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去做保姆——難捨的親情(607)

我是作家老三,頭條號素老三,出版過長篇小說《離婚真相》《血色纏綿》等。


許家,客廳里。

晚上吃飯的時候,二姐夫給二姐打來電話,二姐把手機放到耳邊聽了一會兒,就滿臉喜色,興奮地沖著眾人說:「小豪找到了!小豪找到了!」

眾人都看向二姐,老夫人表情有些凝重,大哥眼神里有些責備,許先生則一臉驚喜。

許夫人的眼睛則立刻瞄了一眼身旁的小晴。


小晴和智博坐在一起,兩個小人兒一心一意地吃飯呢,小晴用公筷夾了一塊半肥半瘦的五花肉,放到智博的碗里。

智博歪頭沖小晴一笑,小晴眼角眉梢含著笑意,假裝不經意地瞥一眼眾人,看大家都在吃飯,沒有注意她,她才放鬆下來。

許是給智博夾菜,是在學校食堂里吃飯時習慣做的事兒吧,兩個人對於「小豪找到了」這件事,似乎沒太在意。

小晴應該是不知道小豪出走的事。


二姐還要說什麼,就看見對面老夫人沖她使了個眼色。二姐有點懵懂,這麼令人驚喜的喜訊,怎麼沒有人跟她一起高興呢?

二姐看向大哥,大哥臉上放鬆,但眼神威嚴,做了個制止的表情。

二姐更不解了,當她看向許先生的時候,看到的反應才是她心裡希望看到的正常反應。

只見許先生躍躍欲試,伸手捏起酒盅——他跟大哥喝的是白酒,其他人喝的是紅酒。

許先生捏起酒盅,滿臉喜氣,似乎是要提酒慶賀一下,不料,左邊的腳,被大哥踹了一下,右邊的腳,被許夫人踢了一下。

許先生有點著惱地扭頭向左,瞥了大哥一眼,意思是,在我家你還欺負我?大哥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許先生蒙圈了,向右側轉頭,看向許夫人,想得到一些安慰,不料,許夫人也瞪了他一眼。

許先生更迷糊了,這是什麼意思?他求助地看向一旁的老夫人。


老夫人這時候端起酒杯,說:「我提一杯酒,小晴和智博,明天要上學了,奶奶還沒稀罕夠你們呢,你們又要出門去上學,奶奶盼望著暑假快點來,你們早點回來。」

智博笑了,說:「奶奶,還有五一呢,五一我們也能回來。」

小晴也說:「奶奶,五一我和智博回來陪你嘮嗑。」

老夫人稀罕地看著小晴,說:「你回來,還不得陪著姥姥啊。」

小晴莞爾一笑,說:「那個時候天氣暖和了,我陪著姥姥來陪你聊天。」

老夫人很開心,說:「小晴說話就是好聽。」

許夫人也端起酒杯,對眾人說:「媽張羅酒呢,大家喝一個吧!」

她還向許先生和二姐微微示意,又向小晴的方向瞄了一眼。

許先生和二姐,終於明白大家沒有響應他們倆,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小晴是智博的女朋友,小豪離家出走這件事,最好不讓小晴知道。


離家出走這件事,要是擱在頭幾年,是一件很丟家裡人面子的事,甚至會被人認為這個家裡,每個人都有問題,要不然,這家的孩子怎麼會離家出走?

要是擱在十幾年前,或者是幾十年前,那是一家人要背負的恥辱。

現在的社會,對很多事都持寬容的態度,但這件事,也不宜大肆宣揚,尤其在小晴面前。

怕小晴把話傳到未來親家那裡,怕未來親家重新審視許家,重新審視小晴和智博的感情。


眾人端起酒杯喝酒,二姐有點不是滋味,臉上有些失落,小豪找到了,這麼大的喜事,都沒有人跟她慶賀。

二姐還有點醋意,嫉妒小晴,一家人都在為了面子,照顧小晴的情緒,因而忽略了二姐。

但老夫人沒有忽略二姐,知女莫若母。老夫人把酒杯端到嘴邊,抿了一口紅酒,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望向二姐。

老夫人說:「梅子,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二姐有些心不在焉,說:「不知道,是周五吧?」

