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在湖北的襄陽縣中有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名叫杜重凡。
每日清早出門,挑著擔,搖著撥浪鼓,沿路吆喝叫賣,黃昏時分才往回趕。
他膽子非常大,經常獨自一人走夜路!
這年剛入冬的一天,杜重凡和往常一樣挑著貨擔,串鄉叫賣。但由於走得太遠,到天黑也沒趕回家。
他挑著貨擔路過一處山林時,忽聞林中有男子朗誦詩文之聲。
寒風凜冽,天上只有一輪半圓的月亮掛在空中,還被黑雲遮住一半,借著慘淡的月光趕路。
杜重凡心裡犯嘀咕:「天色已晚,這林中荒無人煙,誰會在此讀書?」
雖說他的膽子大,但此時他的心裡也還是有些怕意,一陣寒風襲來,吹得後脊骨發涼!
這聲音越來越近,擾得他無心趕路,他便放下貨擔仔細聽來。
發現這讀書聲竟好似在自己左右,心中頓覺不好。
他拿起扁擔,故作鎮定地大聲喝道:
「朗朗乾坤,星月在天,是何人冤魂在林中作祟恐嚇?快快出來見我,否則可別怪我這五尺扁擔不客氣!」
這一喝還真管用,讀書聲立馬停止。
但在他跟前不遠處一座新墳中冒出一股輕煙,煙霧散去竟出現一個身穿寬袍大袖的清秀書生。
那書生張望了一下,朝著杜重凡問道:
「大哥,這麼晚獨自一人行走山路,你不怕嗎?」
杜重凡壓住自己那顆狂跳的心壯著膽子回到:「為何要怕?我又不做虧心事,以正直之身走遍天下。」
這一番話,讓那書生覺得面前的這人是一個正直、仗義之人。隨即說道:
「剛才是小生誦讀詩文驚擾了你,請大哥見諒。」
接著又叫道:「秦苗姑娘,快快掌燈來,我要見見這位路人大哥。」
語畢,出現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女正掌著燈和書生一起到了杜重凡面前。
書生見禮道:「小生林言臻這廂有禮了,大哥剛才受驚了。」
杜重凡趕緊回禮,道:「公子不必如此,我也是無意走到此處。」
書生道:「即是如此,便是你我有緣」
此時那見叫秦苗的少女開口說道:
「郎君不是想托一位路人替你辦幾件事嗎?今晚偶遇這善意大哥,何不託他辦理?」
林言臻一聽,說道:「好啊,就拜託這位大哥幫我去做三件事吧。」
杜重凡一聽不知何故,驚訝地說道:「辦三件事?我一個目不識丁的貨郎能幫你辦什麼事?恐怕會有負所託啊。」
林言臻微笑道:「大哥不必謙虛,依我看,就你能幫小生的忙了。」說著他便拉著杜重凡在路旁石頭上坐下。
又向杜重凡施了一禮,說:「大哥,實不相瞞,我有事相求,還望大哥能夠慷慨相助。」
杜重凡雖不明所以,但還是忙站起來向書生說道:「公子,你有何事相求於我,直說便是。」
林言臻便如實相告:
「原來,他本是南陽城裡的林家的公子,家境富裕,去年年紀輕輕就考中舉人。
兩個月前,得知新科開考,他便帶著兩個家僕風塵僕僕地進京趕考。
襄陽城裡的縣令劉如松是父親多年的好友,所以林父休書一封,讓兒子林言臻途中繞道襄陽去看望這位劉伯父。
不想,因途中暴露了身上所攜帶的銀兩,被惡人所知,遭到盜匪的注意,對自己一行人打起了主意。
盜匪埋伏在他們必經之路的山林中,待林言臻一行人路過時,就遭到打劫。
盜匪不僅劫了銀兩,還打死了林言臻和兩個家僕,盜匪又就地尋了處新墳墓將林言臻幾人的屍首掩埋其中,而後逃之夭夭。」
此時的林言臻已是潸然淚下,一旁的秦苗也是止不住的傷心,說道:
「郎君且不要悲傷,你快將所託之事說與大哥聽,人家還要趕路呢。」
林言臻這才拭去淚水,又指著秦苗向杜重凡介紹道:
「她叫秦苗,十八歲,就是那座新墳的主人,也是我的房東。
她也是苦命之人,也是枉死的,我和她在九泉相遇。
她嫻淑聰慧,我倆又同命相憐,後來互相愛慕,我們雖然被埋在一座墳里,可同墓不同棺。
我倆又未經明媒正娶,所以渴望能找個好心之人為我倆做媒,今夜有幸遇上大哥,請大哥為我們做個媒。」
