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梅煮酒
圖：來自網路
張博洋是我的初中同學，他的父親在他六歲那年，給生產隊里用馬車往地里運肥料時，不幸發生了翻車事故，摔在了三米深的公路溝里，雖然及時送醫保住了性命，但終身要與雙拐相伴了。因為父親喪失了勞動能力，所以他的家境十分困難。
在我們讀書時，他穿的衣服是全班最破的，補丁摞著補丁，鞋永遠是露著腳趾頭的。有句俗語說「人窮志不短」，但在現實生活中更多的時候，是人窮志就短，就像現在網上說的「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像力」。
在班裡，張博洋永遠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也很少和同學們交流，他的學習成績也穩居班級末位。勉強讀到了初二，在交下學期的學費時，他告訴老師他準備退學了，一是家裡的確困難，二是他也厭惡了學校的環境。
就這樣，張博洋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我們班，就像退潮時留在沙灘上的一個貝殼，對大海沒有任何影響一樣。
再一次聽到張博洋的消息，已經是十二年以後了，那一天我到鎮上趕集，恰好趕上縣法院在集市上開公審大會，想不到裡面竟有張博洋，他居然成了殺人犯！
我大吃一驚，說句不該說的話，我們班裡任何一個同學成為「殺人犯」我都能接受，唯有張博洋，走路總是低著頭，臉上永遠掛著謙卑微笑的他，怎麼會成為「殺人犯」呢，他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但公審台上五花大綁的那個人分明就是他，我再也無心看下去，匆匆擠出了人群。
後來在打工時遇到和張博洋一個村的一個同事，我向他仔細打聽了張博洋的經歷，那人嘆口氣說：「博洋還真是個老實孩子，可惜的是遇人不淑，最終走上了絕路。」
原來，博洋輟學之後，便在附近村的工廠里打工，家境困難的他，更知道錢的重要性，所以在幹活時他是最賣力的一個，每月他的工資都同崗位的人中最多的。
那時，很多工友下班後喜歡到飯店裡聚餐，他從不參與，因為他要加班，那時工廠的用於第二天生產的原料，總是在晚上八點鐘才能來，那時裝卸工早已下班了，每到此時，已經勞累了一天的博洋，就會扮演裝卸工的角色，汗流浹背的卸一車貨僅有十元錢的收入，但他依舊樂此不疲。
西方人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個城市如此，一個家庭亦然。雖然博洋下最大力氣掙錢，最大程度地節省，但他家的經濟條件並沒有根本性的改善，他依然是工友中最貧窮的那一個。
因為貧窮，他的婚姻大事也被耽擱下來，很多工友都已經兒女雙全了，他依舊是孤身一人。
直到二十七歲那年，他的姑媽給他提了一門親事。在和女方見面之前，姑媽對他母親說：「嫂子，這門親事你可得想好了，咱博洋打光棍我從心裡往外著急，才給他提這門親事，可女方的脾氣可真的很難駕馭，她的前夫就是因為受不了她的脾氣才服毒自殺的，將來博洋是不是能受的了她！」
博洋的母親沉思了半晌說：「妹子，咱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咱這個條件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姑娘，只要她進了門給張家生下個一男半女，其他的咱都依她，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就這樣，博洋和那位脾氣暴戾的姑娘，見了幾次面以後，因為都是大齡男女了，很快就領證結婚了。
但那位暴戾的姑娘進了博洋家的門之後，不僅不洗衣做飯，不參加地里的勞動，還要求博洋的工資全部上交，簡直成了家裡的女皇。
有一次，她發現博洋兜里的錢少了五塊，博洋還說不清楚錢花在哪裡，為了這五元錢她幾乎在家裡鬧翻了天，指著博洋的鼻子說：「我們結婚才幾天，你就想養小三了？」
無奈的博洋向母親訴苦，甚至說要離婚，母親說：「為了娶她，咱出了不少彩禮，現在離了，咱就人財兩空，忍忍吧，等她有了孩子脾氣興許會好一點。」
接下來的日子，博洋過起了「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日子，有時候，妻子和他吵架的理由都有些匪夷所思，一句不經意的話就可能引燃戰火。漸漸地，博洋怕了她，把她的話當做聖旨，以求得片刻的安寧。
博洋出事的那年秋天，妻子讓他到集市上賣幾袋花生，那天，集市上人很多，賣完花生以後，他揣著賣來的三百元錢在集市上轉了轉，想不到就這麼一會功夫，他口袋裡的錢就被小偷偷走了。
發現錢被偷的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妻子那場不可避免的暴風驟雨，無論如何也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六神無主的在集市上坐到了下午三點，集市上已經空無一人，他才回到家裡。
一進家門，妻子就朝他伸手說：「錢呢？」
「在集上碰到一個熟人，他急需用錢，我把錢暫時借給他了。」他向妻子扯謊。幸運的是妻子這次沒有發脾氣，只是看著他冷笑了一聲說：「你膽子不小哇，不經我同意就敢往外借錢，明天給我要回來！」他急忙點點頭。
整個下午，他都在為到哪裡弄三百元錢發愁。其實，只要他向工友張口，誰都可以借他三百，讓他渡過難關，但此刻他的思維已經鑽入了牛角尖，他一心想的是別人偷了我的，我為什麼不能偷別人的！
到了晚上，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在尋思到哪裡弄這三百元錢。午夜時分，趁著妻子沉睡，他偷偷地出了家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突然，他發現村西大山家的門是虛掩的。他和大山很熟悉，在沒結婚之前他經常會到大山家坐坐，大山也是個光棍，只是比他的年齡更大，已經五十歲了。
大山喜歡喝酒，而且逢酒必醉，有一次他送醉酒的大山回家，發現大山的錢就壓在炕席的下面，他善意地提醒他說，錢應該放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大山說，那是有錢人才幹的事，我最多就兩千塊錢，藏什麼藏！
看著大山虛掩的門，他突然想到了大山說過的話。這傢伙一定又喝酒了，這可是天賜良機，我先拿他幾個錢，等我有錢了再偷偷地還給他。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躡手躡腳的摸進了大山的家，大山躺在炕上睡得正香，博洋進去後，輕車熟路的從炕席地下摸出了幾張百元大鈔。
就在他大功告成的時候，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緊張，他沒有注意腳下，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酒瓶子，這下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地上幾十個酒瓶子紛紛倒下，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這一下子驚醒了大山。「誰？」他大喊了一聲隨即怕了起來，借著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了博洋的臉喊道：「張博洋，你是賊呀，到我家裡偷東西，看我不上村裡去告你！」
大山的喊聲讓博洋不寒而慄，再加上他還說要到大隊部去揭發他。那個年代人的聲譽有時比生命還要重要，他想到如果大山揭發了他，全村人就都知道他是個小偷了，那以後自己在村子裡會永遠抬不起頭來。
想到這裡，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突然拿起地上的板凳朝著大山的頭上砸去，一下、兩下，直到大山沒了呼吸。
因為三百元錢，博洋被警方抓獲，一年後被執行了死刑。前些日子，初中同學聚會，談起那些早逝的同學，說道張博洋時人們還一陣唏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