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19日18:44:03 歷史 1623

（說歷史的女人——第1518期）

在中國戰爭史或軍事史上，粟裕大將無疑有很重要的地位。在1955年中南海授銜時，他是繼十大元帥之後第一個被授大將軍銜的，被譽為十大大將之首。粟裕當之無愧。

粟裕還被譽為常勝將軍或者戰神，他一生參與指揮了無數次戰鬥，幾無敗績。他在1945年指揮的高郵邵伯戰役中，創下了我軍抗日戰爭中一次戰役殲滅日軍人數的最高記錄。他甚至被毛澤東肯定為，在規模空前的淮海戰役中，居戰功第一。

不過粟裕這些戰績也不是憑空而來。他雖然表面看來十分善良、憨厚、樸實，甚至有點文弱的感覺，很難找到彭德懷、賀龍等人的彪悍、驍勇之氣；但事實上，他絕對是一位硬漢，是個打仗很拼的人。他一生雖有「七戰七捷」的傳奇（指1946年的蘇中戰役，他率軍共殲敵5萬餘人），但也有6次嚴重負傷的痛楚。

其中包括頭部兩次負傷，一次被子彈從右耳上側頭部顳骨穿過，一次是被炮彈炸傷，導致了終身不愈的頭疼，而且有三塊彈片直到他去世後才被發現；他兩臂都曾中彈，左臂還留下殘疾；還有，臀部和腳踝都曾受傷很重。他身體中曾有一顆彈頭存留了17年之久才被取出來……

粟裕的一生是在血與火中度過的，是值得後人尊敬和紀念的。然而，即便拋開他的輝煌戰績不提，在愛情中，他也是一位可歌可泣的人。他是一位罕見的專情的將軍。他一生只愛一人，只娶一人，為了她，粟裕甘願等三年！

（一）一顆美麗的明珠

跟那時大多將帥們不同的是，粟裕一生僅有一次愛情和婚姻，這是他的幸運，因為他首先避開了被父母強加一個媳婦的命運。他平生第一次戀愛就遇上了她，並且只愛一人，至死不渝。

在粟裕的眼裡，她的的確確就是一顆明珠。

1923年3月，詹永珠出生於美麗的江蘇揚州。江淮名都，鍾靈毓秀，自古就是出美女之地，比如漢朝的劉細君、趙飛燕，唐代四大才女之一的劉采春等，都是史上赫赫有名的。當然，咱們今天要講的女主人公詹永珠也是人如其名，她有珍珠之美麗，更有珍珠之高貴。

如果生在和平年代，詹永珠絕對是一位「白富美」了。她不僅自幼生得美麗清秀，而且家境也好，其父詹克明是一位著名的銀行家。然而不幸的是，她出生在戰亂歲月。

美麗的揚州，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她因此也在歷史上屢遭戰火，倍受磨難，比如明清交替時期慘絕人寰的大屠殺「揚州十日」等。而在詹永珠14歲的時候，抗戰正式爆發，她的家鄉揚州再遭劇痛，於1937年12月14日被日軍攻陷。喪心病狂的日寇兵在揚州城是燒殺淫掠，無惡不作，許多老百姓都慘遭殺害蹂躪。

當時詹永珠家的院落比較寬綽，其中有一間專放柴草的房子，成了她家的避風港。那間房子大而長，裡面有一個小隔間。平時把柴草放在前面，後面的空間就放些雜物之類的。當日本人來詹永珠家禍害時，這個空間就成了他們一家人的藏身之地。

不過這天，一個小鬼子還是對這間房子起了疑心，因為他在外面發現，這個房間的外牆比屋子裡實際看到的要長些。於是他就上前扒那柴草堆，想看看裡面有什麼情況。結果這個傢伙不小心被一根柴禾棍戳住了眼睛，他疼得哇哇亂叫，只得狼狽逃竄……

可全家人老躲在這裡也不是事，還得轉移。後來詹永珠的父親給一個美國教堂捐了一筆錢，讓家人去教堂避難。那天，美國牧師來接詹永珠家人，他們一行7人跟在牧師後面戰戰兢兢地走著。那些日本兵看了不僅不敢對他們怎麼樣，還向那位美國牧師行禮！

