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校第八天。從夜裡開始,細如牛毛的雨絲就淅淅瀝瀝,不絕如縷。由暖倏忽入寒,北國的秋天已近尾聲。
第二批大部隊在十月三號早上八點鐘進校,其中有圖書館老趙、小通、涓涓、陽陽、紅麗、瑤瑤六人。接應的人迫不及待,早早等在大門口。
在門口遇到幾位老師,說起夜半鬧鬼一事,都笑。我說這麼快大家就都知道啦,他們說關注公號了嘛。我跟在二貓身後重複,我要回家充電,我要回家充電,他推車卸貨,篤定如一,完全把這種重複當成耳旁風。而且他已經把床挪到裡面靠牆處,看上去果然更舒服些了。
瑤瑤核酸結果不是二十四小時之內的,被攔在校門外。事前沒有接到通知,我們還以為是四十八小時之內陰性就可以的。上次被攔在門外的是七十二小時之內陰性的。和瑤瑤隔門相望,無語凝噎。
瑤瑤在門口等了一會,仍然不能被放行,只能由我們先把行李運進來,她去市裡醫院做核酸採樣。
沒有接到通知去哪裡報到,就把其餘人都接到館裡。我們每個人都像打架一般搶行李拿,路上卻看到不知是哪個學院的女老師拉著巨大的行李箱形單影隻,蝺蝺獨行。 保衛處的老師調侃道:就你們圖書館的是寶兒,七個八個的來接。
陽陽在門內和前來送別的先生揮別,一轉身已是梨花帶雨。曙光老師見了,不禁也紅了眼圈。
其實這時候雨已經停了,我的眼鏡卻忽然模糊不清,口罩也慢慢濕透了。
淚飛頓作傾盆雨,沒有一把傘可以抵擋。
誰願意離開愛人的懷抱,誰願意拋下心愛的兒女,誰願意老人孤獨在家無人照料,「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大約一個月不能相見,這種分別太撕心裂肺了。
聽說有人員可以進校,考慮我偏狹的身體需要和貓一般的食量,我先生巫森連夜從通榆趕回。他給我帶了一箱羊奶,還做了一袋橄欖油花生。因為我說要寫捐書證書,慢書房毛筆小管也被他細心地放在盒子里捎來了。
看到這些東西,我再一次被淹沒在淚水的汪洋里。這三年來,一直都是他在為家庭付出,而我無以為報。照料我八十三歲老父親的重任也都交給巫森了。他要在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出來,每周有三天晚上八點五十才能下班,卻還要為我父親買葯,熬藥,修理電視,買秋菜,開工資,搬運米面油……
如果有下輩子,承蒙不棄,我還想做那個被千般惦記萬般呵護的人。
新入校人員最終被派往學生公寓,才相聚,又分別。層雲低垂,沒有一絲陽光,這才真是需要噓寒送暖的季節。
晚上換了一家餐廳吃飯,體會一下新鮮感。
回到館裡,樓上樓下跑來跑去,大家用小凳子為新入校的老趙搭了一張床。
戰鬥即將打響,他們躍躍欲試,努力想畫出一張圖來以便挂圖作戰,但苦於人員不足,路線未定,暫時沒有米可以下鍋。曙光老師說,要像整個四野部隊成建制握成一個拳頭上,才便於協同作戰,而不能七拼八湊零糾,缺乏整體考量。大家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送餐計劃商討中途變了方向,變數使人來不及剎車。而雪松和二貓開車領回的防疫物資正被他們及時發放下去。你看,總是有勤快人默默付出,卻從不唱高調。
領取防疫物資的鄔博士抱著一大抱物資離開時,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忽然想起曾向他請教過線性代數問題,而距離那個時候竟然已經過去了五年。在神秘莫測的領域,他是我的大神。現在,望著他的背影,我眼前一亮。大神在分餐送餐上一定會用數學方法解決問題的。
從餐廳出來時,但見一枚新月從雲層里鑽出來,掛在行知樓邊。它冷著一張臉,根本不理會人間冷暖、人生疾苦。每天毫無察覺就走到一萬五千多步,完全不需要做額外運動了,果然駐校費鞋底兒。當然我們都清楚,這一切終將過去。看吧,是疥子總會出頭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