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玄,掛在半空,營帳外並排兩列便服裝扮的將士,配以短刀火銃,身形魁梧勁強體魄。
這些人皆是於大勇精心挑選,祥子校點完畢後:「於將軍,都已備妥,現下就出發?」
於將軍與劉燾確議過,趁倭寇大敗而歸,他們應乘勝追擊,三面夾擊曾一本,劉將軍出海攜戰艦,於將軍這邊則易裝出行,趁夜色誘敵劫人,而祥子就專門負責痛打落水狗!
原本劉將軍並不同意,一來於將軍身子虛弱,並不適合作戰,二來,倭寇戰敗,保不齊會狗急跳牆,屆時,怕是會得不償失。
可於將軍執拗,眾人只得聽令。
夤夜漸深,一眾人俱是精神抖擻,昂首站著,未有絲毫松怠,月光映在他們飽經風霜的面孔,讓於將軍不禁心底嗟嘆。
他快步行到馬車前,自有吏從殷勤撩開帘子,待上了馬車,揚起手裡馬鞭虛空抽了一下,馬蹄卷著泥塵駛離營帳,餘下將士則遠遠隨行在後。
雜草叢生的山坳間,埋伏著五十來人,黑壓壓的趴伏在山路兩邊。
聽著馬蹄聲由遠及近,回蕩在空曠的山林,賊人伺機而動,貪婪的看著靠近的獵物。
然而馬車忽的停駐不前,如此原地等了會,林風呼嘯樹木影影綽綽的相互碰撞。
一時間四下沙沙乍響,如響尾銀蛇吐信般,在夜幕下添了些叫人猝不及防的寒意來。
守了幾天,這些人里近乎一半已經體力難支,礙於大當家在,不敢流露分毫,只強打著精神氣瞪著眼看向馬車,實際手心冒著虛汗,咽了幾口乾唾液濕了下嗓子眼,繼續趴在蟲蟻肆虐的草叢裡。
馬車上兩側的角燈隨著顛簸前後左右的擺動,一隻暗器倏的破空刺破燈罩,燭火瞬間熄滅,於大勇警備的抽出大刀。
隨即密林中又飛出數只飛鏢,於大勇皆以兵器阻擋。
只聽到「當~~~」的幾聲金石之響,暗器被隔開,翻身下馬的於大勇躲在車轅一邊,怕再有暗器彈出。
餘下將士皆持兵器禦敵,將於大勇牢牢護在中央。
斜刺里忽的跳出數條大漢,粗布衣裳寬肩後背,個個彪壯兇狠,幾乎是瞬間,他們將馬車圍住,不由分說的揮著長刀劈來。
外圍的將士左右逢源,遊刃有餘,他手勁大,一刀撂開最前的漢子,足尖踹在另一人心窩。
另一側,其他人同是艱難抵抗,到底是在沿海戰場混了幾年,熱血糊在臉上眼也不眨,繼續與賊人廝殺。
於大勇趁混戰之際,快速出手,尖刃雪亮一閃,直刺對面人面首,那人慘嚎出聲,抬手捂在右眼位置,血水順著指縫潺潺流出。
於大勇旋身掠出,一把揪著其中一人的衣襟口,大喝一聲,掌下使力將他甩到了數丈開外,為首的賊人啐出嘴裡的污血,可那眼神卻是恨不得將於大勇凌遲。
「曾一本,老夫勸你乖乖投降,否則,今日你這些人,走不出這片海域!!」於大勇此時聲如洪鐘,那哪裡像是有內傷的人?
「於大勇,你先贏了我再說!!」說著,草叢內又是數十人傾巢而出。
早瞧出端倪的祥子,跟著倭寇傳來窸窣的鑽草響動,纏鬥不休,緊隨在後的將士人雖不多,卻也是驍勇善戰之輩,趁亂劃分三方將賊寇自外圈住。
原先聲勢頗為囂張的賊寇一時亂了亂,四下去張望,只有曾一本強自鎮靜,搖著長刀吶喊:「兄弟們莫怕,咱們人多,殺出去!」
密林方向難辨,縱使於大勇善於行軍,此時也不得不小心應對。
曾一本此人,比那毛海峰更勝一籌,否則也不會今日才與他碰面。
於大勇頓住闔眸細細聽風辨位,須臾他身形微轉似鬼魅般瞬間穿過棘草躍到黑影后頭,掌風凌厲向他襲去。
曾一本驚懼閃躲,朦朧月光下,右邊衣袖已被扯破,露出接了義肢的斷臂,泛著森森寒光。
於大勇趁機從腰間掏去,須臾間,一桿長槍躍然在手。招式凌厲,他吃不準方向,左右一劈,那頭曾一本躲閃不及,後退幾步嘔出一口血,人也靠在樹上動彈不得。
於大勇見狀,徒步上前,未料他忽的從袖口甩出暗器,驟然朝他打來,他側首躲開,再回頭,原本靠在樹上的曾一本已沒了蹤跡。
「祥子,追!!」竹哨聲起,祥子牽來一匹馬,二人緊追其後。
曾一本受了重傷,在馬上又嘔了幾口血,硬是撐著急駛到渡口,他幾乎是翻倒在地,匍匐了片刻,被渡口一艘小舟上奔來的人攙扶著上了船。
於大勇一見那人,更是怒火中燒:「周旋!!!」
這一嗓子,明顯看出那攙扶著曾一本的人一個趔趄。
祥子也不是吃素的,拿出手銃,瞄準後,精準的射在曾一本腿彎處,他一個踉蹌徑直栽倒在水裡。
周旋也被飛奔而來的於將軍踹倒在地。
生擒了曾一本,就能更好的牽制他手底下那些人,否則,就像當年的汪直,汪直一死,兩浙動蕩了數年,就是因為牽制海寇的中間人被削去。
失去了牽制,海寇如一盤散沙,沒有凝聚力也沒有了約束,燒殺搶掠肆無忌憚。
水面黑黢黢泛著波光粼粼,遁入水中的曾一本鉚足力氣朝水深處游,遠處波浪一層層鋪開。
轟隆轟隆的巨大聲響從更遠處傳來,一艘龐然大物正停在渡口深水區。
船首亮起的長燈鋪灑在水面,能清楚的看到在水裡掙扎的人僅露出個腦袋,時而浮在上面時而沉入水中。
船舷上撲通跳下幾人,合力將曾一本拖了上去,許是怕惹出事端,大船沒有片刻停留,調轉方向,漸漸駛離。
林道上其餘將士哪怕沒有於將軍與祥子在,也已制服了群龍無首的海寇。
現場有些狼藉,士兵正收拾著殘局,被斬殺的則拖到一邊埋了起來,活口者則被押送往軍營。
白日拔營後,原地留了些將士,營帳也未完全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