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男子行夜路,見婦人落難出手相助,婦人說千萬別摸賬本

明朝成化年間,南直隸潤州府有個叫張銘羽的人,自小苦讀詩書。只是他好像與功名無緣,考了兩回秀才都未考中。

好在張家家境殷實,供得起他。張銘羽一心想求取功名,把成家的事情給耽擱了。少年時就曾立下豪言:不取得功名,誓不娶妻。

只是,到了二十三歲時,張母實在忍不住。不顧兒子的反對,給他找了門親事。

女方家姓謝,在西水街租了個鋪子賣香燭。張母經常光顧他家生意,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有回,看到謝家小女安慧長得眉清目秀,張母心中甚是喜歡,開玩笑地向她母親提親。

哪知謝母立即答應下來。於是,這門親事就這麼成了。

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哪怕父母家底再深厚,自己都是要擔起養家責任的。

張銘羽放下書本,用了父親給的一個前為店鋪、後是住房的宅子,賣起了雜貨。

與別家商鋪一樣,夫婦倆為方便打理生意,就住在鋪子後頭。

人們常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張銘羽偏偏是個例外。

他做生意很有頭腦,會用心琢磨什麼貨好賣,什麼貨不好賣。

僅用三個月時間,就把本錢賺回來了。

不過,雖說賺到了些錢,但銘羽需要經常出外拿貨,故,人要辛苦些。

他出去了,鋪子里就沒人看著。想請自己父親過來幫忙,但被謝安慧制止了。

她說自己從小耳濡目染看父母做生意,在這方面算是懂一些,不如自己來看鋪子。長輩年歲大了,就不要勞煩他們。

銘羽想了想,覺得妻子說得在理,遂答應了她。

謝安慧同樣也是個聰慧的女人,懂得將店裡的貨品介紹給適合它的人。

夫婦倆性子可以,都是和氣待人,他家鋪子的生意硬是比別家要好上許多。

又過了三個月,銘羽覺得妻子太辛苦了,就請了一個夥計看店。

半年後生意做大,張父挺高興,覺得兒子雖考不到功名,但幸好是個做生意的料。

旁邊兩個鋪子也是他家的,正好到期空了出來,張父決定把鋪子也給銘羽。

於是,三間商鋪合成一個大間,另外再請了兩個夥計。

店鋪大了,貨物的品種、數量就多。相應的,賬目就會比較繁雜。

謝安慧做生意可以,但不會記賬。而銘羽經常又要外出,所以聘請了一個賬房先生。

他叫李歡,跟銘羽一樣,也是個讀書人。同樣的,與功名暫時沒有緣分。

讀過書的人,在記賬方面,上手會特別快。李歡做事很認真,賬目一筆筆地記得清清楚楚。

最初每天都會把賬本拿給銘羽查看,後來銘羽讓他不要這麼麻煩,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相信他,

但李歡還是會每隔五日主動將賬本拿過來,有時碰巧銘羽出外拿貨,他便會把賬本交給謝安慧。

一年過去了,李歡總是保持認真謹慎的態度,做事不懈怠,這讓張銘羽對他滿意而信任。

都說男人成家立業是大事,現在銘羽錢有了,親也成了。雖說不是富甲一方,但讓家人過上清閑而衣食無憂的日子還是可以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就是謝安慧這麼長久以來總懷不上身孕。

