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畸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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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子身高不到一米五,說他是玉紅的哥哥,見過他的人全都搖頭,說玉紅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哥,是同父異母吧。要不就是異母同父。駝子知道大家在背後議論他,可他不在乎,照樣坐在「玉紅理髮店」的門前,要麼擇菜,要麼點上一根煙,看著路人,悶頭不語地抽著。在他的身邊還點著一個煤球爐,上面坐著一個水壺。水開了的時候,駝子就問,要水么?

玉紅的聲音好聽,聽駝子那麼說,她會哎一聲,說你提進來倒暖瓶里吧。

駝子丟掉手上的煙頭,提了水壺,走進店裡。顧客來理髮,理髮前玉紅給顧客洗一下頭髮,理完了,還要洗一遍,然後用吹風機吹乾。駝子很少在店裡呆著,他喜歡坐在店門前,燒水或抽煙,天氣好的話,他還會打個盹,睡上一覺。熟悉的人都叫他駝子,他也不煩,而是點點頭,說理髮了。

理髮店的生意還不錯,顧客基本都是固定的,有的兩個月理一次,有的一個月,還有的是來染髮的。除了支付房租水電費,剩下的錢就是吃喝了。駝子做飯也用那個煤球爐,看他炒的菜,生活水平還可以,隔三差五就吃一次肉或魚。玉紅極少出門,即使沒有顧客,她也呆在店裡。玉紅的個子比駝子高,身材也好,一張臉有點蒼白。吃過晚飯,駝子會到麻將館看打麻將,有時他也摸兩圈,但贏錢的時候不多。最多一次他輸了三百多,回到店裡,一晚上沒說話。玉紅問她怎麼了。他才說,輸錢了。玉紅說,你一個外地人,你不輸誰輸。駝子就說,我輸得是自己的錢。

那是一天晚上,駝子從麻將館回來,還未到店裡,就聽見玉紅說,哪有不給錢就想走的事。駝子聽玉紅那麼說,順手操起一根木棍,站在店門口。一個男人從店裡走出來,邊走邊說,忘帶了,下次給好吧?

玉紅說,這個還有欠賬的?

那個男人說,我說忘帶了,要是帶了,你說我能不給嗎?誰在乎那幾個錢!

駝子說,我們出來混也不容易。

那個男人看一眼駝子,說還想打人啊!

駝子笑笑,說我不敢打人,我只是要你交了錢再走。

那個男人伸手去掏口袋,說駝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駝子說,我幹嘛要知道。

那個男人說,你到鎮上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駝子說,那也得等明天再打聽。

那個男人說,駝子!你小子有種。

駝子笑了笑,沒說話。那個男人走後,玉紅說,他要來找茬怎麼辦?

駝子說,有我呢,你怕什麼?

第二天,那個男人又來了,還帶著兩個人,見了駝子,說你打聽了?

駝子正在點煤球,一隻手拿著扇子,呼哧呼哧地扇著,頭也不抬地說,你沒看我正忙著嗎?那個男人就在駝子身邊的躺椅上坐下了,然後掏出煙來,給他身旁的那兩個人抽。也許是最近剛下過雨,駝子塞爐膛里的柴禾怎麼也點不著,只是在冒煙。駝子被嗆出兩眼淚。那個男人說,駝子,你都大禍臨頭了,還點什麼爐子!駝子扭過頭,看一眼那個男人,說不點爐子怎麼燒水?我還要給你泡茶喝呢。

那個男人說,我沒時間喝你的茶。

駝子笑笑,說再忙也得喝口茶再說話。

那個男人說,你到鎮上你打聽打聽,沒有誰不給我面子的,可你昨晚上讓我很沒面子!

駝子說,你看你說的,我這不是給你燒水泡茶嘛。咋說我不給你面子呢?

那個男人說,你不給我面子,以後我還怎麼在鎮上混!今天我來,你說是要我卸你的一條胳膊還是一條腿?

駝子擱下手中的扇子,說隨便。

那個男人笑了笑,對他身邊的那兩個人說,你們聽見了嗎?駝子說隨便呢。

駝子說,不用你們卸,我自己卸。

那個男人一愣。

駝子轉身進了理髮店,出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把刀子。

你說吧。駝子說,想要我的胳膊還是腿?

那個男人說,駝子!你小子有種。

要胳膊嗎?駝子擄起袖子,說你可以把我踩在腳下,但你不能欺負玉紅。

駝子的胳膊很瘦,一點肉也沒有。他把刀子按在胳膊上,說你說吧。只要你說要,我眼皮也不會眨一下。

那個男人嘿嘿笑起來,說駝子!你厲害。算了,我還是等你點爐子給我燒水泡茶吧。

駝子收起刀子,對著理髮店的門洞說,玉紅,還有茶葉嗎?

