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看見一片竹林時,你會不會馬上聯想到武俠!神奇吧,這是一種專屬中國的印象,它其實源自於中國影史的一場神來之戲,是1970年武俠電影大師胡金銓為世界呈現的那場破天荒的竹林決鬥。這場戲的影響力極大。李安致敬過、張藝謀致敬過,陸洋也致敬過。竹林幽深,但胡金銓以幽深為圓,把竹林拍成了致命絕境。他先拍攝他的空寂,陽光在夜的分隔下如同屏障,白霧飄忽,那深邃儼然可以催生竹林恐懼症。然後竹深處赫然現出紅衣殺手。胡金銓的巧妙攝影,讓紅衣殺手離鏡頭約有20米遠,那一抹紅顯得既隱秘又突兀,在竹林的神秘背景下,看起來那樣兇險。
「竹生荒野外,稍雲聳百尋」。經曆數代中華導演的詮釋,如今竹林的意象漸漸指向了武俠世界的「秘」。有人在竹林談論秘事,有人在竹林沉思修鍊,有人在竹林試探本心,有人在竹林回歸童真。竹林幽深,既象徵人心叵測,也象徵著武道的玄妙莫測。
武俠世界另一個深入人心的場景是大漠。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對武者來說,大漠比竹林還要險惡,行走其中,酷暑暴晒,了無生機,口乾舌燥,前途渺茫,武功再高強也得經受生存考驗,要戰勝他,唯有經歷一步一個腳印的孤獨。在《射鵰英雄傳》,大漠走出過西毒歐陽鋒這樣的頂尖高手,郭靖也生自大漠,並在這裡度過童年,環境磨練了他一生剛強的意志。
在武俠電影中,大漠中發生的戰鬥往往是明亮的,四周開闊,一覽無疑,與敵相逢只有短兵相接,無處可躲,無路可逃。王家衛拍大漠中的決鬥,會反覆把鏡頭對準太陽,用過曝的畫面傳遞酷曬刺眼的感覺。拍攝戰鬥時,他從不讓你看清人是怎麼搏殺的,要麼使用抽幀,要麼只拍臉部,還讓人影反覆遮擋鏡頭,用混亂不適的手法自毀打鬥的爽感,為的是讓觀眾深刻體驗大漠戰鬥的艱險痛苦,肉搏,骨病,肝髓,流野不殺至最後一人,一刻無法喘息。所以說,來到大漠便是考驗真本事的時刻。
「不知道過了這個沙漠,後面會是什麼地方?」「就是另外一個沙漠咯」。這是一對截然不同的人的對話,一個樂觀,一個悲觀,一個向前,一個停住,真正的武俠始終是向前的,終有一天,他們會來到這個地方,高山之巔,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見過自己,見過天地,這是見眾生的時刻。「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人性與自然終於天人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