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終於迎來暑期檔。
電影院也等來了第一炸!
曾經多次在路上看到這部電影的海報。
總要「哇」地驚嘆一聲。
終於。
這聲驚嘆落了地:
《神探大戰》
Detective VS. Sleuths
海報吸引Sir的,不只是那些被放大的元素。
頂級的港片卡司:
導演韋家輝,外加劉青雲、林峯、蔡卓妍、李若彤……原汁原味。
視覺的挑逗激爽:
韋家輝自己也承認這是他拍過最昂貴的電影,一舉成為不「省錢」的燈。
而且,如果去看IMAX版更是爽爆翻倍。
以上都在意料之中。
反而是海報設計語言里,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生猛特質,讓Sir這港片老饕嘴角忍不住上揚。
劉青雲扭曲的四種面孔。
對應四個完全不加修飾的感嘆號:
「硬!爽!邪!暴!」
電影背景配得上這般大口氣:
曾經在香港街頭巷尾出現的「飛屍案」「浮屍案」「烹屍案」「魔警案」……個個單獨拿出來,都是驚世奇聞。
《神探大戰》要將它們通通塞進一部片。
不過Sir還是要提醒你們,「警惕」那個人。
導演韋家輝。
他曾在港劇《大時代》里展現過人性極端的瘋狂與清醒;在《大隻佬》里探索過微妙的禪意與哲思;更別說與杜琪峯搭檔《神探》時,在劇本中同時做到邏輯和腦洞的精準平衡。
他尤其擅長什麼?
「顧左右而言他」。
如果說,海報上的獵奇是他給出的謎面。
那麼,謎底,才是真正壯觀的。
藏在水面下的冰山。
01
癲人
這是一部人人皆「癲」的電影。
故事裡,癲人為主角。
《神探大戰》預告片,「他」始終重複著一句話:
我是神探
我不是瘋子
他叫李俊。
這座城市裡一個不起眼的「神經病」,可曾經,他是西九龍重案組威風凜凜的「神探」。
之所以「神」,在於破案的方法獨特。
他對外說,自己能看到兇手心裡的「鬼」,甚至一秒鐘就能鬼上身,從而還原案情。
沒人信,卻也由他亂來,畢竟破案率確實高得出奇。
直到轟動全城的「魔警案」出現。
「魔警案」新聞發布會上,他把手槍伸進了同僚的嘴裡,再次通過鬼魂「還原案情」。
此後眾人眼裡:
李俊,才是那隻最危險的「鬼」。
西九龍少了李俊。
卻在香港街頭多了一個「神探」。
他穿著一件舊外套,騎著一輛破自行車,遊走在城市各處就為尋找所謂的冤案真兇。
即使女兒離家出走,自己流離失所,他仍無法放下所執。
靠著記憶力,他將自己多年在警局經手過的案件信息,和兇犯名字,全部寫在自己的新居所:
大橋底下。
對。
杜琪峯、韋家輝合作過一部《神探》,李俊的人設與15年前的陳桂彬有不少相似之處。
本片也不少熟悉的「自我致敬」:
這麼多年過去,「神探」依然執著:
為追尋真相,可以活埋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要麼跳下湍急的水流,要麼手裡只拿了一把想像中的假槍,就可以穿過槍林彈雨……
他是癲。
但也正是這種癲,漸漸勾出每個人心中的「鬼(執念)」。
作為導演,韋家輝顯然也有他的執念。
為什麼15年後再次重啟?