屋裡的玉紅說,沒了。

那個男人說,駝子,你忙。我還是等下次喝你的茶好了。

那個男人走了,走的時候還說,駝子!以後有事你說一聲。在鎮上只要提到我宋大偉的名字,誰都要讓三分的。

後來,宋大偉又來過兩次,一次是白天,一次是晚上。走的時候,他和駝子打招呼,說哪天有時間兩個人喝喝。

晚上,駝子有時去街頭的一個酒店喝酒。那個酒店不大,開店的是一對夫妻。駝子去的次數多了,便和他們熟悉了。那個女人叫秀蘭,駝子叫她嫂子。男人姓李,駝子叫他李大哥。駝子的酒量不大,最多喝到三兩他就不喝了。他喝酒的時候,女人有一搭無一搭地和他說話。有一次,女人問他,說玉紅多大了?看長相我覺得有二十三四了吧。

駝子嗯一聲,繼續喝他的酒。

女人說,玉紅找對象了吧?

駝子搖搖頭。

女人說,她要是沒找,哪天我給她介紹一個。

駝子點點頭。

女人說,你這個妹妹俊著呢,你看她那小腰——跟仙女似的。

駝子笑笑,說她是漂亮。

那天晚上,駝子喝多了,走路都走不穩了。來到街上,風一吹,駝子的胃就翻騰了兩下,想吐。他扶住牆,感覺雙腿發軟,人就坐了下來。他不想走了,想躺下來睡一覺。但那天晚上,天冷,他對自己說,不能睡!要是睡著了,就醒不過來了。駝子硬撐著爬起來,繼續走。

對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開麻將館的徐開春是這麼說的。他說當時他正巧從玉紅理髮店經過,聽見玉紅在叫。他就停了下來。

之後,他聽見一個聲音說,別人能動你,我為什麼不能?

那個說話的人是駝子。徐開春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是故意賣關子才不說的。徐開春點上一根煙,才又說,駝子要和玉紅上床,但玉紅不幹。

你們說駝子和玉紅是什麼關係?徐開春說。

他們不是兄妹。徐開春說,他們原來是夫妻。

徐開春是在第二天早晨說這些話的,聽他說話的人是炸油條的老汪。老汪搖了搖頭,說不會吧。他們怎麼會是夫妻?這事打死我也不信。

徐開春說,老汪,如果他們是兄妹,駝子怎麼會和玉紅干那事?

老汪眨巴了一下眼,點點頭,說也是。如果他們是兄妹,那不亂套了。

徐開春說,玉紅確實漂亮,老汪!哪天你也去理個髮,享受一下。人家玉紅那雙手又白又嫩,跟水做的一般,不由你不酥軟。

老汪說,我都一把年紀了,有那心,也沒那力氣了。

徐開春聽後就嘿嘿笑起來。

到了下午,徐開春便晃悠著來到了玉紅理髮店。他去的時候,駝子正坐在店門口的躺椅上曬太陽。見徐開春走過來,駝子欠了一下身,說理髮啊。

徐開春說,來理髮店不理髮,那我幹什麼?

駝子就笑了笑,說今天不巧,你那個一家子徐所長在理髮呢。

徐開春停下來,哦了一聲,說是徐所長叫你站崗的吧。

駝子說,你晚上來吧。

徐開春沒有走的意思,他在駝子身邊蹲下來,掏出煙給駝子抽。駝子沒客氣,點上徐開春遞過來的煙,朝理髮店的門洞看了一眼。徐開春說,徐所長剛來?

駝子說,來一會了,也該理完了。

徐開春說,你家玉紅長得,干那個可惜了。

駝子說,沒辦法。出門在外,錢不好掙。

徐開春說,駝子好福氣,找了玉紅這麼一個漂亮媳婦。

駝子說,她哪是我媳婦。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媳婦就好了。那我會天天燒香供著她,什麼也不叫她干。

兩個人正說著話,徐所長走出門來。徐開春叫了一聲徐所長,忙去掏煙,徐所長擺擺手,跨上停在一棵楝子樹旁的摩托車,一溜煙跑了。徐開春收回目光,同駝子說話。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聽見店裡的玉紅說,晚上吃什麼?

駝子說,你想吃什麼?

