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陳柏霖闡釋到底什麼是「再見」和「在也不見」

對於陳柏霖，[再見，在也不見]堪稱其出道以來最具層次的表演挑戰，沒有非常多的台詞，多半都是直觀呈現人物跟過去清算的焦灼狀態。

他需要演出人物的差異，每次轉換角色只有兩天時間，卻得將可能重複的表演或情緒抽離掉一些，節奏、情緒、眼神有不同程度的拿捏。

他也需要演出人物的延續，因為三段故事的起承轉合之間，隱約呈現出一種男人的成長曆程。從一個二十多歲未婚忙於工作的社會新鮮人，到一個三十歲左右剛剛有小孩的年輕爸爸，再到三十多歲離過婚的更加成熟的大學教授。他們不是一個人，但某種意義上又可以看作是一個人。

那個曾經銀幕上永遠朝氣陽光樂觀的大男生，此次始終圍困在壓抑隱忍的情緒中，沒有出口。

▲[湖畔]、[再見]、[背影]挨個拍攝下來，陳柏霖說只有壓抑和更壓抑之分

背影·父子

陳經理(陳柏霖飾)從佛山來到南寧的貨運碼頭考察項目，偶遇一名腿腳不太利索的老員工(秦沛飾)，很像多年杳無音信的父親，於是他每天悄悄跟蹤，試圖確認他的身份，也渴望探求他當年拋棄家庭的答案。

■陳經理突然面對失聯多年的父親是怎樣的情緒？

□陳柏霖：父親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人，熟悉的部分可能是在童年的時候，陌生的部分是這幾年他不知道父親過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父親是不是還活著。

錢包裡面那張折過的全家福其實就代表一個存在的問號，他明知道這個問題存在，但是一直放在心裡，直到偶然遇到父親，牽扯出背後藏著的更多問號。

一方面是好奇心使然，另一方面是他雖然不想要去面對，可又情不自禁，有點不知所措地決定跟蹤父親，看看他現在過得怎麼樣。

有場父子在餐廳發生對話的戲，他也不能釋出太多，然後要藏，不斷地往裡面藏，可是又期待也許父親會發現到什麼，語言上會有一點點試探，整個過程的情緒是很壓抑的。

▲這段之前叫過[跟蹤]，他跟著父親，沒有明確意圖，或許只是求個答案

■毆打弟弟那場戲就像是一次發泄，你怎麼理解？

□陳柏霖：我覺得這個行為是某種程度的嫉妒，自己得不到的，你卻不去珍惜，裡面還有恨父親之後又變成同情父親的處境的感覺。

所以這個行為的出發點是非常複雜的。那場戲我們拍了兩天。眼神和情緒那個切入點要抓得很准，要不然會變得很好笑。

■陳經理對女友懷孕的殘忍反應，跟心理創傷有關嗎？

□陳柏霖：一開始也許是比較不經意的，比如說現在的狀態可能還不適合，等到事情環環相扣地展開之後，他可能覺得父親對於自己童年的一些決定是殘忍的，不負責任的，是一種傷害。可是沒想到，他自己不但是重蹈覆轍，而且還做了更過分的事情。

所以他既無法原諒父親，毆打弟弟這件事斷絕了自己跟父親之間的聯繫，又更無法原諒自己，打胎這件事斷絕了自己跟未出世的孩子之間的聯繫，整個人處於非常崩潰的狀態。

▲最後看似所有表面的問題的解決了，但心裡的問題卻都還在

湖畔·摯友

一封從監獄寄來的信打破了陳德明(陳柏霖飾)的平靜生活，下落不明的好友林仁政(楊祐寧飾)正在新加坡監獄等待死刑，少年時期那個兩人常去湖邊游泳的夏天，以及父親發生意外後對方的不告而別，都湧上心頭，一直沒問清楚的事終於將要迎來答案。

■陳德明突然收到林仁政從監獄寄來的信，你怎麼理解人物當時的心情？

□陳柏霖：我覺得當年的不告而別是兩個年輕人的一種逃避，造成他們之間一個疙瘩和一個巨大的問號，所以他接到那封信的時候心情是非常複雜的，感覺到面對這個巨大問號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這個問號里包含了很多點，比如說父親溺水的事情，究竟為什麼發生的，也可能是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第三點就是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裡面藏了很多東西，你也無法非常有條理地去列出來，那是整個東西交織在一起，整個情緒比[背影]更複雜，而什麼樣的情緒先出來，就是什麼樣的問題先出來。

