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小侯爺一朝落馬記憶全無。
我誕他娶我,欲奪回我的玉佩,打開寨中密室,重振寨風。
哪想家中有皮母,一字一句都是坑!
藏在密室中的,是我和駱沅的一紙婚書!
01
「侯爺醒了!
小廝話音剛落,躺在床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眼巴巴地站在門外看著男人逐漸將頭轉向我,他先是有些疑惑,隨後恍然大悟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右腳被門檻一絆,直直地向前撲去,最後跪倒在床榻邊,正對著坐起身的小侯爺。
丟人,太丟人了!
正當我把羞紅了的臉埋在地上時,我聽見了頭頂傳來的輕笑聲。
這個聲音我熟悉,這笑我可聞所未聞。
我詫異地抬頭,疑心床上那位被鬼附了身。
他見我抬頭,止住了笑意,堪堪向我伸出一隻手來,柔聲道:
「來,爹爹拉你起來。
我道謝的話卡在喉嚨里,一把拍開那隻手,氣急敗壞地問道:
「誰是我爹爹? 」
「不是你爹爹,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你行這麼大的禮作甚?
他被拍了手也沒有冷下臉來,還是笑盈盈地看著我。
許是久卧病榻,他消瘦了許多,原本清俊的臉瘦得看起來有些脫相,五官也更深邃,好像連心也變軟了。
若是放在他墜馬前,見我狼狽地跪在他面前,他指不定就冷著臉看我一直跪到子夜呢。
「不逗你了。我從未在府中見過你,你是哪兒來的?
他好奇地看著我問道。
我見他眼神清澈,不似作偽,心中如擂鼓,興奮又欣喜。
這是要讓我翻身的預兆嗎?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試探地問道。
他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腦袋,最後嘆息了一聲,道:
「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我立馬站起身來,一旁小廝上前道:
「她是侯爺您從黑風寨.......
「從黑風寨救回來的姑娘,你對我一見鍾情,愛得不可自拔,跪著求我一定要嫁給你! 」
我打斷小廝的話,一屁股坐在他邊上,開始漫天說胡話。
小侯爺支著下巴,饒有興緻地聽我把他英雄救美又情有獨鐘的整段往事細細道來,最後感慨道:
「像我這種娶了娘子卻不好好待她的人,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跟著憤憤附和道:「真不是好東西!
「我既待你如此不堪,你為何還守在我的病榻旁,一步也不曾離去?」
他咄咄逼人地問道。
「因為愛啊!」我深情地望著他,
「你待我不論好壞,我都只想跟著你。
沒等我說完,他就被我感動了,身子一歪,競又昏了過去。
府里上下又忙成一團,我獃獃看著床榻上的他,用指甲死死地掐著掌心。
小侯爺駱沅狡詐如狐,性子最是多疑,我不信他能輕而易舉地就忘記了我。
或者只是另一個陷阱,以自身為餌,誘我上當?
02
兵荒馬亂的三炷香後,駱沅悠然轉醒,他還沒睜眼便開口問道:
「我娘子呢?
下人們讓出一條路來,我走到他邊上,溫柔地彎下身子在他耳側吐氣如蘭:
「侯爺,妾身在呢。」
他抓緊我的手,驀地睜開眼睛。
我看清了他眸中的情意綿綿,心中驟然一緊。
他開口道:「我剛剛夢到了過往。」
明明是嚴冬臘月,我的後背卻冷汗涔涔。
「我夢到我們成婚當日,香冷金猊,被翻紅浪,你掀開頭帕甜甜地喚我'相公'。
他想了想,不好意思道:「我還沒說話,你又撒著嬌上來要我抱,黏著我就是不撒手。
冷汗轉變成了詫異,我真的很想打開他的頭蓋骨看看,到底裡面是換成了哪頭豬的腦花。
駱沅說完後向我張開了雙手,他道:
「禎兒,讓我抱抱你。
他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我很想搖著他的肩膀大聲告訴他,你堂堂一個侯爺,白日里不知自重,污言穢語,像什麼樣子?!
往日最是客氣時不過一句「江禎」,現在仗著自己忘了過往,還叫起疊字來,成何體統!
我僵硬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餘光瞥到下人們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心中不知怎的湧上一陣惡劣。
我不自在,你們也別想自在!
