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末的江南秋天,久旱無雨,邪毒火熱的秋燥天,已經把整個都市炙烤得異常的悶熱。那時候別說空調,就是電風扇都比較稀缺,一般平民的家庭都很難享受得起的。於是,乾燥加上熾熱的「秋老虎」,已經把都市人折磨得火毒攻心了,一種結膜炎(俗稱紅眼病、狗屎眼)的傳染病,也火上添油般的流行起來。由於這病要避光,不能直視陽光,所以霎時間整個街頭巷尾、白天黑夜都不乏架副墨鏡的「假洋鬼子」。
這個病症由於是火毒引起的,主要採用中草藥來配伍祛火排毒,所以醫院、藥鋪中藥房的清熱解毒的草藥一夜之間就緊張起來,由於被感染的病人驟增,有些草藥甚至脫銷告罄。
在這種能對症治療的藥物配伍不齊的情況下,蘭子也不知咋回事,攤上了這倒霉的疾病,也不得不加入到架上墨鏡的「假洋鬼子」行列,也和其他的病人一樣,正為配不齊葯而犯愁呢,偏偏老爸又逼著她去相親。雖說有千萬個不願意,可終歸還是拗不過威嚴的老爸。
沒奈何,蘭子只能抱著完成任務的想法,生拉硬扯地拉上妹妹去「作參考」。
明顯缺乏經驗的兩姊妹按照介紹人的指點,來到公園一個僻靜的接頭地點時,忐忑不安地見到小夥子後,蘭子羞怯的臉上,竟然竄出一抹嬌羞的紅暈。致使她原本就俏麗的臉上,更顯楚楚動人,鼻樑上那副小巧的墨鏡,竟然鬼使神差地陡添了些許大家閨秀才具備的氣質。
小夥子徐駿一見面前的蘭子,兩眼放光,緊張得兩手不知放哪兒才好,傻愣愣地竟然忘了招呼蘭子坐下。
倒是妹妹華子老實不客氣地一屁股兀自坐到了長椅的一邊,也不顧兩人對上眼了,不合時宜地打破了沉寂:「我說大哥,你咋不招呼我姐坐啊?連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徐駿如夢方醒,歙嚅著請蘭子落座,兩人從緊張得語塞,慢慢地開始了無拘無束的閑聊。他們從各自的事業,聊到家庭,聊到各自的愛好,到最後無所不談。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場相親由蘭子被逼無奈,到最後發生逆轉,竟然成了情投意合的一對知己。最後,他們相約下次見面還是這個老地方,才念念不舍地離開。
途中,蘭子徵求妹妹華子的看法,華子也就不客氣地竹筒倒豆子,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小夥子不錯,人也長得帥又精神,舉止文靜得體,很有修養,跟老姐般配。可就是消防員這職業不好,成天跟火打交道,說不定哪天不留神被火燒死了,可就屍骨無存了!」
小孩子口沒遮攔,真是童言無忌啊,可就把老姐蘭子難住了:妹妹說的儘管冒失,可也不無道理呀。所謂的水火無情,要是真攤上這樣的結局,哭都來不及,趁現在才剛剛接觸,不如就……想到這,蘭子決定長痛不如短痛,下次見面就乾脆挑明吧。
主意已定,蘭子原本糾結不清的心裡,反倒豁然開朗起來了。
可當兩人回到家時,蘭子又為跟徐駿見面時如何啟齒犯難了,找到華子也沒商量個結果出來。本來嘛,兩姐妹在這個事情上也沒有啥經驗。
沒轍,蘭子找到介紹人攤牌。介紹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說你蘭子哪根筋搭錯了?一個這麼優秀的小夥子,就因為是個消防員而拜拜了?我也開不了這個口,你自己去跟他說吧。」話沒說完,一個背影沖了過來——她可不想摻和進去。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
蘭子在介紹人那裡碰了一鼻子灰,也只好哭喪著臉再找華子拿主意。兩人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不好當面說,就用絕交信的方式向徐駿攤牌。
說干就干,蘭子不敢怠慢,找到紙筆就行動起來。可真正握起筆來,又不好怎麼把這事說清楚了。廢了好幾張紙之後,才勉勉強強把絕交信寫完。看了幾遍,覺得沒問題了,蘭子就慌慌張張地把信折好,放在左邊口袋裡。也就是這一不夠冷靜地一放,挽回了一段差點夭折的戀情,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過了幾天揪心的日子,蘭子終於等到了和徐駿約會了。這回華子死活都沒有跟來,當這破事的見證人。這就讓勢孤力單的蘭子加上心裡有小九九,更是慌得不行。兩人一見面,沒說幾句話,蘭子就借口說家裡有事,不敢久呆,便二話沒說,匆匆忙忙地從右邊口袋拿出一張折好的紙條,往徐駿手裡一塞,並不忘叮囑他:等她走後再看。
再說徐駿等蘭子走後,迫不及待地打開紙條一看,是張醫院開出的處方單。小夥子一頭霧水:這是蘭子叫他買葯咯?可幹嘛又這麼神秘兮兮呢?
小夥子也實在,不願再多去想,就風風火火地騎上自行車,替自己的心上人買葯去了。可令徐駿意想不到的是,正因為缺了幾味葯,蘭子一直都沒有買好葯,只是買了支眼藥水,湊合著對付了幾天,這張處方單就一直留在那身只有出門才捨得穿的休閑褲右兜里。
徐駿走了幾家中藥鋪,才領教了買葯的艱辛,也誤解了這是心上人考驗自己的時候到了,豈有不賣力的道理?
小夥子碰了幾次壁之後,冷靜地想到,這病在城裡流行開了,葯肯定奇缺,如果到鄉下去,或許有希望些。
拿定主意,徐駿就頂著烈日,騎車直奔鄉下。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鄉下一間小藥鋪里,終於還真的買齊了處方單上的葯!
徐駿買好葯,又馬不停蹄地喜滋滋騎上車,直奔蘭子的單位(兩人才剛剛見過兩次面,他可不敢驚動了老丈人的大駕)。
當蘭子驚愕地看到徐駿滿頭大汗,手裡提著一摞中藥紙包,滿臉幸福地憨笑著站在自己面前時,竟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蘭子上午和徐駿在老地方見完面,回到家裡,準備掏出褲兜里的東西,把褲子洗了,才發現左褲兜的絕交信還在,倒是右邊的處方單不見了!她一拍大腿,一不留神,自己掏錯了褲兜,把右兜的處方單當做絕交信,交給了徐駿。
這一陰差陽錯也來不及糾正了,她下午還要上班,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愛咋地咋地吧。
現在出現在面前的這一幕,就是石頭也會動心的,何況原本就對徐駿印象不壞的蘭子?霎時,一股熱流涌遍了蘭子全身,啥也甭說了,乾脆來個就錯就錯吧,蘭子高興地接過藥包,拿出手帕,替徐駿擦去臉上的汗水……
至此,一段瀕臨結束的戀情,由於蘭子的不夠冷靜,又起死回生,兩人最終成了一對恩愛甜蜜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