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的笑容如同煙花般絢爛,時間飄落成花海,夢境里是我曾經的少年。
一、他值得更好的風景,而我並不是他的救贖
跟鍾文軒道別的那個晚上,天氣預報上說寒流來襲,氣溫已到零下。
我站在清冷的禮讓街街頭,吸著鼻子,傻子一般獃獃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就笑了。
他似乎很驚訝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以為我又犯病了,眼底寫滿了驚慌,似是下一秒就準備打電話叫120。
直到我對他說出了那晚的第一句話,他的情緒又從驚慌轉為了不可置信。
我說:「鍾文軒,我不恨你,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我要走了,要去尋找屬於我自己的人生了。活了小半輩子,始終都存活在別人的陰影里,你說我可悲不?」
他的眼裡又流露出我熟悉的心疼,可是這一次,我再沒有心軟。我制止住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安慰,蒼白地笑了笑,「文軒,我走了,別告訴伊北。他的人生值得更好的風景,而我,並不是他的救贖。」
二、我生來不被祝福,卻又被賦予救贖的使命。
我始終覺得自己的生命從一開始就不被人祝福,像是一個遭人嫌棄的詛咒。
我不是父母愛情的結晶,他們生我養我,完全是因為另外一個人——伊北,大我五歲的哥哥。
許多年前,他的後背開始浮現出大片紫色的瘀青,醫學上稱之為「紫癜」。終於有一天,他在幼兒園和小朋友玩滑梯時暈倒,送進醫院後的第三天,醫生下了一張診斷書,白血病。
對於一雙還沉浸在兒子成長喜悅中的父母來說,這無疑是晴天霹靂。
他們不想放棄自己的兒子,便做出一個重要決定,生二胎,用第二個孩子的臍帶血來挽救他們心愛兒子的生命。
於是,就有了我,一個並不受歡迎卻又被賦予救贖意義的生命——伊南。
媽媽三十六歲時生了我。所以我曾一度以為,哪怕我的出生不被祝福,只是為了給另一個人續命,但起碼,我也是他們的孩子,是值得被爸媽當成貼心小棉襖一樣寶貝和呵護的。
然而,他們對我的態度,真的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除了管我吃喝,我就像個野孩子,出去跟人打架打得渾身是傷,他們也懶得投給我一個關心的眼神。
只有伊北會粗魯地遞給我一張創可貼,不耐煩道:「以後別再出去瞎跑了,要有點女孩子的樣子,不然爸媽會不高興的。」
我眼神倔強,「他們會管我的死活嗎?老來得子不是應該很疼愛才對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他們愛我?」
這個問題似乎難到伊北了,他思考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走神了,他才緩緩開口,「伊南,咱們家重男輕女。爸媽對你這樣,可能是因為……你是個女孩吧。」
伊北用「重男輕女」這個腐朽的觀念打消了我心裡的疑雲,可是直到某一天,我聽到了隔壁叔叔嬸嬸的對話,才知道,他們不是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沒有哪個爹媽願意懷著悲傷的心情,去迎接一個新生命的降臨。其實,他們心裡更苦。
大概是因為生來有些自卑吧,同學們都不大喜歡我,他們說我是個怪人,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好似誰欠了我幾百萬似的。
只有少部分高年級的女生會對我示好,但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跟我聊完天之後,都會悄悄塞給我一封信,說:「伊南,聽說24中的校草是你哥啊,拜託你幫我把這個給他吧。」
我點頭答應,但是那些信件都在回家路上變成了白色蝴蝶,紛紛揚揚撒了滿天。
有一次伊北來接我回家,看見有女生正在跟我說話,他陰陽怪氣道:「喲,想不到你天天擺著一張苦瓜臉,還有人願意與你交朋友啊!」
回答他的,是我塞進他手中的一封粉色「情書」,信封上還畫著一個大大的桃心。
伊北的表情瞬間就像是吃了屎一樣,他把信封惡狠狠地丟到一邊,說:「以後給我離那些女生遠一點,再敢給我整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我不揍你屁股!」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你還敢打你的「救命恩人」?