玉紅說,晚上我出去吃。

徐開春朝門洞看一眼,但他沒看到玉紅。記得玉紅和駝子剛來時,徐開春從他們的理髮店門前路過,玉紅正巧端著一盆水走出門來,看也沒看就潑在了地上。徐開春忙往後一跳,說沒看見一個大活人啊?當時玉紅好像剛睡醒的樣子,披散著頭髮,腳上趿拉著一雙粉紅色的拖鞋。徐開春眼睛一亮,說你是哪裡來的,我怎麼從沒見過你。玉紅不說話,轉身進了店門。

徐開春說,你們不是兄妹,玉紅也不是你媳婦,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駝子說,冤家。

徐開春聽後就笑了,說駝子,玉紅不是你拐來的吧。

駝子說,今天說到這裡了,我就實話實說好了。

那天,駝子是這樣說的。他和玉紅一個村,玉紅的哥把駝子的爹給打了,打得很厲害。當時兩個人也沒為什麼,只是發生了一點口角。駝子家要報警,玉紅她爹就托村長來,說私了,賠錢。賠多少他都認了。剛開始駝子家提出賠十萬塊錢。村長的意思是十萬有點多,就是玉紅家砸鍋賣鐵也掏不出那麼多錢。村長從中調解,說我看還是賠六萬吧,時間在兩年內。甭說六萬,就是一萬,玉紅家也拿不出。後來駝子家就說,不賠錢也行,只要玉紅嫁給駝子,他們家不僅不要賠錢,還要掏一筆彩禮,但玉紅不同意,說就是死她不會嫁給一個駝子的。

駝子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是我駝子逼她。我爹被她哥打斷了腿,現在還瘸著,成一個殘廢了。我爹還等著她家還錢治腿呢。

正說著,玉紅走出門來,說駝子,你不要說了,我早晚都會把錢還上的。

駝子說,早晚?這都快兩年了。我看等我爹死了你也還不上。

玉紅說,我天天都在賺錢,你說我閑著了嗎?

駝子抻了一下脖子,咽下一口吐沫,說我沒說你閑著。你要閑著,那我吃什麼喝什麼。

玉紅說,你這個死駝子!

駝子看一眼玉紅轉過去的背影,對徐開春說,你看她那腰身,叫誰看了不眼饞。

駝子,你是撐死眼,餓死屌。徐開春說罷,嘿嘿地笑起來。

駝子也跟著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玉紅從不叫駝子碰她,即使駝子說給她錢,玉紅也不同意。有一次,駝子甚至說,只要你願意和我睡一覺,那錢的事就了了,可玉紅還是死活不同意。駝子就想不明白了,為了賺錢,玉紅讓其他的男人睡她,咋就不願意讓他駝子睡。

玉紅走後,駝子對徐開春說,我知道自己不好看,是個駝子。但我給她錢啊,你說她都一個破貨了,誰干不是干。可她就是不叫我干。連街上那個收破爛的她都叫他干,可她就是不叫我干。她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了,沒臉回村了。

駝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叫徐開春看,說你看看,白紙黑字,上面還有我們村長蓋的章。

我早晚得和她睡一次。駝子說,嘿嘿笑了笑。

到了夜裡,駝子就去糾纏玉紅,先是敲門,見玉紅不開,他就玉紅玉紅的叫。玉紅被他叫煩了,就說駝子,你不要逼我,你再這樣下去,我早晚會殺了你。

駝子說,你殺了我,那你得給我償命。

玉紅說,償命就償命。

駝子說,活著我不能娶你,死了我也要和你做陰親。

沒門!玉紅說,你做夢去吧,你這個死駝子!

駝子睡不著,他怎麼能睡著呢。隔壁躺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這事僅僅是叫人想想就睡不著。駝子是一個男人,他也想女人。實在忍不住了,駝子就從外面帶女人回來。和帶回來的女人上床前,他還說,玉紅,睡了嗎?隔壁的玉紅不做聲。駝子又說,你平時什麼價?一百嗎?那好,我給這個小姐一百五。

駝子不是在做男女之事,他是在折磨他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弄得那個女人鬼哭狼嚎。駝子呢,就嘿嘿地笑。女人走的時候,會說,你這個死駝子!變態!玉紅忍無可忍了,就威脅駝子說要報警。

你賊喊捉賊哩。駝子說,我才不怕呢。警察來抓我,罰錢也是罰的你的錢。

玉紅說,你等著瞧好了。

駝子說,好!我等著。

駝子有的是辦法,你不是不叫我和你睡覺嘛,那你生意也別想做了。白天的時候,駝子把躺椅搬到門口,對來理髮的人說,不幹了!今天歇業。

鎮上的徐所長來,他也那麼說。

徐所長就說,駝子!你給我讓開。

駝子不動。

徐所長說,好狗不擋道!我還從沒見過有人敢擋我的道呢。

駝子說,我哪擋你的道了?你說我是坐在街上嗎?