老夫人的目光在許家的兒女臉上一一掠過,說:「你們誰都沒記得嗎?」

大哥一邊吃菜,一邊淡淡地說:「梅子生日。」

「啊,是我生日啊?」二姐馬上高興地叫起來。


二姐的喜怒哀樂,基本上都掛在臉上,小虎都能看出來。小虎拉一拉老夫人的手,小聲地說:「太奶你來——」

老夫人就低下頭,把耳朵湊到小虎的身前。

小虎伸手摟著老夫人的脖子,嘴巴對著老夫人的耳朵,笑嘻嘻地說:「我二姑奶剛才生氣,噘嘴了,現在高興,咧嘴笑呢。」

二姐笑著,瞪了小虎一眼,說:「不許說我!」

二姐又向大哥笑著說:「大哥,還是你對我好,能記得我的生日。」

二姐又向許先生瞪了一眼,說:「老弟你是白扯了,你估計只記得小娟的生日。」

許先生有些冤屈,說:「家裡啥事都媽記著,還用我記著嗎?」

大哥說:「小海生,你忘了你二姐的生日,明天擺一桌吧——」

大哥還看向智博,說:「你二姑明天過生日,你不表示一下嗎?」

眾人開始說起二姐的生日,把「小豪找到了」這件事,悄悄地放下了,藏到了箱子里。


吃完飯,小晴要到廚房,跟我一起收拾衛生。卻被智博叫走了。

智博說:「小晴,姥姥不是囑咐你早點回去嗎,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晴向智博撩了一眼,臉上帶了溫柔的笑意,說:「不差這一會兒,幹完活兒再走。」

智博說:「走吧,我今天不開車了,據說最近馬路有些凹凸不平,咱們倆為白城做點貢獻,軋軋馬路——」

小晴撲哧笑了,不好意思地丟了智博一眼。


幾十年前,那時候的人們都沒有車,有些年輕人也買不起自行車。談戀愛,也沒有什麼娛樂場所可去,兩人就沿著馬路,緩慢行走,邊走邊聊,這就叫軋馬路


小晴擰開水龍頭洗手,智博已經拿了紙巾,早早地等候著。

兩人到了客廳,小晴禮貌地跟眾人告辭,智博已經從衣架上摘下小晴的大衣,小晴還沒有走到門口呢,智博已經把大衣給小晴披在身上。

小晴伸著兩隻手臂,就著智博的手,穿上了大衣,一個人歪頭,一個人扭頭,兩雙眼睛碰到一起,相視而笑。


這情景,多像不久之前的小豪和小雅啊,兩人也在門口穿大衣,當時,眾人還以為兩人肯定能走到一起呢,可是,如今,卻是這樣的結局呢。

世事難料!


智博送小晴走了之後,坐在沙發上的老夫人便看向二姐,說:「小豪在哪呢?在哪找到的?」

大哥手裡端著茶杯,也把目光望向二姐,說:「是大祥那面得來的消息?」

許先生也追問:「二姐,小豪真的找到了,這可太好了,你這回可以放心了。」


董燕在一旁抱著妞妞。妞妞有一點賴嘰,想讓許夫人抱著。

許夫人把妞妞抱到懷裡,妞妞還是有點鬧。

許夫人就把妞妞交到董燕手裡,說:「你先帶著妞妞上樓吧,她可能困了,賴唧唧的,影響大家說話。」

董燕點點頭,說:「那我們現在就上去。」

董燕抱著妞妞,走上樓梯,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許夫人才向廚房走來。

許夫人洗了兩盤水果,端到客廳。


二姐見大家把她當成焦點,她喜形於色,掃了眼眾人,清清嗓子,說:「剛才吃飯的時候,是大祥給我打的電話,說小豪找到了——」

「小豪在哪兒呢?」大家都忍不住問。

二姐笑了,說:「在吉林的北山——」

老夫人忍不住狐疑地問:「他去北山幹啥?梅子,聽你婆婆說,小豪那面的親戚,不是在瀋陽那面嗎嗎,他怎麼往吉林北山去了呢?」

二姐說:「只要不是去找那面了,他去哪兒都沒事,我明天就去北山。」

大哥說:「北山可大呀,你去哪兒找?大祥說沒說具體位置?」

二姐捧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茶水,說:「大哥,大祥當時陪客戶呢,就是簡單地告訴我一聲,讓我別擔心了,詳細的他也沒說,等晚上他回家,他會詳細告訴我的。」