張母催了銘羽幾回,他都是含糊回答:「快了快了」。

謝安慧是個賢惠的女人,家裡打理得很好。雖不與公婆住在一塊,但表面上該盡的禮節,一樣都不會少。

母親的催促讓銘羽心煩意亂,但他不想給妻子壓力。

他覺得孩子跟父母是有緣分的,安慧一直沒懷上,應該是緣分還沒有到吧。

有天他出外進貨,就在鄰鎮。那日事情做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就想早點趕回家。

不過,即便是再趕,到家也會是深夜。

本來可以在鎮上旅店住一宿,但他擔心妻子在家裡孤單,便請了熟人的騾車往家趕。

到了街上,離家還有一段路,他讓人停下,將錢付了。

「這就快到了,前面的巷子有些窄,騾車不太好走呢,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

「好啊,那您小心點走。下回再來鎮上,去我家吃飯。」

騾夫笑呵呵地趕著車掉頭走了。

深冬的季節,寒風凜冽。銘羽把手攏在棉衣的袖子里,走得飛快。

這時,隨風傳來清冷的呻吟聲,他嚇了一大跳。

還好今天月亮又大又明,將周遭照得還算清楚。

路邊躺了一個人,看身上的衣著樣式,應是個婦人。

她顯然是受了傷,嘴裡不停地低聲呻吟著。

銘羽走過去,俯下身子問她:「你怎麼了?」

婦人沒搭理。

銘羽提高聲音,又問了幾句:「要不要我幫忙?」

婦人勉強睜開眼,低低地說了聲:「我腳扭了, 人難受……」

說完,眼睛又閉上了。

銘羽急忙問她:「你家住在哪裡?我去為你把家人叫過來吧。」

女人沒有回答。

又問了幾遍,還是如此。

銘羽有些犯難,不知怎麼做才好。

猶豫再三,想著人命關天,自己家離這不遠,還是決定把她背回去,找個大夫來為她治病。

他突然歸家,且還帶了一個陌生的女人。這讓謝安慧感到非常的意外,還有些緊張。

「這是哪裡來的人?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她昏迷了,你先看著點,我去醫館叫大夫過來。」

說完,銘羽就急急地出門了。

這麼冷的天氣,醫館的大夫深夜被他吵醒,一路上都很不高興。

「怎麼不會早些來,非得深更半夜地請大夫。」

「事發意外,勞煩您了。」

銘羽賠著笑,說著好話。又許下高額的診金,大夫面上才緩和了些。

那個婦人,腳扭傷了,這個倒無大礙。就是受了寒氣,人在發熱。

大夫開了藥方,讓銘羽去他葯館抓藥。

葯拿回來後,銘羽讓謝安慧去歇息,自己親自來煎。

經過一晚上的折騰,第二天早上,婦人終於退燒,蘇醒過來。

「多謝恩公的搭救。」

「無妨,我只是順道撿了你。」

銘羽看她有些扭捏,開了個玩笑。

這女子身著婦人的衣服,面相卻是年輕得很,大約就像十五、六歲的樣子。

謝安慧把自己的乾淨衣服給了她穿,又幫她把頭髮理了理,原來是個很漂亮水靈的少女。

銘羽溫和地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

少女低下頭,似是有難言之隱。

少頃,她鼓足勇氣,答道:「小女子名叫段文君……」

停頓了下,抬頭看了銘羽一眼,才接著緩緩往下說。

她說自己是乞丐出身,十二歲時有幸被一位富家小姐看中,做了她的貼身丫鬟。

過了四年相對安生的日子,今年上半年小姐出嫁,嫁給城東富翁陳員外的公子。

她也隨著小姐一起。到了陳府。

於是,苦日子又開始了。

因為陳公子為人很好色,私底下常對她動手動腳。

她跟小姐說過一回,但陳公子倒打一耙。使得小姐以為她有了異心、想攀高枝,便對她極為冷淡。

前幾日,小姐要回娘家,陳公子借故把她留下。

趁著酒醉想要侮辱她,幸得她常年做事手腳有力,拚命掙扎開,就跑了出來。

身上沒帶錢又辨不清方向,不知怎麼地,就到了這裡。

說到這裡,段文君哽咽起來。

銘羽很同情她的處境:「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段文君抹了把眼淚:「我反正是無家可歸的人,你家還要不要丫鬟?不如我就留在這裡做事吧。」

