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遼將王伯仁,年紀雖輕,武藝卻高。他正在追趕公主的鑾駕,忽聽耳邊金風冷冷,便知道有暗器襲來。急忙縮項藏頭,利箭走空,隨著利箭,松林中闖出一員白袍小將。
王伯仁把頭一抬,只見小將縱馬來。素緞扎巾頭上戴,銀絲纏繞絨球排。穿短靠,扎大帶,十字絨繩絆胸懷。兜襠褲,妙手裁,燕雲靴,行動快,殺人寶劍挎左懷。英雄氅,披身外上綉牡丹朝陽開。虎頭槍,雙手擺,好似怪蟒下天台。臉上看,白皚皚,帶傲氣,含風采,定是中原好英才!
小將喝道:「大膽的賊子,竟敢阻劫公主的鳳駕,還不上前送死!」「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我是你小祖宗,招槍!」小將話到槍到,直刺王伯仁的咽喉。「好招法!」王伯仁急忙帶馬閃開,舉槍相還,二人山前征殺起來。
欽差陳名低聲說道:「公主,趁他們混戰之機,咱們趕緊上路吧。」「噢?」公主眉頭一皺。「陳大人,人家小將為了救咱們,拚死臨敵。咱們反倒逃走,良心何在?」「嗐,那小將只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公主千金之軀……」陳名唯恐擔負責任。
「哼,來日見到皇兄,我要奏上一本,似你這樣只顧自己的大臣,國家不可重用!」「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陳名再也不敢多說。軍前殺氣騰騰,二將難分上下。恰在這時,北面跑來兩匹戰馬,馬上端坐一男一女。那個女子年齡在二十多歲,風塵僕僕,香汗淋漓。
她一見王伯仁,高聲喊道:「將軍,快快罷戰,為妻總算見著你了。」王伯仁虛點一槍,撥轉馬頭。面上帶著幾分驚疑:「夫人,你怎麼趕到這裡?」「唉,一言難盡!」女子幾乎墜馬。書中交代:這個女子是王伯仁的嬌妻,名叫吳玉蘋。她的父親吳大化,原為後晉總兵。
後晉皇帝石敬瑭乃沙陀族人,爭奪帝位時,為了藉助契丹兵力,曾拜遼太宗耶律德光為父,自稱「兒皇帝」。當兒子的總得「孝敬」父親,石敬瑭不顧國人憤怒,硬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遼國。當時,吳大化任職應州總兵,在「十六州」之內。只得遵照皇命,隨同地盤,一道劃入遼國。
眨眼過去二十多年,十六州的後晉將領們,多數契丹化了,唯有吳大化不忘祖宗,時時惦念中原。他一世無兒,只有玉蘋一個女兒,模樣俊秀,又有些武藝,所以,遼國顯貴們都來求親。吳大化一律謝絕,直到姑娘二十一歲時,他才親自挑選了漢族青年武士王伯仁為婿。
小夫妻成婚不到一年,吳大化便死了,玉蘋正在懷孕,喪事皆由伯仁操辦,禮儀勝過親子。又過了幾個月,玉蘋生下一個男孩,伯仁大喜,為兒子取名王強,字表欽若。如今,王強還不滿周歲,生得五官俊秀、聰明伶俐,父母愛如掌上明珠。
前些天,王伯仁奉旨劫冠,曾再三囑託妻子,好好照管王強。此時,妻子單身追來,神色又是這般慌亂,莫非家中出了大事?急得他連忙問道:「玉蘋,你怎麼追到這裡來了?」「將軍,自從你離開遼國,蕭皇后又追悔起來……」「為,為什麼?」王伯仁疑惑不解。
「因為咱們都是漢人,你又是吳大化的女婿。她怕你,怕你……」「怕我投降宋朝嗎?」「正是!」玉蘋嘆道:「你走的第二天,皇后傳旨,令我抱著強兒入宮。她對我說,為了防止意外,決定派我到太行山見你,並且督促你劫冠成功。她還--」
夫人指了指身邊那員戰將說:「她還委派耶律述平將軍與我同來,並說霞冠一旦到手,由耶律將軍帶回遼國……」「哼!」王伯仁心中大怒。「這個婦人的本性太多疑了!」說罷,狠狠地瞪了耶律述平一眼。又向妻子問道:「你來追我,咱那強兒由誰照管呢?」
「唉!」吳玉蘋珠淚雙垂,「蕭皇后將強兒留在宮中,當做人質了!」「什麼?」王伯仁氣沖牛斗。「她連個未滿周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嗎?既然如此,我王伯仁偏要降宋,看她能把我怎樣?」「將軍!」吳玉蘋花容變色。「你,你那樣一來,咱的強兒就沒命了!"
