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閱讀|《聊齋志異選》③： 和鬼怪交朋友，是種什麼體驗？

陸判官的換心術

陵陽有個人叫朱爾旦，是個性格豪放的人，但他天性遲鈍，學習雖然很用功，卻沒有出名。

一天，文社裡的朋友們在一起喝酒。有人跟他開玩笑說：「你一向豪爽，若能晚上到十王殿里把左廊的判官像背來，我們大家就湊錢請你喝酒。」

陵陽當地有個十王殿，殿里的神像和鬼像都是用木頭雕塑的，裝飾得栩栩如生。裡面廊道左邊有個站立的判官像，臉是青色的，鬍鬚是紅色的，看起來猙獰可怕。

旁人明顯是為難他，朱爾旦聽後笑呵呵地站起來，徑自走了。等了一會兒，門外大聲呼喊：「我把大鬍子宗師請來了！」大家都站了起來。一會兒，朱爾旦真的將判官神像背進了屋裡，然後端酒灑在地上表示祭奠。

大家看著面目猙獰的判官神像，嚇得哆哆嗦嗦，坐不安穩，便又請他背回去。

朱爾旦又把白酒澆在地上，禱告說：「學生狂妄輕率，大宗師諒必不會見怪。我家不遠，你應該趁著高興的時候，來找我喝酒，希望你不要因為我們陰陽相隔的關係就覺得生疏了。」

說完，還把它背了回去。

第二天，大家果然湊錢請他喝酒。到晚上，朱爾旦喝得半醉回家，因為還沒有盡興，又點起燈自酌自飲起來。忽然有人撩起門帘走了進來，朱爾旦抬頭一看，原來是判官來了。

朱爾旦站起來，說：「啊，我大約是將死了！前天晚上冒犯了你，現在要來殺我嗎？」判官掀開濃密的鬍子，微笑著說：「不是，昨夜承蒙你盛情相約，今晚偶然得空，就來履行你這個豪爽人的約請。」

朱爾旦聽了很高興，拉著判官的衣服說，快坐下吧。然後，他起身洗滌酒具，還跑去告訴家人備辦酒菜。

兩人開始推杯換盞，互相敬酒，才詢問姓名。判官說：「我姓陸，沒有名字。」談論起詩文，陸判官回答得很敏捷。陸判官的酒量很大，一下子就幹了十大杯。朱爾旦因為整整喝了一天的酒，不知不覺醉倒了，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睡著了。

等他睡醒時，屋子裡殘燈昏黃，鬼客已經走了。

從這以後，陸判官隔三兩天就來一趟，兩人感情越來越融洽，時常睡在一起。朱爾旦把寫文章的手稿拿給判官看，判官常常用紅筆塗抹，說是寫得都不好。

一天晚上，朱爾旦喝醉後早早入睡，陸判官還在自酌自飲。在睡夢中，朱爾旦忽然覺得臟腑有些痛。醒過來一看，只見陸判官端坐在床前，剖開自己的腹腔，掏出胃腸，一根根地整理著。

朱爾旦吃了一驚，說：「我們從來沒有仇怨，你為什麼把我殺了？」陸判官笑著說：「你不要害怕，我給你換一顆聰明的心呀。」說著，便不慌不忙地把腸胃裝進腹腔，又把傷口合起來，最後用裹腳布束在朱爾旦的腰上。

做完了手術。只見陸判官把一塊肉放在桌子上，朱爾旦問他是什麼東西。

陸判官說：「這是你的心。你寫文章的才思不敏捷，知道你的心竅被堵塞了，剛才我在陰間，從千萬顆心裡挑出一顆好的，給你換上，留下這顆好補上缺的數。」說完就起身帶上門走了。

天亮以後，朱爾旦解開裹腳布一看，刀口已經癒合，肚皮上只留下一道紅線。從此以後，朱爾旦的文思大有進步，不管什麼文章，看一眼就忘不掉。

過了幾天，又寫出一篇文章給陸判官看。

陸判官說：「可以了。只是你的福分淺薄，不能做大官，只能中鄉試、科試而已。」

不久，朱爾旦果然在科試中考中了第一名，在鄉試中考中了第二名。

陸判官的換頭術

有一天，朱爾旦又把陸判官領到自己家裡喝酒。喝到微醉時，朱爾旦說：「你給我洗腸刮胃，給我的好處已經很多了。還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你，不知行不行？」

