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年前的2月，鄭成功率軍收復台灣後，荷蘭人如何投降撤走？

「熱蘭遮城堡和整個福爾摩沙喪失了，使我們的國民在這東印度地區蒙受不小的羞辱，也使我們的老闆主人蒙受很大的損失。我也完全破產，我的東西全部喪失了……」（《梅氏日記》）

這是被鄭成功俘獲的荷蘭工程師菲利普·梅，乘坐荷蘭東印度公司船隻離開台灣前，留在日記中的最後一句感嘆。

1662年2月1日，困守熱蘭遮城堡的荷蘭駐台灣總督揆一，正式在鄭成功與荷蘭方面擬定的投降條約上簽字。

這正式宣布荷蘭殖民台灣的徹底失敗，也象徵著國姓爺的復台鬥爭，在奮戰近一年後取得了最終勝利。

1662年2月9日，所有殘餘的在台荷蘭人，搭乘東印度公司的船隻離開台灣，距今剛好過去了360年。

不過荷蘭人的投降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戰爭結束的前幾天，荷蘭人是為戰為降是如何爭吵的？他們又是如何「體面」地投降的？國姓爺到底接收了多少戰利品呢？

1、堅決不投降的總督揆一

1662年1月25日，是國姓爺復台鬥爭取得勝利的重要一天，因為這天鄭軍攻破了烏特勒支堡。

這是一座矗立在熱蘭遮城邊上的圓堡，不但是熱蘭遮城的門戶防線，而且部署的火力較為兇悍，導致鄭軍強攻吃過不少虧。

最終在荷蘭「叛徒」漢斯的指引下，鄭軍修建三座炮台合圍烏特勒支堡，並調集28門重炮對烏堡狂轟濫炸。

根據荷蘭人的記載，這天鄭軍傾瀉的炮彈超過兩千五百發，整個烏特勒支堡被轟成了碎渣。

這就意味著熱蘭遮城門戶大開，鄭軍可以隨時隨地隨意地攻擊城堡，城堡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了。