駱沅的呼吸聲很輕,像是下一刻就要消散,他的掌心卻沒來由地燙。
他笨拙地伸手想抱我,但很快又尷尬地說道:
「禎兒,我都不記得該怎麼抱你了。
我向後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將他的手拉到我的身側,輕聲道:
「是這兒。」
這個位置是習武之人的命脈,倘若他沒失憶,此刻應當用力向這裡拍一掌,我自會乖乖聽話。
我渾身緊繃,等著他的反應,甚至做好了兩敗俱傷的準備。
哪想他抬手只輕覆在那側,隨後道:
「禎兒瘦了,我昏睡的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他的目光里滿是溢出的深情,我呆愣在原地,任他將我攬於胸前。
腦中漸漸興奮起來―-駱沅真的失憶了!
我憐憫地看著他,像是看一個傻子,樂呵呵地說道:
「這是妾身的本分,不辛苦。」
03
駱沅醒來後,身子漸漸有了好轉,平日里也能從床上坐起,趴在窗台上看我在院中舞劍了。
外頭稍微暖一些後,管家不知從哪兒找了一輛四輪車,天天在床前苦口婆心地勸駱沅出去走走。
再後來,推車的人成了我。
「娘子,你再講講我和你是怎麼在一起的,好不好?
駱沅支著下巴說道。
我生無可戀地看著明媚的春光。
明明可以去踏青,可以去放紙芭,卻偏偏被留在眼前逼仄的院子里和討厭的人在一塊兒憶往昔。
他見我不說話,挑眉問道:
「娘子莫不是又在自己回味了?
回味什麼?
難不成還要我再回想一次被你當著我眾兄弟的面抱起來放在馬背上,然後因為暈馬狂吐不止,最後過於飢餓而在馬背上昏過去的過往嗎?!
我牙咬切齒道:
「當時我不願,你就跪在地上,膝行五里,兩個膝蓋都磨破了,一邊哭一邊喊著我的名字,最後我心一軟,就答應你了。
駱沅許久沒說話。
我疑心是不是編得過火了,正想挽救一下,就聽他幽幽地說道:
「娘子,上次還是膝行一里,怎麼又成五里了?
我看著他語重心長道:
「距離決定你愛我的程度。
駱沅恍然大悟,堅定地說:
「那你記錯了,我當時定然是繞著燕京膝行一圈才打動了你。
隨後我蹲下身子將腦袋靠在他的膝蓋上,看著他道:
「相公,我送你的那塊定情玉佩還在嗎?」
他先是訝異了一下,隨後撩開狐襲,從腰側拿出一塊通體碧綠的圓形玉佩來,問道:
「是這塊嗎?」
沒錯!我上前就要去搶,沒承想駱沅看著病快快的,動作倒是挺快。
他將手放在嘴巴上輕輕咳了咳,隨後將玉佩放在唇邊吻了吻,揚唇笑道:
「它可是你送我的,哪有還回去的道理?」
待我想強取時,府中各大高手的內力瞬間把我當成了靶子,我又成了一隻鶴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玉佩又回到了他的腰側。
幾日後入夜,我見駱沅熟睡便悄然推門進房,而後彎下身子去尋他腰間的玉佩。
黑燈瞎火,我看得不甚明了,兩手在他身上輕輕摸索。
還沒等碰第二下,我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床上,駱沅俯身對著我羞澀地說道:
「娘子,太醫說目前我身體不適,不宜行房。」
我被他牢牢地按著,動彈不得,只能伸手去推他,沒承想又被他抓著兩隻手壓在床頭。
04
他繼續羞澀道:「都說了不能碰,娘子真不老實。
說我不老實我也認了,但能不能別離我那麼近地說話!
他騰出一隻手來,在我臉上細細描繪,嘆道:
「娘子真美。」
「侯爺之美,艷冠燕京,我自嘆弗如。」我掙扎道。
駱沅的手頓了頓,他低下頭來,呼吸急促了許多,我頓時不敢再動。
他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我心裡一緊,最壞的打算不過是駱沅發現我待在侯府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偷玉佩。
「你天天對著我的臉,會自卑嗎?」駱沅問道。
我沉默了,長久地沉默。
駱沅突然笑出聲來,他翻身躺在我邊上,拉著我的手問:
「娘子莫不是生氣了?
