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斯里蘭卡成為全球水深火熱之地。
在新冠疫情和俄烏衝突的雙面夾擊下，斯里蘭卡的外匯儲備陷入了「節源開流」的危險處境：一方面從國外吸的金不斷減少，一方面掏給國外的錢又不斷增多。加之一系列失當的國內經濟政策，導致人民生活水平暴跌，甚至到了吃不上飯的程度。
面臨能源短缺的斯里蘭卡群眾（圖源自觀察者網，侵刪）
最終，在一系列內憂外患的壓力下，不斷借錢彌補漏洞，卻越欠越多的斯里蘭卡終於被外債逼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隨著國家宣布破產，總統也於近兩日「跑路」。
在這危急當口，許多國家開始前前後後向斯里蘭卡伸出了「援手」，表示會為後者提供援助型貸款。這其中就不乏「金融霸主」美國的身影。
對於美國的舉動，有不少分析人士認為這是美國打著「援助」的旗子來滲入並掌控斯里蘭卡國家的戰略手段。不過，無論是出於地緣政治上的角力，還是出於收購資產的經濟考慮，富國向窮國投入資本都不算難以理解之事；即使在較為平穩的年代，窮國也會向富國借債或尋求貸款，以換取國家的經濟發展。
不過，如果放到更加宏觀的角度來看，事情似乎並沒那麼簡單。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國處前處長、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研究員埃斯瓦爾·S. 普拉薩德在《美元陷阱》中所述，在全球金融的風雲變幻中，富國往往才是資本輸入國，而窮國是資本輸出國；換言之，是富國一直在向窮國借錢。
美國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作為全球發達經濟體的一把手，多年以來，美國的經常賬戶一直存在著巨大的逆差；這意味著，美國的投資和消費總和超過其產量。同時，美國的外債規模始終在全球名列前茅，多年超過其GDP；連年的財政赤字也是美國的一大「特點」。
既然如此，美國為何還能正常運行？
在《美元陷阱》中，普拉薩德先生對這一看似詭異的問題進行了深入分析。是哪些國家在為美國的高消費買單？美國是如何利用自己的發行權，不斷延遲自己的債務？面臨難以避免的貶值，全球投資者為什麼還爭相買進以美元計價的資產？對美元設下的種種難以逃脫的「陷阱」，普拉薩德先生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接下來，我們為大家從《美元陷阱》中節選了一段書摘，讓大家一瞥「美元陷阱」的冰山一角。
不是誰都能像美國那樣保持債務可持續
（摘自《美元陷阱》第6章）
每個人遲早都要償還助學貸款、住房抵押貸款和其他貸款，除非他們宣布自己已經破產。個人不能無限展期的原因在於，每個人早晚都要離開這個世界。而且債權人對債務繼承人進行債權追索，在法律上存在很大障礙，除非死者為繼承人留下遺產，或是債務由死者與其繼承人共同承擔。相比之下，國家通常不會滅亡，而且他們的債務往往是永久存續的。一系列因素，也促使其他國家會永不休止地為美國債務的積累提供融資。
一國債務規模的改變速度取決於如下四個要素：債務的現有規模、通脹率調整後的真實利率、該國經濟的增速以及基本預算盈餘情況，即政府收入減去不包括債務利息在內的政府開支。當一國的市場利率高於經濟增速時，其債務存量就會增加；也就是說，經濟增長和創造產出的速度低於積累債務需要支付的利息。當基本預算餘額為正數時，也就相當於政府收入超過開支，於是，政府可以用多餘的收入償還債務，此時，債務的存量會下降。
這個簡單的公式意義巨大。如果美國政府可以借到廉價資金，比如說，按通脹率調整後的實際利率接近於零，與此同時，美國經濟的年均增長率為 2% ～ 3%，那麼，美國就可以長期維持基本預算赤字，而不會導致債務與 GDP 的比率提高。在為這些債務融資的過程中，美國對其他國家的負債相應增加，而其他國家同樣不願意無休止地為美國赤字埋單。但是從技術上說，美國也沒有理由徹底清償這些債務。當然，不斷增加債務規模帶來的影響以及這種負債的可持續性，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要取決於滿足這些債務的資金是來自國內儲蓄，還是外國投資者。日本有很高的儲蓄率，而且儲戶也願意投資日本政府債券。因此，日本就可以承擔較大的預算赤字，並在維持高水平負債的同時，無須擔心債務的不可持續性。相比而言，美國更容易讓外國投資者感到忐忑不安，因為其國內儲蓄率實在是太低了。