▲漫長的安檢將人物的緊張忐忑甚至糾結放至最大

■探監過安檢這場戲被故意拉長，拍攝經歷是不是很特別？

□陳柏霖：的確，對於人物，因為你要去見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而且他被判死刑。那段過程當中，絕對是過去跟現在的情感及畫面不斷地在交織的，而且也會不斷臆測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走廊和安檢過程就像是時空穿梭一樣，不斷在現在的時空和過去的時空之間做一個拉扯，那段時間絕對是最漫長的。

實際拍攝的話，拍得蠻多的，那個狀態就是要給到不一樣的東西，人物比較機械，其實是不在狀態的，是在想別的東西，那個過程也反而是緩和了即將去面對早年意外事件帶來的驚訝。

■先後兩次探監有什麼不一樣？

□陳柏霖：第一次就是壓抑，可能無法承受這種事情，當真的面對面的時候，好像時間就凝結了，然後你並不會再去思考以前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就會看他的樣子變了多少，然後問一句「哎，你過得好嗎？」

可是那個理性是有時效的，消化完理性之後，感性就會出來，找尋問題的動機就會更明顯。所以第二次見就會真的想跟他說些什麼。

其實在戲裡面，原本我們第二次見面的設定是情感會更表現出來，那場戲我跟楊祐寧拍到最後都痛哭流涕。

只是最後導演沒用那個版本，用了更壓抑的，也許他想要讓陳德明有個消化的過程，不是一下子情感崩潰激變，而是這件事永永遠遠留在他心裡，可能回去之後在某天下午想到，再次陷入那份痛苦。

▲林仁政之前避而不見，等到再見亦是訣別

再見·初愛

陳志彬(陳柏霖飾)從北京遠赴曼谷的大學參加交流講座，負責接待工作的華裔學生萍(小茶飾)很快就喜歡上了這位顏值高又成熟風趣的教授，而陳志彬此行也帶著問題而來，拜訪大學時的教授謝虹(蔣雯麗飾)，再次翻開多年前遺留在北京的那段禁忌之戀。

■[再見]里也有跟前兩段相似的你在酒店望向窗外的鏡頭，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設計？

□陳柏霖：其實常常人在獨處的時候都不是獨處，是在跟住在心裡的另外一個人相處，跟過去的自己相處。

電影里這幾個鏡頭可能都是這樣的狀態，落地窗照出自己的影子，你會看到自己，也會看到別人，包括窗外陌生的城市。

■陳志彬和萍、謝虹和陳志彬這兩段關係形成呼應，處在兩段師生戀的中心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陳柏霖：兩段關係一環扣一環，這是一個輪迴。體驗就是不要再重蹈覆轍，不要一錯再錯。

可是那個錯也不一定是錯，更像是一個決定吧，當這個故事開始，陳志彬已經是教授了，是一個大人，終於追上了他以前喜歡的那個老師的腳步。

但真的追到了嗎？不知道。他不斷地在忍耐，大人處理情緒都是一種忍耐跟隱藏，而每個人都會忍不住追逐自己的內心，他最終想要去問長久以來的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離開」，這是他在為過去找一個答案。

▲如今他有了跟她匹配的成熟度和社會身份，然後時間錯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有場戲是謝虹用洗手間，陳志彬透過玻璃注視她的影子，這是出於什麼樣的情緒？

□陳柏霖：他在欣賞一個熟悉的身影，欣賞兩人過去甜甜的回憶，是一種回到過去的欣賞，而當謝虹在把門打開的時候，他知道他要面對一個現在的關係和抉擇。

我很喜歡這裡的一句台詞，他說「你一點都沒變」。有時候，如果你真的夠了解一個人，外在的變化並不是太重要，就像我現在身邊的很多朋友和工作夥伴，我看他們也不會覺得他們變，那是一個雙方情感聯繫的、或者說認知深淺的非常重要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