「唉!」此時此刻,真讓王伯仁左右為難。如果投降宋朝,孩子的性命就難保;有心繼續回歸遼國,胸中又咽不下這口惡氣!他思量再三,只好走中間道路,既不降宋,又不保遼帶著愛妻,遠走高飛。從此隱遁山林,今生今世永不出頭露面。主意拿定,落馬而去。遼將耶律述平先是一愣,然後催馬追趕。
皇后蕭綽對王伯仁夫妻的行為,又是惱恨,又是讚賞。恨他們對自己不忠,贊他們終未降宋。惱恨與讚賞過去之後,不由冷笑:哼,你們夫妻想走第三條路,這條路是永遠行不通的。也罷,你們的事業,我讓你們的兒子來完成吧。
於是,蕭綽將王強收為御兒干殿下,賜名赫黑律,精心培養成材,派他打入宋朝內部。王強不知身世,忠於蕭後。在榮任大宋兵部司馬時,屢次謀害主將楊延昭,雖未得逞,也對宋朝起了很多破壞作用,這些雖然都是後話,從中可以見到蕭綽的心計。
再說大宋欽差陳名,本想帶著公主逃走,公主不從,又申斥了他幾句,他只得站在路邊,靜觀戰局。誰料王伯仁夫妻甩手走了,那員小將不戰而勝,喜得陳名眉開眼笑:「小將軍,救駕有功,快快近前參拜公主。」「遵命。」小將來到太平車前,大禮參見。「公主,臣子救駕來遲,公主恕罪。」
「請起。」趙京娘看了小將幾眼,心說:他既然自稱臣子,想必是官宦之後。根據他的箭法和槍法,父兄定是武將。「小將軍,不必多禮,請通姓名?」「啟稟公主,臣子祖居大名府,父親潘守良,自幼習武,現任山西蒲州守備。臣子姓潘名洪字表仁美,今年十九歲,練武十二年了。」
京娘點頭含笑:「潘仁美,你現在居住原籍,還是隨同父親居住任所?」「臣子隨父居住蒲州,已經六年了。」「如此說來,咱們算是同鄉啊。」「不敢高攀。」潘仁美神態謙恭。「我父親久踞山西深諳環境。據他所知,太行山一帶常有草寇出沒,因此派我暗中保護公主。怎奈臣子武藝不高,讓公主受驚了。」
「何必過謙?你的武藝很好呀。」趙京娘高興起來,對潘仁美十分喜愛。欽差陳名 心想:我是個文官,由此入都路途遙遠,難免再出風險。這潘仁美武藝在身,何不請他保駕。想到此處,含笑問道:「潘仁美,你年輕力壯,想不想當官?」
「欽差大人,此話怎講?」「公主是皇上的御妹,你若把公主護送入都,那功勞還有比的嗎?」「這……只怕公主不信任呀。」「你已經救過公主一次了,不信任你,還能信任誰?」陳名見潘仁美應允,便把這個意圖轉奏京娘。京娘點頭,傳令起程。
現在天色已經黑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由於有公主的鳳駕,陳名又不敢貪夜行軍。萬般無奈,只得山下住宿。山下有座山神廟,幸喜乾淨寬敞。這座廟中並無老道,只有幾個看山的老頭。他們雖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卻也看出來是位貴人。
於是劈柴點火,燒水做飯,盛情款待起來。古時候規矩極多,等級觀念十分森嚴。公主吃飯時,別人得站立侍候,京娘對此很不習慣。她將手一擺:「潘仁美,你不是宋朝官員,護駕送行,全憑客情。來,坐下和我一同用飯吧。」「多謝公主,臣子不敢。」
「嗐,由此到京城路途很遠,如果天天這樣,那可太不方便了。再者說,你還是個孩子,這般辛苦,你父母也會心疼啊。」「回稟公主,臣子老父健在,母親在我兩歲的時候便病故了。」「噢?」京娘是個善良女子,她聽說潘仁美母親早喪,對這個少年更加同情。「既然這樣,你就和我一道用飯,拿我當你的娘親吧。」