許先生伸著蒲扇大的手掌,撓撓光頭,有些不解地說:「小豪去北山幹嘛呀,那個風景,要說在咱東三省,沒有長白山有看頭,也沒有千山風景美,那地方——」

許先生咔吧咔吧眼睛,從眼眉底下,溜了眾人一圈。

老夫人沉默了,大哥也沉默了,許夫人也沒有說話,但面色凝重。

小虎依偎在許先生和老夫人的身邊,用手撓著許先生的膝蓋,仰著頭,笑著問:「二爺,去北山幹啥去了?買好吃的去了?」

許先生笑了,摸摸小虎的頭髮,說:「你知道啥呀?那地方寺廟多,誰去哪兒買好吃的呀。」

二姐聽見許先生的話,恍然大悟,說:「啊,小豪要出家?到寺廟去出家?」

二姐瞬間就著急了,說:「不行,我得馬上去找他,這老馮家好幾股,就這麼一個孫子,他要是出家了,那老馮家不斷根兒了嗎?那他奶奶還不得哭死啊!」

二姐聽風就是雨,茶水也不喝了,站起身,抓起她的皮包就要走。

大哥一直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淡淡地說:「梅子,你消停地坐著吧,著什麼急。」

二姐不高興地搶白大哥,說:「趕上不是你兒子了,你不著急,那是我兒子呀——」

二姐的話音兒里,又帶了哭聲。


我在廚房刷碗洗筷子,水流聲,餐具的碰撞聲,雖然這聲音匯在一起,動靜不小,但我還是聽到客廳里,眾人的議論。

二姐是小豪的媽媽,她肯定心慌意亂。大哥是旁觀者,整個局面就看得清。

只聽大哥說:「梅子,你說話過過腦子,家裡這幾個孩子,除了智勇,我哪個不上心?」

許先生在一旁溜縫,說:「二姐,大哥說得對,當初小豪要在外面打拚,大哥就讓你和我二姐夫把小豪叫回來,說小豪性格內向,不適合在外面打拚。」

二姐瞪了許先生一眼,說:「別大哥說啥,你說啥!」

許先生嘿嘿笑。

二姐說:「你撿啥笑?」

老夫人不悅,說:「梅子,你們倆能不能正經點,聽你大哥給你拿個主意?」

二姐急忙看向大哥,說:「大哥,那你說吧,我怎麼去找他。」

大哥從果盤裡拿了一個桔子,慢慢地剝著桔子皮

大哥說:「小豪走了之後,沒去我們想的那個地方,也沒去他以前工作的城市,而是去了吉林北山,梅子,這個你得想想,他為啥去北山。」

二姐沮喪地說:「莫非,真是我老弟說的那樣,北山寺廟多,小豪要出家?」

大哥手裡的桔子皮已經剝掉一半,他從桔子皮里掏出兩瓣桔子,放到老夫人手裡。

他慢條斯理地說:「我猜,小豪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啊?」二姐又驚喜了,說:「大哥,那你的意思是,小豪到北山看風景去了?」

大哥緩緩搖頭,說:「也不是。」

二姐狐疑地問:「那,那小豪到底去北山幹嘛?」

大哥一雙目光里透出一份成熟和睿智,他略微沉思了一會兒,說:「小豪要是真想出家,他不會給你和大祥發簡訊。他手機拿著,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塵緣未了。」

