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府有一個黑豬鎮,因著鎮上多數人家都養豬而聞名,早些年,鎮子里養的都是些黑豬,生長速度極慢,兩三年才能出欄,可是出品的豬肉質地細膩,肉質鮮美,很受外地人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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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豬肉供不應求,漸漸地有人就生出些惡劣的想法,從外地引進一種白豬,半年就長得膘肥體壯,用以充當上好的黑豬肉來售賣。
可原本的黑豬肉煮出來湯汁濃郁、繞齒留香,這白豬肉香味很淡,吃起來又硬又柴,為了不使人發現,鎮子里的人就琢磨出來一個法子,只賣熟豬肉。
由專人調製出口味及其複雜濃厚的醬料,將白豬肉放在其中燉煮,吃的時候只能吃到醬料的味道,根本吃不出原本的肉味,又在其中放入罌粟殼,使豬肉變得極其鮮美,讓人有一種吃了還想吃,總是吃不飽的感覺。
白豬運動量少,體質比較差,容易生病,這些病豬、死豬也不能浪費,跟鮮豬肉一起賣給外地人,售價比原來還要高出一倍,已經成了整個鎮子心照不宣的集體產業。
這其中只有一個個例,就是住在鎮子西頭的李茂春李員外,這李員外家中開著幾家綢緞鋪、幾家糧油鋪、連錢莊也有幾家,家境可謂是相當殷實,良田千頃,牛馬成全,雞鴨鵝更是數不勝數。
李茂春生性純良,平日里以行善作為自己義務,樂善布施,從不與人爭強鬥狠,先前鎮子里有人看不慣他家富裕,曾經下毒毒死了李家數百隻雞,嚇人向李茂春檢舉罪魁禍首,李茂春也不予追究。
李茂春二十五歲娶妻趙氏,溫婉賢良,治家有方,三十歲的時候才生下兒子李元慶,也算得上是老來得子,夫妻倆對他疼愛非常,視之如掌上明珠。
這天,李茂春正在家中核對賬目,突然有一個老僧拜訪,接到門人通報,李茂春立刻放下手中的賬本,親自到門前將老僧迎了進來,並囑咐下人準備了一桌上好的齋菜招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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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李茂春問及老僧的來歷,老僧說道:「老衲乃是靈隱寺雲遊的僧人,途徑貴寶地,聽說員外樂善好施,特來拜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茂春正要客套兩句,老僧卻話風突變:「李員外,我今日來此還有一事,不日之後,這裡將會有洪水之災,請你從今日起開始造船,隨時準備避禍離開。」
李茂春心中一凜,問道:「長老可否明示,洪水之災究竟什麼時候來?」
老僧說道:「你可派人每天前往西街查看,一旦見到寶雞坊下兩隻石獅子流下血淚,就立刻登船,切莫延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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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春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道:「既然我知道了有此大厄,應該立刻通知鄉親們一起避禍才是。」
老僧笑道:「李施主果然有一顆良善之心,只是這次災厄就是為作惡之人所生,你即便是告訴他們,恐怕也不會起到好的效果,即便你聽了我的話,能夠躲過這次厄難,恐怕日後還會遭劫。」
李茂春嚇了一跳,急忙追問道:「長老,我會在劫難中喪命嗎?可有什麼法子能夠避禍?」
老僧想了想,要了筆墨,信手寫下四句箴言:天行洪水浪滔滔,遇物相救亦報饒;只有人來休顧問,恩成冤債苦監牢。
李茂春還要細問,老僧卻只說天機不可泄露,告辭離開了,李茂春取出十兩紋銀贈送,老僧堅決不肯接受。
此後,李茂春叫來一家老小,一邊安排管家請人造船,一邊派人去通知全鎮人避禍,正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鎮子里人聽到洪災的說法,反而受到了眾人的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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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春知道事不可為,只能親自監督自家造了十餘條大船,歷時一個半月完工,將家中的輜重財產全部轉移到船上去了,然後每天讓家中的老嫗去寶雞坊查看石獅子是否流下血淚。
西街有幾個潑皮無賴,向老嫗打聽清楚緣故,存心要戲弄李茂春,於是攛掇王姓屠夫就將殺豬的血抹在了石獅子的眼中,次日老嫗再來的時候,見到石獅子眼中的血淚,驚得急忙跑回去向李茂春報告。
李茂春不敢耽擱,立即吩咐家眷,將剩餘的東西全部搬進穿上,然後一家老家連同僕役丫鬟也上了船,登船之前,正值中午,暑氣蒸騰,酷熱難耐,旁邊圍滿了看笑話的吃瓜群眾。
等李茂春一家登船之後,頃刻之間烏雲密布,天空炸響無數驚雷,狂風肆虐,吹的街上人仰馬翻,不一會兒天空就如同撕裂了一道口子一般,雨水傾斜而下,五天五夜都沒有停息。
河水早就決堤,裹挾著倒灌進鎮子里,所到之處牆倒屋塌,人更是一個照面就被奪去了生命,淹死的人不計其數,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再說李茂春的大船連接在一起,隨著洪水漂流進河中,走了約莫五六天,忽然見到山崖之下有一隻黑猿跌入水中,拚命地掙扎,李茂春趕緊讓僕人取來竹竿,讓猿猴藉此登岸。