不敢,要是這就生氣,我早氣絕身亡了。
他小心地將被子蓋在我們兩個身上,我的眼睛終於習慣了黑暗,能看到他那靈動的雙眸正緊緊地盯著我。
突然他將被子拉起,沒過了我的頭頂。
我和他隱在更深的黑暗中,彼此都看不見對方。
隨後我感到唇間一熱,稍縱即逝。
我聽見他用氣聲說道:
「雖然不能行房事,吻你還是可以的。
隨後,數不清的吻落在我的眉間、臉頰和唇上。
駱沅低聲說出的「喜歡」在我耳邊回蕩。
我應該推開他的,我伸手抱著他的時候想,我不應該開這種玩笑。
擦肩傾心,對鏡描眉,金盆洗手都是為了他,我們現在躺在床上耳鬢廝磨,就好像他的夢是真的,我的謊言是真的,他愛我是真的。
「禎兒,你是不是想要玉佩?」他問道。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隨後他將玉佩放在我的手心裡,那玉佩通體冰涼,好像一瞬間就遮蓋了我心頭的暖陽。
還未等我再說話,他伸出手指擋在我的唇邊瞭然道:
「那日我見你好像對玉佩心心念念,我思來想去,讓管家去城中找了個匠人,做了塊一模一樣的。」
我心中陡然一沉,連忙起身去點蠟燭,卻見燭光搖曳中,駱沅支起一條腿,躺在榻上對我笑。
「哪一塊是我送你的?」我聲音顫抖著問道。
他真誠地看著我道:
「不分真偽,不分你我,皆是心意。
心意不分真偽,可那密室只認我的玉佩啊!
05
幾日後,駱沅正纏著我在亭中嬉戲,硬要我坐在他的腿上,重溫當年甜蜜的時光。
我負隅頑抗,不願靠近一步。
正在此時,管家匆匆跑進後院,見我們荒唐的姿勢,驚叫一聲,立刻垂眸轉身道:「侯爺,公主知曉您醒來,正坐在前廳等您。」
我躲在柱子後頭,希望這塊牛皮糖趕快走,沒承想駱沅一扭頭,道:「不去。」
管家愣了一下,著急地說道:「這、這怎麼就可以不去呢?」
駱沅認真地說:
「你告訴公主,我娘子管得嚴,不讓我和別的女子見面。
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從「府中一婢」轉變成了「府中一霸」,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駱沅神情嚴肅,語氣低沉:
「我膝行燕京一圈才娶得娘子,若是娘子以此為由鬧和離,那要我如何是好!
管家頭昏眼暈,不理解小侯爺的話-―怎麼就膝行一圈,怎麼就要和離了?
眼看著場面有些失控,我連忙從柱子後出來,對駱沅道:
「公主貴為天子嫡女,侯爺哪有不去的道理?
他堅定地看著我,道:「你不愛我了,一定是想把我推給別人!
我哭笑不得,這算怎麼回事兒!
「我同別的女子見面你都不吃醋。禎兒,你是不是看我瘸了就不要我了?
他聲嘶力竭地吼道。
我和管家被他吼得連連後退,最後我只得硬著頭皮道:
「我陪你去可好?」
於是,我推著駱沅,管家推著我,我們排成—列直線到了前廳。
公主正坐在首位喝茶,她今日是精心打扮過的,廣袖流雲裙襯得她婀娜多姿,側臉的緋紅更顯出她的嬌羞。
她見著駱沅,立刻甜甜地笑開了。
「駱沅哥哥,我來得晚了一些,你不會生氣吧?