但是這些話我都咽了回去,只是冷眼旁觀,看他們小丑跳梁。
我以為我黯淡的青春就將這樣孤獨而又匆忙地過去,直到,我遇見了鍾文軒,伊北的同學。
三、我對著伊北的同學犯花痴了
第一次見鍾文軒,是在24中高三教學樓的露台上。
那天,伊北沒有回家吃晚飯,媽媽讓我來學校找他,到他們教室一問,才知道他去樓頂了。
夕陽西下,兩個身穿白襯衣的少年伏在欄杆上,餘暉照著他寬闊的脊樑,散發著一股朦朧的光暈。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背影,邊跑邊喊:「哥,總算找到你了,你跑這兒來幹嘛呀!」
他們同時轉過頭的時候,我看到了伊北指尖未熄滅的火光。
伊北皺了皺眉,似是不滿我突如其來的打擾,但是礙於面子,沒有像以往一樣沖我嚷嚷,只是淡淡道:「是媽叫你來的吧?都跟她說了我不回家吃飯,她怎麼這麼麻煩呢!」
我心裡有些澀澀的,誰讓你是她最寶貝、最寵愛的兒子呢?
可這話我沒有說出來。
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有些不對勁,站在伊北旁邊的那個男孩子突然開口,「伊北,這就是你妹妹啊?」
伊北有些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男孩幾步走到我面前,微笑,「你是叫伊南,對嗎?」
他的身影遮擋住身後的夕陽,我抬頭仰望他,就像仰望著一個神祇。
他真的好高啊,起碼有一米八五吧,那麼簡單的校服款式,卻愣是被穿出了VOUGE大牌的感覺。他笑起來的樣子也好迷人啊,眉骨突出,鼻樑硬挺,彷彿有著歐美血統一般。
終於,伊北實在受不了我這副花痴的樣子,疾步走來一把將我往外拖,邊走邊說:「那,文軒,我先走了啊。晚自習幫我請個假,就說我病了,多謝。」
那天,十三歲的我知道了那個長得好看的男生叫鍾文軒。
也是在那天,我聽見了自己少女初長成的心跳,一下一下,像天邊炸開的煙火,怦然心動。
於是,從那以後,我找出一切理由往24中跑,今天給伊北送盒大份便當,明天又給伊北拿件外套,每次見面時間不超過十分鐘,但是每次,我都能見到鍾文軒——我夢中的白衣少年。
那段時間,因為我借花獻佛的示好,伊北對我的態度漸漸改變,鍾文軒也漸漸跟我熟悉起來。然而有一天,我沒能找到伊北,問鍾文軒,他也不知伊北去向。
那天晚上,我在24中的操場上等了三個小時,直到夜色漸濃,晚自習的鈴聲響起,他也依然沒有回來。而鍾文軒就這樣陪著我,一直等待伊北回來。
最終,是父母通過老師找到了我和鍾文軒。與此同時,他們帶來的還有一個壞消息。
伊北在派出所。
我是在派出所見到的伊北,那時已近凌晨。他面容憔悴,整個人散發著一絲頹敗的氣息。
我剛想走過去跟他說話,後面一個人越過我一把扯起他的領子,一拳一拳,狠狠打在伊北的臉上。
我驚聲尖叫著站在原地,太過突然的事件,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最後,是幾個警員拉住了瀕臨瘋狂的鐘文軒,他眼睛血紅,整副面孔充滿了扭曲和崩潰。他沖著伊北大聲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獃獃地看著我印象里溫良如玉的少年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直到第二天,我在知道,當天夜晚,就在我和鍾文軒坐在操場上等伊北的時候,鍾文軒的女朋友於雅潔死了,事發之前,有人看見伊北跟著於雅潔走出了校園。
而伊北,他雖然報了警,卻並沒有不在場的證明。
四、少女情懷總是甜蜜而又羞怯
時間像是一個齒輪,一圈圈轉動,卻永遠向前,不曾退後。
三年前中學女生校外死亡的案件成了全校師生的禁忌,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這其中,就包括鍾文軒、伊北和我。
鍾文軒悲痛是因為失去摯愛,伊北悲痛是因為這件事情給父母的臉上抹了黑,而我悲痛是因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鍾文軒的悲痛而悲痛吧。
伊北在派出所里錄了口供,警察又將他放了回來。
我其實相信他是無辜的,因為有一天我聽見他的喃喃自語,他說:「雅潔,對不起,我來晚了。再早一點,你就不會出事了……都怪我,都怪我……」
可是這樣的話,聽在鍾文軒的耳朵里,便成了狡辯。
他冷冷地看著我,那樣冷漠的表情令人害怕。他說:「伊南,不要再替你哥哥打掩護了!之前我就知道他喜歡雅潔,愛而不得所以才想要去佔有,這難道不是一條犯罪理由嗎?」
我說不過他,也或許,對於他,我從來都是不敢反駁的。