又走了一段時間,看到一根樹榦飄來,上面有一個鳥窩,窩裡五六隻幼鳥嗷嗷待哺,書上兩隻成年的烏鴉盤旋悲鳴,李茂春趕緊讓僕人取來木板架住樹榦,將鳥窩整個托到穿上,用米粒餵養,直到幼鳥們羽翼豐滿,才將其放生,這時後話了。
接著走了一會兒,又聽到有人在呼救,李茂春急忙去救人,卻被趙氏拉住,勸道:「你忘了高僧說過的話了,遇到人千萬不能救,否則就有災禍。」
李茂春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見到猿猴、烏鴉之類的生靈還要出手搭救,現在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有人溺死呢。」於是不聽勸戒,執意將落水的男子救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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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獲救後,跪在地上向李茂春表達感謝,哭著說:「小人乃是寶雞坊下王屠夫的兒子,名叫王福,那日大水來的時候,將我一家人全部衝散,如今家業盡毀,父母生死不知,情願常伴老爺身邊,為您效犬馬之勞。」
李茂春也很是感傷,見他與兒子年紀相仿,就收他做了義子,第二天洪水散盡,李茂春派人去家中查看,發現除了被水浸泡之外,並沒有東西損壞,簡單修整了一下就可以繼續生活了。
從那以後,王福就在李茂春家住了下來,李茂春對他視如己出,家中的大半產業都交給他打理,李元慶則一心讀書,並不過問生意上的事。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很快兩年過去了,李元慶到了十六歲,王福也年滿十八,這一年,東京的國母張娘娘丟失了一方玉印,翻遍了整座皇宮也找不到,仁宗皇帝發下皇榜:但凡有能找到玉印的,必封上高官厚祿。
晚上,李茂春正在睡覺,忽然夢見一個金甲神將,告訴李茂春:「張娘娘丟失的玉印在後宮的八寶琉璃井中,你可以讓你的親生兒子去東京報告這個訊息,以接受高官厚祿。」
李茂春詢問神將的來歷,神將回復道:「我乃天上神將,昊天上帝以你有大陰德在身,特命我來送你機緣,速速啟程,不要耽擱。」
醒來之後,李茂春跟家人說了這個夢,趙氏卻說道:「咱們就這一個兒子,從沒出過遠門,怎麼捨得讓因為一個夢而讓他冒這種風險,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我可跟你沒完,此事不要再提。」
王福眼中精光一閃,走上前說道:「爹,娘,孩兒深受您二位的大恩,一直沒有機會報答,現在機會來了,我願意代替弟弟進京,如果真得到什麼封賞,一定回來轉交給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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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春心中覺得不妥,可耐不住趙氏的纏磨,只能答應了下來,給王福準備了盤纏,臨行時再三囑咐王福不要忘本,王福欣然答應之後離開了。
從汝陽府到東京走得快一日便可到達,走得慢也就兩日的路程,王福求功心切,連夜趕到了東京,在城門口接了皇榜,被守將帶到了宰相的面前。
宰相詢問了一番,王福告訴他玉印的下落,就被暫時安頓在驛站之中,次日一早,宰相上朝向仁宗皇帝彙報了這件事,仁宗又命人通報了張娘娘。
張娘娘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與宮女在八角琉璃井旁賞月,從那以後就找不到玉印了 ,於是立即命人將井水抽空,果然找到了丟失的玉印。
仁宗大喜,召見王福,詢問他是如何得知玉印的下落,王福回道:「啟稟陛下,前日草民正在睡覺,忽然夢到一個金甲神人告訴我玉印在八寶琉璃井中,讓我來向陛下奏知。」
仁宗點了點頭,說道:「這是你祖上的陰德,現在報償在你的頭上了。」隨後宣布招王福為駙馬,將張娘娘的第二個公主嫁給了他。
王福欣喜若狂,朝廷花費數日為王福建造了一座駙馬府,然後為兩人完婚,文武百官全都來慶賀,王福一時風頭無兩,早就忘了報恩的事情了。
李茂春在家裡等了數日,完全沒有王福的消息,於是就託人打聽,這才知道王福已經做了當朝的駙馬,顯貴一時,李茂春又急又氣,馬上找來家中的管家,讓他與李元慶一起赴京去找王福。
這次趙氏不敢阻攔,李元慶拜別父母,一路來到了東京,找了一家旅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準備找人詢問王福的下落,正好見到王福的車駕經過,立刻上前去相認:「哥哥,數日不見,你就已經做了駙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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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看清楚李元慶的樣貌,心中大驚,厲聲喝道:「混賬東西,我哪有什麼兄弟在世上,什麼混人膽敢胡亂攀親,衝撞我的車駕,來人家,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就有一對人馬將李元慶按倒在地,捂住他的嘴以免亂說,然後就送進了府衙,重打了三十大板,打得李元慶皮開肉綻,丟進打牢。
管家聽說自家少爺被抓以後,趕緊進監獄來探視,牢頭卻死活不讓他進,管家只能掏出全部的銀兩交給牢頭,懇求他在獄中多照顧一二。
李元慶自幼嬌生慣養,在家裡頓頓錦衣玉食,哪裡受過這種苦楚,牢里的飯菜實在是難以下咽,屁股上的傷還鑽心的疼痛,幸虧牢頭收了錢,請大夫給李元慶敷了葯,這才勉強保住一條性命。