此時的熱蘭遮城裡，以總督揆一為首的荷蘭評議會，正在焦頭爛額地召開大會，會議的內容很簡單但卻很難選擇：

那就是接下來熱蘭遮城堡是戰是降。

這次評議大會是秘密召開的，參加的除了荷蘭評議會的成員，還邀請了部分東印度公司的高級商務員，以及城堡里負責指揮作戰的高級軍官們。

總計有29人參加了此次大會，這次秘密大會將決定荷蘭殖民台灣的走向，荷蘭人是戰是降、是走是留都要確定下來。

所以會議一開始就爆發了激烈爭端。

因為主導大會的總督揆一，堅決要求堅守熱蘭遮城堡，要求參會成員放棄投降的想法，因為他覺得荷蘭人能夠撐下去。

並且列出了他認為荷蘭人會必勝的四個優勢：

第一、鄭軍剛剛消耗巨大的火藥摧毀了烏堡，接下來未必有足夠的火藥攻擊熱蘭遮；

第二、鄭軍在戰鬥中也蒙受巨大損失，所以鄭軍未必有強攻熱蘭遮的實力；

第三、巴達維亞方面的援軍馬上就殺過來了；

第四、熱蘭遮城堡里還有充足的糧食和火藥，最起碼能夠堅守四五個月以上。

所以揆一給大會定的調子，就是要絕不妥協的與鄭軍廝殺到底，為此他表示願意親自守城，或者帶兵對城外的鄭軍進行突襲，藉此鼓舞士氣。

當然揆一心裡未必真想對抗到底，但他必須選擇與鄭軍對抗到底，因為他是東印度公司在台灣的總督。

到時候在降約上簽字的人肯定是他，那他就會成為荷蘭失去台灣的替罪羊，難保不會被東印度公司秋後算賬。

事實上揆一本人，在東印度公司內部並不受待見，跟很多同僚的關係不能說是很好，基本上也是不共戴天的水準。

甚至他連增援熱蘭遮的艦隊司令考烏，都能鬧得是水火不容滿城風雨，氣得考烏帶艦隊返回巴達維亞了。

而且順勢告了揆一喪失普羅民遮城的狀。

所以揆一其實沒的選，誰都能贊成為了生存趕緊投降，唯獨揆一不能放棄抵抗，要不然這鍋他肯定要背。

事實上揆一最後真的因為簽字投降被判絞刑了。

2、迫切想投降的荷蘭人

儘管揆一定下了堅決抵抗的調子，也極力煽動鄭軍沒有能力攻城，荷蘭人會取得最後勝利的情緒。

但現在鄭軍的大炮都駕到眼巴前了，沒有人會被揆一的熱血雞湯蒙蔽了，大家心裡都清楚現在是什麼局勢。

所謂的援軍他們是沒有看到，但是再不投降鄭軍就要轟城，大傢伙本來是做生意賺錢的，沒有人會下定決定跟城堡共存亡。

參會29名成員中，儘管有揆一極力的呼喚，最終只有4人同意抵抗到底，其中1名還是守城的軍官。

而剩下3人全是商務員，其中1人理由更加奇葩：

「之所以贊成總出擊，完全出乎絕望的心跡，他說這樣大家可以死一起，免得受處分。」（《被忽視的福摩薩》）

他簡直是跟揆一想到一起去了。

但這顯然說動不了其他想求生的荷蘭人，所以剩下的人全部選擇了投降，而且對揆一說的抵抗到底的四大優勢進行了反駁。

首先是火藥問題，因為雙方還處於交戰期間，且鄭軍中沒有荷蘭人的細作和內應，鄭軍還有多少火藥存量無法判斷。

揆一說鄭軍缺乏火藥是無稽之談；

其次是就是鄭軍無力攻城，城外的鄭軍數倍於城裡的荷軍，鄭軍始終佔據著兵力的優勢；而且鄭軍因為攻克烏特利支堡，對攻打熱蘭遮的士氣異常高漲。

反觀城裡的荷蘭守軍毫無鬥志。

「戰士們已完全精疲力盡，不能再支持下去。事實上，士氣已經逐漸瓦解，不願意等待他們所畏懼的敵人的攻擊。」（《被忽視的福摩薩》）

再次就是巴達維亞援軍的問題了。

去年考烏艦隊剛來增援過，然而沒有取得任何的戰果；現在你說巴達維亞還有援軍，已知熱蘭遮城堡已經被封鎖，你是怎麼知道援軍消息的？

別說這個援軍是你捏造出來的，就算真的有援軍趕來增援，誰能保證一定會擊敗鄭軍？

況且援軍是說來就來的？等到援軍從巴達維亞趕來，荷蘭人早就身首異處了。

最後城裡的確還有糧食、火藥等物質，但並不能持續長達四五個月時間，而且這對堅持到底的作用並不大。

今天可能還有慢慢的物資儲備，明天鄭軍炮火洗地後啥都沒了。

所以其餘的參會成員要求揆一趕緊出面投降：

「如果繼續戰鬥下去，可怕的命運將降臨到每一個人的頭上，而這樣堅持對公司沒有任何好處。」（《被忽視的福摩薩》）

所謂眾意難違，及時揆一想要殺身成仁，其他荷蘭高層並不想陪他殉葬，最終評議會以25票對4票的絕對優勢。

通過了熱蘭遮城立即投降的決議。

本來就因為烏堡失守而絕望的揆一，被評議會搞得更是垂頭喪氣，但是他也沒辦法改變評議會的決定。

最終同意向國姓爺遞交投降文書，爭取「體面」地進行投降儀式，並就投降條件與國姓爺進行了多次協商。

雙方從1662年1月27日開始，就熱蘭遮評議會擬定的投降條件，進行了長達五天的反覆協商和鬥爭。

國姓爺最終於2月1日，接受了揆一擬定的最後投降條件的文本，雙方在條約上蓋章簽字交換文本。

荷蘭人終於宣布投降撤出熱蘭遮了。

3、荷蘭人從台灣帶走了什麼？

儘管最後是國姓爺武力收復了台灣，但荷蘭人可不是無條件向他投降的，相反投降條約中有不少是保證荷蘭人利益的。

通俗點說荷蘭人就是有條件投降的。

首先就是荷蘭人可以攜帶走私人財產。

降約第三條規定，由於熱蘭遮距離巴達維亞海路較遠，所以荷蘭人離開時要攜帶充分的糧食和火藥；

糧食是用來路上保證飲食的，火槍火炮等武器則是路上用來自衛的，畢竟當時還有葡萄牙、英國等沿路打劫。

隸屬於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財產，交由國姓爺查看後全盤接受，但是城裡荷蘭人的個人物質和財產，國姓爺及其部下則不能接管和沒收。

