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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姜小萌,你站住,誰讓你偷吃我的糯米糍的,還一吃吃五個!」紀賢瘦瘦的身軀在院子里奔跑,他正前方兩三米處,是手中還拿著糯米糍包裝袋的小胖妹姜小萌。
其實算不得胖,但「豐滿」一詞用來形容十六歲的小姑娘又似乎有點過。姜小萌皮膚吹彈可破,笑起來兩顆梨窩淺淺,搖曳生姿,再加上那一頭瀑布般柔順的青絲,別提多招大人喜愛。
姜小萌躲到一口井邊,抓著井沿喘氣,朝紀賢吐吐舌頭,「臭小賢子,你就是抓不到我!」
然而話里的最後一個「我」字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腳下的石頭一絆,摔到了井裡。
「撲通」一聲。井裡濺起了老高的水花。
2
紛雜繁複的床幔,大紅色的棉被,再摸一摸身旁,雕花的紅木床板,流蘇的穗子輕輕地飄蕩,鼻下也傳來一陣幽幽的熏香。
這是哪裡?眼前這張臉,怎麼好生俊秀?姜小萌腦子迷迷糊糊。
「小萌,你終於醒了!」高媽媽將一張大臉湊了過來,笑眯眯地將揪來一個小夥子,「這是剛從街上抓回來的,質量是不是很好?你瞧這小手,嫩得跟蔥似的,這小臉,白得跟麵粉似的!你可得好生調教,我出去做生意了。」
姜小萌目光轉向那個小夥子,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抱住他,喜極而泣,「小賢子,見到你太好了,我還以為自己掉到井裡死掉了呢!」
小賢子面色通紅,退後一步,禮貌地作揖,「見過姜姑。」
姜小萌蹙起眉頭,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處處錦繡奢華,像是片場,「這啥地方?你怎麼穿成這樣?」
小賢子瞥過頭,一臉不情願,「怡綠苑。」
姜小萌嘟嘟嘴,「只在電視劇里聽過怡紅院。」
「差不多,如今男女地位均平,女性亦有享樂的權利。」
再推開一側窗戶,下面街道熙熙攘攘,各族人民沿街叫賣聲絡繹不絕,再定睛一看,男女同行者更是數不勝數,而女性又大多昂首,衣袂薄如蟬翼,飄飄欲仙。
呵,這不正是那物華天寶的盛世大唐嗎?她竟然穿越了!
姜小萌眼珠一轉,想起了什麼,揪住小賢子,「你說,姑姑我在這大唐是不是美女?」
小賢子又仔細將她打量一眼,右手勾起她柔軟的下巴,「姑姑原本就是隔壁怡紅院一等一的頭牌,大唐美女榜榜眼,若不是想上升到管理層,是萬萬不會選擇跳槽過來當教練的。」
「這話中聽,」姜小萌又倒在了床上,翹起二郎腿,滿心不悅,「不過我只是榜眼?」
小賢子也坐在一旁,為她捏肩揉背,「姑姑說過,只當第二,天下誰人還敢爭第一?故那榜首,一直空缺。」
3
在姜小萌的調教下,未出三月,小賢子已分明成了怡綠苑的草魁,講相聲、唱Rap、跳機械舞,整天賣萌打滾蹦蹦跳跳,無所不會,無所不精。故此每日來打賞送花的達官貴婦不計其數。
兩人關係也日益匪淺,姜小萌每天都求著小賢子帶她去大街上搜羅各地美食,小賢子倒也樂意,每天牽著她的手去各地飯館,主動當起錢袋子。
姜小萌樂享其成,只是覺得紀賢變得大不相同,從前的紀賢每日都和她打打鬧鬧,現在卻每天對她說著甜言蜜語,能把她寵上天。
這日,兩人正在房間里吃小賢子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吐魯番葡萄,房門就被「轟」地一下推開了,幾十個禁軍士兵將小小的房間圍得水泄不通,又齊刷刷跪在小賢子面前。
「拜見太子。」
這陣仗,這聲音,怕是能震懾一條街。
小賢子踱步半天,方才厲聲呵斥,「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為首的統領發話了,「宰相夫人與天后閑聊時,無意中透露在怡綠苑見過於太子神似之人,微臣奉命前來。」
姜小萌一臉黑線。
小賢子看了她一眼,面有愧色,「我錯了,我沒有告訴你,我是李賢。」
姜小萌捂住胸口,似乎遭受巨大打擊,腦袋當機半天才想起歷史,「你不是紀賢,而是李賢?武媚娘二兒子?」
李賢點點頭,將她摟在懷裡,「小萌,哥哥的死對我來說打擊太大了,我對前路感到絕望,只好暫時逃出大明宮,陰差陽錯間來到了這裡,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你,以及你帶來的一切。但現在我必須要直面現實了,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姜小萌頭搖得似個撥浪鼓,史書記載,李賢客死巴州,她可不想做陪葬品。
於是她拔腿就想跑,奈何最近被皇太子養得太肥,還沒溜出去就被某人抗上了肩,帶回了大明宮。
太子李賢魔爪伸來,邪邪地笑著說,「小萌,可是我捨不得你哇。」
姜小萌欲哭無淚,她想做紅顏,卻不想薄命啊!
