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風水石碑

劉家溝往東走十里有一條大河，過往之人必須走木橋過河。一個老人牽著稚童小心翼翼的走在橋面上，稚童埋怨說：「外公，這木橋都已經腐爛了，為什麼不重建一座？」

老人聞言大驚，他拱手作揖對著大河說道：「孩子尚小，童言無忌！」

說完之後，老人背起稚童匆匆離開木橋，到了陸地上稚童不解的問道：「外公，你剛才自言自語說什麼呢？」

老人眼神寵溺的揉了揉稚童的頭，外孫的容貌長得非常像逝去的女兒，他突然說道：「如果我不曾遠遊，你娘就不會死了。」

夕陽之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走在山道，老人望向身後的木橋說了一個故事。

幾年前，劉家溝住著一個叫做老劉頭的人，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靠倒騰些貨品發了財在村裡蓋起了青磚瓦房，使得鄉親們都很羨慕。

可是別看老劉頭人前風光，卻出了名的懼內。家裡有什麼決定不了的事情，只要老劉頭媳婦王氏一發話，老劉頭就蔫了的辣椒一樣。

王氏又是一個嗜錢如命的人，為人吝嗇愛佔小便宜。前些年，因為村裡遭了蝗災，村民們顆粒無收。

於是，王氏故意抬高糧價，使得劉家短短數月成了縣城的首富。因此，許多村民為此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王氏有三個兒子，十里八鄉的漂亮姑娘都爭著想嫁入劉家為媳婦，因此老劉家挑的兩個兒媳婦也都是個頂個的漂亮，眼看小兒子也到了娶親的年紀。

這天村子裡來了一個遊方道人，老劉頭正為了給小兒子說親的事情發愁。看到道人上門討水喝，熱情的迎進家中。

奉上清涼井水，待道人大口喝完之後，他自報姓名叫做王遠。

老劉頭開口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先生，您是世外高人，咱們遇著也是有緣分，我小兒子前幾天相了門親，您幫著合一下四柱合適嗎？」

王遠接過四柱一看，略沉吟片刻開口道：「午馬與丑牛相害，兩者之間屬相相衝。若女強男弱更會殃及家門，實則不是一段佳姻。」

「何處來的騙子，瞎胡說什麼呢？」王遠話音未落，一個尖銳的嗓音傳了出來。說話的是老劉頭媳婦王氏，王氏的嘴也是村上出了名的損。

只見小兒子劉三福相看的這門親事，是王氏娘家的遠方親戚，家住百里之外的恆烏鎮，家中是開綢緞莊的非常有錢。並且姑娘出挑的那是一等一的漂亮，桃眼杏腮，巴掌小臉。

所以，王氏對這樁婚事很上心，在她想來門當戶對，眼紅女方陪嫁的嫁妝。聽到王遠說四柱不合怎會甘心？

王遠微微一笑：「我只是路過討碗水喝，念贈水之情，只是照四柱直說，若有得罪，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

他說完轉身往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首對老劉頭說道：「令郎佳姻就在十里範圍之內，賢媳入門方可家宅和睦。」

「你個騙子再不走大掃把趕你出去。」王氏叫囂著，王遠看著夫婦二人搖搖頭無奈的走了。

其實在王遠來之前，老劉頭也悄悄去鎮上找周易先生合過四柱，和王遠說的相差無幾。

老劉頭試探的對王氏說：「怎麼不在附近替兒子找個知根知底的兒媳，非要張羅那麼遠？」

王氏聽到這話，眼睛一斜說道：「你也不看看，這十里八鄉的姑娘長的，哪裡配得上咱們的兒子，不得給兒子找個漂亮的？」

老劉頭當時就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劉家從相看到下聘成親，不到半年時光，姑娘馬金芝就進了門。這馬金芝生在小鎮上，見過些市面，比在村裡的姑娘能說會道，家裡生意還能幫著出主意，人也精明能幹。王氏看著心裡非常高興，心裡暗罵王遠滿口胡言。

馬金芝見婆家有錢，大嫂二嫂人也老實，她就想干點事情，讓村裡的人見識一下她的本領。

家門前有條小河，河上有座小橋，橋已經有些陳舊。劉家每次帶貨都要走這座橋上過。夏季發大水的時候幾乎要沒過小橋。她思來想去，跟公公婆婆商量，重新修一座橋，這樣自己進出方便，也算是造福鄉里。

王氏想想，自己家有錢了，也該讓鄉親們看看他們家的實力，當即同意重新修建一座大橋。起初老劉頭是反對的，這座橋年代久遠，別看只是一個薄板小橋，可是再大的水也沒有被淹沒過更別提沖毀了。

