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寧
圖三：大俗攝影
村裡的桂芬當姑娘的時候，算得上是頭牌人物，模樣長得漂亮，個子也高，身材很好。兩條長長的辮子，走起路來在背後擺來擺去，更增加了幾分嫵媚。
她手巧，姑娘們該會的針線活兒都會。地里幹活兒也有把子巧勁兒，別的姑娘一天七分工，她能拿到八分。
桂芬二十歲的時候，媒人就一個接一個地上門提親，她最終選擇了離家不太遠的村子裡的永志。
桂芬沒讀過書，卻喜歡文化人，永志是老三屆高中生，那時候能讀到高中的孩子都不簡單，若不是當年取消高考，說不定人家早就遠走高飛了。
永志長相一般，但家境很好，家裡有專治婦科病的祖傳秘方，在周邊一帶很有點名氣。父親因為這個秘方，連帶著學點民間醫術，這樣人家的日子註定是殷實的。
桂芬起初對這門親事很是滿意，與夥伴們說起來，總是滿臉的幸福。那時候年輕人搞對象，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見上一面，而桂芬卻經常被婆家喊過去改善生活。夥伴們都羨慕桂芬人生得好，命也好，找了個好婆家。
可是桂芬定親過了大概半年的時間，村裡忽然傳起了閑話，說桂芬與隊里的大宇好上了。在那個還比較封建的年代，自由戀愛不被人們接受，尤其桂芬與大宇都是定過親的人，有這樣的事情，在村民眼裡，那就是太出格了。
閑話剛出來的時候，大家都不太相信。桂芬確實漂亮，可是她一個大字不識。大宇那可是讀過書的人，也是老三屆高中生。大宇這人一向自命不凡，很多人在他看來都是比較蠢笨的。
有一次，因為他幹活兒偷懶，隊長說了他，他竟然連夜寫了一幅對聯，「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禮儀廉」，貼在了隊長家的門口。
一大早隊長出工看到對聯，不認字的他感覺挺奇怪，找了隊里會計過來看看，會計一句話沒說就給撕掉了。後來才知道，那對聯是在罵人，連起來就是「王八無恥」，把隊長給氣得不行。隊里人從此對大宇都避而遠之。
人們不相信大宇會看上桂芬這樣一個文盲，可是閑話來自大宇嬸子。他嬸子說親眼看到倆人在他家後院大棗樹下摟摟抱抱。還聽到他們說，若對象黃不了，家裡不同意，倆人就私奔。
農村人好熱鬧，有一點事情都能掀起不小的風波。兩個已經訂過親的人相好，不亞於婚內偷情，屬於大新聞了。
沒多久，倆人相好的事情就都被倆人對象知道了。永志媽喜歡桂芬，趕緊跟兒子商量，找媒人說說把婚結了。媒人找到桂芬家說結婚的事兒，桂芬不答應，說還小。
永志跟媽說：「這明顯是推辭。不願意就算了吧！強扭的瓜不甜，咱就別等著人家提退婚了，要不更丟人！」這門親事就這樣黃了。
大宇這邊對象知道以後，也找到媒人說要退婚。那時候，退婚比現在的離婚還麻煩。不論哪一方提出退婚，對於對方似乎就是個打臉的事情很丟人。
大宇的對象，是爺爺一位老世交的孫女，當年結親就是互相知己，兩個老爺子的主意，找個媒人只是走個過場。這回女方提出退婚，兩邊的老爺子都挺尷尬上火。尤其是大宇爺爺，覺得對不起老友。心裡這個坎兒過不去，在家裡大發雷霆，把兒子嚇得夠嗆。
大宇一向叛逆，卻不敢跟爺爺使性子，大家庭里，爺爺一直是當家的權威。於是，倆老爺子一個教訓孫子，一個解勸孫女。兩邊力度都很大，倆孩子擰不過，很快結了婚。
大宇一結婚，桂芬傻了眼，可是有苦說不出啊！只能自己暗憋屈。不過姑娘們不論出啥事兒都剩不下，很快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軍人。軍人家裡弟兄多日子窮，說媳婦困難。
此時的桂芬啥條件都不講了，就想著趕緊嫁出去，省得在村子裡抬不起頭了。倆人用照片相親，小夥子穿著軍裝挺精神。他們通過幾次信，桂芬不會寫，找隊里讀過小學的小夥伴幫忙回的信。幾個月以後，趁對象探親假的時候就結了婚。
桂芬結婚不久，對象就複員回家了。據說這麼多年，倆人日子過得挺艱難。生產隊那會兒，隊里很窮，一年勞作下來，倆人賺得工分剛夠交糧食錢，基本沒有一點剩餘。
土地承包到戶以後，土地貧瘠，男人還患了風濕病，桂芬成了勞動主力。倆人有倆女兒，老大智力還有點缺陷。男人和大女兒治療疾病，每年都花費不少，日子就更是過得捉襟見肘。
桂芬怕娘家村裡人看笑話，婚後很少回去。家裡沒有弟兄，姐妹出嫁，父母去世以後，她就與娘家那邊沒有了任何聯繫。
都說人窮志短，桂芬的窮日子熬得受不住的時候，竟然學會了去集市上小偷小摸。聽她婆家村裡人說，她偷過衣服，鞋襪，還偷過吃的。在附近兩個集市上不知道被人家抓住羞辱過幾次。
據說有一次年根兒大集偷拿人家幾雙襪子，還被前對象永志碰到了。當時桂芬正被攤主拖拽著要送她去派出所，永志與妻子來趕集碰上了。永志上前勸說攤主並替桂芬付了賬，攤主手一松，桂芬就趕緊跑了，看都沒敢看永志一眼。
永志家村子與桂芬後來的婆家距離很近，永志與桂芬解除婚約以後，被村裡選用做了民辦教師，後來還通過考試轉了正，妻子是他的同事。桂芬知道這些消息後，一直後悔不已。那天集上偶遇，還是在那種情況下，她哪裡還好意思跟永志說句話！
如今的桂芬，兩口子都是只剩半口牙，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很多。倆閨女都出嫁了，大女兒婆家是本村的，自己條件不好，嫁的人家也很差。
桂芬現在干不動活兒了，就靠男人退伍軍人補貼與自己農村老人補貼，一個月幾百塊錢，除了日用生活，醫藥費就得花不少，還多少得幫襯大女兒一些。村裡人說，看著桂芬過得挺可憐的。
再說大宇，結婚不到半年，在城裡找了份工作，經常不回家。時間不長，在城裡有了新歡，與妻子離了婚。第二次婚姻生了個女兒，女兒三歲多，又離婚另娶了。女兒撫養費一直不給，在女兒十二歲的時候，把他告上法庭。
據說他以當時下崗沒有收入為由，還是拒絕支付。第三任妻子，娘家不同意，倆人是偷偷跑出去結的婚。從此妻子與娘家人斷絕了關係。如今也是七十多歲人了，聽說去年腦梗，半身不遂了。
村裡人說起桂芬，都是一聲嘆息！當年要是嫁給永志，肯定是一輩子生活無憂。如果當初跟大宇了，可能也逃脫不了被拋棄的命運。為了那樣一個花心的男人，讓自己的後半輩子，活得沒有了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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