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後,因為工作,兩地分居,我始終融不到丈夫家裡。
更何況他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妹妹」,一直從中破壞……
於是我提了離婚。
他嘴上答應的好,可次次不帶證件,還用女兒勸我複合。
《雙城》
1
「趁著清明假期,你要不要過去一趟,把離婚手續辦了?」鄭麗又提起這茬。
林祈安只顧埋頭扒飯,就跟沒聽見似的。
「我說你聽見沒有,聽見了就別給我裝死!」鄭麗「啪」地將筷子往桌上一擲,同時拔高了音量。
林祈安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寶寶椅上的女兒,她正專註地摳著水杯上的奶嘴,沒有受到大人的影響,這才轉頭對鄭麗道:「都這麼久了,也不急於這幾天。」
「你也知道拖這麼久了?那你還準備耽誤個幾年?!」鄭麗更來勁了,「趁早把婚離了,男人這個年紀不愁找不到好對象!」
「媽,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跟蘇夏之間根本沒那意思,就算離了,我和她也不可能!」
林祈安也不覺加重了語氣,他胃口全無,撂下筷子,起身回了房間。
「唉,飯還沒吃完呢!」門外傳來鄭麗的念叨,「就算和小夏不可能,那也可以看看別人……」
「你回來都快一年了吧,那女人也沒有來過一次,真是心比石頭還硬……」
「……」
林祈安雙手拄在窗台上,看著天邊那片飄近的烏雲,就像沾了灰的棉花糖,他煩躁地閉了閉眼,恨不能把所有聲音隔絕在外。
「媽媽、媽媽……」門外傳來女兒奶聲奶氣的聲音,小小的身影搖搖晃晃推門而入。
將女兒帶回來的時候她才不過一歲,說話還不利索,但是每次和宋歆視頻,她都會對著那頭喊「媽媽」,平時卻從來不會說出這兩個字。
大概小小年紀也知道媽媽不在身邊。
林祈安心頭驀地一軟,幾步上前將女兒高高舉起,一縷陽光衝破雲層的罅隙,灑落在父女倆身上,柔和了輪廓。
林音音眨巴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著自己爸爸,她的眼睛隨宋歆,林祈安便好似被宋歆這樣看著。
他怔忡地望著女兒,良久才牽了牽嘴角:「音音,你也在想媽媽嗎?」
2
最終林祈安還是趁著清明假期,又申請調了幾天休,去了寧城。
走出高鐵站台,宋歆也不知在那等了多久,見到他之後眼神瞬間明亮,又迫不及待地朝他身後張望,似乎確認了什麼,復又黯淡下去,臉上被失望的情緒籠罩。
林祈安便覺得她或許等的並不是自己。
「音音最近有點感冒,所以沒讓她跟著。」他走到宋歆身邊,忙不迭地解釋。
心頭像被一團棉絮堵著,有被無視的失落,更多的是歉疚,明明一開始說好的,會將音音帶過來。
母女倆有多久沒見了?宋歆對這次見面有多期待,想必現在就有成倍的失望。
宋歆並沒有給他多餘的眼神,她淡然轉身,「這樣也好,畢竟看著父母離婚對孩子來說也不是好事。」
她比上一次見面更瘦了些,那一頭瀑布般的黑亮髮絲,如今剪到過耳的長度,增添了幾分成熟幹練的氣質。
清明時節飄著濛濛細雨,林祈安覺得那背影在朦朧雨霧中有幾分看不真切,就像這座小縣城,印象中似乎從未如此灰暗。
出於禮節,林祈安先去宋家拜訪了自己丈人和丈母娘——雖然很快這兩個身份就要不存在。
宋文淵自從那次手術之後身體便大不如前,身邊少不了人照料,他對林祈安沒有表現出多少熱情,坐在沙發上神情投入地看一檔養生節目。
沈芳也只顧著洗菜燒飯,難得的話少,氣氛便顯得沉悶。
林祈安清楚,他們這回是不滿自己沒有將音音帶過來。
感冒只是小事,宋歆也聽出來那不過是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先前說好撫養權歸林家,鄭麗害怕他們見到小孩之後又反悔,說什麼也不肯將孩子放走。
林祈安夾在中間,挺心累的。
但他不能說沒有夾帶一點私心,宋歆會不會因為女兒的關係,跟著他去一次榮城,踏上那片她從未涉足的地方?