採訪里他對鏡頭堅定地說出一句話:
我想去拍香港的廟街
劇組的同事聽到後極力反對。
廟街人流量大,街邊檔與商鋪之間非常擁擠,樓與樓的距離更是格外密集。
完全可以搭一個棚去拍嘛。
韋導還是一「癲」到底,「多得這班同事寵我。」
這場戲,還真的在廟街拍成了。
除了拍攝場面複雜。
韋導還拿出了自己在編劇界的拿手好戲「飛紙仔」——演員們到拍戲現場,才拿到當天要拍的劇本。
它給予了導演和編劇在片場更多的自由,讓情節隨著畫面瞬息萬變,難以捉摸。
韋家輝也是以這種方式,儘可能保留自己表達和創作的自由。
演員,也跟著一起「癲」。
女主角阿Sa剛來時,對這個劇組「嘆為觀止」。
每天開工都要來到現場之後才知道要做什麼——「哦今天要跳樓?OK呀!」
阿Sa在電影里飾演的陳儀,是一名西九龍女警,她身上也有過一段痛苦經歷。(是什麼,先保密)
有一場戲Sir都看著心疼:
阿Sa全身化上傷痕特技妝,頭包保鮮膜,在一條漂著垃圾的臭水渠里,光腳反覆掙扎著逃跑。
更別說劉青雲。
劉青雲入組,是韋導連蒙帶騙把他「坑」來。
58歲的劉青雲到現場都差點嚇到:
又是跳激流,又是吊威亞拍綠幕,「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試過這個玩意兒」,折騰是折騰,但,還好效果是真不錯。
戲裡戲外。
這幫香港電影人的中堅力量,集體演活了一個「癲」字。
它不僅是影像里的反骨和挑釁。
在Sir看。
更是對香港這座城市,對電影這個行當,一種明知笨拙的「自我折磨」。
02
瘋魔
「神探大戰」,其實是「人魔大戰」。
關於「魔鬼」的討論,貫徹電影始終——穿越一個個血腥案件,跟著主角們,扒開魔鬼的層層外衣。
誰是魔鬼?
表面,是反派組織。
李俊離開警隊的十幾年後,街頭突然冒出來一群「神探」,他們也對外宣傳自己在「破案」,但,招數與李俊完全不同。
這群「神探」組織,是由曾經的冤案、錯案的受害者家屬組成。
他們靠李俊寫在天橋下的案件信息,找到逍遙法外的「真兇」,並想以同樣的犯罪手段,「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以私刑找回「公道」。
而且每次都會在現場留下「神探」字樣。
於是李俊嫌疑重大:
他是因為警隊開除他,而因怨生恨;
還是被「神探」團隊利用,將他順勢拉入同夥?
一個「神探」和一群「神探」的PK。
要如何再次尋回人間該有的正義和清白。
是這部電影的戲眼。
在人們強烈要求「神」降臨世間時。
卻無人思考。
惡魔是誰。
是那些無視生命尊嚴,製造出「屠夫案」「烹屍案」的始作俑者,殺人兇手?
是那些一心只想復仇而不擇手段的「神探」團伙?
還是一心想成為「神探」,卻被「神探」執念所反噬的李俊?
對,沒有誰完全清白。
李俊曾為管教女兒,使用對待罪犯的手段,將她鎖在車上,讓女兒心裡留下難以磨滅的怨恨。
實際上。
魔鬼,是人們親手製造出來的。
這也是此次電影在主題上的延續。
15年前,《神探》通過魔鬼形象,暴露出人心深處的暗面。
雖然,鬼不好看。
但,卻格外真實。
15年後《神探大戰》,並非是要捉出「魔鬼」到底是誰。
而是,如何停止製造魔鬼。
遊走在「瘋魔」邊緣的李俊,曾經兩次看見魔鬼。
第一次。
妻子抑鬱症自殺,給李俊也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創傷。
之後執行任務時。
他看見一個長著翅膀,渾身赤金色,獠牙發露的東西蹲在暗處。
李俊不顧手足的危險,與這個遊走在空隙之間的魔鬼互相周旋,並瘋狂開槍射擊。
此時,他被魔鬼嚇壞了。
第二次。
李俊面臨人性與魔性之間的取捨時。
他又一次看到TA。
這次,他與惡魔面對峙著,在他的目光里,惡魔就這樣飛走消失在夜空里。
他小心翼翼地問站在他身邊的陳儀,你看到魔鬼了嗎?
陳儀說,我看到了。
此刻他的表情,是被認同,被肯定後的寬慰——一個被旁人推向懸崖邊的「瘋子」,終於找到理解他的同伴。
那麼,魔鬼就此消失?