銘羽覺得自己家多一個丫鬟不是什麼大事,等她想離開時就拿些錢給她就行。於是,答應下來。

段文君很高興,連聲對著他說「謝謝恩公」,還雙手合十對著他拜了拜。

她這樣子很可愛,銘羽不禁笑出了聲。

謝安慧方才不在房裡,讓人準備早飯去了。這會回來,得知她要留下,目光閃了閃,面上的神色瞧不出喜怒,沒出言制止。

段文君做事其實不太靈活的,甚至可以講,還有些笨手笨腳。

但她做人很乖巧,嘴上也會說些討人喜歡的話,故沒人怪她做事不利索。

銘羽無事時,喜歡在書房裡讀書,

段文君見了,常往那兒去。

她會拿些生僻字問銘羽,銘羽就會很耐心地告訴她。

不過,這麼一來,謝安慧就有些不高興了。

她跟銘羽說:「段文君是不是瞧上你了呀?」

銘羽皺了皺眉頭:「你說的是什麼話?我比她大了許多,只是把她當妹妹而已。再說,你不是我妻子嗎?我怎麼可能再娶別人。」

安慧被他用話擋了回來,不好再說什麼。

有天,張母過來看望兒子。在書房裡見到段文君,心裡很喜歡。

私底下問兒子:「挺乖巧的一個孩子,人又長得好看,你是不是打算納她為妾?」

銘羽笑著回答母親:「別多想了,這輩子我就一個妻子,是不可能會去納妾的。」

張母聽了很不高興:「你不想納妾,那就趕緊給我生個孫子出來。」

老話重提,讓銘羽很尷尬。再一次拿話敷衍母親:「快了快了,您老放心。」

張母瞪了他一眼,沒再為難兒子。

段文君性子活躍,高興勁上頭了,有時就會不講規矩。

偷偷聽到張母說的話後,隔天她趁著銘羽進書房看賬本,跟了進去。

見四下無人,她嬉皮笑臉地動手抽掉銘羽手中的賬本,不小心還撕破了一角。

又把臉湊近他:「其實我可以做你妾的啊,我並不在乎你年紀比我大。」

這話正巧被過來給銘羽送湯的謝安慧聽見。

她很不高興了,上前罵她:「你這人,有沒有一點羞恥心?」

段文君沒有辯解,吐吐舌頭一溜煙地跑了。

銘羽安慰謝安慧:「她就是這麼一個性子,喜歡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謝安慧把托盤重重地擱在桌上,碗里的湯也跟著濺了些出來。

「如今你的心裡只有她了,每次一回來她就圍著你。這麼明目張胆的行為,你還說她是開玩笑?你們是當我傻,還是當我死了?」

銘羽真的認為段文君是在開玩笑,耐著性子跟她解釋了幾遍。但無論怎麼說,謝安慧都不聽。

銘羽感覺很無奈,將湯碗端到自己面前,喝了一口。

「有個這麼好這麼賢惠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會再看上別的女子?最近我的身子越來越覺得乏力,店鋪里的事勞煩你要多照看些。」