應由國姓爺及其部屬檢查後，任由荷蘭人攜帶離開而不進行阻攔，而且搬運過程中鄭軍不得故意破壞；

熱蘭遮評議會等官員、軍官、士兵等，可以攜帶一定數目的金錢離開（東印度公司給他們發的工資）；

國姓爺要把戰爭中俘獲的荷蘭船隻交還他們，因為他們缺乏足夠的船隻離開熱蘭遮；

在荷蘭人徹底離開熱蘭遮之前，國姓爺應保證他們米面等農作物，以及牛或其他肉類的充足供應；

就是不能餓著他們。

其次就是鄭軍釋放荷蘭俘虜了。

只要是現在還在國姓爺手裡的戰俘，無論是士兵還是商員，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無論是傳教士還是奴隸，以及其他跟荷蘭有關的人員，國姓爺都要無條件的釋放送回。

當然荷蘭人手裡也有不少的戰俘，作為回報他們也會把鄭軍戰俘送回去，其實就是雙方交換戰俘而已。

國姓爺在復台的初期，尤其是迫降了普羅民遮城後，俘獲或扣押了數百荷蘭人（小道消息稱他還納了一位荷蘭女人為妾），其中包括貓實叮難等高級官員，也有開篇提到的工程師菲利普·梅等。

成為國姓爺手裡最大的談判籌碼。

戰爭後期也不斷有俘獲荷蘭士兵，以及有不少荷蘭士兵主動前去投降，國姓爺前後俘獲、扣押的荷蘭人可能有三四百人之多。

不過按照菲利普·梅等的說法，國姓爺對待荷蘭戰俘喜怒無常，所以大部分被俘的荷蘭人都被他處死了。

僅剩為數不多的荷蘭人還苟且偷生地活著，要麼就是被轉移到金廈等地扣押，要麼就乾脆賣給山民們為奴了。

像工程師菲利普·梅因為有一技之長，而僥倖活到最後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國姓爺手裡其實沒有多少戰俘了。

荷蘭人也是在簽約之後，才從菲利普·梅的嘴裡得知：

「現在才確實得知，我們的同胞在福爾摩沙，被國姓爺悲慘地殺死了。」（《熱蘭遮城日誌》）

最後就是保證荷蘭人投降時的體面了。

荷蘭人在出城投降和離開的時候，不能夠丟盔卸甲而應該全副武裝，荷蘭士兵的火繩槍都要點燃著。

不但城裡城外都要飄揚著荷蘭的旗幟，而且荷蘭人要敲鑼打鼓地離開登船，而且還要鳴炮表示莊重。

在荷蘭人徹底離開熱蘭遮之前，城裡最多只能懸掛飄揚的白旗，而不允許懸掛鄭成功的旗幟，鄭軍可以在荷蘭人撤退後換下旗幟。

最過分的是為了彰顯國姓爺的誠意，在荷蘭人徹底離開熱蘭遮之前，國姓爺應該派遣兩位高級文武官員，進入城中充當荷蘭人的人質。

如果國姓爺中途不履行條約或事情有變，荷蘭人就會殺死他們表示抗爭到底。

荷蘭人記載了充當人質的鄭軍官員，不過因為是荷蘭語的原因難以翻譯，不能明確查證是誰充當了人質。

不過品級應該不會太低，應該是僅次於馬信和楊朝棟的人物，反正是給夠了荷蘭人面子。

按計劃2月2日荷蘭人就應該撤離熱蘭遮了，但是因為遇到了強風不能乘船出海，所以直到2月9日才徹底離開城堡。

並把城堡的鑰匙交給接收的鄭軍官員，乘船離開了他們殖民38年之久的台灣。

「連載」了33年而從未間斷的《熱蘭遮城日誌》，也在1662年2月9日這天，徹底的停筆「斷更」了。

（一家之言，求同存異，感謝您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