沒那麼簡單。
兩次人魔相遇,只是我們人生中無數抉擇的縮影。
當你不再害怕它。
而是選擇去面對、凝視它時。
魔鬼。
其實還有另一個名字:
03
深淵
電影出現最多的台詞,出自尼采《善惡的彼岸》。
德語原文,李俊一次次用這句話教導女兒:
與怪物戰鬥,小心自己成為怪物
這句話還有下半句,我們都聽過:
「你凝視著深淵,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具體到電影。
「深淵」是什麼?
Sir注意到《神探大戰》開頭一場槍戰。
警察調查,現場遺留的兇器是之前丟失的一把警槍。
很有可能是內部人員作案。
15年前,《神探》正是以「魔警案」為原型。
當年杜、韋並沒有完全拍出這個案件撲朔迷離的全程。
而是將影片停在意味深長的「換槍」。
案件由「換槍」而起,但也以「換槍」結束,兩個動作前後呼應,都是為了一個目的:
給觀眾編一個掩蓋心裡內鬼的故事。
如果說《神探》,是神探釋放內心惡魔,並始終與之搏鬥的故事。
那麼,《神探大戰》,則是神探在心魔出現時,選擇與它並存。
深淵吞噬一切。
但,也可以時刻警醒著你。
《神探》最後,陳桂彬舉著槍,想要一槍打死兇犯,他腦海里也出現了「鬼」,一個叫「神探」的鬼,在與他對話。
如果殺了對手。
可能接下來的故事,就是死無對證。
但,陳Sir也未逃出「鬼遮眼」的下場。
一槍打死了兇手。
在15年後。
這句台詞在《神探大戰》里又一次出現。
人人都能變怪物,為什麼我不能變
我也是人
這一次,選擇結果不再是重點。
內心自我審視的過程才是。
當然Sir不能劇透,不過建議毒飯們留意影片最後,劉青雲凝視窗戶玻璃時反射的鏡頭。
他看到的是誰?
這一幕,更像是多年後「李俊」對「陳桂彬」的回答:
伴隨著環境的劇變,公義的搖擺,我們對人性善惡的判斷,不再停留於某次極端狀況下的抉擇,更是每一次抉擇,以及抉擇後的反思的總和。
不得不說,韋家輝又向前邁了一步。
主題上的探索,效果見仁見智。
可影像風格上的嘗試很明顯。
導演韋家輝依然劍走偏鋒:
某種程度,這是一部自我反叛的電影。
雖然表面「換湯不換藥」,用著同一批演員,同一個人設,甚至此次內地與香港版完全一致。
他仍決意要打一場不一樣的仗。
從《暗戰》《槍火》的槍戰時的屏氣凝神,不浪費一槍一彈。
到如今,對於商業片大開大合的借鑒,火爆場面並行。
他已經脫離了之前的極簡與剋制。
Sir還記得點映採訪環節,韋家輝被問到心目中「香港電影」的特質。
他幾乎沒有猶豫:
「靈活」。
我們總是反覆懷念著港片「過火與癲狂」,渲染著它的獵奇與尺度,因此粗糙地模仿著它那所謂的「港風濾鏡」。
殊不知。
港片真正的生命力,正是在於當時那一批創作者,無視世俗眼光,拚命撞破那刻板的濾鏡。
《神探大戰》的回歸,也不僅是在平穩的檔期內塞進一部生猛尺度片。
Sir眼裡它更是一次清醒的叩問。
這裝瘋賣傻娛樂至死的當下,是否還容得下一個為表演,為電影而痴狂的「瘋子」。
這囫圇吞棗的「後真相」時代,是否還接納一個以質疑為劍,以真相為槍的「傻子」。
因此,電影結尾那段對話也指向我們。
——看見了嗎?有怪物!
——看見了。
這「怪物」或許由頭到尾只是神探一人的臆想。
又或許,它只是在人性深處隱藏得太好,在麻木的現狀中戴上了精緻的面具。
甚至它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
是你敢不敢望向那個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深淵,卸下面具,撥開迷霧。
從而看清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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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小田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