謝安慧點頭,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知道。」

她的聲音里,有些沮喪之意。

銘羽認為妻子還在生氣,把湯碗擱在一邊,起身走過去擁住她。

「我心裡永遠只有你一個。放心,我不可能會納妾的。」

謝安慧破涕為笑:「你把她趕走吧,別留在家裡了。」

銘羽於心不忍:「她一個人無親無故的,能去哪裡?要不,我讓她去伺候母親吧。」

安慧用眼瞪著他:「你倒是會想,母親本就喜歡她,這要是再去了,以後還有我的活路嗎?」

銘羽想想也是,為了自己這個家的安寧,只能按妻子說的做了。

擔心安慧說出來的話不好聽,第二天早上,他自己親自去跟段文君說。

同時,拿了二百兩銀子給她:「以後……自己好好地生活。」

段文君不肯:「我已經無家可歸了。你這會兒再趕我走,我可能會死在外面的。」

謝安慧跟著過來了,很不高興她這副耍無賴的樣子。

「五十多兩銀子置辦一個中等大小的宅子,毫無一點問題。還剩下一百多兩,節省著用,可供你吃一輩子,還想怎樣?」

銘羽怕妻子還會說出其他不中聽的話,輕輕將她帶到一旁。

「昨天的湯味道很好,還要辛苦慧兒再幫為夫熬煮一碗。」

說完,他也沒再理段文君了,自顧自去拿書架上的書看。

見狀,段文君知道自己留不下來了,嘟著嘴拿過銀子就走。

剛走下台階,突然又折回來,衝上前去抱住了銘羽。

在他耳邊貼了一下,鬆開他,跑掉了。

「我走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銘羽盯著她的背影,面色有些複雜。

謝安慧的臉色則很難看。

不過,好在段文君終於走了,她心裡多少鬆了一口氣。

就在安慧以為從此太平無事時,銘羽卻變得不太愛回家了。

即便回了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待不到一個時辰又要出門。

就這麼過了些日子,安慧忍不住問他:「你最近在忙何事?」

銘羽沉默了會兒,搖頭:「無事。」

安慧以母親又來催生孩子一事為由,向丈夫示好。

銘羽推託:「我身子乏力得很,無心房中之事。」

說完,他又走了。

而且,這日之後,再不肯歸家。

更過分的是,謝安慧從李歡那兒得知,張銘羽在轉移錢財。

當然,他是有說法的,找到了另一個賺錢的行當,需要本錢。

謝安慧坐不住了,她其實知曉銘羽在哪裡,只是沒當面撕破臉。

段文君根本沒走遠,在城南幽靜處置辦了一所宅院。

那宅院里里外外裝潢得很氣派,院內院外都種有青竹,正是張銘羽所喜好的。

安慧心裡如同滾油,毋庸置疑,宅院肯定是他掏錢買的。

前些日子在自己這裡說得還好好的,不納妾。可段文君走後,他就像丟了魂似的,現在竟跟了她去。

倘若丈夫一心要納妾,做妻子的哪裡能阻攔得了?

段文君沒來家裡多久,就能把銘羽和張母哄得團團轉。若真讓她進了門,還有自己的位置?

思來想去,安慧決定拉下臉,去城南直接找他們談。

只不過,張銘羽沒讓她進宅子的門。

「這不是我們家,休得在這裡胡鬧。」

說罷,直接拉著她回家。

一路上,張銘羽的臉陰沉得可怕。

回到家裡,謝安慧心裡仍很憤恨。問他:「你口口聲聲跟我說不納妾,可如今都這個樣子了,算什麼事?」

張銘羽面上沒有一絲愧疚之意,冷聲說道:「我到現在,也沒想過納妾。」

謝安慧不相信:「那你為何不歸家?」

張銘羽沉默了會兒,皺了皺眉頭:「我不是有正事要做嗎?」

謝安慧冷笑,把錢財轉移出去,這就是他所說的正事吧。

讓侍婢去李歡那兒,把賬本拿過來。

「夫君,我們來合計合計,這筆生意要用上這麼多的本錢,到底劃不划算。」

張銘羽沒吭聲,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很快,侍婢回來。手中拿了三本賬本,規規矩矩地放在張銘羽面前。