「我為你們做媒?」杜重凡不解地問道,「我們陰陽相隔,怎能完成公子所託之事呢?」
林言臻不緊不慢地說道:
「大哥不必著急,我這兒有一紙婚牒文書,上面寫了我願與秦苗姑娘結為夫妻,你只將這文書焚燒在城隍廟內,並說願為林言臻、秦苗二人做媒便是。
我這還準備了一百兩紋銀,請你為我倆買具大棺材,深夜來此,將這座新墳掘開,把我倆的屍骨裝在一起收進新棺材,再埋於此處就行了。
如若大哥能幫我們,我們九泉之下都會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林言臻又回身取來一袋銀子遞給了杜重凡,說道:
「大哥,這些銀子買具大棺材後,剩下的銀子都歸你了,你可以用來置辦家產,這一生你都不用再操勞了。」
杜重凡從來沒見過這白花花的銀子,此時只看得他眼珠直打轉。
他趕快接過銀子,並向林言臻承諾道:
「放心,公子所託之事,我赴湯蹈火都為你辦到。」
林言臻又從袖口裡拿出一封書信,囑咐杜重凡一定要面交襄陽縣令劉如松大人。
得到了杜重凡的承諾,林言臻和秦苗在月光下化作兩股輕煙進入了墳墓!
杜重凡打了個寒戰,呆立片刻,揉了揉眼睛,看著懷裡白花花的銀子,擔起貨擔向家中狂奔而去。
杜重凡一路狂奔到家,進屋忙點燃燈,拿出懷裡的銀子,用手摸了又摸,敲了又敲,確定是實實在在的銀子後,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
趕忙去炒了幾個菜,燙上一壺酒,美美的喝了起來,酒足飯飽後又抱著銀子美美地睡了一覺。
次日一覺起來,摸摸懷裡的銀子,嘀咕道:
「我要用這些銀子到襄陽城內買個店鋪做生意,發大財,然後娶老婆。再也不用做挑貨郎了,去走村串戶掙辛苦小錢了!」
杜重凡正幻想著自己以後的美日子,卻突然想到林言臻,他頓時臉色一變。
說道:「死都死了,還要享受,我活著都還沒享受呢,還要我幫你這死鬼做事,我哪有那閑心?」
說著便把林言臻的婚牒文書和給州官大人的書信壓在箱子底,哼著小曲,換上新衣出了門。
杜重凡此時已是財迷心竅,將林言臻所託之事忘到九霄雲外了。
他來到襄陽城租了三間店鋪,又雇了一輛馬車購買了滿滿一車的貨物。
杜重凡便以大老闆的派頭坐在車廂里,催著車夫快快往回趕。
當杜重凡滿心歡喜地收拾店鋪之時,店裡突然衝進來四個衙役,不由分說的將杜重凡押往官府。
在大堂之上,杜重凡看見剛才自己購買貨物的批發商也站在一旁,心中一驚「難道出了什麼事?」
正當杜重凡在深思時,縣令劉如松驚堂木一拍,問道:
「你可是杜重凡?」
杜重凡慌忙回到:「回大人,小人正是。」
劉縣令一聽,大喝道:
「大膽刁民杜重凡,你竟敢蔽人眼目,以冥銀充當紋銀,去批發商處購買大批貨物,是何緣故?」
杜重凡一聽,當即喊冤道:「冤枉啊,大人,我拿的明明是銀子,怎會是冥銀呢?一定是他,是這個批發商訛詐我,誣告於我,大人明察啊。」
那個批發商跪倒在地,喊道:
「大人明鑒,那冥銀我分毫未動,發現是冥銀後就趕來報官」
杜重凡和批發商兩人在公堂之上爭執不斷,這時一名衙役上前在劉縣令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劉縣令驚堂木一響,二人鴉雀無聲。
「來人吶,將這個欺詐的杜重凡給我先打上二十大板」
杜重凡一聽要挨板子,嚇得屁滾尿流,他磕頭如搗蒜地連聲告饒: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冤枉啊」
原來剛才那衙役是杜重凡家附近的鄰居,早就悉知杜重凡是個挑貨郎,家境並不好,只是勉強能度日。
他將這一情況稟報給劉縣令,劉縣令斷案多年,經驗豐富,斷定杜重凡這銀子一定有問題,所以嚇他招供。
「你若是不如實招來,一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劉縣令說!
