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南昌,蟬鳴聲里裹挾著悶熱的空氣。我坐在機械廠的休息室里,手裡握著一封信,信紙上"解除婚約"幾個字刺痛著我的眼睛。
那時我叫張建軍,是縣機械廠的鉗工技師,月工資47塊,每月還能拿十幾塊的獎金。
在這個縣城裡,也算是個體面的工作。小芳是我的未婚妻,縣棉紡廠的擋車工,我們是高中同學,已經訂婚兩年了。
可就在上個月,縣外貿公司來了個"海龜"幹部,開著永興公司進口的尼桑轎車,經常到棉紡廠洽談業務。
漸漸地,我發現小芳看我的眼神變了。
那是個充滿變革的年代。整個社會瀰漫著改革開放的春風。
縣裡新開了第一家合資企業,街上出現了第一台彩電,人們的眼界和慾望都在悄然改變。
工廠里的老師傅們常說:"現在是個有本事的人才能飛黃騰達的好時候。"可我始終覺得,憑著一雙手藝,總能過上安穩日子。
直到那天,我在廠門口看到小芳坐在那輛閃亮的汽車裡,跟那個"海龜"說說笑笑。
"阿軍,我們不合適了。"小芳在百貨公司門口遞給我退婚信時說,"你是個好人,但我不想像我媽那樣,一輩子就在機械廠家屬院里曬太陽、搓麻將。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段日子,我像丟了魂似的。
白天在車間機械地重複著工作,晚上就在江邊的啤酒攤上獨自喝悶酒。縣城太小了,到處都是熟人,我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們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眼神。
轉機出現在八月中旬。
那天,我路過徵兵辦公室,看到牆上貼著"關於1983年度徵兵工作的通知"。
旁邊還有一張"優先徵集有技術特長青年"的補充通知。
我爸是老兵油子,在抗美援朝時負過傷。聽說我要去當兵,他摘下叼在嘴裡的旱煙袋,說:"去吧,部隊是個大熔爐,能把鐵疙瘩煉成鋼。"
體檢那天,我遇到了以前的帶班師傅老周。
他是轉業軍人,現在在縣武裝部工作。看到我的體檢表,他特意找我談話:"建軍,你小子技術好,又有文化,去了准能立功。
現在部隊在搞四個現代化建設,就需要你這樣的技術人才。"
1984年春節剛過,我就進入了裝甲部隊。
憑著在機械廠的經驗,我很快就在坦克修理連站穩了腳跟。那時候,部隊正在換裝新式坦克,我的技術派上了大用場。
白天,我專註於裝甲車輛維修;晚上,啃軍事理論和文化課本。
連長說我是個"拚命三郎",特意給我申請了軍校進修的機會。
1986年冬天的那場大演習,改變了我的命運。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一輛主戰坦克突發故障,如果不能及時修復,整個演習計劃就要被打亂。
我帶著維修小組在風雪中連續奮戰18個小時,終於排除了故障。
這次立功後,我被破格提拔為技術組長,還被推薦去南京裝甲兵工程學院深造。
臨走前,團長找我談話:"小張,你小子有前途。等你畢業回來,團里給你安排個好崗位。"
1988年軍校畢業後,我如願以償地當上了裝甲營的技術主管。這時,團長把女兒小雨介紹給我認識。小雨是軍醫,在野戰醫院工作,性格溫婉,待人真誠。
眼看著訂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一個意外的人出現了。小芳來到了部隊,說是專程來找我。五年不見,她比以前更漂亮了,但眼神中多了幾分滄桑。
原來,那個"海龜"早已另結新歡,拋棄了她。小芳在外漂泊幾年,經歷了太多苦澀,終於明白金錢不是一切。
"阿軍,我知道錯了。"她哭著說,"這些年,我總是夢到我們年輕時的樣子。現在我明白了,真心比什麼都重要。"
我請戰友小李陪小芳去了招待所,自己則去找小雨。
沒想到小雨早就知道這事了,她平靜地對我說:"去和過去好好道別吧,我相信你的選擇。"
第二天,我約小芳在營區外的小樹林見面。
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影子。
"小芳,謝謝你還記得我,但我們都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我直視著她的眼睛,"這些年,部隊教會我,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得到什麼,而是在追求的過程中,我們成為了什麼樣的人。"
臨別時,小芳擦乾眼淚說:"阿軍,你真的變了,變得更好了。祝你幸福。"
1989年春天,我和小雨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團長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如今,我已經是裝甲團的團長。每次看到新兵入伍,我都會想起自己當年的選擇。
生活就像部隊的路,看似筆直,卻充滿坎坷。關鍵是你要有勇氣選擇正確的方向,並且堅定地走下去。
那個年代,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逐夢想。
有人選擇了安逸,有人追求浮華,而我,選擇了軍營。
正是這個選擇,讓我找到了人生的真諦,也收穫了最珍貴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