“我们老师犯了错误,有教育局、学校来处理,不是你们来批判的!”。
2019年6月20日下午,陈瑶湖镇中心小学老师卢建涛正在办公室办公,突然听到隔壁周安员老师的办公室传来了争吵声,赶忙跑过去查看。
等来到周安员老师门口,眼前的一幕让他吃惊不已,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妇女,一个站在周安员的办公室门口,一个站在周安员办公桌前,正“夹着”他讲话,而周安员老师,却一言不发。
卢建涛见状,立即替周安员解围,但这两个妇女依旧不依不饶,还说他们学校的老师没素质。
事情越闹越大,周安员与这个两个妇女都被带进了学校总务主任办公室,卢建涛便跟十几位老师在外面等着周安员出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名叫周安员的老师会被2个妇女堵在办公室呢?
周安员是陈瑶湖镇忠心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老师,教书20来年的他,跟学生们处的极好。
6月19日下午的数学课上,周安员安排五年级三班的学生们做数学测试,突然,一位学生举手报告,说是柳静(化名)哭了。
见状,周安员赶忙过去了解情况,原来,是柳静和她的同桌刘明(化名)买了一模一样的笔,刘明的笔找不见了,就说是柳静拿了他的,柳静不给,刘明就在她背上打了一拳。
了解了事情原委的周安员并没有发火,也没有去分辨这支笔是谁的,而是转头对刘明说:“男生怎么能打女生呢?要谦让!”。
这话说得没毛病,因为一根笔打女同学,确实不是男子汉所为。
可刘明接下来的作为,却让周安员始料未及,也许那根笔真是他的,也许是恼羞成怒,刘明竟然把火气发到了周安员的身上,抬手对着周安员的胸口猛的就是一拳。
因为营养丰富,刘明虽然只是五年级的学生,但身高已经达到了1米6,而且还练跆拳道,这一拳有多重,可想而知。
虽然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被打了,但周安员依旧没发火,他担心失态扩大,立即抓住刘明的肩膀,把他摁到了座位上,对他说:“你先坐下!”。
控制住刘明后,周安员并未追究刘明打自己的责任,而是平静地走出了教室,给刘明的妈妈打了电话,让她明天到学校来一趟。
从周安员老师的处置方式来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令他没料到的是,把刘明摁在凳子上这个动作,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6月20日上午,刘明的姥姥和妈妈来到了学校,不是来给周安员老师赔礼道歉,而是兴师问罪来了,因为,周安员那一摁,在刘明的肩膀上留下了2个指头印子。
因为这2个指头印子,刘明的姥姥和妈妈就认定周安员是体罚学生,闹着要周安员赔偿医药费并且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给刘明赔礼道歉。
以为刘明的姥姥和妈妈不太清楚事情经过,周安员赶紧给他们解释,说是孩子打了他一拳后,自己本能地对刘明做出了一些反应,并非是殴打体罚学生。
可刘明的姥姥和妈妈却不这样认为,一直不依不饶,缠着周安员赔偿和道歉。
本来就不是周安员的错,赔什么钱?道什么歉?很快,此事儿就闹到了下午,于是便有了文章的开头一幕。
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校方也认为周安员没有错,但刘明的姥姥和妈妈还在胡搅蛮缠,没办法,周安员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在了解情况后,提出了调处意见:“周老师维护课堂教学秩序无过错,在全班向学生道歉的要求不予采纳,检查费用由双方协商解决。”。
这个判决,也还算公正,至于检查费用……毕竟是周安员捏伤了刘明,出一点钱表示“慰问”,也算说得过去。
然而,民警一走,刘明的姥姥和妈妈又反悔了,执意要周安员赔礼道歉,甚至威胁周安员,说自己北京有人,要是他不道歉,就把此事儿捅到网上去,让他身败名裂,双方不欢而散。
等周安员走出总务主任办公室,同事们便带着他去吃饭了去了,吃饭的时候,很少饮酒的周安员要了一瓶啤酒,见周安员心情不好,卢建涛还安慰他说:“要相信学校和同事,不要担心!”。
周安员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此时的他,心里一定在滴血吧?因为,这位刘明,是他最器重的学生之一。