這讓詹永珠很受觸動。日本人為何尊敬美國人？因為美國強大。因此，要想自己不受欺負，不受辱，中國也必須強大起來！於是在詹永珠的心裡有了「救國救民」的理念。

（二）明珠明投成「楚青」

明珠向來有兩種歸宿，要麼明珠暗投，要麼明珠明投。

為了救國救民，趕走日本人，詹永珠要投筆從戎，於是在揚州中學讀到高二時，她毅然輟學與姐姐詹永珊一塊參加了新四軍。

她和姐姐去參軍時，恐怕父母干預，並沒有給家人說，有一種決絕的氣度。當時她才15歲。她也是在這一年遇到粟裕將軍的。

在新四軍教導總隊和軍部速記訓練班，詹永珠經過短暫的學習培訓，1939年冬，她和培訓班的幾位同學被分配到新四軍江南指揮部任速記員。參加革命後，為了防止家人受到牽連，詹永珠改名為楚青。「楚」姓還是粟裕給她「設計」的。

當時粟裕任新四軍先遣支隊的司令員，當他第一眼見到詹永珠時，就被她的美麗和聰慧強烈地吸引了。那時32歲的粟裕還是單身，長期的戎馬生涯使他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婚事，而且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所以組織上一直很關注他的事情。

那天正值軍部開會，組織決定讓粟裕挑選幾個優秀的學員留在身邊工作。於是梁國斌隊長便舉薦了詹永珠。一見到詹永珠那雙透出聰慧、靈秀之氣大眼睛，粟裕就被深深地打動了，他心中的愛情的芽兒便開始悄悄地萌發了。

粟裕問詹永珠是否願意到二支隊，二支隊是可以在一線打仗的部隊。詹永珠一聽，當然一百個願意了，不上前線來當兵幹什麼啊。於是詹永珠就留在粟裕的指揮部工作了。

不久，詹永珠向粟裕提出改名字的事，讓首長提意見。於是粟裕在紙上寫了20來個姓氏讓詹永珠挑。詹永珠認為「李」、「王」等姓太常見了，就沒有選擇，最後她看到了「楚」字，很滿意，就說用「楚」姓，定名字為「楚青」。

粟裕拍手叫好，但馬上又笑道：「哈哈，你上當了！我的家鄉湖南古代屬楚國，你就是我們家鄉的人了！」原來詹永珠掉進粟裕的「圈套」了。自此楚青代替詹永珠正式登上「歷史舞台」。

（三）楚青一拒粟司令

自此，粟裕對青春靚麗的楚青十分關注，十分欣賞。做為速記員，楚青的毛筆字也寫得很好；而且她伶牙俐齒，回答問題乾脆利索，語調也抑揚頓挫，富有感情色彩。

當然楚青對粟裕印象也極好。粟裕副司令平常對部下要求極嚴，例如每天起床號吹響，十分鐘內大家必須到操場跑步。面對士兵的抱怨，粟裕常說，「平時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但他平常待人卻和藹可親，一點架子沒有，十分低調。

那時，大家都住在一個祠堂里，粟裕的辦公室兼卧室在小閣樓上，楚青等幾個女兵住在樓下。粟裕經常工作到深夜，警衛員怕他半夜餓了，就買些餅乾放在他床頭的竹筒內。

後來，他這個竹筒里的秘密被楚青她們幾個女兵發現了，她們就偷著吃。那天，她們把餅乾吃光了，還寫了張紙條放進竹筒，上面寫著：「是小老鼠偷吃了你的餅乾！」第二天，粟裕見到楚青她們，便笑著說：「歡迎小老鼠再次光臨啊！」女兵們都哈哈大笑著跑開了。

粟裕對楚青的天真可愛和認真工作的勁頭十分喜歡。這天，他按捺不住，就給楚青寫了一封情書，信中還夾帶著自己近期的照片，托政治部主任王集成送給楚青。

王集成見到楚青說：「詹永珠同志，你得感謝我啊！我給你帶了粟裕同志的親筆信！」

楚青打開一看，只見粟裕寫道：「詹永珠同志，自從上次長談後，你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從內心講，我很喜歡你，不是出於別人的強迫、更不是虛榮的動機，而是一個新四軍指揮員對一個真正的女戰士的忠誠的愛……」

然而令王集成萬萬沒想到的是，粟裕的信竟惹惱了眼前的這個小女生。楚青看完信後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噌噌噌把粟裕的情書和照片撕得粉碎！

「你這是啥態度？」王集成不禁怒道。

然而楚青可不管你是誰，管他司令不司令的，她叫道：「本姑娘就是不同意！他做為新四軍的高級將領，也不應該向一個小姑娘求愛！」說完扭頭便走，而且還放出狠話：從此再不見粟裕！