潘仁美年歲不大,心計可不小。他把眼珠一轉:公主是什麼身份?我若能投靠她,今後勢必平步青雲!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主意拿定,急忙雙膝跪倒,響頭碰地:「母親大人在上,孩兒大禮參拜!」「這……」京娘一愣,心中有點慌亂。
如果不答應,人家已經磕頭了。如果答應,自己雖然年屆四旬,終究未嫁過人,怎麼辦啊?又一想:還是應下了吧。第一,母子同行,途中方便多了。第二,反正今生不再嫁人了,百年之後,墳前有他燒紙。第三,這員小將武藝很高,我收下他,也算為恩兄趙匡胤網羅一個人才。
想到這裡,微笑點頭:「起來吧,既成母子,不必多禮。」「多謝母親。」潘仁美神采奕奕。欽差陳名是進士出身,多少有些見地。他望著眼前情景,思緒起伏:這是怎麼啦?公主與潘仁美嘮的是家常話,潘仁美怎麼順桿往上爬,當場認媽呀!千萬別小瞧他,他表面假裝愣頭青,故做天真活潑,其實很有心計。
據我估計,這個人不得勢便罷,將來一旦得勢,必是個奸雄!唉,公主久居山野,不明事故,今天晚上被潘仁美騙了!當夜無書。次日天明,潘仁美保護著京娘的道隊,繼續南行。過了羊草坡,便是臨川城。京娘傳令,免參免見。越過臨川,再往東南方向走了三十餘里,眼前閃出一座高關。
京娘等人抬頭觀看,只見城門樓子上有「佘塘」兩個大字。陳名奏道:「公主,現在天色已晚,再往前走,多有不便。咱們的道隊就夜宿佘塘關吧?」「就依陳大人。」京娘點頭應允。
潘仁美為了討好公主,緊催戰馬,來到關前。高聲叫道:「關上的軍卒聽真,快快傳與你們的主帥,就說康平公主的鳳駕光臨,讓你們的主帥出城相迎。」守城軍卒並不知道康平公主是誰。既是公主,就沾皇親急忙跑向帥虎堂,報告主帥。
佘塘關的老元帥名叫佘洪洲,年已半百,聲威赫赫。後漢年間,佘洪洲曾任永安軍節度使,帳下有一萬鐵騎,舉足輕重。當時曾有人勸他擁兵自立,不能稱帝,也能稱王。佘洪洲很有自知之明,他對人說:我這個人既無雄心大志,又無韜略。讓我治理天下,黎民百姓難脫水火。
據我估計,世道不能長期混亂,遲早會出真主。將來真主出世,我立刻交讓兵權,然後就退居林下,頤養天年!別人以為,佘洪洲這是假清高,哪有退讓兵權的?誰知趙匡胤建立大宋之後,佘洪洲果真送去順表,並請求告老還鄉。
趙匡胤對於老將軍的義舉,十分讚賞。傳下聖旨:恩賜佘洪洲為昌國侯,不準告老,晉級佘塘關兵馬元帥。佘洪洲感激天恩,把守高關兢兢業業。他膝下有三個兒子,長子佘賽虎、次子佘賽虎、三子佘賽豹,他們皆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另外,佘老元帥還有個小女兒,名叫佘賽花。
姑娘今年二十歲了,不但有沉魚落雁之容,而且在韜略、膽識、武功、見地等各方面,都大大地超過了父兄。為此,三爺賽豹給小妹取了個外號叫「女諸葛」。老元帥對這唯一的女兒,自然十分疼愛。尤其在擇婿方面,挑選得極嚴。門第、品貌、武功、才智缺一不可。因而一拖再拖,賽花至今獨守空閨。
卻說今日,佘老元帥聞聽康平公主駕到,知是趙京娘。他不敢慢怠,連忙更換官服,出城迎候。京娘是平民出身,不喜奢華。依她本意,找個店房住下就行了,何必驚動官府。既然義子潘仁美關下報號了,自己只得應酬。先和老元帥寒暄了幾句,然後一同入關。
