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漁夫／與狼同行

於衛東背著藥箱從病人家裡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北大荒的冬天，天黑得總是格外早，還不到下午四點，已經黑透了。病人家屬本想送他到山崗，可於衛東沒答應，硬是把那人推回屋裡，關上門，讓他去照顧病人，一個人冒著漆黑和嚴寒踏上了歸程。

下午出診的這個小村子，離大隊不過四五里地，翻過一座小山崗，下坡就能遠遠地遙望到大隊的燈光了。剛離開村子時，他並沒有多想什麼，也不是大姑娘，路也不算遠，有啥好怕的？

可是，隨著他一步步朝山崗上走去，眼瞅著兩邊的樹林越來越稠密，也顯得越來越逼仄，幾乎快要把這條狹窄的山路封死了，才覺得陰森森的瘮人。好在離開村子時，病人家屬把手電筒硬塞在他的手裡，在漆黑中射出一道光亮。

於衛東加快腳步，朝山崗上走去。手電筒的光亮照亮了林中蜿蜒小路，引導他一直朝前走去。突然，他隱約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沙沙聲，好似有什麼東西跟隨在身後。他站住，手電筒朝傳來響聲的地方照去。可那裡除了他的腳步曾丈量過的一段路外，什麼都沒有。他苦笑了一下，以為自己神經過敏，聽錯了。剛準備繼續朝前走，猛然看見有個東西動了一下，雪地上似乎有個陰影，正在朝他走來，並伴隨著沙沙的腳步聲。他大吃一驚，才知道真的在山裡遇見野獸了，而且是只狼！

不過，那隻狼見他手裡拿著手電筒，沒敢再靠前，在距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下。那時候，這一帶狼很多，夜裡經常能聽見狼嚎聲，而且還有人曾與狼遭遇。想不到在這個夜晚，他也遇到狼了，而且距離只有十幾米遠，怎麼辦？

關於狼，他曾聽過這樣兩種說法：要是在野外碰到什麼東西搭在肩膀上，千萬不能回頭，很可能就是狼。那狼會趁人回頭看的工夫，一口咬住人脖子，將人咬死。還有一種說法是，所有的野獸都怕人，見到人的蹤跡會遠遠躲開，狼也不例外。前一種說法，他並不相信，覺得那是講故事，後一種則是偽命題。要是狼怕人的話，怎麼會有人被狼吃掉呢？儘管他對以上兩種說法有所懷疑，不過還是小心為妙，絕不能使脖子裸露在外，讓狼有下口的機會。

他先把帽扣繫上，又把圍脖纏好，絕不能讓狼咬到自己的脖子。隨後，繼續朝前走去。那隻狼見他離開，隨後也跟了上來，而且越來越近了，似乎一直在尋找機會，給他一個突然襲擊，將他撲倒。而他手裡只有手電筒，只能嚇唬狼，絕不是武器，要是有根棍子就好了。

他用手電筒朝前面照了照，光光的，並沒有他希望的木頭棍子。沒辦法，只能繼續朝前走，堅持到村子就好辦了。狼似乎也猜透了他的想法，沙沙的腳步聲變得密集起來，步步朝他逼近。儘管他的心跳的厲害，能聽見那砰砰跳動聲，汗毛似乎也全豎了起來，可他還是不敢跑。只要他堅持不住，精神徹底崩潰，後面的狼會立刻撲上來。

在這緊要關頭，隱約看見前面的雪地上橫著一根黑乎乎的東西，趕緊朝那裡照了一下，真是他所希望的棍子，趕緊走過去。不過，他不敢彎腰把地上的棍子撿起來，一邊諦聽身後的動靜，一邊用腳勾住棍子的一頭。見他停下，身後的沙沙聲也停下了。於衛東趁機將棍子用腳挑起來，趕緊抓在手裡，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那根棍子已經腐爛了，拿在手裡輕飄飄的，只要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折斷。

這樣的棍子別說打狼，恐怕連蒼蠅都打不死。還沒等打到蒼蠅，稍微使點勁兒就忽閃斷了。不過，他還是把棍子緊緊握在手裡，轉過身去。此刻他很清楚，那隻狼並不知道他手裡只是一根腐爛的木頭棍子！見他轉過身來，而且手裡還多了根棍子，狼果然不敢靠前了，猶豫地在離他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眈眈地盯著於衛東，僵持在那裡。這樣堅持了一會兒，並不見狼朝後退。

這會兒，於衛東的心已經平靜下來，知道這樣下去對自己很不利，仗著膽子，舉起棍子一步步朝狼走去。開始，狼並沒有動，筋著鼻子，露出鋒利的牙齒站在那裡。於衛東稍微猶豫一下，可腳步並沒停，繼續朝前走。見越來越近的於衛東，狼終於挺不住了，轉走朝回跑了幾步。不過，它並不甘心放過眼看到嘴的獵物，又停下了，朝於衛東發出威脅的嘶嘶聲。見狼害怕了，於衛東一邊叫喊，一邊揮舞著手裡的棍子，朝狼衝過去。那隻狼哪見過這樣的人呀，立刻摟起蹄子，一溜煙跑沒影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儘管暫時把狼嚇跑了，它肯定還會返身跟上來，於衛東走下山崗，果然又聽見身後傳來沙沙聲。這次，它一直不敢靠的太近，只是遠遠地跟隨在於衛東的身後。見狼不敢靠近，於衛東更不害怕了，把棍子橫在身後，頭也不回地一直朝前走。而那隻狼像只狗一樣，一直跟在他的後面，再沒敢靠近，一直將他護送到村口才離開。這次與狼同行使他明白一個道理：並不是所有的野獸都怕人，而是害怕那些膽大的人。假如發現狼跟隨在他的身後，嚇得撒腿就跑，結果肯定不堪設想。

作者：一漁夫

陳彥斌，黑龍江省巴彥縣人。曾經在北緯48°的黑龍江下游地區生活了三十餘年，熟悉獵人和漁夫的生活。他的動物小說多以創作北方漁獵生活題材小說為主，生動地展現了東北地區荒原的美與殘酷，閃現著對人與自然關係的思考。

1994年，在雜誌發表短篇小說《漁王》，至今在《百花洲》、《芒種》、《當代小說》、《短篇小說》、《章回小說》、《新故事》、《散文百家》、《中國釣魚》等幾十家雜誌發表中短篇小說、故事、釣魚散文300餘篇，部分作品被《青年文摘》、《意林》、《讀者》、《格言》、《思維與智慧》、《傳奇傳記文學選刊》、《小小說選刊》、《民間故事選刊》等多家雜誌轉載。還有幾十篇作品被多家出版社的多本圖書收入。

作者的《冰湖》、《黑魚泡子》、《最後的狼族》和《猞猁谷》4本小說已在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並公開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