拿小孩當籌碼,林祈安覺得自己真是出息了。
他們這段婚姻開始得草率,後來兩個人又相隔了遙遠的距離,半年前宋歆提出離婚,她說累了,不想再繼續下去,還祝他早日找到理想的伴侶。
林祈安到現在都不能完全消化這件事。
晚餐後林祈安起身告辭,既然已經決定離婚,他就沒有理由再住在這,宋歆將他送到樓下。
「你最近過得好嗎?」林祈安問。
宋歆忽略這句客氣疏離的問候,直接問道:「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還沒,」林祈安四下望了望,「再看看附近有沒有旅館吧。」
宋歆低頭抿了抿唇,她將一縷髮絲攏到耳後,才看向林祈安:「你可以住香榭街那套房子。」
「現在還空著?一直沒租出去嗎?」
「沒,空著呢。」
林祈安並沒有太意外,宋歆曾說過那套房子對她意義特殊,她再捨不得租給別人,她向來是個念舊的人。
只不過這麼久之後,不知道那份意義有沒有改變。
小區的路燈昏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結束這段簡單枯燥的對話,林祈安走上去往香榭街的路。
他已經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高鐵,尤不嫌累,六七公里的路程,選擇了步行,那些曾經一起走過的路尚在眼前,卻已經物是人非。
3
夜晚林祈安躺在床上仰頭望著天花板,這套四五十平米的老房子,牆體斑駁顯露出歲月的痕迹,散發著一點潮濕的霉味,床單卻是新換的,殘留著洗衣液的清香。
熟悉的味道喚醒了林祈安關於那段時光的記憶。
那一年他被派到寧城跟一個工程,房子是公司替他租下的,他找中介拿了鑰匙便直接入住。
鑰匙插進鎖孔,林祈安還在想工程上的事情,完全沒有在意屋內隱約的水聲。
鑰匙在鎖孔轉動一圈,林祈安推門而入,空間狹小緊湊,玄關左手邊就是衛生間,磨砂玻璃透出敞亮的光線,水聲清晰地傳來。
林祈安退出去,重新核對了樓層和門牌號,並沒有錯,但是他明明是獨租,哪裡出了問題?
就在他猶疑之時,浴室門被推開,從裡邊走出的女人裹著浴巾,頭上還包著干發帽,在見到杵在玄關處的林祈安之後,她張了張嘴,尖叫聲就要破口而出。
林祈安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態,大概是怕驚擾了鄰居,反手便掀上了房門。
這下對方驚恐更甚,尖叫聲堵在胸口橫衝直撞找不到出口,她捂著胸前的位置,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你是誰?到底怎麼進來的?!」
裸露在外的皮膚雪白,因為水溫的原因透著淡粉,一雙小腿筆直纖細,林祈安不知道將視線往哪擱,乾脆背轉過身,從脖頸到耳後根漸漸紅透。
「你還是先換下衣服再說吧。」他不忘提醒道。
宋歆這才想起自己現下的處境,跳回浴室,「咔噠」一聲鎖上了門。
等她換上衣服再出來時,林祈安已經將房屋租賃合同、鑰匙還有自己的身份證擺在客廳唯一的桌子上。
宋歆搞不清狀況,到一邊打了個電話,她已經換上職業套裝,短袖襯衫、包臀裙,勾勒出勻稱有致的身材,半乾的長發在腦後挽了個簡單的髮髻。
正午的陽光猛烈,在地磚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她在窗前來回走動,一時在明,一會又隱入陰影中,伴隨著窗外昏昏欲睡的蟬鳴,林祈安跟著恍惚起來。
他聽不懂當地的方言,見對方微蹙著眉,看起來挺急切,語氣倒是不溫不火,叫人聽著舒服。
宋歆掛斷電話走到林祈安身前,抿唇想了想措辭,道:「這房子是我媽擅作主張租出去的,我不知道這事,我單位就在附近,有時中午會過來休息,所以……」
室內冷氣很足,壓不下林祈安心頭那點莫名的燥意,他看著對方尚透著淺淺紅暈的臉頰,鬼使神差地開口:「所以你要跟我合租?」
宋歆愣了愣,再開口依舊是清淺的語氣,甚至帶了點職業化的笑容:「我可以退你房租和押金。」
林祈安算是明白了,他挑了挑眉:「可是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流離失所怎麼辦?」
對方五官清秀,說不上多驚艷,唇珠圓潤飽滿,像一顆小小的珍珠,增添了幾分與裝束不符的幼齡感,林祈安已然發現她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會輕抿那顆唇珠。
挺可愛的,他略微走神地想。
宋歆並未意識到一個大男人正一本正經地賣慘,片刻後嘆了口氣,妥協道:「那好吧,房子你住著,我的東西我搬走。」
於是林祈安將自己的行李歸置進這間屋子的同時,宋歆拎著個大包走了。
屋子裡縈繞著一縷淺淡的香味,若有似無,抓人心肺,其實東西放在這也不是不可,林祈安有些遺憾地想。
4
當天下午林祈安正準備出門,手機上顯示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那頭的聲音不算陌生,剛才還在跟他交談,電話里聽來帶了幾分焦急:
「請問你能不能幫我看下玄關柜上是不是有一份資料,我記得我中午帶過去了,可能忘了拿走。」
林祈安往柜子上掃了眼,果然有個文件袋,上面印著某銀行的字樣。
「在的,我給你送過去?」林祈安殷勤道。
他原本要去對接的公司報到,也不確定那家銀行距離這有多遠。
那頭沉吟一會,最終說了句:「那就麻煩你了。」
林祈安按照宋歆指示的位置找到那家銀行,所幸確實就在附近,只隔了一條街的距離。
宋歆正在會客廳與客戶交談,領口上多了一條深藍色的絲巾,言談間始終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還有一種沉著篤定的架勢。
和方才挺不一樣,多了幾分不同的韻味。
幾分鐘的時間,林祈安終於從愣怔中回神,沖裡面揚了揚手上的文件袋,他看到宋歆沖他露出明艷的笑容,小跑著出了會客廳。
「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差點以為資料被我弄丟了!」宋歆接過文件袋,鬆了一口氣,「下次請你吃飯!」
林祈安雙手抄兜,欺近一些:「那什麼時候?」
「啊?」宋歆愣了。
「請我吃飯啊,總得約個時間。」林祈安像是邀功一般抬了抬下頜。
宋歆抿了抿唇,當真開始盤算自己何時有空。
林祈安失笑:「不急,等你想好再聯繫我。」
然而第二天,林祈安便再次出現在銀行門口,堵住下班人流中的宋歆。
宋歆有些無語,一頓飯而已,還真怕她賴賬?
