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18日,原國民黨軍河北省第三區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的朱占奎率部投誠,後被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冀中軍區獨立第一支隊支隊長。
然而讓人詫異的是,就在三年後的1951年11月,朱占奎因為歷史問題突然被逮捕,隨後被判處無期徒刑,被關進了保定監獄。
圖|聶榮臻
朱占奎在獄中輾轉反側,給時任副總參謀長的聶榮臻寫了一封信:
「我有罪,人民政府怎麼處罰我,都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希望給我換一個關押的地方,在冀中名聲太臭,日子實在難過。」
只是信寄出去以後,彷彿如石沉大海一般,並沒有回應。
事實上聶榮臻在後來回憶錄中,還專門提到了朱占奎的事以及這封信,只是他一看到「朱占奎」的名字,就想到了他過去的斑斑劣跡,所以才不予理睬。
聶榮臻回憶錄中曾提及朱占奎在歷史上有過多次叛變,抗戰時期曾投降日偽,解放戰爭時期又投降了國民黨軍,可以說是劣跡斑斑的一個人,也因為這個緣故,聶榮臻後來也沒再過問朱占奎的事情。
「此人不知道改造得如何了?」
圖《聶榮臻回憶錄》
不過,讓人確實想不到,朱占奎於1975年3月獲得特赦,1979年又被平反,恢復投誠人員身份,後來曾擔任河南省人民政府參事、河南省政協委員。
晚年的朱占奎曾寫下一本回憶錄《我的失足與被挽救》刊登在天津文史的資料上面。
那麼,聶榮臻所提及朱占奎歷史上有過多次叛變,其中過程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朱占奎——抗日游擊隊的建立
聶榮臻元帥革命生涯幾十年,抗戰時期曾擔任過晉察冀軍區司令員,那時冀中軍區是隸屬於晉察冀軍區下屬的二級軍區,在回憶這段抗戰經歷時,聶榮臻曾深有感觸的說:
「說到改造冀中雜色武裝,有個人物應該提一提。」
而聶榮臻元帥這個可以」提一提「的人物,就是指朱占奎,因為許多資料記載不同,有的說朱占奎,有的則稱朱占魁。
朱占奎是土生土長的河南人,祖父曾經當過義和團團員,儘管他出身貧苦,但在祖父樸素的愛國主義情懷教育下,朱占奎也深受影響。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日軍侵佔了東三省,並將矛頭對準了華北,1933年1月,日軍開始進犯山海關。
日軍在華北幾次製造時段,謀求將華北變為第二個偽滿洲國,《塘沽協定》簽署以後,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製造「冀東事變」,成立「偽冀東防共自治委員會」,又改為「冀東防共自治政府」,殷汝耕任主席,公然叛國投敵。華北的局勢頓時急轉直下。
朱占奎於1935年7月當上了永清縣保衛團團長,駐防龍虎庄,當時永清縣所在的永清四區,正陷入以王治中、王建中兄弟倆為首與以趙潤民、石金甫為首的鬥爭中,當時王派與趙派都想擠走對方,在這一片區域為王稱霸。
王派受殷汝耕所謂「自治運動」的影響,積極在當地謀劃永清、安次、固安等縣的「自治運動」,甚至還積極與天津的日寇聯繫,而趙派因麾下聚集的開明士紳、知識分子很多,對王派投敵賣國的行徑看不慣,朱占奎自幼曾受祖父愛國主義情懷教育,見此情形他毫不猶豫的倒向了趙派一方,並積極與王派做鬥爭。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後,華北的局勢進一步惡化,考慮到王派背後有日偽當局的扶持,而朱占奎麾下的保衛團連長槍帶短槍,加起來只有3支,怎麼能抗擊日寇。經趙潤民、石金甫、朱占奎等人商量後,決心爭取國民黨當局的支持。