對於像希臘這樣的國家，上述公式的實際效果就是三重打擊。隨著債務危機爆發，希臘不得不面對居高不下的借款成本，而且其經濟也轉為負增長。此外，希臘還要承受基本預算赤字的壓力。可以想像，希臘的債務形勢似乎是不可持續的。希臘的債務形勢註定難於解決，因為要讓債務回歸可持續道路，就需要重新修訂公式中的每個要素，這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山姆大叔「囂張的特權」
事實說明，美國的特殊之處遠非任何數據所能解釋的。美國相當一部分的外債採取了固定收益的投資形式。一方面，在美國的對外負債中，55% 為債券和銀行貸款，按照這種債務形式，不管債務國的經濟狀況如何，都必須支付固定利息；另一方面，對應形式的資產在美國對外資產中僅只 31%。這就是說，美國的對外投資與外國投資者在美投資的結構完全不匹配。在美國的對外資產中，約 50% 為外國直接投資和證券投資組合，這種投資的風險水平確實較高，但是在市場處於上行通道時，投資者就可以享受大盤上漲帶來的收益。通常情況下，這種投資的總體風險較高，因此，它們的平均預期收益也較高。就總體水平而言，美國對外投資的收益率應高於對海外債務所支付的利息。
事實上卻鮮有明顯證據支撐上述假設。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皮埃爾—奧利弗·金里奇及倫敦商學院的海倫·雷伊通過研究，提出了支持該假設的證據。此外，他們還進一步指出，美國投資者的收益率之所以高於其他國家投資者，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就在於美國海外資產與對外負債的結構差異。值得注意的是，他們發現，對於包括債券、股票和貸款在內的每一類投資，美國投資者的收益率居然都高於外國投資者投資於美國所實現的回報率。
弗吉尼亞大學的弗蘭西斯·沃諾克曾在與多人合著的文章中質疑過這些結果，他始終認為，這樣的結果源於對數據的誤讀。沃諾克的研究結論是，一般情況下，美國投資者在具體投資類別上的收益率並不高於外國投資者。即使不考慮對外資產和對外負債在不同投資類型上存在的結構性差異，美國的海外資產和負債依舊在幣種構成上處於有利地位。一方面，美國的外債全部以美元計價，這對印刷美元的國家來說顯然是一種無法比擬的特權。另一方面，美國的對外資產主要以外幣計價，如果其他國家的貨幣相對美元出現貶值時，美國投資者就不得不承擔投資價值減少的風險。
如果外國投資者將全部資金抽出美國，並導致美元對其他貨幣劇烈貶值，會發生什麼情況呢？美國債務不會貶值，但其按美元計價的資產價值則會上漲。因此，本幣貶值會讓美國得到一筆意外之財。這就是「囂張的特權」賦予全球主要儲備貨幣發行國的恩賜。
……
美國正在把越來越多的外國投資者尤其是新興市場的央行拉進自己的陷阱。考慮到全球基本儲備貨幣的發行國地位，美國始終可以利用其貨幣政策網羅外國投資者。如果美國讓美元充斥於全球金融體系，那麼，其他國家就只能面對兩難處境：要麼任由本幣對美元升值，要麼購買美債抑制本幣升值，顯然，兩個選項同樣讓他們難以忍受。如果他們任由本幣升值，其出口競爭力就將大打折扣，因此，他們就必須接受現有美元資產的損失。如果通過購買美國政府債券抑制本幣升值，那麼，他們就不得不進一步增持美國國債。然而，美元貶值的預期終會兌現，這樣，他們就只能接受更大的損失了。
因此，美國為其他國家提供的選擇很簡單：要麼立即通過主動選擇讓不可避免的損失變為現實，要麼以後再選擇。而新興市場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將痛苦推遲到未來，接受儲備資產在未來的某一時刻遭受損失，為維持出口增長而甘願接受陷阱里的生活。為此，他們做出的選擇就是干預外匯市場，以積累外匯儲備打造自我保險機制，但這個選擇只會讓美國財政的揮霍無度變本加厲，並進一步強化美元在全球貨幣體系中的統治地位。很容易想像新興市場決策者的尷尬處境，他們當然希望不遺餘力地跳出陷阱，但反抗無異於公開發起貨幣戰爭。
據書中所述，雖然美元有著不可避免的貶值趨勢，但借著美國發行本國貨幣的特權和其金融、法律制度的優勢，使得被美元滲透的國際金融體系暫時還難以擺脫這一既能傷害又能保護他們的貨幣。面對這一撲朔迷離的情況，國際金融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如果你也對一問題感興趣，歡迎和海派閱讀一起，深入閱讀《美元陷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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