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搬進小區,我就認識了常大媽。
那天下班,我一踏進小區,就聽到了常大媽的大嗓門。
「簡直是丟人現眼呢!他爸他媽都生娃不管娃,咋管教的孩子嘛!放著這麼好的媳婦,這麼好的家業,不好好過日子,還跑到外面去尋歪些狐狸精!……我兒子要是敢做下這種丟人事,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常大媽,聽你的意思,你肯定把兒子教育的很好嘍?把你的經驗介紹嘎子,讓我們都學學吧!」
說話的是一位瘦瘦的白頭髮大爺。他悄悄對周圍的人擠擠眼睛,戲謔地問。
我放慢腳步,朝人群看去。
或坐或站的一堆人里,又白又胖的常大媽格外引人注目。
她左手捏著一把韭菜,胖胖的右手在空中揮舞著,仰著白裡透紅的一張圓臉,咧著嘴,繼續發表著高談闊論:「真不是我吹牛皮,我家兒子那真是太優秀了!不到三十歲就當了公司副總,對我們老人孝順,對媳婦也溫柔體貼。我給你們說,我教育出來的孩子,就不可能做下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
「這個常大媽,簡直是常有理!」
「就是,在她嘴裡,她家裡人都是高大上,她家事事都順利。她一天就會看別人笑話,社會上啥事她都看不慣,誰她都看不上……」
我從人群邊上走過,恰好聽見兩個大媽頭挨著頭,捂著嘴嘀咕著。
這些大媽,真是人閑生是非!
我掃一眼吐沫星子亂飛的常大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就這樣,我認識了小區紅人常大媽。
常大媽家大概就住在小區某單元的一樓。我每次看見她,她不是抱著菜籃子在摘菜,就是捏一雙鞋墊,手裡的針有一下沒一下的剜著。
手裡不管在忙什麼,常大媽的嘴可從沒閑過。
「……今天2號樓的老張家兒子定親了!媳婦是人民醫院的護士,人長得倒還算漂亮,就是腿太短了……」
「……你們都不知道吧,他們兩口已經離婚了!聽說房子和車都判給了芳麗,王亮凈身出戶了……」
……
儘管每天早出晚歸,通過常大媽,我也熟知了小區里的東家長西家短,實時掌握著小區的最新動態。
今天的小區格外安靜。
我走進小區,第一次沒有看見常大媽的身影。
出什麼事了?常大媽搬家了嗎?
隔了一天,常大媽又出來了。
那天我下班晚,晚上7點才回家。
小區物業辦門前,和往常一樣熱鬧。
下象棋的一圈人依舊一邊爭論,一邊啪啪甩著棋子;推嬰兒車的大媽們逗弄著小寶寶,突然就一起拍著手笑起來;一群男人圍著一輛新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常大媽呢?怎麼聽不見她的聲音?
「常大媽,你今天咋不說話啦?你媳婦和你兒子鬧離婚的事,你處理的咋樣了?你真的把你兒子的皮揭了嗎?」
一直低著頭繡鞋墊的常大媽抬起頭,不自然地扯扯嘴角,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唉!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兒大不由娘,那麼大的人了,我還能有勁打他嗎?這兔崽子,氣死我了……」
「我聽說那個女的昨天找到你家門上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難言,沒結婚懷了孕,還大吵大鬧的,也不嫌丟人……」
「瞧你這話說的!這有啥丟人的!好歹她肚子里也是我家兒子的骨肉,我再多一個孫子怕啥!我今天已經把兒媳婦哄好了,她要啥我都答應,只要她不折騰就行。反正都是孫子,哪個女人給我兒子生不一樣啊?……」
嘈雜的人群突然一片寂靜。幾隻搖頭擺尾的寵物狗也嚇得夾緊了尾巴,身體蜷縮了起來。
啪!
「將!——哈哈,你輸了!」
「就是下個棋么,看你們幾個這動靜大的!嚇得我都扎了手!真是的!」
我扭頭看著常大媽,她吸吮著手指,低聲嘟囔著,臉上白一塊紅一塊,失去了往常的好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