當時永清縣駐紮著國民黨河北第五專署專員兼前敵執法官張漢權,張漢權早在抗戰全面爆發之前,就被國民黨河北省主席馮治安任命為安次縣縣長,為人既有愛國熱忱,又有很強的軍事頭腦,在他的領導下,永清、安次兩縣抗戰都頗具規模。
圖|整訓中的八路軍冀中部隊
1937年8月上旬,朱占奎派人聯絡張漢權,當天張漢權就派人邀請朱占奎到永清縣,兩人一見如故,張漢權當即簽署任命狀,任命朱占奎為「安次抗日游擊隊長」。有了名正言順的旗號,朱占奎立即回到了龍虎庄,召集四方鄉親們積极參加游擊隊。因當地百姓皆痛恨日寇侵略,老百姓紛紛群起響應。朱占奎很快拉起了一票人馬。
8月18日,朱占奎正式拉起了安次縣第一支抗日游擊隊武裝,總計30人,下設3個班,武器為僅有的8條槍。
在張漢權的指揮下,朱占奎這支僅有30人的游擊小隊發揮了奇蹟般的作用。
1937年8月19日上午9時,朱占奎召集游擊隊員在永清文廟門前開會,商量如何破壞平津鐵路,阻擊日寇增援,考慮到游擊隊此前從無作戰經驗,朱占奎命人專門到城中,製作了假鐵軌的模型,讓游擊隊員學習如何破拆鐵軌。
儘管事先準備十分充分,游擊隊員們戰鬥意志高昂,但仍然低估了此次行動的難度,因為缺乏必要的工具,破拆鐵軌的難度大大超過游擊隊的預料之外,才剛剛卸下鐵軌上的兩枚道釘,扳手和撬杠就已經完全變形了,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火車鳴笛的聲音,一列從天津方向開來的火車飛快的駛來。
情急之下,朱占奎搬了一塊大石頭放在鐵軌上,然後再讓戰士們拔一抱草蓋在石頭上,千鈞一髮之際,朱占奎下令讓戰士們趕緊撤離。
「砰」
戰士們剛跑開,就聽到身後巨響,只見火車頭連帶著後面四節車廂一下子全翻了,裡面傳來日本兵的哭喊聲,原來這節列車是向西北前線運送騎兵的。
經此一戰,朱占奎名聲鵲起。
兩次叛變釘上歷史恥辱柱
隨著華北抗戰的形勢逐漸嚴峻,朱占奎在永清、安次一帶也待不下去了,就在游擊隊步履艱難的時候,朱占奎打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1937年10月14日,原國民黨軍東北軍53軍691團團長呂正操在晉縣小樵鎮開會,決定率部脫離東北軍,改編為冀中抗日人民自衛軍,並在所屬各個部隊建立黨組織,使所屬部隊成為一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隊伍。呂正操率領的人民自衛軍不斷地發展壯大。
圖|聶榮臻與呂正操
朱占奎直接拉著部隊就去找了呂正操,在核實了隊伍的情況後,呂正操直接將朱占奎所部改編為人民自衛軍第三團第一營,朱占奎任營長。1938年2月,朱占奎率領著人民自衛軍第三團第一營改編為人民自衛軍北上抗日先鋒隊北上赴大清河北,展開抗日武裝運動。
1938年5月,根據晉察冀軍區的命令,呂正操率領的人民自衛軍與河北游擊軍等冀中抗日部隊,統一改編為八路軍第三縱隊,並成立冀中軍區,朱占奎率部在太清河北開闢根據地後,根據軍區的統一命令,成立冀中軍區第五軍分區。朱占奎先後擔任八路軍第三縱隊第一支隊司令員,冀中軍區第五軍分區司令員。
晉察冀軍區施行精簡整編後,冀中軍區第五軍分區改稱第十軍分區。朱占奎任第十軍分區司令員。
如果按照正常情況繼續往下走,朱占奎未必不會成為一個抗日英雄,可遺憾的是,朱占奎最終還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正面戰場逐漸轉為對峙局面後,日偽軍加緊了對八路軍敵後根據地進行圍剿,由於冀中根據地獨特的地位,使之成為了日偽軍掃蕩的重點,包括後來日偽軍進行的「五一大掃蕩」,對冀中根據地更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壞。
1941年11月27日,日軍第163聯隊包圍了河北省清苑縣大李各庄,朱占奎也在這一戰中被俘。