周安员,安徽铜陵人,出身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就是一位小学老师,兄弟姊妹5个中,他是老幺。
那个年代的老师,惩罚学生是常有的事情,作为老师的儿子,周安员的家教非常严格,小时候被父亲惩罚,也是常有的事情,这让他养成了内向、懦弱的性格,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跟家人说。
高中毕业后,根据家人的意见,他读了会计专业,然而,自幼喜欢读书的周安员,梦想却是成为一名老师。
毕业之后,恰巧碰上家乡县里招乡干事和教师,他的家人本意是让他去担乡干事,因为权力大、有油水、有上升空间,而且还能帮到兄弟姐妹们。
然而,经过细细思量,周安员难得的违逆了家人,因为他太喜欢老师这个职业了,家人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当老师之初,周安员教的是语文,为了练好普通话,他买了台复读机,天天跟着学发音,因为肯专研、肯下苦,学生和家长对他称赞不已,渐渐的,他成了班主任,并且多次获得“优秀班主任”称号。
因为表现优秀,他进入了镇上的中心小学,开始教数学,兢兢业业的他,依旧是学生们心中的好老师。
就打他的那位同学刘明,刚进入他带的班级的时候,数学成绩并不好,是周安员不厌其烦地悉心教导,成绩才一步步得到提升,甚至在某次数学竞赛上,拿过二等奖。也是因此,上课的时候,周安员总喜欢提问刘明。
老师对自己如此的好,这位刘明又为什么忍心对老师拳脚相向呢?这跟他的家庭有关。
刘明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刘明是被姥姥和妈妈宠着长大的,而她的姥姥和妈妈,又是特别泼辣的人。
早些时候,为了防止刘明的爸爸偷偷探望刘明,他的妈妈就找校长闹过,他们家的家事儿,校长怎么管的了?推脱说让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才不了了之。
还有一次,刘明的眼镜不小心被同学摔坏一个角,他的家人就不依不饶,说是眼镜是在北京买的,非要人家赔600多块钱,最终经过协商,给赔了300块钱。
这一次,周安员捏伤了刘明,许多就知道事情不会善了,果然,刘明的姥姥和妈妈,把此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接下来几天,刘明的姥姥和妈妈不断找学校和周安员的麻烦,甚至许多时候,周安员在家都能接到她们的电话,搞得周安员不厌其烦。
刘明的姥姥和妈妈一直闹腾,老师们都没法安心上学,怎么办?若是此事真闹到网上,对学校造成不良影响怎么办?
为了息事宁人,校方开始做周安员的工作,希望他低个头算了,据事后通报,6月21日、24日、26日,校长分别以电话、面谈等方式,劝过周安员。
若是一般人,或许会选择息事宁人,但周安员却是个特别较真的人,让他给刘明付医药费,他没意见,但是让他当着全班的面,给刘明道歉,他却做不到!
6月28日,双方去了派出所,刘明的姥姥和妈妈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定,见劝不动这对母女,他们转头开始劝周安员妥协,还让他把书面协议签了。
此时的周安员,早已寒心到了极点,直接签了字,并且当面给刘明的妈妈转了930块钱。
然而,签完字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他无疑间瞥见,出面协议上似乎有“体罚”的字眼。
走出派出所,周安员精神有些恍惚,“体罚”2个字,始终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第二天,他又去了派出所,想再看看那份协议,可惜所长不在,他未能如愿。
很快,他的家人就知道他受了委屈,知道弟弟的性格,大姐特意约他一起去散步,此时的周安员,依旧没有释怀,他囔囔的对姐姐说:“现在我字也签了,钱也叫了,相当于承认是我的错,他们可以随便弄我了……”。
又过了几天,他跟姐夫视频,他的情绪更差了,为了不把脆弱暴露在姐夫面前,他只漏了个额头,这让姐夫很诧异,想让他露露脸,但周安员却没有,姐夫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学校可能要开除我了……”。
就在跟姐夫聊天的这天夜里3点多,他又给哥哥发了条微信,说是自己快崩溃了,希望他能回来。
收到周安员的微信,他在外地跑船的哥哥,立即往家赶。
7月3日清晨,周安员的妻子谢丽醒来后下楼,看见自家的店铺没有开张,有些诧异。