駱沅擲地有聲道:
「若是你不來,我反而更開心些。」
我偷偷從後背戳了他一下,他委屈地回頭眼巴巴地看向我,隨後又看向公主,
「我是有娘子的人,今後你我就斷絕來往吧。
公主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抬手擦了擦眼尾,抽泣道:
「駱沅哥哥,父皇將我託付給你的時候,你說會照顧我一輩子的。」
眼看著就要穿幫,我靈機一動,揪住駱沅的一隻耳朵痛心疾首地道:
「你既然有婚約在身,何必同我苦苦糾纏?我們就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我手頭玉佩是真是假到那密室外頭一試便知,現在離開正是時候。
06
「冤枉啊,娘子!J
駱沅大叫道:
「我心裡可只有你一個!」
公主臨走前還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她像被我嚇到般,打了個哭嗝就跑遠了。
駱沅雙手撐著四輪車就要起身,他的兩條腿沒有力氣,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卻不管不顧地抬手抓住我的裙擺。
他道:「娘子,我錯了,你別走好不好?」
他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放低身段做這種事,他應當是驕傲的,是斜著眼睛看人的。
他駱小侯爺什麼都不缺,權勢、金錢、女人,全燕京找不出第二個像他傑出的世家子弟。可他現在就趴在冰冷的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態哀求著我。
「我.....」
我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過往我手持長刀面不改色,面對強敵也毫不退卻,可現在怎麼就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呢?「我不走。」
我蹲下身,默默想著,我要留下來把那一塊玉佩也弄到手,那時再走也不晚。
駱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我小心地扶著他坐回四輪車上,將他推回後院。他今日情緒大起大落,倦意上來,不久就睡了。
他雖將我囚禁在駱府中,卻也不限制我的走動,府內高手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坐在屋頂上,看向黑風寨的方向。
寨子已全然被駱沅拆除,寨中兄弟四處逃竄,想要重振山寨雄風,只有打開密室。
娘說,裡頭的東西足夠我快活地過完下半輩子。
正當我望月哀嘆時,另一個角落裡有了輕微的聲響。
我警惕地看過去,卻見我寨中的堂主正努力地向上爬,他喘著粗氣向我伸手道:
「寨主,勞煩拉我一把!
我上前一看,他竟半截身子卡在間隙中。
在我無情地嘲笑聲中,這五大三粗的男人羞紅了臉,他掙扎道:
「我聽聞寨主競同那駱沅成親了,您可是忘了他當時是如何羞辱你的? !
「駱沅摔壞了腦子,我涯他成親是想從他手中把玉佩拿回來。
「寨主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是我寨之幸!
堂主滿目含淚。
我謙虛地點了點頭。
他又道:
「寨中兄弟已集合在黑風山頭,只等寨主回來。
我望著下頭一間房子低聲答應道:「好。」
那是駱沅的房間。
07
三月初八,桃花開。
「娘子,你推我去靈清寺看花嗎?」駱沅語中滿含期待。
靈清寺在燕京周邊,坐馬車過去一個時辰就能到了。
我將毯子蓋在駱沅的膝蓋上,看著他一下下地打盹,腦袋砸到車窗邊緣,還會砸嘴伸手去捂。
他和我認識的那個駱沅相差太多了。
我還記得那年街頭的驚鴻一瞥。
我讓眾兄弟先行回寨,自己拉著馬故意一頭撞向他,他耐著性子將我扶起,又好聲好氣地問我有沒有傷到。
我柔弱地倒在他的懷裡就是不起身,拉著他的衣襟輕聲道:
「頭疼,起不來。
馬打了個響鼻,低頭就要來拱我。
我連忙放開韁繩,它欣喜地沖向山頭。馬兒向來有靈性,自己認得回家的路,我自不關心。
「你的馬跑了。」駱沅道。
「跑了就跑了,你不跑就行了......
我痴痴地看若他的下巴下意識地說道。
他一皺眉就要放手,我連忙拉著他的手問:
「小哥打哪兒來?到哪兒去?可曾婚配?J
「姑娘請自重。」他紅了臉。
「不重不重,你試試。」
我跳起來想拉他,他不著痕迹地後退。
我一步步逼近道:
「小哥不知道我們這兒的傳統吧?三月初八,男女兩情相悅,男子若是拉了女子的手,就非娶不可了。
話音剛落,旁邊有一女子罵道:
「登徒子,竟敢摸老娘的手,頭都給你剁了!