4
仔細研究過大明宮的地圖後,姜小萌開始實施自己的逃跑計劃。
第一次逃跑,快要跑到皇宮出口時,恰好與早朝回來的李賢撞個滿懷,李賢將她攔腰抱起,扛回了東宮。失敗告終。
第二次逃跑,到了後門才想起來沒偷吃的,溜回廚房見到叫花雞,拿刀剁掉泥巴,實在太香,忍不住邊走邊吃,結果落得一地雞骨頭,李賢循著蹤跡在某個牆角找到了呼呼大睡流著口水的她。誰會想到那隻雞里放了十足十的蒙汗藥,是為了給老鼠吃的。只好再次失敗告終。
第三次逃跑,喬裝成了小侍衛,卻被臨時召去含元殿站崗,逃也逃不掉,大殿之上,李賢正一本正經地彙報著近日奏摺,眾大臣昏昏欲睡之際,姜小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引起了李賢的注意,換班時被逮個正著。還是失敗告終。
事不過三,她認命放棄。李賢卻生氣了,一連多日不來見她,將她干晾在偏房。她心虛難受,在偌大的宮殿中倍感無聊,端著參茶進房,為他捏肩揉背,說盡好話。
李賢嘆氣,握住她的手,「為什麼想走?因為我沒有給你名分?那我廢了太子妃,讓你當好不好?」
姜小萌擺擺小胖手,窩在李賢溫暖的懷裡,手指纏繞著他的頭髮,「不要,我就當個小宮女挺好。」
李賢在她臉上吧唧一口,又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當真這麼令你不喜歡嗎?在怡綠苑時,我以為你也喜歡我。」
姜小萌低下頭,兩隻食指尖相碰,一臉委屈,「我當然喜歡你,只是我不喜歡這裡的生活。」
李賢摸摸她的頭,看著姜小萌忽閃的大眼睛,「除了捨不得你,如今的世道也極端險惡,我怕你在外面受罪。」
「險惡?如今大唐最是平和了。」話剛脫口而出,她便明白過來,再悄悄抬眼看去,李賢的眼角正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自從當上太子,李賢日日勤勉,政績都看在大家眼裡,唯有一人——他的母親,對他仍是態度嚴苛,與他關係緊張,甚至派人送來《少陽政范》和《孝子傳》,以教他為人子、為太子的道理。她還記得那晚,看到兩本書時,李賢整張臉都是青紫色的。
「我小時候成績不好,不是貪玩才成績不好的,而是無論如何努力成績都好不起來,成績單發下來之後,爸媽居然說,小萌,你什麼時候才能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去啊。可能比喻得有點不恰當,但你現在應該就是這種心情吧。」
小萌話還沒說完,便看到李賢眼角有一滴淚珠,晶瑩剔透,將落未落。
「可是弘哥哥他永遠地離開我了,他曾經是我最親近的人……」
姜小萌擦拭掉李賢的淚,發現他眉宇間早已儘是歲月磨礪的堅韌。
「如今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吶。」她輕輕地說。
5
後來,姜小萌生了一個男孩,因未入宗祠,小萌不願將他冠以皇姓,只取了名,叫姜大瘦。有宮女小聲嘀咕嘲笑此名,太子妃上報,李賢只是淡淡一笑,「小萌開心即可。」
孩子出生後,他每日無論多忙,都會來看望小萌,哪怕只是一眼,她都能感受到他心底最深的情意。
她偶爾天真,也會問他,「我們就這樣安穩過一生好不好?」
他在讀書,答應聲沉著有力。他逗逗孩子,又在她的額頭輕啄,說:「好。」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千百年來,始終是女子內心最殷切的期盼。
6
儀鳳二年發生了一樁大事,東宮馬房內搜出數百具鎧甲,亦有人證相輔,供出太子想要謀反的事實,武則天勃然大怒,召太子前去問罪。
彼時李賢正在為她畫眉,心神忽地不寧,一個手抖,姜小萌便成了歪眉道長。