由於佘塘關遠在邊塞,平常素日很少來貴賓,所以驛館比較簡陋。京娘倒是沒說什麼,潘仁美卻挑三揀四,罵罵咧咧。幸喜欽差陳名了解佘洪洲的來歷,他低聲對潘仁美說道:「小將軍,這位老元帥歸兵獻關,對宋朝功勞極大。現任朝廷昌國侯,咱得對人家敬重幾分。」
「噢?」潘仁美面帶冷笑。「陳大人,昌國侯的身價再高,恐怕也趕不上公主啊!"陳名心說:他昨晚才認的乾媽,今天就學會了唱高調!老元帥佘洪洲從潘仁美的神態中,已經看出了幾分端倪。
心中暗道:這位少爺年紀不大,外貌也很英武,只是心胸太狹窄了。公主的道隊在此一走一過,最多住上兩三天,他又何必這樣挑剔?也罷,人家是皇親國戚,自己應該盡量忍讓:「公主,鄙城驛館實在寒酸,還是請鳳駕遷居帥府吧,那裡的條件似乎強些。」
「不必了吧。」京娘的為人,歷來隨和。潘仁美卻是揚揚得意:嘿嘿,這「權勢」二字還得了嗎?我只不過略略給他一點顏色,就把個侯爺、老元帥嚇成這樣。將來我若得把,這「權勢」二字絕不放鬆!
他見公主推辭,連忙說道:「母親,恭敬不如從命,咱們就依老元帥吧。」「那,那就打擾了。」京娘以為潘仁美愛湊熱鬧,不願讓他掃興。公主道隊搬遷到帥府,佘氏三兄弟拜見了京娘。當晚擺宴,直吃到二更方散。
由於京娘年紀大了,平常素日又很少出遠門,此次顛簸勞碌,又在羊草坡受了驚嚇,次日清晨,一頭病倒。急得欽差陳名手足無措,忙請佘老元帥搬醫求葯,為公主治病。這樣一來,公主的道隊便耽擱在佘塘關。
卻說潘仁美,他見公主病倒,不但不急,反而暗中高興。因為欽差陳名、佘老元帥、佘家三兄弟等有身份的人物都是外男,在公主面前有許多不方便。唯獨自己是義子乾兒,滿能以盡孝為由,在公主跟前討好爭寵。為此,潘仁美故做悲戚,衣不解帶,時時守候在病榻左右。感動得京娘熱淚盈眶,幾乎把潘仁美當做親生。
眨眼十餘日,京娘的病體才漸漸康復。潘仁美很有心計,他在藥鋪里買來一支人蔘,傍晚時分來到病房:「母親,孩兒為了您儘快痊癒,今日到山神廟燒香許願。誰料在廟後的懸崖上發現了一支老山人蔘,孩兒將它采來,煮碗參湯,為母親補補身體吧。」說著,雙手捧碗,將參湯奉上。
京娘更是感動:「仁美,這是你的孝心打動了山神,人蔘是寶,平白無故豈能發現?」「孩兒不敢當。」潘仁美裝腔做勢。這時,忽聽屋角有人一笑,笑聲美妙動聽。潘仁美剛才只顧了討好公主,此時才扭頭細看。但見屋角站著一個妙齡少女,柳眉杏眼,楚楚動人。
少女笑過之後,輕輕搖頭:「我說小將軍,你可真會說話。我們佘塘關外儘是平地,哪來的山神廟,哪來的老山人蔘?嘻嘻,你買那棵人蔘得十兩銀子吧?」「這……」潘仁美臉色一紅。「你,你是誰?」
京娘介紹:「仁美,她是奈老元帥的小女兒,名叫賽花。我有病這些天,她常來探望,你們今日相遇,也算認識了。」「原來是佘小姐,失敬,失敬。」潘仁美有些尷尬,接著笑道:「老年人得病,心情十分重要。我說採得老山人蔘,目的是讓公主高興,她一高興,病就好了。哈哈,不期被小姐識破,見笑,見笑。」
京娘替乾兒子解圍:「你也是出於好心。陳大人在做什麼?把他請來,咱們商量一下動身的日期。」「不忙,不忙。」潘仁美瞟了賽花一眼,「母親的貴體尚未恢復,多養幾天,省得途中再出差錯。」京娘看了看潘仁美,微笑不語。