（四）楚青再拒粟司令

面對楚青的拒絕，粟裕儘管有點失望，不過也很坦然。其實他也明白，當時楚青年齡還小，他只不過表達一下自己對她的欣賞，本就不抱太大希望。他對關心他的同志們說，愛情首先是感情，楚青不願意同我談，我不能責怪她，因為她有她的自由。

但楚青畢竟成了粟裕的部下，她說不見粟裕就不見了？從那以後，還得天天見面。不過粟裕面對楚青，裝作什麼事沒發生一樣，顯得十分平靜。楚青也就安靜了下來，該怎麼工作還怎麼工作。不過，從那以後，她開始暗暗觀察起粟裕來。因為楚青也不是白痴，少女的芳心一旦被觸動，她就會思考很多。那時十五六歲的她，還處在偶像、英雄崇拜的年齡，粟裕的大名她當然也早就知道了。

過了一段時間，粟裕再次向楚青發動了一次「攻勢」。這天，他將楚青約到一條小溪邊談話。面對清澈見底的溪水，粟裕再次向楚青表明了自己對她的愛慕之情。

可這次楚青仍表現得很冷靜，她說：「蘇司令，我很欽佩您的人品和才華，可是我，我剛參加工作，暫時還不想談戀愛。況且國難當頭，許多父老鄉親都被日寇殺害了，我們活著的人應該為他們報仇，我更不願過早考慮個人的事情……」

粟裕感動。不僅是感動，簡直是佩服。於是他說：「楚青同志，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努力去爭取抗戰的勝利，我佩服你的報國之志！」

粟裕接著說：「但我以為，做為一個革命者，應該處理好革命與愛情的關係，而不是像苦行僧那樣抹煞男女之間的情誼。我認為有男女的地方就會產生愛情，愛情之中高尚的成分不亞於溫柔的成分，使人向上的力量不亞於使人萎靡的力量……」

楚青點了點頭。

粟裕又說：「這樣吧，我還是請你考慮一下。最好我倆能交個朋友，以後互相學習，互相幫助。這和革命沒有矛盾。」

楚青覺得粟裕的話入情入理，再次點了點頭。不過楚青還是沒有答應粟裕的求愛，自此，他們保持著同志和朋友的關係，彼此仍隔著一定的距離。

（五）遲來的愛

粟裕被楚青兩次拒絕，但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大將風度，對他戰場上的神發揮也沒有絲毫不良影響。1940年10月，新四軍同國民黨頑固派展開了一場大戰，即黃橋決戰，此戰由陳毅和粟裕指揮。當時粟裕設下埋伏陣，殲滅敵軍萬餘人，大大地壯了新四軍的軍威。黃橋決戰意義重大，它實現了新四軍和八路軍的會師，開創了華中抗戰的新局面。

當然，黃橋決戰也使粟裕再次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英雄。此戰過後，楚青對粟裕也更加敬重和崇拜。

有一次，楚青生病被送到醫療隊。粟裕得知後，立刻讓警衛員提著馬燈前去探望。此時天下著雨，他們連雨傘也沒有帶，就急急忙忙出發了。

粟裕見到楚青時已經深夜了。此時的楚青還是高燒不退，身體一直在發抖，粟裕讓警衛員把自己的毛毯帶來。

楚青醒來時看到全身濕透的粟裕站在床前，她真的很感動。

一周後，楚青痊癒，欲將毛毯送還粟裕。但粟裕說：「你身子單薄，還是自己留著吧，就當是我送給你了。」此時楚青的心中更是有了一股暖流。

幾個月後，楚青主動約粟裕見面，還是那條小河邊。粟裕以為楚青又要拒絕自己，便開口說：「楚青同志，我會尊重你的人格的。」

接著，粟裕再次向他心目中的女神發出求愛的信號。這次，楚青顯得成熟了許多，她再沒有耍小孩脾氣，而是像一個真正的大姑娘，羞澀地低下了頭。

粟裕誠懇地說：「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始終等待著你的理解和接受。如果你暫時還不能接受我的愛，我可以等，等一年，兩年、三年……」

楚青嗔道：「真的嗎？那樣你會等好久呢！」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繼續等，再等一個三年，兩個三年，三個三年，一直等到你答應為止！」粟裕很認真地說。

