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大多數人在一瞬間破防?一句話足矣。
「你行不行啊細狗?」
這句誕生自健身圈的典型激將法金句,之所以能夠成為2022年的一大網路流行梗,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它恰恰戳中了當代年輕人的痛點。

你行不行?你會不會?你敢不敢?——堪稱當代年輕人的三大靈魂質問。
生而為人,可以佛系、可以擺爛,但絕對不可以說自己不行。
但唯有這個問題,一生要強的年輕人大概也需要在腦內思考幾個來回。
你,真的會玩嗎?
不是懂「玩」帝,也不是頭號玩家,我選擇坦白:我,今年25歲,最大的困惑是「不會玩」。

連馬里奧都更新迭代升級了,我還是不怎麼會玩。
在2022,玩一些很新的東西
12月初,中國旅遊研究院發布了《中國休閑發展年度報告(2022—2023)》,來總結我們這一年來都「玩了些什麼」。
報告顯示,休閑成為大眾繼生理活動、工作之後的首要選擇。而隨著閑暇時間增多,文化休閑的比重亦直線上升。
除了傳統消費購物類休閑活動外,看電影、看展覽以及去書店、圖書館等文化活動佔比排第二,居家休閑成了最後的選擇。
「走,出門去浪!」顯然成了大家的默契心聲。比起一場說走就走的遠途旅程,戶外玩樂才是更容易被大眾接受的經濟實惠的玩樂最優解。

有生之年,想嘗試這樣的「出門方式」。 / 《魔女宅急便》
比如說「釣魚佬」不再是中年男性的專屬稱呼,年輕人開始成為了主力軍。走遍大河小溪、湖池魚塘,甚至只是一個雨後出現的大水坑,都能隨時隨地發現「釣系青年」。
熱愛動物擬人的年輕人,即使釣不上魚,也能把自己「狗塑」,來一場飛盤運動,當場化身草坪上的「快樂小狗」。
但要論2022年的戶外活動扛把子,那必然只有一個王者——露營。
根據iMedia Research數據,2021年中國露營經濟核心市場規模達到747.5億元,預計2025年將上升至2483.2億元。

年輕人究竟對露營有多狂熱?看看,《露營模擬器》這種遊戲都整出來了。
只要是塊平地,就能成為露營大軍的駐紮點。露營走到今天,不僅早已被玩得花樣百出,更多了「玩」之外的味道。
在小紅書上超過400萬篇的「露營」筆記中,比起單純分享露營的玩樂心得,炫耀昂貴的新裝備、精緻帳篷裝扮攻略、如何拍出最美的網紅照片等與「玩」無關的內容成為了重點。
當露營成為一門藍海可期的生意,形成越發龐大的消費鏈,鄙視鏈也正在悄然而生,也離真正的露營初衷越遠。
新玩意越多,我們似乎越無法純粹地享受「玩」本身這件事。
在《脫口秀大會5》上楊笠吐槽,很多人聲稱想通過釣魚來解壓,其實只是為了發朋友圈。

今天要幹什麼?釣魚! / 網路截圖
有一次,她看見20個人花了一個下午只釣上來一條魚,每個人輪著排隊和這條魚單獨拍照合影、發朋友圈,即使這條魚壓根不是自己釣上來的。
很多人甚至還沒學會玩飛盤的正確姿勢,但已經抱著不純的社交目的來投身這個運動,「商務局」「相親局」「社交局」,只要最後能拍攝下一張完美的照片,都是一場成功的「飛盤局」。
以露營為首的戶外運動,似乎成了2022年一個關於「玩」的圍城。牆內的人,未必玩得開心;而牆外的人,則可能失去「玩家資格」——連趕潮流都不會,還算會玩嗎?

有誰還記得,在「玩」這個過程,最重要是找到你的玫瑰花蕾。 / 《頭號玩家》
誰在定義玩?
在中國人的傳統認知里,「玩」是一件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誰在小時候沒背誦過韓愈的那句「業精於勤,荒於嬉」?
2021年,中國戰隊EDG奪下了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的冠軍。在一片狂歡中,曾經不被理解的電子競技,已經成為被大眾接受且認可的體面事業。
原本被視為「不務正業」的玩,同樣可以創造出巨大價值。
在EDG奪冠後,公眾號看理想發布了一篇文章,為「不被重視、甚至被污名化的『玩』」正名。

玩得好,我們就是冠軍。 / 新浪網
哲學家韓炳哲將21世紀的社會描述為「功績社會」——一個充滿競爭的、效績主導的社會。在功績社會下,玩是可以的,前提是得努力工作過了,甚至需要獲得某些效益和成果。
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好好玩耍」。玩與工作被擺在了對立面,在一個效率至上的環境里,玩代表著享樂和不務正業。
「當我們沉浸在功績社會中越久,恐怕對玩的態度也會趨向極端——它應該是一種巨大的狂歡,來彌補工作時的勤苦與壓抑。而對玩樂的過度期待,會讓我們對玩的需求聚焦在刺激感和爽感上。」
被KPI纏繞的年輕人,在玩樂上尋求刺激,從新興的玩法就可見一斑:劇本殺、密室逃脫乃至露營等戶外玩樂,講究的都是一種及時反饋的「玩」。

