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的雞肋」：美多艘戰艦未老先售是啥算盤

美國兩艘瀕海戰鬥艦正在太平洋上進行。 （視覺中國/圖）

「美國海軍的發展計劃旨在確保針對競爭對手的優勢，然而，新船下水不多，老艦接連退役，美國的勃勃野心已經面臨問題。」

2023年4月24日，據美國The Drive網站「戰區」欄目報道，美國海軍計劃在未來兩年內，通過其對外軍售計划出售6艘瀕海戰鬥艦。

報道稱，海軍尋求在2024年退役兩艘「獨立」級瀕海戰鬥艦——「傑克遜」號和「蒙哥馬利」號，並計劃於2025年，將4艘退役的「自由」級瀕海戰鬥艦——「威奇托」號、「比林斯」號、「印第安納波利斯」號和「聖路易斯」號——對外出售。

軍艦在完成使命任務後功成身退，是各國海軍的例行操作。但值得關注的是，這6艘戰艦均是提前退役。其中，艦齡最小的只有3年，最大的不過8年，而它們原本的設計壽命為25年。

其實，這6艘瀕海戰鬥艦不過是美國海軍軍艦退役潮的一個縮影。

根據美國海軍日前公布的2024財年30年造船計劃，海軍欲申請在2024年退役11艘艦船，以便「騰出更多資源用於造船和其他優先事項」。俄新社4月24日報道指出，在接下來的2025財年至2027財年，美國海軍計劃共有40艘軍艦退役。

「儘管美國海軍看上去異常龐大，但大部分軍艦都是冷戰時期的產物，目前已垂垂老矣。」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海洋和極地研究中心主任張耀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隨著戰略重心轉向爭奪和保持海洋控制權，美國試圖建立一支以大國海軍為主要作戰對象的現代化全域海軍，今後幾年將出現大規模的軍艦退役浪潮。」

戰略誤判

當地時間4月15日，美國海軍未來的「自由」級瀕海戰鬥艦「克利夫蘭」號舉行了命名下水儀式。然而，儀式上卻出現了「轟轟烈烈」的一幕。剛下水的「克利夫蘭」號與一艘配套拖船相撞，發出一聲巨響，導致艦艇受損。

這並非瀕海戰鬥艦第一次遭遇棘手狀況。事實上，該艦艇因自身結構性缺陷，船體極易出現裂縫，且大規模戰力有限，一直並不受美國海軍歡迎。

「冷戰結束後，美國海軍認為海上威脅已經不復存在，並預判在未來幾十年不會再次出現強大對手，因此將作戰任務調整為『由海向陸』，瀕海戰鬥艦應時而生。」前海軍軍官王群懷向南方周末表示。

作為21世紀初美國海軍設想的未來主力艦艇之一，瀕海戰鬥艦包括「自由」級和「獨立」級兩種型號，曾被寄予厚望。

按照最初設想，該新型艦艇兼具低價、快速、靈活且容易建造等特徵，可輕鬆進入其它國家的近海，執行水面作戰、反潛戰和掃雷等不同任務模塊，徹底解除被入侵國家的海岸防衛能力。

然而，這款前後耗時二十多年的「科幻戰艦」，卻被美媒評價為「美國海軍有史以來最失敗的項目」。

自身的重大缺陷，應用場景的變化，再加上高昂的造價和維護成本，造成了瀕海戰鬥艦現在的尷尬局面。

王群懷指出，「站在當時的視角，美國海軍的決策並沒有問題，只不過隨著世界海上力量格局趨於多極化，瀕海戰鬥艦的出現頗有種『點錯科技樹』的意味。」

「應該承認的是，瀕海戰鬥艦設計理念超前，兼具隱身能力強、速度高、可通過不同任務模塊執行不同作戰任務等亮點，但這些優勢主要瞄準近海作戰，在遠洋環境中並不合用。」王群懷分析，「在缺乏足夠外部後勤保障的情況下，側重於跨洋到近海區域『堵門』的瀕海戰鬥艦，其續航和自給能力短板暴露無遺，很難跟得上主力艦隊的步伐。這樣的『蹩腳小船』對於美國海軍而言如同雞肋。」