林祈安倒不是因為那頓飯,他攤了攤手,頗有些無辜:「鑰匙忘在公司了,太遠了不想回頭,想來碰碰運氣,你隨身帶著吧?」
宋歆二話不說,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取下其中一把,遞給了他。
第三天,林祈安過來歸還了鑰匙。
第四天,宋歆偶然聽同事說起附近新開了一家燒烤店,便想起林祈安,下班後約著一起吃了次燒烤。
第五天,林祈安想起其實宋歆也幫了他一次,既然對方請了一頓飯,那他也要回請一次,不然就是佔了人家便宜,於是兩個人約了第二次飯。
第六天,林祈安再次忘帶鑰匙。
……
半個月的時間,倆人天天見面,宋歆走出銀行大樓便會下意識地往對面看去。
以往林祈安會坐在對面的長椅上,他好像不怕曬,坦然地接受夕陽的光線。他輪廓鑲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等著她朝他走近,便沖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好似一併帶著光。
可是這一天,長椅上空蕩蕩的,宋歆的內心也沒來由的一陣空落。
微信提示音響起,宋歆掏出手機,林祈安掐著點發來信息:今天工地有點忙走不開,別等我。
宋歆對著屏幕撇了撇嘴,誰等你了?
她突然想起還有東西忘在香榭街那套老房子里,她的鑰匙昨天又被林祈安借走了……
同樣戴著黃色安全帽,工地上的林祈安卻很好辨認,頎長挺拔的身材佔了很大優勢,淺灰色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洇濕,小麥色的肌膚覆了一層蜜一般的光澤。
他正來回測量,手裡拿著圖紙不時比對,專註而忘我,不曾察覺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宋歆不想打擾他工作,找了個安全的角落靜靜等著,心臟的跳動有些失序。
昨天林祈安來找她拿鑰匙,她小聲嗔怪了句:「你怎麼老忘帶鑰匙?」
不想林祈安突然笑了笑,又挑眉正色道:「你信不信我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找這個借口,我不知道怎麼接近你。」他的眼神很深,像要直直看進人的心裡,「我沒追女孩子的經驗,不知道這樣行不行得通?」
宋歆有一瞬間的破防,嘴上說著沒經驗,可她沒見過這麼真誠又無賴的表白。
工地只剩一盞探照燈發散著微不足道的光線,林祈安收工後轉身,便意外地看到向他走近的纖長身影。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灼熱起來,像是捕捉到了這個世界僅剩的一抹亮色。
宋歆跟著林祈安回了香榭街,找到她那個「忘帶」的水杯便要離去。
林祈安把人堵在門口,帶了幾分看穿對方心思的戲謔:「所以你是沒有別的杯子喝水嗎?」
氤氳的水汽讓他的眉目愈深,聲音也帶上幾分喑啞:「還是,這也只是你的一個借口。」
宋歆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呼吸不能自主,她想要為自己爭辯,可林祈安沒給她機會,他終於做了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低頭吮上了那顆圓潤的唇珠。
宋歆被抵在牆壁上,那樣一個溫柔繾綣的吻,讓她重新獲得氧氣。
那一晚宋歆沒有回去。
她誠惶誠恐地跟父母報備,尋找夜不歸宿的正當理由,那頭又是一通囑咐,宋歆連連點頭。
林祈安有些無語地在一旁看著,有種早戀害怕被父母抓包的感覺,他突然產生了一個認知:跟一個認識不過半個月的人在一起,或許對宋歆來說已經足夠出格。
林祈安不由將懷裡的人圈得更緊些。
那之後宋歆仍在中午過來休息,而林祈安只要有空便會回來,周末的時候約會,或者乾脆一整天窩在家中膩在一起……
回過頭想想,在香榭街的日子是他們最甜蜜最快樂的一段時光,老房子見證了他們的熱戀。
可惜,他們不可能總是停留在香榭街。
5
林祈安好似做了一個甜美的夢,醒來發現自己被困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內,身邊空蕩蕩的,新的一天不管不顧地到來,窗外天空已經放晴。
而那個他曾經擁在懷中的人,即將跟他分道揚鑣。
林祈安按照約定的時間趕到民政局,宋歆已經等在迴廊上,一半身子在陽光下,一半被擋在陰影里。
她微垂著眼眸,不知何時開始,那雙笑起來明艷動人的眼睛,漸漸變得黯淡,失去光彩,或許是她說出「太累了,你也不要再這樣兩頭奔波」開始。
林祈安心裡像被針密密地扎著,他幾步上前,將人往身邊帶了帶,讓她整個人完全沉浸在陽光下。
這大概是兩個人長時間以來最親密的一次肢體接觸,宋歆感到不適應,她不明所以地看著林祈安。
「我想起來一個比較嚴重的事情。」林祈安神色嚴肅。
宋歆也跟著不安地擰起眉心:「什麼事?」
「我忘了帶戶口本過來。」
宋歆:「……」