二姐納悶,說:「那小豪為啥去北山?」

大哥說:「可能,他有出塵的意思,想去廟裡走一走,不過,他心不安,凡事未了……」

後面的話,大哥沒說。

二姐說:「大哥,你的意思是,小豪有這想法,但還沒付諸於行動,那我更得去找他了,阻攔他做傻事。」

大哥又輕輕地搖頭,說:「北山很大,你去哪兒找他?」

二姐說:「我不管,我一個旅館一個旅館地找,一個寺廟一個寺廟地尋,反正我在家裡啥也干不下去了,我明天一早就走。」

老夫人此時說:「去吧,讓梅子去吧,我同意她去。」

大哥沒說話,一旁許先生吃驚地說:「讓我二姐去能行嗎?別小豪沒找到,我二姐再丟了。」

二姐氣笑了,打了許先生一下,說:「別埋汰我了,我找兒子是正事兒。」

大哥說:「梅子,等大祥回來,你好好問問他,然後,再琢磨怎麼辦。知道小豪的下落,你就不用著急了。」


這時候,大門響,有人推門而入。是智博回來了。

智博一進屋,來不及脫棉服,就興沖沖地問:「二姑,我小哥有信兒了?在哪兒找到的?我得打電話問問他,太不夠意思了,走了這麼大的事兒,也沒給我透個信?」

原來,智博吃飯時,聽到了二姐說小豪找到了,但他當著小晴的面前,竟然不動聲色。

他送小晴到家,就馬上趕回來,打聽小豪的事。


許夫人連忙制止智博,說:「兒子,不要給小豪發信息,大家都別打擾他,讓你二姑去處理。」

智博想了想,鄭重地點點頭,說:「行吧。」


樓梯上,忽然傳來妞妞的哭鬧聲。

許夫人回頭,向樓梯上望去。

董燕抱著妞妞,去樓上休息了,但妞妞哭鬧的聲音,好像就在樓梯口的方向。

董燕抱著妞妞,在二樓大廳樓梯口的方位,走來走去,嘴裡輕聲地念叨著兒歌

妞妞咿咿呀呀的聲音,和董燕的聲音,在夜裡輕輕地蕩漾。

我摸出手機,點開攝像頭,看到二樓的大廳里,董燕散著頭髮,也沒有戴近視鏡,她穿的一套粉色碎花的睡衣睡褲。

看來,她是要哄妞妞睡覺了,但妞妞哭鬧,她不得不起床,在地上抱著妞妞來回走著。


窗外的夜色已經越發深重了,一層一層地加深,好像水墨畫,層林盡染,世界只剩下光明和黑暗,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我把廚房收拾整潔,檯面抹得鋥亮,手摸上去,打滑。