劇本殺的刺激,不僅在現場,也能上影院。 / 《揚名立萬》
這些即時開始、即時滿足的娛樂活動,更像是當下年輕人在結束了高強度的工作之後,給自己注入的「精神止痛劑」。
當「玩」成為了一種補償,我們就無法把這些玩樂時間消化為屬於自己的精神感悟。在這個娛樂空前豐富又無孔不入的時代里,我們可以體驗的玩法越來越豐富,但是生命經驗卻越來越貧乏。
11月14日,孤獨星球雜誌公眾號發文宣布,2022年12月刊將是《孤獨星球》雜誌中國版的最後一期,明年將正式停刊。
《孤獨星球》的著名作者惠勒夫婦有一個說法,認為旅行是一種人類的本性,也是地球生物的本性。

步履不停。 / 《孤獨星球》
「旅途中,人類的天才智慧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旅途中,有新奇的感受、有神奇的發現、有生活的改觀、有人生的超越,真正的旅行是一種人生體驗。」
選擇旅行方式,也是在選擇玩的方式,更是我們在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在眾多「爺青結」的惋惜聲中,有一種歪理:《孤獨星球》中國版停刊似乎是「早晚的事」,因為我們不需要「玩樂指南」。
比如說在《孤獨星球》出現前,其實我們已經有了人氣更高的旅遊暢銷書——《徐霞客遊記》。

互聯網上隨便一搜,都是徐霞客的同款旅遊路線地圖。
「徐霞客到此一游」的地方全部擁有了開發成旅遊景點的理由,但比起「打卡徐霞客同款景點」,大家更感興趣的是「徐霞客在今天成為旅行家要多少錢」?
新周刊曾在《遊客帝國》這期雜誌中,拋出了一個觀點:雖然中國盛產遊客,但這個「遊客帝國」中的大部分人連怎麼玩都學不會。
「拉闊視野也好,體驗文化也罷,中國遊客似乎應該先學的,是怎麼去玩。」
玩不可恥,且有用
作家哈拉·埃斯特羅夫·馬拉諾(Hara Estroff Marano)認為,玩是一種自我定義的練習。它揭示了我們選擇做什麼,而不是我們必須做什麼。
我們玩不僅僅是在玩,更是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試圖成長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玩樂得志。 / 《飛屋環遊記》
在不求功利的玩樂中,我們正在認真抵達渴求的生活。
由姜思達發起的訪談綜藝《DV計劃》,每一期他都會拿著一台DV作為僅有的攝錄設備,去不同的名人家中串門。《玩商冠軍》這一集姜思達找來了黃覺,因為這是他認識的「最會玩的人」。
很會玩兒的黃覺,上一秒還談著自己的新愛好是室內高爾夫,下一秒就會因為連續幾次揮杆擊球失敗而放棄嘗試。在微博上製造的「鞋迷人設」也被黃覺自己撕得粉碎,他甚至說不出自己收藏的鞋子的名字和故事。
「玩這麼多東西,但是感覺他其實挺無趣的。」這是那集視頻下最常見的評論。

黃覺的「玩」微博日常。
玩了那麼多,歸來仍是不懂玩的人,玩得「膚淺」是我們每個人的常態。
但有沒有深度、是不是有趣,這些都是外界給的定義,一個真心只想取悅自己的人,根本不會在意。如果「膚淺」的玩能帶來快樂,那就是玩得有意義。
舊金山加利福尼亞大學精神病學臨床教授列諾爾·特爾(Lenore Terr)在《超越愛與工作: 為什麼成年人需要玩》一書中指出,玩不僅僅是一種活動,還是一種精神狀態,能夠以一種幾乎不會帶來風險的方式釋放人們的情感。
玩,是我們生命的開端。
貴州人陸慶屹決定拍攝紀錄片《四個春天》是在 2015 年,當時他 42 歲,「北漂」已近三十年,嘗試了各種工作:畫畫、踢足球、出版編輯、礦工、廣告設計、攝影。

開心很簡單,簡單也很開心。 / 《四個春天》
因為《四個春天》,導演成了陸慶屹最廣為人知的職業頭銜。
《四個春天》這部紀錄片拍的是陸慶屹父母的生活日常,時至今日在豆瓣評分8.8分,超16萬人觀看。
北大社會學教授渠敬東評價它「這不是一種創作,而是一種生活經驗」,它用鏡頭體會生活,讓我們看到,中國人的生活是「周而復始」。
人生是周而復始的循環,但依然能迸發出無限鮮活的生命力,陸慶屹只做了一件很簡單的事:「我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我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玩的。」
讓「玩」成為我們的人生大事,當一隻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海鷗,隨時可以展翅啟程,但更重要的是——讓我們先去碼頭整點薯條。

參考資料
1 遊客帝國 | 《新周刊》第376期
2 2022十大假鬆弛,我不敢轉到朋友圈 | 新周刊
3 EDG贏了:我們的人生,都需要點熱血 | 看理想
4 有時候,人生也需要一些摸魚時刻 | 看理想
5 為《四個春天》奔波的導演陸慶屹,說自己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玩的 | 好奇心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