這回她可真是被氣笑了,「林祈安,你找借口的方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拙劣。」
林祈安也覺得自己挺拙劣的,之前找借口想方設法把人追到手,或許還能算情趣,現在大概已經惹人厭煩。
可是他們之間為什麼會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無比肯定,自己不想就這樣放手。
鄭麗的電話適時響起,詢問他事情辦得怎樣了,林祈安煩躁得想直接摔了手機,鄭麗卻告訴他,音音發燒了,催他趕緊回去。
林祈安看向身邊的宋歆,她正緊張地盯他,他們之間仍有一種不需要言說的默契。
為了女兒,宋歆決定跟著林祈安一起去榮城,她當著林祈安的面,將戶口本扔進行李箱。
林祈安:「……」
寧城沒有機場,到榮城的高鐵也是近兩年才通的,將近兩千公里的距離,十幾個小時的路途,林祈安來往數次,每一次都不由在心裡感慨,太遠了。
唯獨這一次,身邊多了一個人,好像漫長的路程變得不那麼難捱。
他曾無數次想過帶著宋歆回到寧城,卻從未想過是現在這樣的狀況,女兒生病,迫使他們匆匆趕回,宋歆還帶著戶口本,準備隨時跟他辦理離婚手續。
玻璃上映出男人苦笑的側臉,他看向倒在自己肩頭睡著的妻子,眼底又泛著不自知的柔意。
當時太年輕,一頭扎進熱戀便不管不顧,也沒有想過太遙遠的未來,直到確定戀情兩個月後,宋歆告訴他懷孕的消息。
還沒有規劃好的將來被迫來到眼前,林祈安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茫然和無措。
他研究生畢業才一年,家庭條件一般,自己更沒有多少積蓄,在榮城沒房沒車,沒有物質基礎,調來寧城也是暫時的,將來在哪邊發展也有待商榷……
他想了太多現實的問題,宋歆面對這樣的狀況,比他更緊張不安,她當下只想要一個堅定有力的擁抱,可她的熱忱在林祈安倉皇的神色中漸漸冷卻。
林祈安深思熟慮了一夜,雖然第二天便提出求婚,可宋歆在很久之後仍對此耿耿於懷。
因為害怕影響到胎兒,所以決定在寧城舉辦婚禮,又怕月份大了顯懷,所以婚期就定在兩個月之後。
婚禮籌辦得倉促,趕來參加的除了林祈安的父母,還有陪同著他們的乾女兒蘇夏。
宋歆給未來公婆敬茶,對方接受得不情不願,也怪不得他們,兒子倉促地告知他們要結婚,這個兒媳在他們看來還是個陌生人。
宋歆像被趕鴨子上架,機械地完成一個儀式,擁有新的身份,不是不委屈,可這條路、林祈安這個人,是她自己選擇的。
筵席上杯盤交錯,新娘的一點心思並沒有影響到火熱的氣氛,蘇夏喝大了,拉著宋歆要給她敬酒,被林祈安果斷攔住。
「你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她一個孕婦能碰酒嗎?」林祈安擋在宋歆身前,酒精讓他大著舌頭,「來來來,我替我家歆兒喝!」
兩個人幹了三杯酒,林祈安介紹說蘇夏是他父母的乾女兒,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感情鐵得跟兄弟似的。
宋歆不算遲鈍,蘇夏眼中漾著的水光,看向林祈安時不甘的眼神,讓她意識到,兄弟感情什麼的,只是林祈安單方面的說辭。
但婚禮已經讓她應接不暇,宋歆當時沒有想太多,更何況林祈安人在寧城這邊,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林祈安當時的積蓄能給她的,不過是一枚鑽戒,這枚鑽戒到懷孕後期手指水腫之後,便怎麼也戴不上。
他們擠在香榭街狹小的老房子中,大概是自覺對妻子虧欠,林祈安承包了所有家務,中午送飯,晚上端水泡腳,算不上細心的一個人,但表現得殷勤。
那也是宋歆唯一的安慰。
直到孩子出生需要人照料,老房子太過狹小,他們便搬到宋家前幾年買的新房中,開始了三代人的生活。
那段尚且算得上美好的時光,在搬離香榭街之後便逐漸畫上了句號。
6
照顧新生兒本就足夠雞飛狗跳,偏偏林音音自小體弱,是新生兒科的常客,林祈安的父母除了孩子剛出生那會兒過來小住了幾天,便再也沒幫上忙。
宋文淵還未到退休年齡,重擔都落在沈芳頭上,宋歆復工之後,夜裡還要看顧小孩,母女倆都是筋疲力盡。
工程到了收尾驗收的關鍵時刻,林祈安每天早出晚歸,宋歆擔心他休息不好在工地上不安全,便讓他單獨睡書房。
「不行,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吃苦,我們一起照看音音。」林祈安強忍著困意,不過一會兒,沾上枕頭便傳來鼾聲。
宋歆無奈苦笑。
沈芳時常抱怨,時間久了,林祈安便也聽得懂一些當地方言,無非就是埋怨帶孩子苦和累,親家又幫不上忙,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嫁得委實虧了……
宋歆偶爾反駁幾句,大多時候任由自己母親發泄負能量。
而林祈安,在這個家裡逐漸變得沉默。
工程圓滿結束,總公司要求林祈安調回榮城,並且承諾他升職加薪,這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可林祈安卻沒有半點輕鬆抑或喜悅。