又過了幾天,老元帥佘洪洲單獨宴請欽差陳名。陳欽差舉杯在手:「老元帥,據下官猜測,您心中有事吧?」「這………欽差高見。本帥有件為難之事,還得向欽差求教。」佘洪洲猶豫了片刻,放下酒杯:「據欽差觀察,潘仁美這個人……」
「噢?請老元帥明示。」「直說了吧。昨天晚上,公主將我傳去,當面替潘仁美求親,討我女兒賽花為妻。公主還說,我若能應允,她就請當今皇上做媒……」「嘿嘿,老元帥應下了嗎?」
「潘仁美是好是壞,拋開不說。身為當今公主,動不動就搬出皇上壓我,這,這未免欺人太甚了!」「老元帥誤會了,請萬歲做媒,絕不是公主的意思。而是……而是潘仁美的計謀!」「啊?」佘老元帥一愣。「潘仁美小小年紀,竟會有此城府嗎?」
「哈哈哈……」陳名大笑。「老元帥,您記住我一句話,潘仁美不得勢也就罷了,他將來一旦得勢,必是奸雄!」「明白了!」佘洪洲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再說潘仁美,那天在公主的病房見到賽花一面,時時難忘。左右權衡:自己年紀輕輕,相貌也不錯。
父親是五品守備,地位低一點,可是義母卻是公主,再往上說,皇上是我舅舅。單憑這點,向老佘家求婚,他們也不敢拒絕。越想越美,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京娘。京娘對賽花也十分喜愛,未加深思,就把這件事挑明了。
可是連等了三天,佘老元帥並不答覆,急得潘仁美坐卧不安:「母親大人,那件事,您,您再給催問催問。」「人家不回信,就是拒絕了,再催問也沒什麼好處。」「您是公主,他們連您的話都不聽,眼裡還有朝廷嗎?」
京娘微微皺眉:「仁美,我已經謝絕了公主的封號,即便真是公主,也不能以勢壓人呀。」「對,對……」潘仁美故做順從。京娘心想:我年輕的時候,愛上了恩兄趙匡胤,幾乎不能自拔。如今,再若居留佘塘關,仁美也會像我那樣,越陷越深。
想到此處,立即吩咐:「明日午後向佘元帥辭行,後日清晨起程入都!」「是。」潘仁美不敢不遵。第二天一早,潘仁美覺得心中十分鬱悶。婚事無望了,今後再想見賽花一面,恐怕也很難。他走出寢宅,從馬棚里牽出戰馬,紉蹬搬鞍向城外奔去。
佘塘關外是一片平川,近處有幾個村落,遠處樹木交雜,荒草叢生。潘仁美行無定所,信馬游韁,眨眼之間跑出十餘里路。突然,他眼睛一亮,發現那邊有五名女子。這五名女子各跨桃紅馬,摘弓搭箭,尋撲野物。從服飾來看,四名丫鬟,一位小姐,那小姐正是佘賽花。
今日的賽花姑娘與那日不同,但見她粉紅色卷帕包頭,身穿粉紅色短靠,青牛皮小戰靴插入馬蹬。面如桃花,眉似柳葉,俊俏之中帶著幾分英武。姑娘並未看見潘仁美,她緊催戰馬,箭在弦上,正在追擊一隻野兔。這隻野兔個頭挺大,混身雪白,一塵不染。
它被賽花追急了,跑得飛快。不但快,而且很狡猾,它不跑直道,忽左忽右,使賽花的弓箭難中目標。氣得姑娘邊追邊罵:「畜生,今天要不撲到你,絕不罷休!」說罷,一箭射去偏偏斜了半尺,姑娘更加惱怒。
恰在這時,前邊的松林中也飛來一支鵰翎,這支箭太快了,不但快,而且准,不但准,而且重「噗哧」一聲,竟將野兔腹部穿透,野兔撲騰了幾下,當場命亡。「好箭!」賽花驚叫起來。又自言自語:「練這一箭,最少得三年苦功!」