徐所長被他的話噎了一下,說駝子,本事大了。

駝子說,我一個駝子哪來什麼本事。

徐所長說,駝子!你給我老實點,你再不知趣,我把你關起來。

駝子說,徐所長!我又沒犯法,你憑什麼關我?

看到圍觀的人多起來,徐所長說,你這個駝子!你等著吧,有你好受的。

徐所長走後,駝子回到店裡,對玉紅說,看到了吧。我不叫誰進這個門誰就別想進,他所長也不行。

玉紅說,駝子,你是不是想把我逼死?

駝子說,我才不想呢。你死了,誰還錢?

過了兩天,在一天晚上,駝子正睡著,被兩個蒙面人拖到了街上。駝子睡得懵懂,以為自己在做夢呢。等他被打了一巴掌後,他才發現自己不是在做夢。接著駝子又被踹了一腳,那一腳正踹在他的小腿上,他感覺自己的腿好像被踹斷了一般。駝子嚎叫著,他叫的是玉紅,說叫她報警。兩個蒙面人打過駝子後就消失在夜色里了,駝子躺在地上,蜷縮著身子,雙手抱了自己的那條腿,嚷嚷著,我的腿斷了!我的腿斷了!

玉紅聽到駝子的叫聲,就打電話報警了。

來的人是鎮派出所的徐所長。

駝子吐出一口血沫,說徐所長,是你指使人打的我。

徐所長說,駝子,你空口無憑,誣陷好人,就憑這我也得關你兩天。

駝子說,如果不是你,那你就把打我的人抓起來。

徐所長說,我當然會抓那個打你的人。

駝子說,那好!我等著。

駝子被送進醫院,伺候他的是玉紅。駝子的腿還真的給打斷了,躺在病床上,齜牙咧嘴地喊疼。玉紅伺候他吃喝拉撒,臨床的一個女人就說駝子攤上了一個賢惠的媳婦。駝子說,哪是我媳婦,她不是。

那個女人就說,不是你媳婦,那她是你什麼人?

冤家!駝子說完這話就閉上眼想打他的那兩個人。有時,他會說,玉紅,是你指使人打我的?玉紅說,駝子,你不要血口噴人。駝子說,那會是誰?是徐所長還是宋大偉?在鎮上我只得罪過他倆。玉紅說,駝子,不要瞎想。

駝子不習慣玉紅伺候他,特別是在玉紅伺候他大小便的時候,他會閉上眼,漲紅了臉。駝子問玉紅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玉紅說,誰對你好了?我不伺候你,那誰伺候你?駝子聽她那麼說,就感覺自己很幸福。夫妻也不過如此吧。駝子就說,玉紅,我活到今天,能被你伺候,死也值得了。你說我一個被萬人踩的駝子,能叫你這麼好看的一個女人伺候,就是叫我死兩次三次也值得。

駝子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出院那天,玉紅給他買了一根拐杖,叫他拄著。回到理髮店,駝子不再坐在那張躺椅上了。醫生交代他要多活動一下,駝子就拄著拐杖,在理髮店的門前走來走去。派出所的徐所長來時,他會說,抓到那個打我的人了嗎?

徐所長說,正在抓呢。

駝子說,你糊弄我。

駝子,我糊弄你幹嘛。徐所長說著走進店門。

後來徐所長再來,駝子就懶得問了。他心裡清楚打他的人是誰,但人跑了,自己又沒有證據,說了也是白說。

過了兩個月,駝子扔掉手中的拐杖,對玉紅說,你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玉紅問他什麼事。駝子點上一根煙,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紙條,說玉紅,你恨我吧?玉紅說,駝子,有話你快說,我正忙著呢。駝子把那張紙條慢慢撕成兩半,然後又撕,直到他把紙條撕成碎片才罷手。駝子說,我們兩清了,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玉紅說,欠賬還錢,駝子!你這是幹嘛?