他和宋歆還沒認真討論過將來在哪邊發展。
沈芳倒是不止一次跟他提過,宋歆自小生活在寧城,甚至讀大學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城市,如果要去那麼遠的地方,他們不放心,言下之意,林祈安能留在這邊最好。
林祈安也想到一點,宋歆已經是客戶經理,跟他回去意味著放棄在這邊打拚到的資源,從頭開始。
宋歆看著他在結束工程之後反而夜夜輾轉難眠,知他所想,嘆了口氣,她道:「你先回去,等我安頓好這邊再去找你。」
她說得堅定,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林祈安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從宋歆說出那句話之後心裡便無端的輕鬆,林祈安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渴望回去的,在總公司,在榮城,他期待大展身手,得到更好的發展。
回去之後,他一邊忙著新入職的事務,一邊等著宋歆將手頭的客戶交接好,兩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幾天不聯繫是常事。
然而事情總不能如人所願地按照既定的計劃發展。
兩個月後,宋文淵晚飯後突然腹痛,他狼狽地蜷縮在地上,冷汗從額上滾落,家裡兩個女人根本攙扶不動他,宋歆手忙腳亂地撥打了急救電話。
等救護車到來的十幾分鐘,宋歆內心焦灼萬分,偏偏林音音不知為何哭鬧不停,沈芳無心安慰,宋歆內心更是煩亂,崩潰地沖著女兒大吼:「你到底哭夠了沒有?!」
林音音停頓了兩秒鐘,感知到大人的情緒,小嘴一扁,哭得更大聲了。
宋歆吼完就懊悔,小孩子懂什麼?她又為何要把自己的無助發泄在無辜的孩子身上?
到醫院一番檢查,宋文淵是隱匿的心血管疾病發作,幸虧送院及時,得立即安排手術。
宋歆麻木地在一頁頁紙上籤上自己的名字,不管是病危通知書還是手術知情同意書,每一個字她都像是不認識。
她獨自等在手術室外,沈芳還在家中照看音音,她打來電話,提醒她需不需要跟林祈安說一聲。
告訴他又能怎樣?他可以馬上趕到嗎?
那一刻,宋歆心裡不能說沒有絲毫怨懟,但她還是拿起了手機,可那頭一陣盲音後自動轉入語音信箱,宋歆無力地垂下手。
林祈安在一個多小時後回電,解釋說之前在開會,手機開了靜音,之後他匆匆趕到寧城,宋文淵病情已經穩定。
宋歆因為連軸照料,面色蒼白疲憊,黑眼圈更加明顯,林祈安一把將人摟進懷裡:「對不起,沒有及時在你身邊。」
宋歆只搖了搖頭,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林祈安催她回去休息,自己在醫院頂班照料丈人,但他只爭取到三四天的事假,等到宋文淵出院,他又得花一天的時間馬不停蹄地趕回榮城。
這次他帶走了女兒林音音,宋歆和沈芳照顧宋文淵已經分身乏術,林祈安說,音音可以讓他父母幫忙照看。
不管是宋歆還是沈芳,儘管不舍,但都暫且鬆了口氣。
林音音每晚都嚷著要和媽媽視頻,一家三口便靠著網路團聚片刻。
宋歆又說要等宋文淵身體完全康復,才能放心離開,林祈安雖等得急不可耐,卻也表示理解。
7
那段日子過得忙亂,林祈安已經想不起他和宋歆之間是怎樣逐漸疏遠的。
似乎有那麼幾天,宋歆連跟女兒視頻的時間都沒有,只在電話里潦草地安撫幾句,之後便只是三五天聯絡一次,音音熟悉了新環境,也逐漸適應了母親的缺席。
林祈安又接手了一個項目,沒日沒夜地對接設計方案以及工程施工,對於宋歆偶爾表現出來的低落情緒,他只當對方壓力太大所致,除了口頭安慰,給不出實際有效的解決方案。
林祈安總認為,一切情緒都是不在對方身邊造成的,只要他們團聚,現在面臨的問題便不再是問題。
可半年前,宋歆在電話里平靜地告訴他:「我們還是離婚吧。」
林祈安正被一個材料上的問題攪得焦頭爛額,他有些不耐道:「你又怎麼啦?」
話一說出口,他才察覺自己態度很差,想著補救,可對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直接掐斷了電話。
林祈安皺眉看著熄滅的屏幕。
一旁工程部的同事戲謔道:「女人嘛,就愛作,你晾她一晾,一會就好了,就不能慣著,越慣脾氣越大!」
林祈安牽強地笑了笑,最終沒有回撥過去。
這一晾就是一個多月,他出了一次差,期間宋歆沒有主動聯繫他,他們之間像是進行著一場沉默的拉鋸戰,看最後誰沉不住氣。
最終先沉不住氣的是林祈安,他在出差回程中又繞了個遠,去了一次寧城。
連日奔波,出現在宋歆面前的林祈安滿臉倦容,下巴上胡茬明顯,可宋歆不為所動,神色平靜,更無驚喜,林祈安熱情被澆滅了大半。
他還是覥著臉上前,啞聲問她:「你什麼時候跟我過去?我和音音都想你了。」
「不過去了,」宋歆表情淡淡的,聲音也無起伏,她又抿了抿唇,「你什麼時候再過來一次,把手續辦了,音音歸你。」
林祈安簡直不敢相信宋歆的冷酷,他後來無數次懊悔,若是當時放低姿態再哄一哄,宋歆還會不會那般堅決?