「小人願招出那銀子所出之處」杜重凡趕緊說道!
杜重凡便一五一十向劉縣令說了在林中見鬼得銀的經過。
可劉縣令哪會信他說的這些鬼話,又喝道:「杜重凡,你休想編造鬼話,來人再給我打!」
杜重凡嚇得連連磕頭,說道:
「大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啊,如若不信,我家中箱子里還有那鬼書生寫的婚牒文書和給大人您的一封信,請您看了在做定奪。」
劉縣令見杜重凡說得真切,不像說謊的樣子,便命差役押上杜重凡到家中去取婚牒文書和那封書信。
一個時辰後,衙役押著杜重凡回來了,果真帶回了婚牒文書和書信。
劉縣令十分驚訝,接過婚牒文書和書信,不由得一愣。那封信上赫然寫著自己親啟的名字,落款是自己好友林從仕(林言臻之父)的名字。
劉縣令陷入沉思:「好友的兒子林言臻已失蹤兩個多月,他父親和家人多次來府中打聽,並無音訊,怎麼會有書信交給杜重凡呢?」
劉縣令抬頭問堂下:
「杜重凡,你可知這書信上寫著什麼嗎?」
「小人不識字,不知,小人只知那鬼書生托我把婚牒文書在城隍廟內燒掉,又托我將這封書信交給您。
我財迷心竅,不願為那鬼書生做事,因此都沒照辦。」杜重凡答道!
劉縣令搖了搖頭,拆開書信看來。
又打開婚牒文書過目,臉色聚變。
這哪是什麼婚牒文書啊,分明是一封血書,詳細寫了事情的經過:
「兩個月前奉父親之命,繞道襄陽專程來看望劉如松伯父。
途中經過一處山林時,慘遭掠財劫殺,一行三人皆枉死。
那強盜是襄陽城東門叫程中的一個批發商,那程中劫了林言臻的三百兩銀子後,生意做得更大了。
另外還有一事,襄陽城外十八里庄有一個叫秦大的男子,他新娶的妻子張氏是個蛇蠍心腸的,暗中害死了繼女秦苗。
對外卻說是暴病而亡,秦苗在陰間以淚洗面,叫冤不斷,也無人替她申冤。」
看完婚血書後,劉縣令已是淚流滿面,傷心不已地說:
「萬萬沒有想到,侄兒是受父親之囑來看望我才遭此劫難。」
當即,劉縣令命令衙役去東門緝拿批發商程中,再去捉拿害死秦苗的張氏。
二人上堂,還不明所以,皆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可接下來面對劉縣令的嚴聲質問和一封血書的指責,兩個人皆嚇得癱軟在地。
二人實在作惡多端,劉縣令不施懲戒都覺得說不過去,於是先命衙役各打了二十大板。
張氏、程中對自己所犯之事皆供認不諱,各自說出了作案的全部事實,都被關進了死牢。
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接下來要處理已亡人的後事。
劉縣令命杜重凡帶路,前往那處林中指認秦苗的墳墓。
到了林中,劉縣令命衙役掘開墳墓,只見林言臻的屍體還面色如生,並未腐爛,兩個家僕的屍骨也還完整。
劉縣令見此,心生愧疚之心,突然掩面痛哭起來。
悲痛之餘,按照林言臻交代杜重凡的那樣,用重金買來三具上等棺材。
大棺材用來收殮林言臻、秦苗的屍骨,二人的骸骨合放在一棺中葬下。
另兩具棺材將二位家僕各收殮進一棺中葬於林言臻、秦苗大墳左右。
擺上供品、香火,燃放鞭炮,以作祭祀。
後事已完成,林言臻的心愿已了,惡人已伏法,幾人亡靈泉下有知也得到慰藉了。
劉縣令在墳前久久不能釋懷……
回到縣衙後,劉縣令把杜重凡叫到跟前,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念在他並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沒有給杜重凡加罪,只訓他昧良心辦事。
另一方面也因為杜重凡這兩宗人命案才大白於天下,不然是永遠無法告破的。
所以給予機會讓杜重凡回家要安分守己重新做人,別再昧著良心貪財佔便宜。
而劉縣令此時卻十分的苦惱:「可怎麼向好友林從仕說明此事啊?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如何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