張銘羽眼睛盯著賬本,就是不動。

謝安慧從柜子上面拿了個算盤過來:「夫君,你不算算看嗎?」

靜默了會兒,張銘羽慢慢將賬本翻開。

他的手有點抖,這在侍婢看來,是心有些虛呢。不敢在旁邊看,倒好了茶,就退下去了。

不多會兒,城南那邊竟然來了人,是個小丫鬟。

「老爺,小姐身子不舒服,讓您早點過去。」

她嘴中的小姐,無疑指的就是段文君了。

謝安慧氣得很,這難得回家一趟,連凳子還沒坐熱呢,那邊的小妖精就受不了了。

她怒吼一聲:「生病不會去找大夫,纏著我相公做什麼?一個出身於乞丐的賤命,何時當上金貴的小姐命了?」

小丫鬟不敢吭聲,惴惴不安地看了張銘羽一眼。

張銘羽向她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先回去:「跟小姐說一聲,我晚些時會過去。」

小丫鬟應下,垂著手,低頭走了。

謝安慧心裡的氣無處發泄:「你還當這是不是家了?」

話音未落,揚手把桌上的茶壺和水杯全都掃落在地。

看著一地的水漬和碎瓷,張銘羽沉下臉。

冷冷地瞥了一眼謝安慧,拿起桌上的賬本,起身揚長而去。

任憑安慧在身後哭罵,他連頭都沒回一下。

在廊檐下站立著的侍婢,看著東家離去的背影,想不通好好的一個家,怎麼會變成這樣!

謝安慧坐在屋裡想了許久,終於想明白了。

張銘羽說到現在他都沒想納妾,實則是想先休了自己,然後他再娶段文君為妻。

自己辛苦創下的家業,要拱手相讓,這讓謝安慧心裡很是不甘。

就要過年了,親戚朋友都會聚一塊吃個團圓飯。這種時候,他總不至於還不肯回家吧。

思前想後,決心置辦一桌酒席,請丈夫回家,再一次好好談談。

過小年的前三天,安慧請侍婢去城南找張銘羽,讓他回家商談過年的事宜。

銘羽像是也有心要回家,告訴侍婢,第二日傍晚回去。

謝安慧得了回信,在房中坐了許久。

翌日,她忙了一天。沒讓下人幫忙,一桌的菜肴全是她親手所做。

張銘羽來得很晚,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對自己的姍姍來遲,他毫無歉意,坐在桌前喝茶水,沒有動筷。

侍婢輕聲跟他說:「老爺,這菜可全是夫人按您的口味做的,辛苦一天了。」

銘羽面色不變,淡淡地說道:「我吃過來的。」

以前他在家時,面上會顯疲憊之色,去城南住了段日子,倒是容光煥發起來。

謝安慧忍住氣,揮手讓侍婢退下:「先下去,叫你時再過來。」

「諾。」侍婢應下,低頭小心地走了出去。

面對著一桌的菜,安慧也無心動筷,問銘羽:「對於段文君,你是如何打算的?就這麼一直養在外面嗎?」

張銘羽轉動著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沒有吭聲。

「或者……」安慧頓了頓,問出多日來心中常想的那句話:「你打算讓我下堂,扶她為正妻?」

張銘羽抬眼看向她:「若我就是這麼打算的,你當如何做?」

安慧眸中閃爍了下,沒有說話。

銘羽冷笑了一聲:「繼續給我下毒?還是打算直接了結掉我的性命?」

此言一出,謝安慧大驚失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強作笑顏:「夫君是從哪裡聽來的玩笑話?」

銘羽看著她,面色很複雜。

「從你嫁到我家,我可曾做過虧欠過你半分的事情?不僅你,還有你娘家人,我都盡心儘力照顧妥當。你兄長到我這裡拿了多少回錢,我說過一個『不』字嗎?」

「我一直以為,你生不出孩子,是因為身子的原因。甚至想過,我倆不要孩子,就這麼過一輩子也行。可我怎麼都想不到,你竟是不願為我生孩子,一心只想拿了錢財毫無負擔地跟李歡遠走高飛。」