她阻止他,憂心忡忡寫在臉上,「你別去,擺明了一場鴻門宴。」
李賢用帕子擦去,又為她重畫,「去與不去,結局有何不同?我到底還是願信親情的。」
彼時正在牙牙學語的姜大瘦衝進來,撲在李賢懷中,「父親,我不要你走。」
李賢心中不忍,抱起姜大瘦,仔細盤查了功課,又與他嬉戲一番,才念念不舍地交還給姜小萌。
她叫住他,「小賢子,我還有半邊眉未畫好呢。」
姜大瘦晃晃胖胖的小身體,用又軟又糯的聲音說,「娘親,父親會回來給你畫的。」
「會嗎?」她望向他。
「會的。」他又一次給了肯定的答覆。
自兩人相識以來,他似乎從來都是答應她的,這一次,依舊不是例外。小萌苦等多時,夜幕低垂,李賢方才被押解歸來。但這哪裡還是她認識的李賢?除卻一身的傷不說,那亂糟糟的頭髮和破爛的衣服,哪裡又能看出半點當朝太子的尊貴模樣?
姜小萌淚眼婆娑,遞他眉筆,又湊去另外半張臉,「小賢子,我這半邊,還是要畫遠山眉。」
李賢接過筆,復又細細描繪,原本只是須臾功夫,他卻畫了半柱香之久。
「廢太子李賢不賢,已被貶為庶人,將被幽禁……」李賢撫摸著姜小萌的臉,還是一如初見時的白皙嫩滑,歲月彷彿在她的臉上停止流淌,「小萌,你走罷,你以前總想逃走,如今可以遂願了。馬車早已在玄武門口備好,那是我曾經為你做的最壞打算。」
姜小萌將頭埋在李賢的懷裡,「不,我不走,我願意永遠同你在一起。」
「然而前路漫漫,且多半黑暗,與我同行,無異於墮入地獄。」
她昂起臉,笑得燦爛,「縱是地獄,只要有你,亦是錦繡天堂。」
7
轉眼間便到了永春二年,幽禁多時的李賢被流放巴州。
誥命下來的時候,李賢反倒長吁一口氣。他們離開那日,長安城下起濛濛細雨,最後一眼回望整座城池,紫氣朦朧之中,世事依舊浮沉。
誰又會想到,這雍容華貴的大明宮裡,多少人的宿命其實早已註定多舛。
行至終南山時,風雨大作,出來時一行人均衣衫單薄,此時更是凍得不行,只好停下,在黢黑的山洞躲雨。
見小萌瑟瑟發抖,李賢為她搓熱掌心,借著昏暗的火光,問她:「你會後悔嗎?」
「後悔什麼?」她一反咋咋呼呼的常態,目光溫柔似水。
「後悔認識我,後悔留下來,後悔和我走。」
姜小萌笑了,「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我一直羨慕想去四川看大熊貓,如今終於能成行了,激動都來不及,何談後悔之言?」
李賢皺起眉頭,「小萌,這首詩我怎麼好像沒有聽過?大熊貓又是什麼?是一種貓嗎?」
姜小萌擺擺手,將頭靠在他肩上,「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那什麼是重要的事?」
「我喜歡你,我愛你,想與你攜手共度一生,這才是重要的事。」
「真的?」
「煮的。」
「你說什麼?」
姜小萌嘟起嘴巴,小腦袋裡暢想起今後生活,「巴蜀之地濕寒重,我見你夜夜咳嗽,等到了那裡,我煮薑湯給你喝。」
8
他們在巴州過得其實並不凄涼,姜小萌在小小的院子里開闢出一片菜地,向當地的農人學習種植,過起最原始的農耕生活。天高皇帝遠,縱使日里黃蘆苦竹繞宅而生,夜裡不過青燈黃卷作伴,但只要心是靜的,一切並不難過。
姜小萌又生了一個女孩,取名姜二瘦,依舊隨心隨性。
姜小萌二十五歲生辰時,李賢帶著兩個孩子與她共度。姜小萌做了一桌子佳肴,擺放得整整齊齊。孩子們不明就裡,像是餓虎撲食,一個個你爭我搶,好不快活。
李賢驚訝之餘,萬分困惑,「為何如此隆重?」
「我們相識九年了,你將近而立,這不該值得慶祝嗎?」姜小萌舉杯,神色凄然,這世界最難熬的,是你明知結局就在眼前,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李賢也舉杯,一飲而盡,這是他們初來巴州時埋在窖里的酒,分明說好要離開時再喝的。