可是當時工程進展艱難,在甲方那又受了一肚子氣,林祈安的語氣便很沖:「我跑那麼遠,就是來聽你說這些的?我活得這麼累,我為了什麼?!我他媽受夠了這種兩頭跑的日子!」
林祈安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宋歆怔怔地望了他片刻,才緩緩道:「太累了,你也不要再這樣兩頭奔波,我們分開,大家都輕鬆。」
「那音音呢?你就這麼狠心離開她?」林祈安喃喃道:「宋歆,要是我們沒有那麼早生娃,會不會好一點?」
他不止一次這樣去設想,終於還是當著宋歆的面,問出了口。
宋歆像是被戳到了某個痛處,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祈安,眼裡漸漸漫起水霧:「林祈安,你是後悔了,還是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
她或許不需要林祈安的回答,抬手抹了把眼睛,加快腳步逃離這個場景。
林祈安沒想到她會這麼大反應,他回過神追上前攥住她的手臂,卻被一把甩開,他看著倆人之間的距離漸漸變遠。
日久的冷落漸漸讓他失去信心,可林祈安還抱著一絲僥倖,他們之間是有感情基礎的,他們曾經那樣相愛,又有一個孩子,怎麼可能輕易分開?
直到這一次見面,他才終於承認,宋歆不是在開玩笑。
8
高鐵轉計程車,輾轉到達小區,宋歆急切地想見女兒,腳步不由加快,林祈安提著行李稍稍落後。
宋歆快速找到樓號和單元門,林祈安並未來得及去細想,為什麼她第一次來就這麼熟悉。
林音音吃了退熱葯暫時退了燒,窩在鄭麗懷裡睡得小臉通紅。
鄭麗見兒子把人給帶了回來,她有些意外,隨即反應過來,殷切地將孫女遞到宋歆懷裡,「來,你抱抱,母女倆也太久沒見了。」
小孩子成長飛快,抱在懷裡沉了不少,宋歆鼻頭髮酸,好不容易硬下心腸下的決心,又有被摧毀的趨勢。
林祈安一手搭在宋歆肩上稍用力捏了捏,算是安撫。
鄭麗看著一家三口難得齊整的模樣,嘆氣道:「孩子還是要跟著父母在一塊,分隔兩地算什麼樣子?」
她轉而放低姿態勸說宋歆:「我們這也是你的家,你往後就別走了吧!」
林祈安詫異於鄭麗前後態度的反差,但是想想,鄭麗只是不滿他們長期分隔兩地,現在人已經到了,定是千方百計要把她留下。
林祈安看向宋歆,對方只顧著懷裡的女兒,對於鄭麗的話,沒有給出回應。
晚上,宋歆對著女兒的小床側躺,半夢半醒間有雙手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腰,她的身體僵了僵,但她經歷了一個日夜的奔波,累到無力反抗。
而那雙手,一直沒有撤去,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她每一寸肌膚,無關情慾,這樣真實的觸感讓林祈安感到久違的踏實。
——雖然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天將亮未亮時分,宋歆被女兒的哭聲吵醒,林祈安已經先他一步起身,他嫻熟地給女兒測體溫,又餵了一次葯,抱在懷裡輕哄,林音音看起來很吃這一套,漸漸安靜下來。
林祈安抱著小孩坐在窗前的沙發上,微亮的晨曦描繪出柔和的輪廓,宋歆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看著。
「怎麼了,這樣看我?」林祈安笑了笑,「不再睡一會嗎?」
宋歆卻沒頭沒尾地問了句:「要是沒有音音,你會不會跟我結婚?」。
「會的。」林祈安毫不猶豫地回答。
「可是你後悔生了音音。」宋歆鑽進牛角尖,揪著一個點不放。
「我沒有那麼說過,」林祈安想起那次爭吵,「我的意思是,要是等我們規劃好將來,有了經濟基礎和穩定的生活再要孩子,也不至於那樣倉促慌亂。」
他低頭看著懷中酣睡的女兒,良久又緩緩道:「我們都沒有做到陪伴音音每一步的成長,我覺得挺遺憾的,還好,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彌補。」
回應他的是宋歆均勻綿長的呼吸。
接下去的幾天宋歆寸步不離地陪在音音身邊,林祈安也得了幾天空,待音音身體康復之後又去了一次遊樂場。
