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嘉麗還是個窮學生,沉默,訥言,走路慢吞吞的, 她長得既不難看,也不十分漂亮,像校園裡的大部分女生一樣,她戴著副厚眼鏡。
嘉麗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美:大,安靜,靈活,時常煥發出神采。有一次,一個男生跟她說,你的眼睛裡有光。嘉麗說,誰的眼睛裡沒有光?那個男生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是說......你的腦子裡。你的腦子裡有光。
嘉麗一陣害羞,她知道他在說什麼了。嘉麗平時默默無聞,很少引人注目,她是個平庸的學生,精力既不花在學業上,也不像一般的女生,花在戀愛和穿衣打扮上。整天,她的腦子裡會像冒氣泡一樣地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念頭和小想法,那真是光,磷火一樣眨著幽深的眼睛;又像是蚊蟲的嗡嗡聲,飛繞在她的生活里,趕都趕不走。有時候,她像是被這些念頭和想法給嚇壞了,擔心有一天會被它們所驅動,一不小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來;但有時候,她又像是樂在其中,沉浸在一種無與倫比的激動和快活里。
大學四年,嘉麗生活得還算平靜,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而且謝天謝地,她也並未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大學最後一年的那個秋天,嘉麗被分派到鄰市的一家中級法院實習。就在這短短的半年見習期內,她愛上了她所在科室的科長,並且和他發生了關係。他姓張,一個三十多歲,精明強幹的法官,有家室,是一個八歲男孩的父親。他的家庭看上去還不壞。辦公桌的玻璃板下就壓著這一家三口的合影,坐在春天的草坪上,一對中年夫婦帶一個孩子,眼睛望著虛空的某個地方,安靜而矜持地微笑著。嘉麗難過了很久。 嘉麗就這樣不可救藥地墮入了一段戀情里,她那麼笨拙,沉迷,憂傷,還來不及有戀愛經驗,學校里有那麼多青春年少的男孩子,可是嘉麗能抵擋住這些男孩子,卻抵擋不住這樣一個男子。她的辦公桌就在他的對面,有時不經意的某個瞬間,兩人的眼神會撞到一起。嘉麗簡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樣的沉著,靜美,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架著秀郎鏡,舉止溫和,風度翩翩。
一個星期四的下午,天突然下起了雨,辦公室的人都出去辦案了,只剩下嘉麗一個人,她在翻一張舊報紙,不時地拿手去摟一下肩膀。這時她聽到對面有一個聲音說,冷吧?
嘉麗並沒有吃驚,她大方而鎮靜地朝他笑笑。他顯然剛從酒席上回來,頭髮濕漉漉的,身上有雨和酒混雜的氣味。他立在辦公桌旁摸索一通,攏攏文件,放在桌子上磕磕。有一瞬間,他的眼睛像是瞥過了嘉麗,神情有點獃獃的。他起身去臉盆架旁拿毛巾,走至嘉麗身邊時卻又站下來,問她一些工作上的事。嘉麗把手肘撐在桌子上,從敞開的嗽叭袖薄毛衣里露出蔥管一樣青白的手臂。她並沒有看他,然而她知道,他的眼睛一定落在她的手臂上,一寸寸的像螞蟻在爬。
嘉麗放下了手臂,很吃力地攤在桌子上。他上前捏捏她手臂外面的衣袖說,穿得這樣少!嘉麗吃了一驚,那完全是他的低吟,像咬著她的耳垂,朝耳膜里輕輕地吐著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