圍裙也洗了,套袖也洗了,抹布都燙過,一一地掛在架子上。

保姆房裡,有點涼氣。沒有南窗,白天太陽照射不進來。只有北窗,夜晚的寒氣,絲絲縷縷地從北窗看不到的縫隙里滲入。

我穿上大衣,到客廳跟眾人告辭,換上皮鞋,推開夜色,來到大街上。


小豪的事情有一定了,我這個做保姆的人,也感到心安。

小豪這個年輕人,我挺喜歡他的。優雅,乾淨,有紳士風度,眼神里沒有被世俗染上油滑,依然像泉水一樣清澈。

時而,那眼神里有一點點地憂鬱,反倒顯得這個年輕人,有些藝術家的氣質呢。


剛出大門,就看到一輛車子,風馳電掣地開了過來,一直開到許家門前,在停車位上停下了。

車門打開,一個瘦高身形的男人邁腿走了出來,一雙暗色的皮鞋,暗色的褲子,襯衫則是白色的,在路燈下有些耀眼。

棕色的棉服披在肩膀上,敞著衣襟,這麼寒冷的早春夜晚,他並沒有拉上拉鎖。

他轉過身,眼睛上架著一副近視鏡。是二姐夫。

其實,二姐夫的近似不嚴重,但他習慣戴著鏡子。鏡片有時候能成為一種保護,在某一個瞬間,掩飾自己的情緒。


二姐夫匆匆走過來,看到我,說:「下班了,回家啊?」

二姐夫的聲音,透著一股子乾脆爽利,跟上次他來許家,已經完全不同了。

顯然,小豪有了消息,二姐夫心情好了不少。

我說:「二姐夫來了,大哥他們都在呢。」

我從二姐夫身邊走過,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北方早春的寒氣。


春天真的來了,雖然冷,雖然白晝還是短,但是,春天的腳步真的近了,彷彿就在耳邊輕輕地踏著腳步,向小城靠近。

因為有夜的黑暗,人們才渴望白晝的光明。

因為有隆冬的徹骨寒冷,人們才格外渴望春天的溫暖。



第二天上午,我到許家的時候,智博還沒有走,已經準備好了,皮箱就放在沙發跟前。

我說:「智博,幾點的火車?」

智博說:「快到了,我爸一會兒回來,送我去火車站。」


客廳里,董燕抱著妞妞在哄著。妞妞吭吭唧唧,情緒不佳。

智博抬眼看了看妞妞,說:「董姨,把妹妹給我抱一會兒,下一次回來,我才能再抱她。」

許夫人沒在家,已經去上班。老夫人在廚房裡,忙碌著什麼。

我走進廚房,問:「大娘,你想做啥,我來吧。」

老夫人撐著助步器,站在灶台前,笑眯眯地說:「我用微波爐,給智博烤點南瓜子。」

她回頭向客廳的智博張望了一下,又笑眯眯地說:「南瓜子不能烤得太早,過夜就容易受潮,潮了,就不香了。」

微波爐在加熱呢,少頃,叮地一聲,微波爐停了。老夫人伸手打開微波爐,用毛巾墊著,把一盤南瓜子端出來。

她兩隻手用力,整個身子都靠在灶台上。這是有些危險的。

我在旁邊照應著她。


從側面打量老夫人,她的身體很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好像掛在衣架上。

雖然我天天和老夫人見面,可是,每次我看她,都彷彿感覺到她又瘦了。

但虛弱,衰老,消瘦,都無法掩蓋她臉上甜蜜的笑容。

她把南瓜子盤子放到助步器的坐墊上,她雙手撐著助步器,一點點地往客廳挪。

我想幫助老夫人,但看她那樣子,是不需要我幫忙的。她想憑藉自己的力氣,把南瓜子給她的孫子送過去。

智博看到老夫人助步器上面的南瓜子,笑著,有點撒嬌的口氣,說:「奶,我就喜歡嗑這個,比瓜子香多了。」

外面汽車響,許先生回來了。

董燕站在窗口向外望了一眼,回頭對智博說:「來接你的車吧,妞妞給我吧。」

智博把妞妞交到董燕手裡。

智博伸手輕輕撫摸老夫人的臉,撫摸老夫人的蒼蒼白髮,低聲地說:「奶,你不用想我,我五一肯定會來。」

老夫人靜靜地站在客廳的那一片陽光里,柔聲地說:「奶奶知道,我孫子惦記我,走吧。」

智博說:「奶奶,你想吃啥,就給我發語音,打視頻電話都行,我給你買回來。那個軟的魚片好吃,還甜,是不?大連的魚片最好吃了,我下次再給你帶回來,給你多帶點。」

老夫人點頭,臉上一直笑著,說:「去吧,別讓你爸等久了,還得去接小晴呢。」

智博走到沙發前,提起皮箱,老夫人撐著助步器,先走到門口,等著智博。

智博說:「奶奶,你別送我了。」

老夫人說:「我就送到門口。」

智博也沒再說什麼,從衣架上摘下老夫人的大衣,給老夫人穿上,又蹲在老夫人面前,把羽絨服的拉鎖拉上。

智博又回頭問我:「紅姨,我奶奶手套呢?」

老夫人伸手從大衣兜里掏出手套,笑著對智博說:「在這呢。」

智博細心地幫老夫人戴上手套,照應著老夫人出了門,向大門口走去。

許先生走進院子,把智博的皮箱提著,放到後備箱里。

許先生說:「老媽,別送了,就站在門口吧。」



智博上車了,老夫人靜靜地佇立在院門口。車子駛遠,老夫人才慢慢地轉身,撐著助步器,往院子里走。

那一剎那,老夫人的背影好像駝了一些,腳步也沉重了很多。


為人父母,在孩子年輕的時候,期盼他們像雄鷹一樣展翅高飛,能飛多遠,就飛多遠。

但在自己老去的歲月里,就很希望遠去的遊子歸來,在父母目所能及的範圍里,守著家園。

親情,是世間最難以割捨的情感,連著血脈,連著骨頭,連著筋。


午飯,我打算做點老夫人愛吃的飯菜,孫子離家求學,她心裡肯定是不舍的。

昨天的排骨還剩一些,我做了豆角燉排骨。南瓜單獨做菜,切成薄片,擺在盤子里,上面放幾個大棗,再灑一勺蜂蜜,上籠屜蒸熟,老夫人愛吃,又甜又面。

中午做了綠豆飯,先把綠豆在電飯煲里煮到五分熟,再把淘好的大米下鍋,一起燜熟。


蘇平這天是下午來幹活的。

這天午後,我沒回家,在保姆房消停地睡了一個多小時。

恍惚聽到房門響,還以為是許夫人去上班,但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有些沉重,嚇了我一跳,以為是送菜的小唐來了。

這傢伙怎麼登堂入室了,我以前告訴過他,讓他把菜放到門口就行。他怎麼又進來了?