林音音小小年紀,卻已經懂得害怕分離,隔一會兒就要問宋歆:「媽媽,你不走了嗎?」
宋歆哽著喉嚨,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想欺騙和敷衍小孩,只能沉默著,然後轉移話題。
沈芳在電話里問她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宋歆同樣給不出答案。
9
宋歆能夠感受到林家上下對她的討好,他們希望她留下來,她不是不動搖,可蘇夏的出現,又提醒了她一些事情。
蘇夏就住在一個小區,自小熟門熟路,蹭飯是常事,只有宋歆,餐桌上格外沉默,臉色也不大好。
林祈安以為她身體不適,體貼地噓寒問暖,得到否定的答案,又殷勤地給她布菜,專挑她喜歡的。
宋歆抬頭對上蘇夏的眼神,她的眼裡有那種熟悉的不甘,還有帶了絲憤恨,宋歆選擇無視。
可蘇夏沒有放過她。
晚飯後宋歆在陽台收拾衣物,蘇夏趁機跟她挑明:「你都已經跟祈安哥提出離婚了,現在又藕斷絲連算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還能心安理得地賴在這?」
宋歆本不打算舊事重提,但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只要我和林祈安一天沒離婚,這裡就是我家,我想住就住不是嗎?」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視著蘇夏,「總不至於再被關在門外,你說是吧?」
「你……」蘇夏怔住,隨即想起什麼,頓時心虛得說不出話。
除了婚禮那次,之前她們應該算是還見過一面。
半年前,宋歆其實來過榮城。
她為了給林祈安一個驚喜,沒有事先告訴他,到了才發現自己草率了,她不知道林家具體在幾幢幾樓,打電話又無人接聽。
她在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見一輛計程車駛入小區,從后座出來的便是蘇夏,她繞到另一邊,宋歆眼看著她將林祈安連拉帶拽地拖出來。
林祈安醉得不輕,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鄭麗下樓幫忙,兩個女人才合力將林祈安帶進樓。
蘇夏回頭帶上單元門,眼角的餘光瞥見呆在那的宋歆,但她只頓了頓,就當沒看見一般,掖上了門。
宋歆獨自一人輾轉近兩千公里,又被「砰」的一聲隔絕在一道門之外。
她在小區樓下徘徊了很久,夜風將她從身到心吹到涼透。
她恨自己那一瞬間的猶豫怯懦,明明是自己的丈夫,為什麼不能上前將他從另一個女人的手裡拉過來?
可她竟然發現自己沒有那樣的底氣。
長久的相隔讓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變得冷淡,有時候對著屏幕有種相對無言的尷尬。
工作中的難題,生活上的困境,宋歆逐漸懶得去傾訴,除了讓對方煩惱,沒有任何幫助,林祈安的安慰也多少顯得敷衍。
漸漸地,除了女兒音音,兩個人找不出話題。
宋歆沒有讓自己再往下想,她掏出手機撥通了林祈安的電話。
蘇夏接的電話,屏幕前方是一張年輕靚麗的臉龐,身後是醉酒躺屍的林祈安,宋歆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直接掛斷通話。
「你怎麼就知道我故意把你關在外面?興許我根本沒看到你呢?!」
蘇夏梗著脖子狡辯,「況且後來你打視頻電話又什麼也不說,莫名其妙就掛斷了,誰知道你在外面進不來……」
「你來找過我?什麼時候?!」林祈安的聲音隱在暗處,打斷了這場交談。
他很困惑,帶著急切,又因為一個認知而不可抑制的驚喜——宋歆曾經來找過他!
林祈安迫切想要搞清狀況,轉頭質問蘇夏:「視頻通話又是什麼意思?我沒有看到記錄,你刪除的?」
蘇夏咬著唇,自知她那一點心機大概要敗露。
那晚他們一群發小聚餐,林祈安心情不是很好,多喝了幾杯,言語間透露和宋歆之間出現感情問題。
蘇夏把林祈安帶回家,見到宋歆她很詫異,隨即她又想,原本感情就出現了裂縫,那再多一點誤會會怎樣?