見我不說話,他又突然嘆口氣,「算了,伊南,這些事情都與你無關,不該把你也牽扯進來。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伊北是無辜的,剛剛只是心裡太難受,胡言亂語罷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的。」
因為於雅潔的死,伊北和鍾文軒產生了嫌隙。就算鍾文軒認為伊北無辜,可這種事情,誰又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七月底,兩個人都收到了全市最好的915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只是兩人的心已經一個南轅,一個北轍。
而我終於考上了他們曾讀過的高中,說白了,無非還是存著些許私心,想看一看某人看過的風景,走一走某人走過的路。
我跟伊北的關係還是不咸不淡,不過好在,經歷了那次事件之後,他整個人都收斂了很多,當然,也愈發深沉了。
他不會再給我看臉色,不會隨意凶我,可是,我卻漸漸看不懂他了。
他波瀾不驚的眼眸里,似乎深藏著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
不過,令我開心的是,鍾文軒來找我的次數越發頻繁了。
大概是因為他的大學離24中比較近吧,不忙的時候,他會騎車過來看看我,問問我最近的學習情況,或者給我補習一下功課。
有時他也會邀請我去看他打籃球,陽光下,他健步如飛,一個帥氣的三分球引得全場女生尖叫連連。
有女生紅著臉去給他送水,他微笑著道謝,目光卻轉向看台上的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他依然笑意淺淺,也不說話,笑容卻比春風還要暖人心。
那天晚上,他騎車送我回家。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后座上,身體緊繃,手臂不知是該抓住車座,還是該輕輕環在他腰間。
最終,我還是緊緊地抓住了車座。我怕我不小心碰到他,會讓他感覺到我如鹿撞的心跳。
少女的情懷,總是那樣甜蜜而又羞怯。
小區樓下的路燈格外明亮,鍾文軒看著低頭不做聲卻又滿臉通紅的我,突然間俯下身來。
我只感覺額頭一陣溫熱,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然起身。
我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了他身後,目光深沉、表情凝重的伊北。
五、我恨伊北,我要逃離這個家
我忘記了那天是怎樣跟著伊北回家的。
大概是心虛吧,小區里走過很多次的那條路,那個晚上卻顯得格外漫長。
我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伊北並未告訴爸媽,他只是把我拉進屋裡,像個長輩一般對我諄諄教導,要好好學習,不要胡思亂想。
我吐了吐舌頭,連忙點頭,慶幸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聖誕節的前一個禮拜,我收到一封快遞,拆開,裡面是一張德國漢堡NDR交響樂團的音樂會門票,演出時間是平安夜。
我驚喜地看著演齣劇目單,很多我喜歡的曲子,卻不知是誰如此知我心意。
直到放學,這個謎底終於揭開,我看見鍾文軒倚在自行車旁擺弄手機,他表情沉穩,眉目安靜如畫。
我一蹦一跳沖他跑過去,本想從後面偷襲一下,不想他突然回頭看我,笑著說:「喜歡我的禮物嗎?」
說著,拿出了另一張音樂會門票。
我的一顆少女心,就如同被吸進漩渦的水草,柔柔搖曳著沉入水底,再也浮不起來。
可是我要去和鍾文軒看音樂會的事情,很快就被伊北發現了。
他不知發的什麼瘋,忽然要檢查我的書包和抽屜,我越是阻攔,他就越是懷疑我有事瞞他。爭執的時候,那張音樂會門票掉了出來。
伊北蹲在地上看著那張票,半晌,他突然輕聲說,南南,別跟文軒走得太近。他那樣的人,不會為了你一個小丫頭停留太久,最後受傷的還是……
他是哪樣的人?伊北話未說完,便被我冷聲打斷,我只知道,他是我喜歡的人!他對我好、關心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他怎麼會傷害我!
你才十六歲,很多事情不懂,文軒他,他自從那次感情受挫,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陰影,而且他比你大五歲,他不會真心……
他走不出來,我就陪著他,直到他走出來為止!哥,你到底是不是我哥?你不可能看不出來我喜歡他,你也明知我跟他在一起才會快樂,可你為什麼要剝奪我喜歡一個人的權利!