我連忙起床,披上一件衣服,推門來到客廳,卻看到蘇平正把脫下的大衣掛到衣架上。

我說:「小平,你來了。上午咋沒來呢?」

蘇平低聲地說:「有點事,沒來了。」

蘇平聲音有點低沉,她說話的時候,臉也不沖著我,眼睛也不看著我。

我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


既然醒了,就不打算睡了。打算用手機寫點東西。

蘇平用吸塵器拖地,寬敞的客廳,蘇平一個人,從西側拖到東側,從南側,拖到北側。

她的頭髮垂了下來,她沒有把頭髮抿到耳朵後面。

後來,她拿著吸塵器,去樓上幹活,腳步也有些沉重,背影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蘇平和往日不同,話少了,也沒聽見她的笑聲。

最初,我認識蘇平的時候,蘇平就是這樣式兒的,低頭幹活,也不看人,也不笑,很少跟我說話。

但經過兩年來的鍛煉,蘇平已經愛說愛笑,人也開朗了很多。

可今天的蘇平,有點反常啊。


我準備等蘇平下樓,跟她聊兩句。不想,她根本沒下樓,她是直接抱著要洗的衣服,乘坐電梯到地下室去了。


離做晚飯的時間還早呢,我就順著樓梯,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傳來洗衣機運轉的動靜。洗衣房的門半開著,蘇平彎著腰,在凳子上的盆子里,手洗著一件衣服。

那衣服好像是妞妞的衣服,很小。

這應該是董燕的活兒。


見我來到地下室,蘇平用後背沖著門口。她並沒有向我揚起臉。

我更覺得有情況了,就走進洗衣房的門口,說:「小平,你怎麼洗妞妞的衣服啊?」

蘇平瓮聲瓮氣地說:「她洗得不幹凈!」

一句話,像榔頭一樣,砸了我一下。

我說:「哪洗得不幹凈,我拍下來,等會兒我跟她聊聊。」

蘇平卻又悶聲地說:「不用!」

這回,蘇平扔給我的是磚頭子。

蘇平有心事,到底了發生了什麼?

我說:「小平,董燕洗衣服不幹凈,這是個事兒,你不能總是替她幹活。再說,你替她洗衣服,幹了活兒,挨了累,還可能被她抱怨。這事兒我還得跟她聊聊。」


有些問題,會反覆出現,不能心急,要有長期作戰的準備。但每解決一次,以後出現問題的頻率會放慢,直至消失。



蘇平忽然直起腰,把手裡的衣服重重地扔到盆子里。

盆子里的水都濺了出來,迸到了洗衣機上,也迸到我的褲子上。

蘇平看到了,有些過意不去,她說:「紅姐,我不是沖你——」

我笑了,輕聲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沖我——那你跟姐說說,沖誰呢,說出來,心裡就不憋屈了。」

蘇平看了我一眼,忽然氣哼哼地說:「你說我能跟誰生氣?」

看蘇平氣嘟嘟的小樣,那肯定是德子惹她生氣了。

我放輕了語氣,說:「老妹,你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誰敢欺負你,我替你削他去。」

蘇平看我這麼說,苦笑了一下,說:「我不是開玩笑。」

我說:「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德子咋惹你生氣了?」

蘇平氣不打一處來。她說:「他可不是物了,剛掙點錢,還沒在手心裡捂熱乎呢,他就把錢全都拿出去了!」

我愣住了,看蘇平的表情,難道是,德子拿錢去賭了?

我問:「德子拿錢幹壞事去了?」

蘇平說:「也不是壞事,就是,我心裡頭難受,別不開這個勁兒。」

「到底他拿錢幹啥去了?」看蘇平為難,我也替她著急。

蘇平嘆口氣,說:「姐,不怕你笑話,我就啥都說了,德子不是有個兒子嗎?」

我點點頭,說:「你們婚宴那天,我見過,挺不錯的小夥子,好像是大四了吧?」

蘇平說:「對,大四了,實習呢,那個公司挺相中他的,可能會留下他,他就不回來了。」


我說:「這是好事啊!」

蘇平不悅地說:「啥好事啊?有個同學,家裡挺趁的,好像有關係吧,買了一個便宜的樓,離公司挺近,說他要是也想買的話,同學的爸爸能給打點折扣,戶型不大不小,正合適。德子聽說了,就同意他兒子買下來。」

我明白了,德子把錢給他兒子買房了。

蘇平越說越氣:「德子掙的錢,人家想咋花,我也管不著,可是,南方的房子可貴了,德子手裡的那點錢,連首付都不夠,他還要跟人借錢!為了他兒子,他啥也不顧了,可——」

蘇平說著,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說:「可我肚子里還有一個,他也不替我們的孩子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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