我和駱沅四目相對,我尷尬地說道:
「當然也有很快反悔的。
駱沅一雙黑眸當即綻出星點。
他彎下身子輕聲道:
「我居無定所,生如浮萍不宜託付。姑娘長得如此別緻,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我開始考慮舉寨遷徙的事。
見他對我真的無意,我拍了拍衣袖就準備走,他叫住我道:
「請問姑娘知道黑風寨嗎?」
我回頭看向他,他站在春風裡對我笑。
「你有何事?」我問道。
「我是來投奔山寨的。
駱沅望著我,
「我聽聞寨主好客,想看看能不能在那裡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上下打量著他,疑惑地問道:
「你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麼?」
駱沅的手握著他的刀,不一會兒刀把上便留下了兩指痕迹。
我欽佩地說道:「倒是可以去後廚劈柴。
他見我久不指明方向,當我不知去路,轉身就要離去。
我連忙叫道:
「你等等,我倒是可以給你引薦一個職位,保證油水充足,位高權重。」
「什麼?」
「壓寨郎君。
我—本正經道:「本寨主正好缺個相公,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我本是貪戀他的美色才將他帶回山寨的,哪承想他一人包攬了全寨上下所有的活計,一時間兄弟們紛紛到我跟前誇獎他:
「姑爺真是個妙人!
直到他帶兵圍剿黑風寨時,我還當他巧舌如簧騙了官家的兵馬歸寨入伙。
「黑風寨作惡多端,已成一大禍患,寨主江禎屢教不改,罪行累累,當殺無赦。
他冷著臉說出這番話的模樣,讓天地都淡了幾分顏色。
我坦然道:「江禎願束手就擒,唯望寬待寨中兄弟。」
—時間我威風凜凜的黑風寨寨主變成了侯府的一個下人。
駱沅問不出黑風寨那個隱蔽的密室在何處,也不敢對我下狠手。
我們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相顧無言。
08
「娘子,到了靈清寺你為何不叫醒我?」
駱沅醒來後問道。
我攏了攏他的狐裘,在他臉側輕輕一吻,隨後開口:
「我不是看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攪嗎?
駱沅抓起我的手又問:
「娘子,你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嗎?」
「三月初八,算不得特殊的日子吧?」我莞爾。
駱沅不認同地看著我說:
「三月初八,我抓了你的手,你就要嫁給我。這麼重要的事兒,你怎麼忘了?過會兒進了寺里,你可別牽錯了手。」
我心裡「咯噔」一聲,試探地問道:
「你想起來了?
「那日你在街頭攔著我,我就想,這姑娘今後就是我的了。
駱沅眼眸璀璨,
「禎兒,我想起了我們的過往,你怎麼不開心呀?」
我想我臉上的笑不比哭好看多少。
靈清寺的桃花好看,齋飯也很好吃,唯一不足的是,男女施主要分開禮佛。
在駱沅的再三叮囑下,我發誓絕對不會讓別的男人近身,他才滿意地離開。
我攤開手心,裡面是一塊玉佩。
是我趁他睡著的時候拿的。
「寨主,我們在後門備好馬車了!
堂主從側門偷偷進來說道,隨後他看了一眼駱沅離去的背影問:「我們可以直接走嗎?」
我板著臉道:
「怎麼不可以?對付駱沅這種人,多騙一時是一時,以後和子孫吹噓的時候還能多點兒噱頭。」
堂主佩服地連連點頭道:「寨主英明神武!
09
黑風寨後廚灶頭上有個常年放鹽罐子的凹槽,我讓眾兄弟離開,只留下幾個堂主。
待我移開鹽罐子後,先將從駱沅那裡偷來的玉佩放在上面,地板上逐漸張開一道地縫。
我雖早知如此,卻從未打開看過。
我還清楚記得我娘死之前抓著我的手,氣若遊絲:
「禎兒,若不是萬般艱難,切不可打開。
堂主將火把遞給我,拍了拍我的後背,讓開了一條道。
我站在地縫前,左右伸不進去腳,只得轉頭讓他們把玉佩拿起再放下。縫還是那條縫,並沒有什麼變化。
根本不是什麼密室,最多就算個密洞好吧!我趴在地上,將手伸進去掏裡面的東西。
最好裡面的東西有價值,不然我今晚就去我娘的墳頭喊冤。
忽然手上一涼,我感覺抓到了一個盒子。
我灰頭土臉地連忙將它掏出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開眼前精緻的盒子。
「咔嗒」一聲,盒子開了。
裡頭是兩捲紙,被人用紅繩仔仔細細地扎著。
定然是銀票或者房契!
我顫抖著手指拉開紅繩,攤開了紙。
其中一卷是一紙婚契,一方是我,另一方是駱沅;
另一卷是我娘的手書,上面洋洋洒洒寫了她當年如何救助了虎落平陽的老侯爺夫婦,又是如何花言巧語地騙他們簽下了一紙婚約!