你已經還清了還還什麼?駝子笑笑,說我爹向你家要六萬塊錢是為了給我娶媳婦。現在我不想娶什麼媳婦了,那錢對我來說就沒用了。

駝子哥。那是玉紅頭一次叫駝子哥,駝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說剛才你叫我什麼了?玉紅說,駝子哥,你是個駝子,可你也是個男人。聽玉紅那麼說,駝子的臉突然熱了一下,接著就紅了。駝子吭哧了半天,說要是有來生,我一定娶你做媳婦。老天爺叫我少活三十年我也願意……

到了晚上,玉紅做了四個菜,還開了一瓶酒。駝子坐在玉紅對面,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這樣認真地看玉紅,感覺臉突突地發熱。在家裡,有時在街上遇見玉紅,駝子也只是瞄一眼,不敢細看。他知道玉紅漂亮,她的漂亮在村裡是有口皆碑的。去玉紅家提親的人,把她家的門檻都踩平了。要不是為了還錢,玉紅肯定會嫁個好人家,哪會背井離鄉開什麼理髮店。玉紅倒上酒,說駝子哥,喝酒。駝子有點慌,端杯子的手一抖,酒就灑了出來。喝下一杯,駝子的膽子才稍微大了點,說玉紅,我能看看你嗎?

聽他那麼說,玉紅笑了,說你天天都看我呢,還沒看夠?

駝子說,哪看了,我不敢看。你知道的,我一個駝子,拿我當人看的不多。連我爹娘都嫌棄我呢。

玉紅說,駝子哥,你不要那麼說,喝酒。

駝子又喝下一杯。再去看玉紅,他的膽子比剛才大了。他看看玉紅的眼睛,又看看玉紅的鼻子,說玉紅真的漂亮呢,過去都說你漂亮,但沒今天看得仔細。仔細一看,玉紅真的是漂亮呢。越看越漂亮哩。

玉紅又給駝子滿上酒。

駝子說,我一個駝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被玉紅妹妹伺候一個月,也算是我前生修來的福氣。

玉紅說,駝子哥,你是個好人呢。

駝子聽後就笑,就喝酒,喝著喝著就喝多了。駝子喝多了,突然趴在桌面上哭起來。玉紅把駝子攙到床上,叫駝子睡。駝子醉眼矇矓,看著玉紅一件件脫下自己的衣服,就問她要幹什麼。

玉紅說,駝子哥,今晚我睡你這裡。

駝子聽她那麼說,酒醒了一半,說你還是睡你那。

玉紅說,駝子哥嫌我臟?

駝子搖頭,說不是我駝子嫌你,你不嫌我,我就高興死了。

玉紅說,那我就睡你這裡。

駝子還是不同意,說不行。玉紅,你走到今天,都是我害了你。

玉紅說,駝子哥,哪是你,是我哥。

駝子說,玉紅,你睡去。

玉紅已把自己脫得乾乾淨淨。駝子只看到一團白光,然後朝自己飄了過來。駝子突然叫了一聲,那一聲很響,玉紅就愣在了那裡。駝子閉上眼,嘴巴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玉紅又叫了一聲駝子哥,見駝子沒反應,又說駝子哥,今晚我做一會你媳婦………駝子說回屋睡覺吧,我喝多了。

玉紅回到了她的房間。等玉紅走出門,駝子睜開眼,嘆了口氣。

第二天,天還未亮,駝子就離開了玉紅理髮店,走的時候,玉紅還在睡覺。駝子的那條腿雖然好了,卻留下了後遺症,走路的時候有點瘸。駝子走出巷子,聽見有人叫他,他就回頭去看。叫他的人是炸油條的老汪。老汪說,駝子,起這麼早,你幹嘛去?

駝子說,回家呢。

老汪說,還回來嗎?

駝子說,不回來了。

老汪說,那玉紅呢?

駝子說,以後她也會回家的。

老汪說,你放心玉紅?

駝子說,光天化日的,有啥不放心?

老汪聽他那麼說就笑起來。駝子問他笑什麼?老汪說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駝子把眼一瞪,沒再吱聲。

駝子繼續走,走到徐開春的麻將館,他停下來看了看。在那個麻將館,他前後輸掉了三千多塊錢,那錢都是玉紅賺來的血汗錢。再走,就是鎮派出所了。駝子知道是徐所長指使人打斷他的腿的。現在他的腿接上了,雖然走路有點瘸,但腿還是自己的。出了鎮子,天已大亮。駝子知道這個時候玉紅還在睡覺,一般都是他做好飯,才去敲玉紅的門,叫她起床。

這天的天氣很好,天是藍的,路邊的樹是綠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駝子在路邊停下,他要等去縣城的車,然後再倒車,然後顛簸上四個小時,就回到家了。駝子回頭看一眼身後的白水鎮,然後就上了那輛車。駝子是在三年前來到白水鎮的,來的時候,他和玉紅一起。玉紅家欠他駝子家錢,是玉紅說叫駝子跟著來的,說她賺的錢會如數交給駝子。

駝子上了車,又回頭去看。他看到一個女人,但那個女人不是玉紅。這個時候玉紅還在睡覺,駝子不喊她,那她會睡到中午的。

寫於201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