圖|上坂勝
據日軍第163聯隊聯隊長上坂勝在戰後接受軍事法庭審判時供稱:
「……我率領步兵第163聯隊包圍了河北省清苑縣大李各庄。第3大隊進村以後,派出以1名上等兵為首的5名偵察兵進行偵察。他們看到一個院子沒有關門,便走進去,沒想到從裡面打出了子彈,他們馬上應戰。互相射擊一陣之後,裡面沒聲音了。他們馬上衝進去,抓住了3名八路軍。他們把這3個人帶回大隊部一審問,才知道其中一個人是八路軍冀中軍區第10軍分區的司令員朱占魁(朱占奎)將軍。」
上坂勝稱,他們在這次作戰中,一共抓獲了包括朱占奎在內的35名俘虜,殺害了50名八路軍戰士,搶奪槍支約60條。
日軍在抓獲朱占奎後十分高興,上坂勝立即將人送往日軍第110師團司令部,甚至於後來日軍方面軍指揮官還召見了他,按照日軍的想法,他們想利用朱占奎,來對冀中革命根據地做政治工作。
儘管大多數人在被俘後表現出了難能可貴的氣節,但朱占奎似乎並不是這樣。
圖|《石家莊戰俘營紀實》
據常年從事黨史研究的何天義根據當年被日軍俘虜關在石家莊戰俘營的倖存者進行採訪,在談到朱占奎時曾有這樣一句話:
「例如冀中十分區司令員朱占魁被捕後,貪生怕死投靠日軍,王銘三、趙玉英等人就動員大夥孤立他;而對於同其一塊被捕的冀中軍區供給部政委王文波,因其鬥爭堅決,以死抗爭,大夥就想法搶救他,照顧他。同樣,當女戰俘將要遭敵人欺辱時,王銘三等挺身而出,而當王銘三被關進地牢時,王文波和總班長李文田等又積極營救。」
儘管朱占奎在戰俘營中是否叛變一事仍存在爭議,但朱占奎在獄中的表現,並不像其他被俘的革命戰士那樣表現得堅決,這似乎是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之所以對朱占奎是否在戰俘營叛變一事存疑,主要原因在於,他後來從戰俘營又逃了出來。
日軍在《華北治安戰》中披露:
「(日軍)方面軍本想利用朱占魁在冀中展開政治工作,但他在被護送途中於1942年5月28日在望都附近逃跑。「
朱占奎利用從北平押送到保定的半途中,跳火車逃走,以至於日軍想利用他做文章的計劃落空,日軍在後來留下的文字材料中,對於朱占奎逃走一事十分惋惜,他們稱:
「由此可見,要讓堅強的共產黨員變節背叛,是很難辦到的。」
似乎從這一記錄來看,朱占奎又沒有叛變。
朱占奎逃離後,回到了晉察冀根據地,找聶榮臻彙報了自己逃出的情況。
《聶榮臻回憶錄》中,對此事有過這樣的記錄:
「有一天他突然到軍區駐地寨北來找我。據他講,他是在敵人押運中,跳火車逃出來的。他講得天花亂墜,越說越離奇,越說越讓人不相信。他吹他怎麼大鬧日本人的公堂,怎麼識破日本人的美人計,日本人拿他沒辦法。我對他說的這些很懷疑。從他後來的表現來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聶榮臻在回憶錄中,很明確地講到了自己懷疑的一個點,那就是他認為朱占奎是被日本人有意放回來的。
考慮再三,聶榮臻沒讓朱占奎回到根據地,而是留在寨北觀察了一段時間,1943年,聶榮臻回延安,將朱占奎也一併帶了去,本來是想好好審查一番,但遺憾的是,延安斌沒有對此事做出明確的結論。
1945年8月,朱占奎調八路軍熱河縱隊獨立第一旅副旅長。1946年1月任八路軍冀東軍區第14軍分區副司令員。
圖|聶榮臻
應該說聶榮臻對他的懷疑是有先見之明的,因為他在1946年9月再度叛變。
1946年10月,朱占奎被任命為國民黨軍第十一戰區司令長官部少將參議。一直到解放戰爭末期,朱占奎率部投誠。
30年後又獲平反
對於朱占奎在抗戰時期的叛變投敵的情況,各個方面記載並不相同。
有說法稱,朱占奎之所以在1941年11月27日遭日軍第110師團合圍,是因為部隊中有日偽軍潛伏的特務所致。