而根據美國國防部此前公布的造價，目前總共建造的35艘瀕海戰鬥艦總耗資達到了300億美元，排除前期研製費用的單價，也超過了6億美元，與原定每艘船造價2.2億美元相比，膨脹了近三倍。《防務新聞》數據顯示，1艘瀕海戰鬥艦每年的運作成本約為7000萬美元，而1艘「伯克」級神盾驅逐艦每年的運作成本也才8100萬美元。

「隨著大國海軍反介入及區域拒止能力不斷增強，瀕海戰鬥艦很難安全地在敵國近海甚至是沿岸有效發動攻擊。」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國際戰略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錢宇明表示，「高昂成本與極不成比例的實際戰鬥效能，使得瀕海戰鬥艦難以滿足美國海軍的新戰略企圖。」

「美國海軍現在正面臨戰略轉型。」張耀進一步解釋，伴隨著美國的戰略重心逐漸轉移到印太地區，海軍也從針對弱小國家的干涉性行動轉向大國海洋對抗，小噸位、低火力的瀕海戰鬥艦，顯然已無法勝任大國海洋決戰的作戰使命。

美國國防部作戰與測試評估辦公室的綜合評估結果顯示，瀕海戰鬥艦隻能應對低對抗環境下與非對等作戰對手的低強度對抗，在高強度戰鬥中無法生存。

在錢宇明看來，與「朱姆沃爾特」級驅逐艦一樣，美國海軍從戰略層面錯判了世界局勢，海軍建設轉向中低烈度和「由海向陸」，「相關艦艇未老先退，就是戰略誤判的苦果」。

「把錢用在刀刃上」

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與《2022年國防戰略》指出，美國目前正在逐漸喪失許多關鍵領域的優勢地位，其中作為美國軍事力量的長期作戰優勢的海軍，正在面臨自身艦隊「青黃不接」。但即便如此，美國海軍依然選擇了壯士斷腕。

事實上，海軍的退役清單遠非這6艘瀕海戰鬥艦。

美國《防務新聞》2023年3月14日報道稱，作為撤資戰略的一部分，提前退役的艦艇還包括海軍2022年試圖退役的3艘「惠德貝島」級兩棲船塢登陸艦；3艘「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其中一艘2022年試圖退役。

此外，海軍還計劃讓另外兩艘已經達到計劃壽命終點的巡洋艦和一艘攻擊型潛艇退役。

「對於巡洋艦和兩棲艦，要求撤資的決定是基於物理條件、剩餘壽命、成本和升級時間，當然還有由此產生的作戰價值。這六艘船沒有通過『投資回報率分析』。」2023年3月13日，美國海軍預算副助理部長兼財政管理主任約翰·甘布爾頓少將在預算簡報中說。

「作為美國海軍昔日的世界頂級巡洋艦，上世紀80年代『提康德羅加』級入列海軍，當時是極為先進的存在。」王群懷錶示，但隨著艦艇老化以及裝備日益落後，昔日的「天之驕子」已經成為美國海軍的「明日黃花」，巨額的維修成本亦讓其不堪重負。

「美國海軍正面臨著進退兩難的局面。」張耀說，「維持冷戰時期保留下來的軍艦將自食艦艇老化和維修費用高昂的苦果，而在美國本土武器裝備越來越貴以及造船能力下降的雙重枷鎖下，儘管美國軍費逐年增長，但想要實現未來『大型水面戰艦』計劃依然顯得力不從心。」

據美國海軍估算，及時放棄瀕海戰鬥艦將在未來5年內節省43億美元。

錢宇明指出，提前退役老舊艦艇，並將不符合未來戰爭需要的裝備淘汰，不僅可以確保美國海軍及時甩掉不良資產，節省維護費用，緩解海軍軍費緊張，同時可以確保把有限的資金用於刀刃上，將建設經費更多瞄準生產適合大國海軍較量的軍艦。

海軍水面部隊發言人阿羅·亞伯拉罕森少校表示，「傑克遜」號和「蒙哥馬利」號的退役使海軍可以在優先順序更高的艦艇上投入資金，並「重新分配人力和關鍵技能，以加強我們剩餘的瀕海戰鬥艦船員和其他艦隊資產」，以提高近期的戰備能力。