銘羽苦笑了下:「既然你早與李歡有情意,為何要答應嫁到我張家來呢?」

接著,眼睛往牆邊的屏風處瞥了一眼,語帶譏諷。

「要錢財,就正正噹噹地去賺,靠著這些見不得光的伎倆,實在是給讀書人丟臉。」

屏風處無動靜。

這時,安慧冷靜下來:「休要倒打一耙,為了與那狐狸精在一起,你什麼誣陷我的話也能說出來。」

她昂了昂頭,繼續說道:「既然你有了二心,我們就和離。創下如今這份家業,我也是有一半功勞的。」

銘羽雙目緊閉了閉,睜開眼,問她:「那要怎麼分?」

「你在賬上支走的大筆錢財,那些歸你。現在所有剩下來的,全都歸我,包括這三間店鋪。」安慧回答得乾脆簡潔。

說完拿出一張文書,拍到桌上:「你簽字吧。」

銘羽搖了搖頭:「你們的心真貪。」

從懷裡拿了兩張紙出來,先拿一張放在桌上:「這是你兄長從店鋪里借走錢的賬目,從未歸還過一筆。」

又拿另一張放上去:「這是李歡偷偷從店鋪里轉走錢的賬目,你算算有多少?」

嗤笑了一下,說道:「我拿走的錢財,可有這些錢的三分之一?」

安慧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兩張紙,特別是李歡偷偷轉走的那張賬目:「這不可能……」

顯然,她是不知情這些的。

不管她信不信,那上面白紙黑字一筆筆記得清清楚楚。

「安慧,別信他,那是他憑空造出來的。」李歡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趕緊讓他簽字。」

安慧清醒過來,都這個時候了,不能在這些事上糾結。

她把桌上的文書往銘羽那兒推了推:「簽字吧。」

銘羽看著他倆,面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了:「我留了足夠的時間給你們,希望你二人能幡然醒悟,看來是我太過於軟弱可欺了。這字,我是斷斷不會簽的。」

李歡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獰笑道:「今日你是不簽也得簽。」

銘羽眯了眯眼,淡淡地說道:「我信任你們,可你們將我的信任放在腳下賤踏著。你不是會模仿我的筆跡簽字嗎?今兒也可以照做,我簽不簽字都無所謂。」

見他知曉所有的事情,李歡不再多說,拿起手中的匕首就朝銘羽刺來。

銘羽閃身躲過,他身後的安慧見狀,拿起架上的花瓶,就要朝他頭上砸去。

就在這時,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飛過,刺中安慧的手。

她疼得手一抖,花瓶落地,摔得粉碎。

「張兄,不好意思啊,我們來晚了。」

從門外忽啦啦進來數人,從衣著打扮來看,皆是官府的人。

銘羽朝他們拱了拱手:「來了就好。」

李歡知道事情已經失敗,悄悄把手中的匕首扔了,往旁邊躲去。

衙差們眼疾手快,上前扭住他:「讀書人做什麼不好,偏偏要做這等狠毒殺人之事。」

把枷鎖分別往他和安慧頭上套去,拖了就走。

公堂之上,安慧沒有想到的是,段文君也來了,她身邊還站了個精神矍鑠的老者。

說起這老者,城裡無人不識他,是杏林館醫術高明的大夫,醫館就由他所開。

再想想他的姓,同樣姓段,安慧頓時有些明白了。

原告張銘羽陳述案情,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那日,他為了安撫妻子,把段文君從家中趕走。段文君走下台階後,又返回來抱了他一下。

安慧以為是這女子不要臉,抱著銘羽親了一下。實則銘羽自己明白,段文君用蚊子般的聲音告訴他,千萬別再摸賬本了,否則你會死的。

銘羽心中駭然,不知她是何意思,但又不好追問。

過了一日後外出,有個小廝找到他,說自己是杏林館的人,段家小姐請他去一趟。

就這麼著,他被帶到城南的一所宅子里。

在那裡,見到了段文君。

一番交談之下,文君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並不是乞丐出身,而是段家的小女兒。之所以要隱瞞身份,是因為那晚被救到張家,銘羽出去尋大夫時,她在屋裡聽到有一男一女的聲音。