「值得,值得。」他笑著說。
姜小萌忽地握住李賢的手,「李賢,我們逃吧,我太怕了。」
李賢望著自己那一雙依舊未明人世艱險的子女,凄涼地笑笑,「逃?我們逃去哪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縱然你我逃了,李賢還有這一大家的親眷孩兒,如何安置?我李賢當不了太子,庇佑不了蒼生,難道還當不了丈夫、父親,庇佑自己的親人、愛人嗎?」
這大概才是她愛他的原因吧。
姜小萌由哭轉笑,兩眼彎彎,將眼淚逼了回去。她為他夾菜,享受著最後的幸福時光。
這一年,是文明元年,武則天開始主政,到了二月的某日傍晚,酷吏丘神勣前來庶人李賢居所檢查。他身後,是一個紅色的木匣子,李賢認出,那是母親以前的舊物。當著李賢的面,丘神勣掀開盒子,裡面竟是一條無比光滑的白綾。
姜小萌笑臉盈盈地從側門端著茶杯進來,「巴州到底比不上長安,沒有什麼好茶,這是奴婢剛從後山上摘的尖兒,也算是這巴蜀極稀罕的了。」
丘神勣摸摸鼻下八字鬍,悠悠地品了一口。
堂內許久無人言語,姜小萌退後兩步,止不住眼中詫異,「茶中下了毒,為何你絲毫無事?」
李賢雙手靜靜地撫摸著白綾,「因為那毒,早已經被我換了。」
姜小萌將白綾扔在地上,嘴中憤然,「我不要你死。」
「小萌,毒殺朝廷命官,是死罪,」李賢將她摟在懷裡,胸口忽然傳來一股濕熱的溫暖,「但他們要的,只是我的命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倉皇地想要一同赴死?」
丘神勣拍手稱讚,「好一對鶼鰈情深。」
李賢閉眼,仰天長嘯一聲,似是不相信,又問了最後一句:「母親當真如此狠心?」
丘神勣皮笑肉不笑,「卑職也是奉命行事。」
李賢將白綾搭上橫樑,面色平靜地面對著姜小萌。
「小萌,我不該將你帶來的,白白糟了這一趟罪,然而這十年,有你陪伴,膝下能有一雙兒女作歡,人生已無憾。」
這十年,有你陪伴,膝下能有一雙兒女作歡,我已死而無憾
他生平最痛恨酷吏行事之風,此時卻全然忘卻王子尊嚴,雙腿砰地跪倒。
「丘大人,煩請您帶小萌出去,讓我一人自行了斷。」
那一夜的巴州,忽然來了一陣風雪,彷彿要將整個巴州城掀倒。然而到底沒擋住姜小萌的哭聲,她的凄厲與悲傷,都被鑲嵌其中,宛如杜鵑啼歌,聲聲泣血。
9
「小賢子,我帶你走,你不要死,嗚嗚……」
姜小萌哭著醒過來,枕頭早已濕了一大片。可這又是在哪裡?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儀器,她怎麼穿越回現代了?還來了醫院?
紀賢往她頭頂敲了一計爆栗,「姜小萌,你真是個懶豬,居然昏睡到了現在,三天了!」
三天?姜小萌摸摸睡到發矇的腦袋,原來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的紀賢是唐朝的太子,而自己與他在青樓相見,兩人相知相愛,還生了一雙兒女……
姜小萌都想了起來,臉色羞紅,一把抱住紀賢,又哭了個驚天動地,「小賢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紀賢被這樣忽然地「霸王硬上弓」,感到很不好意思,臉紅紅的,手也不知道怎麼擺。然而他心裡卻是喜滋滋的:這個小胖迷糊,終於看出來他對她的情意了。
此刻,窗外碧空如洗,一對對不知名的鳥兒悠悠地飛翔,湖水中的天鵝成群結隊地遊盪,牆角的兩株野薔薇也開得恰到好處。(原標題:《胖野仙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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