只是一念之間,她關上了那扇門,隨後接了那通視頻通話,又刪除了記錄。
現下蘇夏以為林祈安會生氣,會責難,可他只淡淡說了句:「你不想以後見面太難堪吧?」
只一句話,卻已經足夠。
在宋歆提出離婚之後,就連鄭麗也有意撮合他倆,可林祈安還是無視她的存在。
他的無視,是因為他們是鄰居,她又有鄭麗乾女兒的身份在,做不到不相往來,林祈安不想說破之後讓大家難堪。
蘇夏突然醒悟,即便他和宋歆之間真出現了感情問題,也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容不得她插足。
她是紅著眼眶走出林家的,鄭麗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追出去寬慰道:「是乾媽不好,以前是我想錯了,祈安那種一根筋的,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好。」
她頓了頓,又像是自語道:「還是要一家人在一起才叫過日子。」
蘇夏其實已經看穿,飯桌上的菜色跟之前變化很大,想是為了迎合宋歆的口味,她的乾媽已經接受了這個兒媳,而她說的「一家人」,並不包括她。
她除了讓自己徹底死心,再無別的選擇。
10
因為關係沒有完全緩和,除了第一晚,這段時間林祈安都自覺地睡在卧室的沙發上,直到這晚,他抱著枕頭大搖大擺躺到宋歆身邊。
他埋進她的發間,深吸了一口氣,又悶悶道:「我對蘇夏真沒那意思,要是想有什麼,也不會等到你出現,那一晚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要是你因為誤解我跟她才跟我賭氣、跟我鬧離婚,那我真是太冤了。」林祈安帶了點孩子氣的埋怨,以為找到了癥結所在。
他哭笑不得,為了這麼點自己都沒放在心上的事,就這麼蒙受不白之冤,老婆差點棄他而去。
宋歆這次沒有排斥他的親近,甚至回應他的擁抱和親吻,身體先於理智,本能地接受對方。
她當然知道林祈安喝醉酒是什麼狀態,可原因也不全在蘇夏那。
那晚她就在林祈安的樓下,她明明已經離他那樣近了,可一扇門的距離,她還是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看著萬家燈火,不由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家,想到自己的父母。
她從小被呵護備至,沒吃過什麼苦,現在她卻打算自私地一走了之,萬一父母中任何一個人再出現身體問題,身邊又沒有人照料……
宋歆用冰涼的雙手捂住了臉,終於承認沈芳說得對,找一個那麼遠的對象,是自己一時頭腦發熱,但凡距離近一點,兩家人家至少還能相互照應,而他們彼此也不至於這麼疲累。
她和林祈安被牽扯在一塊,無形中卻有很多東西阻撓他們在一起,那時那刻,她突然生出了退縮的想法,放手之後或許大家都輕鬆了。
她也確實提出了分開。
可是現在,她的女兒,她的愛人都在身邊,看起來就要圓滿了,又叫人難以割捨。
沈芳打電話過來,再次詢問宋歆什麼時候回去,宋歆又產生了那種被兩邊拉扯的為難感。
兩邊她都放不下。
「我就知道會這樣,你呀,根本就放不下那個姓林的,更何況還有個女兒!」
沈芳嘆了口氣,繼續道:「香榭街的老房子,我跟你爸商量了下,原本就掛在中介那,現在找著個合適的買家,賣了。」
「媽,你賣房子做什麼?怎麼老是不跟我商量就做決定?」宋歆頓時急了。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還捨不得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呢!」沈芳嗆道,她又嘆了口氣,「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在哪家就在哪,賣房款是給你在那邊買房子用的。」
「房款我和祈安會自己賺,哪能要你們的錢?」宋歆說完一愣,潛意識裡,她已經傾向於林祈安這邊了嗎?
「我和你爸都覺得,沒有道理讓祈安來我們這種小縣城,人往高處走,多少人擠破腦袋要往一線城市去,在那邊對音音將來也好。」
榮城的教育還有醫療等資源,都是寧城不能比的,宋歆之前也有這方面的考量,所以才狠下心決定讓音音跟著林祈安。
沈芳又說:「我們好歹出了一部分錢,也是想以後過去住著有底氣些。」
「你之前不是說年紀大了不適應別處的環境么……」宋歆嘀咕。
「我還說了人在哪,家就在哪呢!眼看是攔不住,只能由你!」沈芳嘴上說著硬話,卻是徹底妥協的姿態,「哪有父母非要阻攔子女幸福的道理?」
宋歆站在窗前,眼前高樓林立的城市複雜喧囂,她眼眶酸脹,以後就要開始適應這裡的生活。
林祈安對此尚且一無所知,卻像是說好了一般,晚些時候交給宋歆一張銀行卡。
「裡面是之前兩個項目的獎金,夠付一個首付,我們買套大一點的房子,以後可以將你爸媽一起接過來住。」
宋歆低頭摩挲著那張卡片,不想暴露自己發紅的眼眶。
林祈安在她面前蹲下身,捧著她的手道:「就是這邊的婚禮要補辦一下,音音可以當我們的花童,我媽老念叨親戚們還不認識老林家的兒媳!」
「婚紗照也要重新拍一次。」宋歆用濃重的鼻音補充,之前只在室內草草拍了一套交差,她還有些遺憾。
「行,都依你。」林祈安一副百依百順好說話的模樣。
宋歆順勢撲進他的懷裡,那些對於新環境的不安感徹底煙消雲散,她的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跨越重重阻隔,真正的走到了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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