那個時候,我並不懂得伊北眼裡深深的無奈和嘆息。我只知道他不願讓我和鍾文軒在一起,所以我據理力爭,恨不得為了我引以為傲的愛情和他勢不兩立。
伊北當著我的面撕掉那張票的時候,我瘋了一樣撲過去搶奪。他閃躲過程中不小心推了我一把,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腦袋撞到牆角的一瞬間,眼淚就那麼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我坐在地上哭著沖他大吼,哪個哥哥會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好!你就是心虛,就是覺得對不起文軒,所以才這麼反對我們在一起!伊北,你根本就不是我哥,我恨你!
那一刻,我看見他眼底的光芒瞬間破碎,他臉色蒼白地看著我,想解釋,嘴巴張了張,卻又再度闔上。
伊北是一個很倔強的人,他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為了不讓我去見鍾文軒,平安夜那天晚上的晚自習,他替我跟老師請了假,親自接我回家,將我鎖進了屋裡。
爸媽覺得奇怪,問及原因,他淡淡解釋了一句,南南不舒服,我就接她回來了。
我坐在漆黑的屋子裡發獃,窗外暮色四合,我彷彿看到交響樂團演奏現場的序幕緩緩拉開,幾十位身著黑色晚禮服的優雅男女靜靜演奏。
我站在窗口,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暮色之中,笑容如暖光微醺,鋪天蓋地向我襲來。
沉思幾秒,我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我一定一定要去見他!為了愛情,豁出去了!
很幸運,爸媽和伊北都在裡屋,並沒有聽到我撬門弄出的聲響。我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情就這樣從家裡「逃離」出去,奔向我的白馬王子。
他的雙臂向我大大地張開,他的臉上依舊掛著讓我溫暖如初的笑容。撲進他懷裡的瞬間,我頭一次看見了一個男人的無措和感動。
那一晚,因為我的門票被毀,我和鍾文軒沒有去聽成音樂會。
我們在海邊吹了一夜的夜風,他將我緊緊裹在他的大衣里,情緒里聽不清悲喜,他說,伊南,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勇敢的姑娘。
我記得那晚的月亮格外圓滿明亮,以至於很久以後,當我被隔離在那間小小的病房,也依然懷念那個美好而又溫柔的夜晚。
值此一夜,永生難忘。
六、我一直生活在一場欺騙之中。
第二天清晨,我在爸媽驚訝的眼神中進了家門,他們破天荒地關心了我一下,問我這麼早做什麼去了,我說,晨練。
越過伊北,我看見他緊緊攥住的拳頭,他的指甲像是要摳進掌心裡,可是最終,他什麼也沒說。
頭一天的爭吵,似乎被我們選擇性地忘記了。只是伊北,自那天起,他彷彿變了一個人,周末也見不到人影。
有一天半夜,伊北被一群狐朋狗友送回來,爸爸大發雷霆,而媽媽只是坐在一旁無聲哭泣。
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我無意中聽媽媽對他說,小北啊,媽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了這樣……可是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命是怎麼撿回來的嗎?你總是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怎麼對得起南南啊!