最後語重心長地寫道:
「孩兒啊,若是你看到這紙婚契,定然是無路可走了,嫁給小侯爺,風光過完下半輩子吧。」
我好恨!
堂主目瞪口呆地看著上任寨主的親筆信,愣了好半晌:
「裡面寫的小侯爺是駱......」
我合上婚契,原封不動地裝回盒子,又放回地縫中,當作從未見過的樣子。
「只要人心齊,沒有什麼是我們幹不了的!
我安慰他們道:
「我記得我們還有幾處生意,東山再起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突然,門被人從外推開。
我看見駱沅站在外頭,他站得筆挺筆挺的,像根春筍。
「你腿不疼了?」我問道。
他看著我和堂主交握的雙手,又看了看我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兒,最後自嘲道:
「疼又如何?
我把後廚唯一―條凳子移到他面前,用衣袖擦了擦,隨後說道:
「那就先坐下。
他沒坐下,反問我道:
「你從我這兒偷走了玉佩,想必已經拿到了你想要的東西吧?」
說著他朝我攤開手:「給我。
10
我抬眼向他望去,他神色如常,嘴角甚至還像往常般呈現為標準的貓兒唇。
我問道:「你想起來了?
「不曾忘記,談何想起?
駱沅一雙黑眸沉沉,
「娘子,辛苦了。
他倒是把款款深情演得以假亂真,我緩緩捏緊了玉佩,心中一陣悵然,又一陣瞭然.
那個沖我撒嬌的人,從來就是鏡花水月。
「那你的腳?
駱沅站得筆直,直勾勾地盯著我:
「自然是安然無恙。
我盯著他依然有些行動不便的腳,心想他在我面前連示弱都不願,前幾日太醫才為他取下夾板,現在就敢直接站在地上了。
他對自己都這麼狠,更別說對我了!
那紙婚約萬不可被他看到。
我便將另一塊玉佩遞給他,又將那處凹槽指給他看,他將信將疑地把玉佩放進凹槽中。
正當我暗暗僥倖時,那地縫又裂開了。
我娘到底能不能做件靠譜的事兒,哪怕是一件!
接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駱沅同我一樣灰頭土臉地拿出那個盒子。
我上前抱著他的腰,讓他動彈不得。
不能讓他打開那捲紙!
士可殺,不可辱!
他輕而易舉地拉開我的手,打開了紙。
我原本以為他會同我一樣詫異,沒想到他瞭然一笑,隨即便將那紙放進了自己的衣袖中。
「你不好奇?」我提聲問道。
「我娘早先告訴我有一門親事,說有個戴著和我一樣玉佩的人就是我的娘子。」
駱沅道:
「那玉佩本就是一對,你從我那兒偷走的那塊並不是我讓管家隨便去街上找人打的,那的的確確是我的。」
難怪!難怪兩塊玉佩都難以分辨真偽,難怪兩塊玉佩都能打開密洞。
「那你為何還要剿滅我的山寨!J
我有些生氣地問道。
他的臉上有了懊悔的表情。
他想伸手抓住我,被我躲了過去。
我擦了一把眼淚看著他:
「黑風寨聽著恐怖,不過是一些可憐人的聚集地而已。
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爾還下山扶貧濟困博施濟眾,你怎麼就忍心把他們都抓起來?」
「江禎,我.....」_ 他開口欲解釋,卻被人打斷了要說的話。
外面一陣騷動,衝進來的是當年剿滅我黑風察的兵馬。
我驚愕地望向駱沅:
「我都寨破人亡了,你不過因為和我有一紙婚約,就想再押我入獄,你也太狠了吧!」
「你不僅沒有失憶,還和這伙匪徒暗通款曲!
公主從知府後面走了出來,她冷哼道:
「駱沅,你仗著父皇喜歡你就官匪勾結,好大的膽子啊!」
她踱步到駱沅跟前,神情倨傲。
「你記著,不是你瞧不上本公主,是本公主嫌你臟!J
公主甩袖而去,外頭的官兵將我們都綁了起來。
我看著駱沅:「若不是你跟來,你和我都不會這麼慘。」
他倒是坦然道:「若是我不來,怎麼名正言順地和你在一起?」
我憤憤道:「你做夢!