「小姐,過獎了。」潘仁美喜笑顏開,催馬過來。「是你?」賽花面帶驚疑。「不瞞小姐,仁美九歲練箭,十二歲學成,前後恰好三年。不敢稱百步穿楊,也算十箭九中。射這野兔嘛……哈哈,平常而已。」
賽花心想:那天在公主的病房,這個潘仁美滿嘴胡說八道,編瞎話不眨眼。我以為他只是個浪蕩公子,萬沒想到他的箭法這般出眾。看來,不能憑印象取人呀。想到這裡,微微一笑:「潘將軍,你既然九歲練箭,一定是武功世家了?」
「怎麼?我的身世,佘老元帥沒對你說過嗎?」「此話從何談起?」賽花大惑不解。「怪不得一連數日不見迴音,原來是佘老元帥從中擋駕。小姐,公主的鳳駕,準備明日離開佘塘關。湊巧今晨你我相見,這也是天意。我就直說了吧,在下今年一十九歲,尚未成婚。有心請公主做保,萬歲為媒,恭娶佘小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這……」賽花粉面一紅。心說:這個潘仁美臉真大。根據他的品格,不應該理他,根據他的箭法,又有可取之處。怎麼辦?只有稟明父母兄嫂,再定主張。於是,賽花姑娘岔開話題,向丫鬟吩咐:「白梅,你把那隻野兔收起來,咱們不打獵了,立即回關。」
「是。」白梅撿起野兔,拔下利箭。「小姐,這隻箭怎麼辦?是咱們收留,還是還給人家?」白梅已經聽見潘仁美求親了,只是不知小姐的心意。這隻箭是「紀念品」,自己不敢隨便處理。賽花思慮片刻,說道:「把箭給我吧。」「是。」白梅含笑,知道小姐有些動心了。
賽花接箭,仔細端詳。看了箭頭看箭桿,看著看著,秀眉一聳:「這位將軍,請問你貴姓啊?」「小姐取笑了。在下姓潘名洪字仁美,小姐應該知道。」「嘿嘿!」賽花冷笑。「你既姓潘,這隻鵰翎的燕尾上,怎麼會刻著一個'楊』字?」
「這個…… 那個……哈哈,小姐,當年我學箭時,授業恩師名叫楊百步,我現在用的利箭,都是他贈送的……」潘仁美編詞最快。「噢?請潘將軍再拿出幾隻箭來,我倒要欣賞一番。"「不,不必了……」潘仁美十分狼狽。
賽花暗笑:這個人撒謊、吹牛,可稱天下第一。剛才,那隻利箭是從前面的松林里射出來的,而潘仁美是從我身後追上來的。我一時疏忽,忘了這個細節,幾乎被潘仁美騙過。想到此處,賽花不理潘仁美,而向松林喊道:「不知哪路英雄到此,請出來一會。」
她連喊幾聲,松林中並無人答言。賽花只好催動桃紅馬,走向松林。四名丫鬟和潘仁美皆在後面跟隨。來到松林,見樹上栓著一匹白龍馬,樹後邊有一座小廟。小廟很破舊了,一塊橫匾隱隱約約寫著三個金字「七星廟」。
廟裡邊站著一個人,這人倒背著雙手,正在欣賞毀壞的神龕。他似乎聽見了腳走聲,這才轉過身來。眾人一看,喝,好漂亮的小伙。只見他穿白掛素,肋佩寶劍。白凈凈的臉上,五官十分端正,俊美之中透著一股子英氣。他看了看眾人,抱腕稟手:「各位,在下有禮了。」
賽花疑惑地問道:「將軍,您可姓楊嗎?」「是,是。小姐因何得知?」「您那隻箭桿上,已經挂號了。我來問您,為什麼藏在松林,不肯露面?」「箭射野兔,已屬莽撞。與小姐萍水相逢,不敢隨便打擾。」
賽花點了點頭,心想:看來,這位才夠得上正人君子。她正想進一步深問,只見松林外邊又跑來一匹戰馬,馬上端坐一個少年,穿青掛皂,肋佩腰刀,看樣像個家丁。他沖白袍小將抱腕稟手:「公子,大事不好了,咱們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