馬金芝勸老劉頭說：「爹，我們這也算是積功德的事。前年俺們鎮上李大善人就是給鎮上鋪了路，家裡生意越做越大。現在都搬到縣城去了。修橋是善事，將來說不定能保佑咱家出個狀元呢。」

這話就說進了老劉頭的心坎里，家裡雖然有錢，但是幾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請了教書先生也是白花銀子，無奈只能帶著他們跟著自己走南闖北做生意。家裡有個讀書人，別說是中狀元，出個秀才那也是光耀門楣。

偏偏三個兒子不爭氣，兩個孫子也都不開竅，整天就知道瘋玩，要不是家裡出錢資助私塾，早就因為調皮被夫子趕回家了。只怕這事還真得靠積德行善才能保佑生個腦瓜子靈活的大孫子，於是一拍大腿，修橋，這事就這麼定了。

結果村裡人聽聞老劉家重新修建小橋，紛紛站出來反對。原因是據說這橋下藏有玄機，能保佑村子太平。不然夏季那麼大的雨水從來也沒流進村子，村裡也一直風調雨順，大家都安居樂業。

誰也不知道劉家能建成一座什麼樣的的橋，萬一材料不如之前的，撐不了幾年壞了，這後期修橋重建的錢誰來出呀？大家都到村長家裡，讓他出面阻止。

村長說：「這事我阻止不了，這都是運數。」眾人對村長的話疑惑不解。

原來道人王遠臨走之前，看到王氏態度堅決要娶那四柱不合的媳婦進門。為保村裡其他人不被波及，找到村長對他說：「日後劉家若是對村裡有什麼動作，不要去阻止，阻止了一件，可能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也不要讓鄉親們去參合。」

村長正待細問王遠直說天機不可泄露，切記不可參合，可保村子平安。

村民見村子不肯出面只好唉聲咽氣離開，馬金芝不知道從哪裡花重金請來了一個獨眼道人，他拿著羅盤圍著小橋轉了一圈。說此處吉地甚好，可讓橋頭正對劉家，這樣可保日後的黃騰達。

選了個良辰吉日，趁著河道水淺，推倒小木橋重建。

動工那天，村子裡很多人去看熱鬧，之所以是去看熱鬧，而不是幫忙，是因為村裡突然謠言四起，說是原先老橋下面藏著一塊風水石碑。

聽聞就是這塊風水石碑才保護老橋經歷洪水不倒，所以村民都是想來看看風水石碑長什麼樣的。

村民不敢來幫忙建橋，並沒有耽誤建橋的速度，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老劉頭花銀子從外村請了不少青壯勞力來修建新橋。

獨眼道人裝模作樣圍著小橋走了一圈，然後在橋腰眼的位置插了根木棍，讓眾人從這裡開始挖橋基。

誰知道剛挖出一米深，只能砰的一聲，鐵鍬竟然磕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當即老劉頭的臉色就黑下來了。

一般有經驗的道人能準確找好方位，匠人按照指示挖一般碰不到什麼東西。更厲害的道人，定位準，就算周邊真有什麼東西，鐵鍬下去都可以貼著障礙而碰不上去。

但是，顯然這個獨眼道人水平太爛了，竟然指揮匠人一下去就磕到了東西。

獨眼道人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豆大的汗水順著臉上直往下淌。又連連在嘴裡念叨。但既然老橋已經推倒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挖了。

慢慢硬東西露出了全貌，竟然是一塊石碑。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看來謠言是真的，河中真的有一塊「風水石碑」。

王氏罵罵咧咧的讓幫工繼續 幹活，耽誤一刻鐘就浪費一文錢。眾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石碑拉了起來，用水一衝洗露出字跡。

獨眼道人咳了一聲，正準備說話，忽然像被嗆了水一樣劇烈咳嗽起來，繼而哇哇嘔吐。

王氏嫌棄的捏著鼻子說：「先生只怕是中暑了，快扶著先生去樹涼處。」

說完就有兩個幫工就走過去扶獨眼道人。結果一不留神一腳踩進了大坑，三個人一起掉了進去。

獨眼道人覺得石碑有古怪嚇得連滾帶爬，帶著一身泥好容易爬了上來。這下酬金也不敢要了讓徒弟背著行囊逃跑。

這時有識字之人大聲讀起了石碑上的字；「吾乃一散修道人，至此寶地修行，聽聞惡蛟走江入海塗炭生靈。故吾之元神封入石碑之中形成風水石碑，封印惡蛟，保一方平安。萬不可挪動石碑，否則惡蛟外逃，恐為禍世人。」