那女的顯然以為文君昏迷,不省人事。出聲催促男的趕緊走,說沒想到銘羽會提前回家。

至於男的是誰,文君不知曉,只聽得他「嗯嗯」了幾句,然後是穿衣裳的悉嗦聲。

文君蘇醒後,看到銘羽的臉,她是很吃驚的。

銘羽已經不記得她了,可她是記得銘羽的。在她五歲時,曾差點被驚馬踢中,是少年的銘羽救了她。

段文君從小跟著父親,是懂些醫的。她見銘羽面色隱隱有些發青,人也顯得有些疲憊,斷定他是中了毒。

兩次的恩情,讓文君決定報答他,故編了個身份留下來,想幫他查清楚下毒者是誰。

在張家待了數日,文君並未發現飲食中有毒。

當瞧到銘羽拿賬本進書房,她心中一動,跟了進去。

故意搶了銘羽手中的賬本,藉機撕了一個角藏在手裡。

聽到安慧的腳步聲傳來,她急中生智,開玩笑地跟銘羽說自己不嫌他年紀大,可以做他的妾。

當她的所作所為引起安慧的憤怒,被趕出張家,文君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懷疑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告訴了銘羽。

回到家後,她拿出書角,請父親驗證。

果然,那上面被人下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

翻動賬本,或是觸摸,都會使毒進入到人體。

下毒的人很陰險,沒想讓中毒的人立即沒命,而是讓毒在體內積少成多,慢慢地讓人感到疲憊,最後五臟衰竭而亡。

即便是一般的大夫看起來,也不會往毒方面想,以為是操勞所致。

文君懷疑下毒之人是李歡,因為他是賬本最直接的接觸者。

至於他與謝安慧的姦情,文君是不能肯定的。

有時銘羽外出,安慧就回了娘家,李歡並未到後院中來。

所以,抓姦的事情,只能由張銘羽自己去做。

銘羽聽到這些事情,是非常震驚的。

從宅子中出來後,他想了很久,想不明白妻子為何要這麼做。

在他們夫婦倆睡的那間廂房旁,其實還有一個很小的隔間。

隔間靠里,有個壁門,被大床擋住,不易察覺。

靠外的那一個門,非常的小,僅供一人爬著進出。

這個宅院,銘羽幼年時在這裡住過,也爬過那個門。

他不知為何會有那個隔間,覺得不值一提,就從未跟謝安慧說過。

這下起了大作用,他慌稱出外看貨,實則晚上躲在隔間聽壁角。

姦夫就是李歡。

兩人交歡發出的聲音,以及交談的話語,被銘羽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雖然很氣,但沒有作聲。直到他倆睡熟後,他才爬出隔間。