「美國海軍的造艦計劃是有優先順序的，無論如何都要首先保證『哥倫比亞』級戰略核潛艇項目照常進行。」王群懷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現在的美國海軍雖然還是一家獨大，但隨著海上力量走向多極化，其優勢已經沒有21世紀初那麼明顯。尤其是當美國海軍從中東地區的反恐戰、治安戰抽身而退，收緊拳頭集中精力應對所謂來自太平洋的威脅時，建造大批新的高性能戰艦並將老舊艦艇優化更新，就顯得更為迫切。」

軍艦「去留」博弈

淘汰老舊艦艇，為一支規模更大、更加具備殺傷力的艦隊讓路，保證在預期的海洋爭端中不至於失敗，美國海軍的如意算盤看似打得很響。

但王群懷指出，美國海軍的計劃再宏大，最終還是要看國會的態度，而且在目前美國國內政治撕裂的形勢下，需要參眾兩院達成一致意見。對於迫切需要更新裝備的美國海軍而言，這是相當困難的局面。

對海軍的軍艦退役潮，美國國會一直保持審慎的態度，兩者圍繞軍艦的去與留齟齬不斷。

2022年，美國海軍在軍費預算申請草案中，建議淘汰包括5艘巡洋艦、9艘濱海作戰艦、4艘船塢登陸艦、兩艘潛艇、兩艘油輪和兩艘遠征轉運碼頭艦在內的24艘軍艦，好有足夠的經費將艦隊現代化。

美國國會擔心大量退役現役艦艇會造成戰力空缺，對美國海軍申請剔除9艘瀕海戰鬥艦的要求，最終只批准退役4艘，並允許海軍和國防安全合作局探索將他們移交給夥伴國的可能性。

在張耀看來，美國國會和海軍圍繞舊軍艦退役的博弈是可以理解的。「海軍希望通過舊艦退役的方式，讓國會意識到其存在的經費問題，進而分得更多軍費『蛋糕』。」張耀說，但對於國會而言，在軍費總盤子很難擴大的基礎上，他們必須通盤考慮如何平衡各軍種的需求。

「退役艦艇的大幅度增加，意味著美國海軍需要花費更多的資金來替換它們，考慮到美國高昂的造艦成本，以及即將突破31萬億美元債務上限的嚴重債務危機，國會會不會批准，仍有待觀察。」錢宇明表示。

2023年4月19日，美國國會眾議院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國會議員羅伯·威特曼發表聲明，對美國海軍最近發布的30年造艦計劃做出回應：「美國海軍最近發布的30年造艦計劃，表明其已經迷失了方向。他們用果斷大膽的決策，取代了應該有的審慎研究，完全沒有考慮到我們面臨的威脅，以及這樣做所帶來的巨大短期風險。」

在王群懷看來，老式艦艇的大量退役，尤其是早期服役的「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和「伯克」級驅逐艦的陸續退役，將會使美國海軍面臨嚴重的真空期，對美國航母編隊作戰能力產生一定影響。

為了避免老舊艦艇退役後美海軍面臨「無艦可用」的尷尬，美國海軍計劃在2024財年採購9艘新艦。其中包括兩艘「阿利·伯克」Flight III級導彈驅逐艦和兩艘「星座」級導彈護衛艦，分別接替「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和瀕海戰鬥艦執行任務。

「眼下，美國造船業正處於產能不足的狀態，再加上大量維修任務擠壓船塢，所有這些都使得艦船按時交付更為困難。」錢宇明分析指出，新艦的建造速度能否趕上老艦的退役速度，還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王群懷認為，「哪怕新艦預算到位，也要經歷漫長的舾裝和海試，才能如期交付入列。」眾所周知，哪怕是在造船廠充分開工的前提下，一艘大型驅護艦從建造開工到下水海試再到最後交付使用，時間跨度少則3年，多則5年。

儘管海軍水面部隊發言人阿羅·亞伯拉罕森少校強調，「這些擬議的退役項目在短期內沒有任何風險，有足夠的船體庫存來支持作戰需求」，但王群懷認為，美國海軍自身艦隊青黃不接的局面或將持續到2028年之前。

「在舊艦退役、新艦難產的情況下，無人艦艇將成為美國海軍今後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張耀分析稱，美國海軍後續或將在西太平洋的諸多戰略島嶼部署包括無人艦艇、海馬斯火箭炮、新的反艦導彈在內的大量新型技術裝備，通過「分散式作戰」彌補其在大國海洋對抗中的短板。

南方周末記者 王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