谢丽没有正式工作,她在菜市场经营一家茶叶店,每天早上,心疼妻子的周安员都是早早起床,架起木板,摆好茶叶罐子,然后和家人一起吃早饭,再去上班。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没有帮自己摆摊?怀着疑惑的心情,谢丽上了二楼,推门进了周安员的书房,见丈夫正在写东西,就下意识地想要看看,结果被周安员给挡住了。
上午9点多,周安员跟妻子说想去市区逛逛,散散心,知道丈夫这几天心情不好,谢丽同意了,正在上6年纪的儿子想跟着去,抓住了周安员的胳膊,却被周安员拒绝:“你在家看书,我一会儿就回来。”。
转眼到了11点多,马上就到了吃饭时间,谢丽给周安员打去了电话问他走哪里了,周安员说过桥了,就快到家了。
除了周安员的声音,电话那头还有风声和车流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谢丽见周安员还没到家,又打去了电话,结果无法接通,这让谢丽意识到不妙,赶紧通知他的家人寻找,甚至把他的照片做成寻人启事,可惜几天过去了,依旧音讯全无。
4天之后,在铜铃长江下游发现一具男性尸体,7月15日,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此人正是周安员。
紧接着,周安员在长江大桥上的监控视频被找到,只见他翻过栏杆,落寞地站在大桥前,反复3次,似乎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最后一次跨过栏杆后,他松开了手,落入滚滚江水……
周安员的死,让他的家人痛心疾首,也将此事儿推向了风口浪尖,妻子谢丽在整理他的包时,又发现了一张缴费单,又揭开了一桩家人不知道的密事。
6月11日,在捏伤刘明的8天前,周安员在检查学生作业时,发现有几个同学没做作业,于是他就用一根很细,平时用来讲PPT用的棍子,在他们的小腿肚子上打了两下。
可就是这算不得体罚的体罚,却在一个学生的腿上留下了淤青,第二天,这位学生的奶奶,就找到了学校,拽着周安员的衣领,打了他两耳光。
不到10天的时间,先是被学生家长打耳光,紧接着又被学生打,学生家长还不依不饶,不得不说,周安员老师的遭遇,实在令人心疼。
更令人心疼的是周安员的妻子谢丽,周安员离世时,他们的大儿子才刚上6年纪,小女儿才7个月大。
为了让丈夫有一个体面的葬礼,他们买墓地买棺材,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周安员离世后,刘明的家长从未露面,更别说道歉的话了,这让周安员的亲属们愤恨不已,更让他们不能理解的是,既然校方和警方都判定周安员没有错了,那么为什么又要他给刘明的家属做赔偿呢?
难道刘明打老师一拳就应该,老师把他摁倒座位上,维持课堂秩序就是错的?在这件事情上,和稀泥的校方和警方又该负有怎么样的责任?
可惜的是,即便上诉,又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毕竟,周安员跳江之时,距离被哪位奶奶扇耳光,已经过去了21天,距离刘明的问题被“解决”,也已经过去了5天。
可若不是这两件事儿,周安员又为什么会条件自杀呢?
要知道,在这两件事儿之前,40岁出头的他,对生活充满了奔头,不久前,他还跟妻子商量着,买辆小汽车,方便带着孩子们去城里玩。
而且还给自己立了个小目标,那就是花几年时间攒钱,好在铜陵买一套房,因为他们的儿子马上小学毕业,他希望儿子将来可以去市里上高中。
可惜的是,一切都在2019年的夏天戛然而止,留给的,是妻女无尽的悲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当下这个社会,许多老师都不敢打学生了。
因为像周安员这样,遭受不公的例子实在太多了,稍微不对,就有像刘明姥姥妈妈这样的家长,风风火火跑到学校兴师问罪,而学校,害怕造成不良影响,又会让老师妥协,赔礼、赔偿,选择息事宁人。
在2022年的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上,教育部部长怀进鹏提出将修订《教师法》,突出师德师风第一标准,明确教师权利义务,增加教师教育教学自主权、教育惩戒权等。
这个突出“教育惩戒权”,用网友的话说,就是把教鞭还给老师,让老师可以合理惩戒学生。
相信这一修改,老师的处境,会相对好一些吧,毕竟,有些学生,实在调皮捣蛋,不动用戒尺,实在难以管束,而有些家长,也是胡搅蛮缠,相信有了法律背书,他们也不敢在无理取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