出來後,他花錢找人去查了李歡和謝安慧的過往。

得知兩人是鄰居,以前就相好。只不過,李歡家徒四壁,又考不取功名,謝家夫婦不肯將女兒嫁給他。

再加上,謝安慧的兄長好吃懶做,又愛在賭坊里玩。常常欠下別人的賭債,需要謝家去償還。

是以,張母不知他家情況,隨口跟謝母提結親的事,謝母立即就答應下來。張家有家底,實在是比李歡家好了不知有多少倍。

張銘羽暗暗地再查了下店鋪的賬,發現虧空了不少,讓他心驚。

接著,他又去找了段文君的父親,請他為自己把脈

段郎中在城中很有名望,他家世代從醫,家族中更有一位是御醫,所以張銘羽相信段郎中不可能會騙他。

段郎中確實沒有騙他的必要,為他把了脈,證實是真的中了毒。寬慰他,這種毒自己能解。

銘羽忍住難堪,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知段郎中。

段郎中挺同情他,同時也為了報他兩次相救小女之恩,特意讓他住進城南的宅子里,還讓文君的長兄去那裡為他施針解毒。

段家兄妹兩個很仗義,為張銘羽打抱不平,跟他一起商量了個法子。

也就是前面那段,讓謝安慧相信銘羽被文君所迷惑、且轉移財產。

謝安慧和李歡一著急,兩人就會露出馬腳,這樣張銘羽才能取得完全的證據。

謝安慧發怒,張銘羽趁機取走的賬本,被證實每頁都有毒。

在回家赴晚宴之前,張銘羽就去衙門裡報了官。

衙差在屋外悄悄候著,等到屋內李歡和謝安慧動手殺人,他們便一網打盡。

這下人證、物證都有,李歡和謝安慧也狡辯不得。

縣令判了兩人絞刑,投入大牢。

看到這裡,有人或許會問,這人心是暖不起來的嗎?張銘羽對妻子那麼好,為何她還要與李歡勾結,坑害親夫呢?

這個問題,縣令也覺得奇怪,問了謝安慧。

謝安慧回答,銘羽對自己的好,她也知道。只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張銘羽為了追逐利益,不惜經常將她冷落在屋裡。有回家裡遭賊,她嚇得要命,躲到了床底下。所幸賊人只是拿走了財物,未傷人命。

事後,她央求丈夫不要再出外。可銘羽沒有答應,說家中開支實在太大,還有她娘家人要照顧。不出外賺錢,就只能坐吃山空,提議讓自己父母來陪她。

可這點,謝安慧是不可能答應的。與公婆住一起,哪有自己單獨住一處自由?

而李歡呢,在謝安慧出嫁後,想方設法來到這裡,默默地守護她。這讓她感動不已,沒多久,兩人就舊情復燃,好上了。

好上之後,自然要索取得更多。於是,就有了之後一系列的事。

縣令聽完,有些無語。半晌,只說了四個字:「無知婦人……」

揮了揮手,讓衙役把他們帶下去。

張銘羽被此事打擊到了,消沉了一段日子。把店鋪交給父親打理,自己又拿起書本,一心讀書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否極泰來,再一次參加科考,居然輕輕鬆鬆地考到了秀才,取得了功名。

興奮之餘,張母趁機跟他又提了一門親事。

是段家的小女兒,段文君。

銘羽眨巴了數下眼,有些懷疑:「人家看得上我嗎?」

張母喜滋滋地說:「我早就問過了,段郎中說你人品不錯,把女兒交到你手中,他放心。」

銘羽聽了很高興,答應下來:「我覺得文君人也很好。」

張母想起了一件舊事,少年的銘羽在馬蹄下救了段文君,段家為了報恩,想將長女嫁給他。

但被一心想求功名的銘羽拒絕了,還立下豪言壯語,不取得功名,誓不娶妻。

段家長女又不是非嫁他不可,後來許過了一戶好人家。

張母打趣兒子:「當初你誓不娶妻,原來是在等人家文君長大啊!」

銘羽很不好意思,耳根都紅了:「那時的我,哪可能有這種心思。」

成親後,銘羽邊讀書邊做事。和段文君一起生活的日子,過得很和美。

段文君常說,上天派你救了我兩回,就是要讓我嫁給你的。

每回,銘羽都笑著回答:我也這麼覺得。

至於文君為何會流落街頭,被他所救。其中的原因,銘羽是知道的。

段郎中給小女兒安排了一樁婚事,文君非常不滿,以離家出走相要挾。

結果,家沒走遠,人倒受傷了,幸得被銘羽救下。

為此,段郎中很感謝銘羽,感謝他把自幼就頑劣的小女兒給收了。

緣份這種東西,講不清,道不明的。什麼時候來了,當事人自己都不知。

所幸,張銘羽和段文君這兩個人都很珍惜彼此,相互尊重。

後來,在段文君的鼓勵之下,銘羽考到了進士。

兩個人生了二子二女。兩子自小聰穎,運氣極好。一路高登,高升,官至二品。

張銘羽和段文君夫婦二人,壽享九旬。其子孫後代昌茂,家道殷富不絕。

(此文由笑笑的麥子原創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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