11
沒過幾天我們寨中的兄弟就被放了出去,駱沅反倒仍被關在牢里。
堂主勸我看開些,當寡婦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我沒理他,只打發他們回去重建黑風寨。
駱沅因為勾結土匪的事情,惹得聖上勃然大怒,不知公主在聖上耳旁吹了什麼風,聖上競然下令押著駱沅示眾,以做效尤。
我在人群中看著駱沅穿著囚服踉蹌地走在路上,他的臉色比囚服還白。
圍觀的人大都是平頭百姓,誰也不敢真的朝駱沅扔菜葉子,只是對著他指指點點。
他摔下馬後膝蓋還沒好全,根本走不了那麼遠的路。
聖上不是要羞辱他,是想他落得終身殘疾。
我牢牢地盯著他,只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
我抬手隨意擦了擦眼角,不自覺地擠到了最前面,駱沅就在我一掌開外,我伸伸手就能碰到他。
他本低著頭走路,像是感受到了我炙熱的視線,轉過頭看到我時突然笑了。他嘴巴一張一合,我費勁地讀懂了他的話:
「禎兒,對不起。」
他的腿實在是撐不住了,身子一歪就跪倒在地。
押著他的官兵絲毫不心軟,鞭子落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他就這麼用膝蓋一點兒一點兒蹭著走完了整個燕京城。
全城的主道上都留下了兩道血痕。
在他昏過去之前,回頭望向我,一雙黑眸漂亮得讓人心驚:「禎兒,嫁給我。」
12
太醫早早地站在一旁,見他昏倒,立刻上前為他止血。
公主滿意地離開,圍觀的人都散了。
好像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再也站不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我的手已經握向身後的劍,我要帶他走。
沒等我拔劍,一群流民突然從城外沖了進來,直衝向我們,官兵人少,不一會兒就被衝散了。
我趁機跑到駱沅身側,一把將他背了起來,沖向城外。
燕京沒有人在乎他,黑風寨在乎他的可大有人在。
堂主用煤炭抹黑了臉,他湊上來道:
「姑爺身體如何?」
「不妙,以後可能會落得殘疾。」我強裝鎮定。
「我早早找好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寨主帶著姑爺快回去吧。」
堂主將一切都告訴了我。
駱沅只說了剷平黑風寨,將我擄回侯府,但他沒說他是如何安置黑風寨的弟兄們,又是如何費盡心思教他們手藝的。
他對我的好從來都是不動聲色。
「當時要不是姑爺出手阻止那群官兵,我們早就死在刀下,成了亡魂。」
堂主嘆了一口氣說:
「要怪就怪我們太張揚,成了官府的眼中釘。
等駱沅再醒來的時候,我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他一咳嗽,我下意識地就喝了口水,閉著眼就湊過去尋他的唇,將水灌下。
「禎兒這麼熱情,為夫受不住啊。」
駱沅笑得促狹,他伸手將我壓在他的胸口。
我也才反應過來,本想拍開他的手罵一句「滾」,可是我捨不得,最後只趴在他胸口哭濕了他的衣襟。
「怎麼又哭了?真成小哭包了嗎?
他手忙腳亂地安慰著我。
他剛醒來,身子本就虛弱,幾句話就氣喘吁吁了。
我擦了擦眼淚,剛準備起身,他卻盯著我,突然側頭就啄了一下我的臉頰。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夢裡親了好幾次都嘗不出味來,原來是甜的。」
我摁住他,冷靜地說道:「你現在是逃犯。
他低頭笑了笑:
「當初在侯府我就四面楚歌了,管家、侍衛、親兵不都是別人的眼線嗎?我現在不過是從囚犯變成了逃犯。
「哼,我們黑風寨可不收你這種作姦犯科之人!
他委屈地看著我說:
「禎兒,你不是說膝行燕京城一圈,你就嫁給我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
聞言,我的心口鈍鈍地發痛。
「禎兒」他又湊上來,
「我娘說活不下去就去找我那娘子,她總有辦法幫我的,你救救我。
救了你娘不夠,還要救你?你們一家子都是牛皮糖精轉世嗎?!
「好不好?」他搖著我的手臂,輕聲道。
堂主在外頭高聲喊道:「禮成,入洞房!
我惱羞成怒:
「那你們成婚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