眾人聽完碑文內容，眾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請來幫工都是外鄉人，嚇得也不敢繼續挖了。村裡就有人說：「老劉頭，你看你造的孽，當初大夥都勸你別動橋，可你非要整。現在剛動工道人也跑了，幫工的也要走了。這橋還修不修啊。」

多說無益，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就開始往家走了，邊走邊搖頭嘆息，說劉家破壞了石碑，怕是對他家以後不利。一些年輕人聽了也都有些怕怕的，漸漸的人都散去了。

剩下老劉家幾口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後馬金芝打破了寂靜，清了清嗓子說：「爹，這個橋咱還建不建了？」

小兒子劉三福聞言，甩手給了馬金芝一個大嘴巴子。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沒想到這次發這麼大火指著媳婦的鼻子就是一通罵。這馬金芝原不是省油的燈，兩口子竟然當場撕巴起來了。

「都給我住手！」老劉頭一聲怒吼。三兒子一個打架的兩個拉架的，衣服都撕扯的破爛不堪。聽老爹發話，才挺住手。眼下這幾個人橋是修不成了，只能先回家，從長計議。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附近村莊的人聽說了這檔子事，誰也不敢接這個活，只怕沾染了晦氣，有命賺錢沒命花。

橋不得不建，眼下旱季倒沒什麼，夏季發大水幾個月都出不了門。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花了幾倍價錢請了一些要錢不要命的人來修建新橋。

趕在發大水前總算是把新橋搭建好了，籠罩在劉家的愁雲才稍淡了一些。

過了不到一年，馬金芝懷胎十月，瓜熟蒂落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一家人沉寂在添丁的喜悅之中。不料劉三福去岳母家報喜，半路竟被土匪截殺，按道理之前的土匪最多是搶些銀兩，不會傷人性命。

村裡就有人在暗地說，是劉家動了風水石碑，報應來了。說也奇怪，從那時起，劉家兩個兒子也接二連三遭遇了意外。

王氏聞言很惱怒，她命人將風水石碑從河裡拖出來，讓石匠把石碑砸碎來泄憤，結果沒過幾天，大兒子劉大福趕著馬車進城收貨，拉車的馬受了驚嚇發瘋狂奔，致使連人帶馬跌下了懸崖。老二劉二福走在大街上，無端腳下一滑，磕在了石階上，當然氣絕身亡。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家破人亡，老劉頭陰沉著臉，蹲在自己門口猛抽煙袋。

突然眼前一黑，抬頭看見曾經來家中討水的道人王遠。老劉頭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上前緊緊拉著王遠的手老淚縱橫，求他救救這個家。

王遠說出風水石碑的來歷，邪祟是一隻過江走海的蛟，本性邪惡所過之處如洪水過境。王遠的師父遠遊至此犧牲自己，出手將其封印在這裡。

惡蛟的力量本已經微弱，但是王氏破壞石碑引來煞氣外泄露。這才導致劉家人陸續發生意外。

想要讓劉家人不在因此受傷，必須做滿一百件好事，積德行善才可以化解煞氣。不僅可解除劉家困境，亦可保一方太平。

因為三個兒子陸續發生意外，王氏已經對風水石碑深信不疑，她聞言主動提出要周濟鄉鄰，鋪路建橋，做滿一百件好事。

老劉頭哪裡還敢怠慢，趕緊張羅著去問村民誰家需要幫助，幾年過去了，劉家行善積德做好事，家中子侄果然健康成長，未曾發生意外。

說到這裡聽完老人的故事，稚童縮了縮腦袋，吐了一下舌頭不敢亂講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村民迎面走來，其中有人喊道：「王老先生！」

眾人寒暄一下，老人帶著稚童離去。另一個村民疑惑詢問老人是誰？識得老人的村民嘆息一聲說，當年村裡發生蝗災又遇上劉家坐地起價賣糧食，老人的女兒為省口糧給孩子。

老人是一個道人，遠遊回到家中才發現女兒被餓死，老人不僅沒有埋怨劉家，聽說還去幫助劉家，才使得老劉頭沒有絕嗣啊。

另一個村民驚愕問道：「老人為什麼這樣做？」

村民說道：「老人說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老人的方向，只見遠處的背影有些孤寂，此時河中驚起浪花，一塊石碑隱隱約約露了出來。

有些事情，致使你不得不信依舊要心存敬畏之心！

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老人的方向，只見他背影有些孤寂，此時河中驚起浪花，一塊石碑隱隱約約露了出來。

有些事情，致使你不得不信依舊要心存敬畏之心！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