當時冀中軍區第十軍分區經八路軍總部批准,赴平西歸肖克挺進軍領導,朱占奎一次在雄縣視察工作時,被隊伍內潛伏的特務告密,日軍第110師團第163聯隊一個中隊接到線報後迅速出動,經過一系列的煙熏火燎,將躲在地道中的朱占奎俘虜。
朱占奎被俘後,周彪被緊急調回冀中軍區第十軍分區任司令員,很快日偽軍對冀中軍區發動了「五一大掃蕩」,周彪率領第十軍分區部隊晝伏夜出,四處轉戰,躲避敵人的掃蕩,但他驚奇的發現,不管隊伍如何隱蔽行軍,總是能被敵人事先知覺,於是懷疑部隊內有姦細。
政治部主任方國南通過細緻偵查發現,政治部一機要秘書有重大嫌疑,在順藤摸瓜之下,最終將潛伏在隊伍中的四人敵特小組成功抓獲。
圖|開國中將周彪(1910年-1981年)
事後通過審問才得知,原來日偽軍一直以來就致力於對根據地的滲透,特務們故意裝扮成愛國的知識青年,誘騙八路軍將這些人吸收進隊伍中,起到刺探傳遞情報的作用,而之前朱占奎的行蹤,就是由他們透露給敵人的。
儘管破獲這一敵特破壞案件,但方國南依然心有餘悸,假如沒有及時揪出這些敵特分子,我軍將會面臨更大的損失。
也有另外一個說法稱,朱占奎曾接受隊伍中潛伏敵特分子的策反才選擇投敵的。
1949年9月新中國第一屆政治協商會議在北平召開,華北軍區冀魯豫軍區205師師長劉秉彥到北京飯店時,意外發現了在櫃檯值班的飯店經歷馬學剛是潛伏的特務。後來在與華北軍區作戰處處長唐永健聊起這件事的時候,劉秉彥還指認:
「朱占奎兩次叛變敵人,都是這個姓馬的策動的。」
後來這位姓馬的經理被捕後,對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
另外也有不少資料表明,朱占奎儘管並非是從紅軍時期成長起來的高級將領,但在被日軍俘虜後,於獄中表現得很有民族氣節。後來逃回延安後,因為遭到幾次審查,朱占奎一度曾想不開。
圖|原冀中軍區第十軍分區政委,開國少將帥榮
1946年9月,朱占奎叛變投降國民黨軍,據國民黨軍統局元老陳恭澍回憶:朱占奎先是被俘,然後才投靠了國民政府。
「他被授予少將軍銜,但是很少穿軍服,而且屢次向只是一個上校的我敬禮。他不愛說話,有點木訥,這是一個老實人。我們始終優待他,但是他還是要回去。」
平津戰役爆發前,朱占奎又率領部隊投誠,據說事前曾計劃逮捕陳恭澍向我軍獻禮,但陳恭澍對他一直很提防,所以這一計劃後來並未成功。
建國後,朱占奎因為革命戰爭年代投敵的經歷,被判處無期徒刑。
對於朱占奎兩次叛變,聶榮臻在回憶錄中曾有這樣一句話的評價:
「朱占奎的事情說明,抱著舊的東西不放,搞政治投機,到頭來,只能毀滅了自己。」
不管如何,朱占奎兩次投敵的經歷,終究在他身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如果他能夠抵抗住對他的考驗,他的人生無疑會邁上一個很高的台階。像接替朱占奎職務的周彪,建國後被授予了中將軍銜,冀中軍區第十軍分區政委帥榮,建國後被授予少將軍銜。
朱占奎在抗戰初期,抵抗日寇十分堅決,特別是在冀中軍區擔任第十軍分區司令員期間,當時群眾中曾流傳著一句順口溜:
「朱能打,於能轉,老孟能吃大幹飯。」
說的就是10分區司令員朱占魁能打仗,2分區的於權伸司令善於和日寇周旋,4分區的孟慶山司令員個頭威猛、飯量大。
可朱占奎畢竟不是紅軍時期成長起來的將領,身上軍閥氣息濃厚,與共產黨人捨生忘死,為革命犧牲的精神不同,朱占奎只重視眼前的利益,事事從保護自己的角度出發,1941年冀中軍區派馬本齋率領的回民支隊到十分區一帶活動,朱占奎竟然不派人配合,導致回民支隊出現重大傷亡,兩支隊伍也鬧的不可開交,後來還是呂正操親自出面,才平息了雙方的矛盾。
在大多數人眼中,朱占奎不像是一個八路軍幹部,倒像是一個痞氣十足的兵痞
因為他本身身上一些缺點,以至於後來被日軍俘虜逃回後,大家都不願意再相信他,朱占奎也很抗拒審查、學習。最終在這條道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