到了吃飯的時候,李元慶對著粗糲的牢飯淚流不止,忽然窗外來了一隻猿猴,手中托著煮熟的羊肉獻給李元慶,李元慶突然想起父親曾經救過了黑猿,接過羊肉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從此以後,猿猴每天都來送肉,牢頭大為驚奇,詢問李元慶緣由,李元慶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說了一遍,牢頭感嘆道:「沒想到猿猴這樣的動物也知道感恩,而有時候人卻不如。」也就任憑猿猴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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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窗外來了一群烏鴉,在牢房之外盤桓不去,哀鳴不已,李元慶心中猜想這也是父親曾救下那一窩幼鳥,於是說道:「如果你們是來報恩的,就請上前來為我帶一封信給父親吧。」
那群烏鴉似乎聽懂了,紛紛飛到監獄裡落下,李元慶向牢頭借來了紙幣,將自己的遭遇寫成了一封信,綁縛在烏鴉的腿上。
烏鴉立即飛走,不到一天就來到了李家,此時李茂春正在與妻子說著兒子的事,烏鴉突然飛到了他身旁落下,李茂春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發現烏鴉腿上的書信,解下來一看,不由得仰天痛哭。
趙氏驚疑不定,接過書信一看,癱坐在椅子上哭個不停,還埋怨道:「當初就讓你別收留王福,如今真的應了長老的預言,這下子可怎麼辦啊!」
李茂春擦乾眼淚,恨聲說道:「鳥獸尚且知恩圖報,想不到王福竟然如此狼子野心,眼下之計,只有我親自去一趟東京了。」
趙氏擔憂兒子的安危,立刻給他收拾了衣物和盤纏,打發李茂春出發了,李茂春到達東京後,剛想找一處客棧落腳,就看到牆角有一個乞丐,正在小心翼翼的打探著自己。
李茂春仔細看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管家的名字,那乞丐蹭的一下就跑了過來,邊跑邊說:「老爺,您可來了,少爺被他們抓進了大牢,我對不起您啊!」原來管家將所有的身家全部交給了牢頭,自己則淪落到乞討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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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春聞言也是淚流不止,管家又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李茂春又氣又恨,當下就要找王福對峙,卻被管家死死抱住:「老爺,此時的王福是當朝駙馬,已經不是您的義子了,您現在去找他無異於羊入虎口,為今之計,只能去找開封府尹包大人去了。」
李茂春冷靜了下來,寫了一紙訴狀,交到了開封府,包拯接了狀紙以後,將李茂春帶入府中問訊,李茂春聲淚俱下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包拯擔心有詐,有令衙役去監牢中打探李元慶的情況。
核實情況之後,就設下酒宴,邀請王福在自己家中飲酒,王福聽到包公相請,不疑有他,樂呵呵地來赴宴了,王福到了以後,包拯命令衙役緊鎖大門,在暗中待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福正吃到興頭上,忽然沒了酒,包公喝道:「酒都喝完了,怎麼還不趕緊去添酒。」
僕役回道:「老爺,家裡的酒已經喝完了。」
包公轉怒為笑,說道:「駙馬爺不是外人,酒雖然沒了,倒些水來也是一樣的。」
王福聞言瞬間炸毛:「包黑子,你欺人太甚,我好歹也是當朝駙馬,文武百官哪個不給我幾分薄面,你竟敢如此輕慢於我?」
包拯並不生氣:「駙馬爺息怒,前年您尚且可以飲一條河的水,今天喝一杯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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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聽完,瞬間覺得毛骨悚然,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茂春不知從哪鑽了出來:「王福我兒,難道你忘了當初我救你性命的情誼了嗎?如今你恩將仇報,搶了我兒的功勞不說,為何還把我兒打入大牢?你今日辜負於我,明日必定辜負於朝廷,請包大人為草民做主!」
王福還要爭辯:「包大人,我不認識此人,我乃是皇上欽點的駙馬,你犯不著為了一個賤民得罪我,只要你放了我,今天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包拯連話都懶得說,令人將他帶了下去,人證物證俱在,王福無法抵賴,只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招供了,包拯竟事情的緣由寫成奏章,次日一早呈送仁宗,仁宗皇帝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將王福賜死。
事後,仁宗皇帝親自接見李茂春,李茂春將老僧告誡自己躲災避禍到金甲神人託夢,這一段故事仔細說給了仁宗聽,仁宗稱讚道:「君子如此重情重義,應該得到嘉賞。」於是就將李元慶放出,授予他汝陽府尹的職位,而李茂春多行善事,也被仁宗皇帝親自下令建造義坊表彰他的善行。
這個故事改編自《包公案》,旨在宣揚崇德向善、善惡有償的正能量,絕無渲染封建迷信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