陸判官讓他將自己的請求提出來。

朱爾旦說：「心腸可以換，想來面目也是可以更換的。我的妻子，是我的結髮夫人，身段也還不錯，只是面目不怎麼漂亮。還想請你動動刀子，怎麼樣？」

陸判官笑笑說：「行，得讓我慢慢想辦法。」

過了幾天，半夜的時候，陸判官來敲門。朱爾旦急忙爬起來，把他請進屋裡，點燈一照，看他用衣襟裹著一個東西。

便問裡面裹著什麼東西，陸判官說：「你前幾天囑託我的，我回去就苦苦地尋找，很難找到。剛才恰好得到一個美人頭，以滿足你的願望和要求。」

朱爾旦扒開衣襟一看，脖子上的鮮血還是濕的。陸判官催他快進卧房，不要驚動雞犬。朱爾旦把陸判官領進卧室，看見夫人側著身子睡著了。

陸判官實行了人頭交換術，朱爾旦的妻子醒來，覺得脖子有點發麻，胸上也有皴皺的感覺；用手一搓，便搓下來一些乾巴的血片，她十分驚訝，招呼侍女打水洗臉。

侍女看她臉上被血污塗得亂七八糟，非常吃驚。洗臉時，一盆子水全被染紅了。洗完抬頭一看，面目完全不同，更是驚訝極了。夫人拿起鏡子一照，猛然一驚，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朱爾旦進來告訴了妻子換頭的事。他的妻子接著反覆在鏡子前端詳，只見細長的眉毛伸向鬢角，笑眯眯的酒窩承托著顴骨，真像畫上的美人一樣。解開領子一看，脖子上有一圈兒紅線，上邊和下邊的皮膚顏色，截然不同。

在這以前，吳御史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姑娘，元宵節去遊覽十王殿，有個無賴看中了她，並姦殺了這位小姐。

全家起來把屍體停在堂上，把腦袋擱在脖子旁邊，滿門哭哭啼啼，折騰了一夜。等天亮再去看，發現屍身還躺在靈床上，腦袋卻無影無蹤了。

人頭謎案

御史的女兒被割了頭，還丟了屍首，於是到陵陽府告狀，知府發出拘票，嚴限追捕，追了三個月，也沒抓到殺人兇手。後來，朱爾旦給老婆換頭的怪事，慢慢傳到吳御史耳里。

吳御史心裡很疑惑，打發一個老太太到朱爾旦家裡探聽情況，發現朱夫人竟然和吳小姐長著一樣的面目。御史猜想是朱爾旦用邪術殺了女兒，就去盤問朱爾旦。

朱爾旦說：「我老婆在夢裡換了腦袋，我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說是我殺人，實在是冤枉。」

吳御史不相信，又去陵陽府控告朱爾旦。知府把朱爾旦的家人抓去審問，供詞和朱爾旦說的一樣。知府也沒有辦法判決。

朱爾旦回到家裡，向陸判官求救。陸判官說：「這個不難，就讓叫他女兒自己回去說明情況好了。」

這天晚上，吳御史夢見女兒告訴他說：「女兒是被蘇溪的楊大年殺害的，和朱爾旦沒有關係。朱爾旦認為妻子的容貌不漂亮，陸判官拿女兒的腦袋給她換上了，這是女兒的身體已經死亡了而腦袋還活在世上的原因。希望不要和他結仇。」

吳御史醒來告訴夫人，夫人也做了同樣一個夢。

他們把這個情況對知府說了。知府派人查問，蘇溪果然有個楊大年，抓來一拷問，楊大年就認罪了。

吳御史這才到了朱爾旦家裡，請求見朱爾旦的夫人，從此二人就以岳父和女婿相稱。兩家就把朱爾旦妻子的腦袋，合到吳御史女兒的屍體上，然後給埋葬了。

後來，朱爾旦去世了。他死後的鬼魂還經常回到家裡帶著陸判官一起喝酒，順便照管家裡的事情，教兒子朱瑋讀書。

他的兒子也很聰明，九歲的時候就能寫文章，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竟然不知道父親去世的事。等到兒子成年，朱爾旦便不再回家了。

朱瑋在二十五歲時考中了進士，奉命前去祭祀西嶽華山，路過華陰時，忽然遇上一個官員，坐著華麗的車子，侍從人員前呼後擁，直衝自己的儀仗隊。朱瑋感到很驚奇。仔細看看車子里的人，原來是父親朱爾旦。

父子半路上相遇，朱爾旦給兒子留下一把佩刀，說佩帶能得富貴。刀上刻著一行字：「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

後來，朱瑋的官位做到了兵部尚書的職位。生了五個兒子，分別叫作朱沉、朱潛、朱沕、朱渾、朱深。

一天晚上，夢見父親對他說：「佩刀應該贈給朱渾。」朱瑋聽從父親的囑咐，把佩刀給了朱渾。後來朱渾做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在朝廷上很有聲譽。

作者蒲松齡說：「把鶴的長腿砍去，把野鴨子的短腿接上，矯正的人被認為是荒謬的。移花接木，首創的人也被看成是離奇的。何況開膛換心，抹脖子換頭呢？

結語

今天我們讀到了《聊齋志異》里《陸判官》的故事，陸判官幫助別人換心換頭的故事，聽起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可是今天的醫學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達成了這一願望。

來源：十點人物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