我站在門外,聽著這一場彷彿事不關己的對話,心底寂靜無聲。
我去找鍾文軒,將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他聽。起初他只是驚訝,後來,他的表情開始變得越發琢磨不定。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面前這個男人用那樣一種複雜而又憂傷的眼光看我,像是要望穿我的靈魂,望進我的骨子裡。可是以那個時候我懵懂無知的狀態,根本讀不懂他眼底的含義。
我只知道他憐惜我、心疼我,帶著繾綣深情。
他將我輕輕擁入懷中,讓我靠在他的胸膛聽他一下一下的心跳。
他說,南南,以後,有我陪著你,你不會再孤獨了。
我彷彿墜入了一場無比美好華麗的夢境里。有人疼愛,有人陪伴。
只是,夢太美,易破碎。
這場美夢破碎的始作俑者,來自於一本日記,就放在鍾文軒卧室的書櫃里,他寫了三年的日記。
每一次和我見面,他都會清清楚楚地記下來,然而黑色水筆留下的痕迹並不是我們相處的甜蜜溫馨,而是仇恨,深深的、洗不掉的恨意。
「2009年7月20日,我第一次邀請她來學校看我打籃球,她眼底滿是歡喜和崇拜。對於這樣一個單純天真的小姑娘來說,我隨便動動指頭,就能讓她對我俯首帖耳。不過這真不是我想要的,因為好戲才剛剛開始啊。」
「2010年3月4日,小姑娘痛經,我給她沖了杯紅糖水,給她揉了揉肚子,她就感動得滿眼淚光。聽說她家裡人不怎麼管她,也難怪她這麼依賴我。雖然伊北在意她,不過就他那張撲克臉,她估計永遠也明白不了他的良苦用心。也好,遊戲結束的時候,她傷得越深,伊北就越痛苦。伊北痛苦了,我就開心了。」
「2010年12月24日,我陪她吹了一宿的海風,小姑娘似乎就喜歡這種隨時隨地的浪漫吧。不過,倒是真有點為她心疼了,這個倔姑娘。哎,計划到底還要不要進行啊,有關雅潔的線索已經快要查到了,如果這個時候放棄伊南,那這個遊戲還有什麼意思,報復伊北就缺少了一個重要的籌碼,不是嗎?」
……
最後一篇,截至2010年12月24日。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繼續寫下去,而我也不想知道了。
當我看見鍾文軒驚慌失措的眼神,看見他局促地站在原地卻不敢拿過我手中的日記本時,我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問他,你不是說,你相信伊北是無辜的嗎?
他臉色蒼白地笑,笑容里有瞬間蒼老的悲傷。他說,南南,你不懂,有時候,一個人執著起來,會瘋狂得連自己都不認識。我現在向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還來得及嗎?
我也笑,鍾文軒,如果一個人為你構建了一個完美世界,他告訴你,這就是天堂。你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之中,突然有一天,他戳破了自己編織的保護膜,完美世界消失了,你發現其實你一直身在地獄,四周都是惡鬼和凶靈。
這時候,那個人又出現了,告訴你,當初是他一時興起,無意犯下了錯。現在請求你的諒解,可是你已經被惡鬼帶走了。你說,你還有力氣原諒他嗎?
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鬧輕生
我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格外安靜的女孩。倒不是要刻意把自己變得多麼深沉,而是,我確實不想開口說話了。
我開始長時間地走神,發獃,白天上課睡覺,晚上卻夜夜難眠。
我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得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看到一朵花凋謝都會莫名地哭半天。太陽西沉也哭,月亮升起也哭,我的反常情緒在持續了一小段時間之後,終於被伊北察覺了。
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的精神嚴重恍惚,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伊北帶到了醫院,醫生說我這是抑鬱症,由於壓力過大,或者突然受到刺激造成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瞭然、自責和憤怒。
然而很快,他便平靜下來,他說,南南,哥哥在這裡陪著你。我們把所有不愉快都忘掉,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他說完這話的第二天,我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其實我真不是故意要鬧什麼輕生,只是恍惚間,我似乎聽見身後有人叫我,回頭一剎那,腳踩空了,於是就咕嚕嚕地滾了下去。
八、原來,我的命運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糕啊。
我在醫院住了小半個月,那段時間我始終昏昏沉沉然而寸步不離陪伴在我身邊的,並不是爸媽,而是向學校請假的伊北。
爸媽來看過我幾次,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嘆氣。他們這一嘆氣,反倒讓我覺得親切了很多,這才是正常父母該有的反應,不像平時冷冷淡淡。
鍾文軒似乎也來看過我一次,被伊北擋在門外。
隱約間我聽見他們的談話,鍾文軒的語氣聽起來倒是挺誠懇,他說,伊北,之前是我太偏執,錯怪了你。殺害雅潔的兇手已經抓住了,是個富二代,當年喜歡過雅潔,還向我挑釁過,當時我也沒當回事,沒想到……
伊北,謝謝你當年報的案,冤枉了你這麼多年,想想我都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今天我來就是想看看南南,跟她說聲「對不起」,都是我一意孤行,都是我……
伊北沒接他的話茬,不需要了,你走吧,離南南越遠越好。以後,我也不想再看見你了。
……
鍾文軒離開的時候,伊北突然叫住他,說,對了,文軒,你知道嗎?
接著伊北說出了我身上深藏的秘密,我才發現被全家人騙了20多年。(小說名:《做不完一場花開花落的夢》,作者:榛子殼。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號: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