楚青看著粟裕的眼睛，她讀出了真誠，讀出了執著和愛……

楚青的眼裡流出了激動的淚水，她說：「那我，我現在就答應你！」

粟裕像個孩子一樣笑了，他說：「在這3年的時間裡，我總算被你理解了，通過了你的考驗了！」於是，兩雙手終於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此後的楚青和粟裕正式建立了戀愛關係。1941年12月26日，在新四軍一師司令部所在的如東縣石庄，粟裕同楚青舉行了婚禮，此時粟裕34歲，楚青18歲。粟裕終於成功了！自他對楚青一見鍾情時算起，用了三年時間。他是一位很執著的人，如果楚青不答應他，他肯定還會如他自己所言，再等三年，再等三年！

（六）長相憶，兄長與伴侶

自此，粟裕和楚青這對革命伉儷攜手共進，不離不棄，度過了四十多年的滄桑歲月。

前面說過，粟裕雖稱戰神，但他的「大神」之位是用鮮血甚至是生命換來的。他一生多次負傷，留下了不少後遺症，楚青嫁給粟裕後，對多傷的丈夫體貼入微。建國後，粟裕舊傷複發，多次生病，為了照顧丈夫，楚青毅然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陪同粟裕與病魔做鬥爭。

後來中國進入特殊歷史時期，粟裕因反對「教條主義」，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但楚青始終如一堅信丈夫對黨對人民是忠誠的，她同丈夫仍然互敬互愛，禍福與共，經受了許多考驗，表現了他們堅貞不渝的純真愛情。

1975年10月以後，不到70歲的粟裕就心臟病、胸膜炎、肺炎、腦血栓等疾病多次發作，楚青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工作來照顧丈夫。1976年夏天，粟裕大病初癒，他決心把自己的戰鬥經歷寫出來，於是楚青便放下一切，配合丈夫，共同完成這一任務。

1984年2月5日，患有各種疾病的粟裕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享年77歲。一代將星的隕落，引起了中國軍界的極大震動。尤其是，粟裕的妻子楚青，還有他的兒女們（粟裕共有二子一女），更是十分心碎。

後來楚青曾回憶說，但凡遇到緊急戰事或者太過勞累時，粟裕便會頭痛不止，但一直都沒有找到他頭疼的原因。而當粟裕去世後，他的遺體火化時，楚青終於發現了丈夫平常頭疼的真正原因了！

時間倒流到1930年。當時粟裕率軍進軍贛南地區，在吉水、吉安南部的水南，參加消滅贛南的國民黨反動派軍隊的戰鬥。

在一次戰鬥中，粟裕身先士卒。他們的幾次衝鋒都被對方的火力壓制住了，粟裕一氣之下站起來大喊：「不怕死的，跟我沖！」

結果粟裕被敵人的迫擊炮擊中，昏了過去。這次水南戰役，紅四軍消滅了敵軍一個旅的兵力，獲得了勝仗，但粟裕也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足足治療3個月後才重新回到隊伍。而這一次受傷，給粟裕帶來了永久的傷痛。

原來，粟裕頭部被炸傷後，因當時戰地醫院條件不允許，根本無法進行大型手術，這3粒殘破的彈片就這樣一直藏在了粟裕的頭顱內，足足存在了54年之久！而彈片導致的疼痛也一直頑固地折磨著粟裕，有時候實在疼痛難忍了，他就用涼水沖頭，或者戴上健腦器，以此緩解疼痛……

如今丈夫走了，卻把這罪惡的三粒彈片留了下來。楚青每每想到此就感到揪心的疼痛！

楚青曾經多次感嘆，粟裕不僅是我的領導，我的兄長，更是我的伴侶，我對他的敬佩很深很深，難以言表。粟裕去世後，蘇青遵從丈夫的遺囑，將他的骨灰撒到他生前曾戰鬥過的地方。在此過程中，她懷著悲痛的心情寫下了兩首詩詞以緬懷丈夫，一首為《遣懷》：

時晴時雨正清明，萬里送君伴君行。

寬慰似見忠魂笑，遣懷珍惜戰友情。

惟思躍馬揮鞭日，但憶疆場捷報頻。

東南此刻花似錦，堪慰英靈一片心。

另一首是詞《長相憶》：

長相憶，兄長與伴侶，甜酸苦辛共品嘗，崎嶇坎坷相扶攜，能不憶心裡？

長相思，思念在東南，心御長風逐逝水，情寄馨香越重山，神會碧空間。

粟裕病逝後，楚青一直忙於對丈夫遺著的整理和出版，多年來，楚青主持撰稿或者參與編審了《粟裕戰爭回憶錄》、《粟裕談淮海戰役》、《粟裕軍事文集》、《粟裕論蘇中抗戰》等。這些著作的出版，為開展粟裕軍事理論與實踐的研究打下了可靠的基礎。另外，長期以來，粟裕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一直沒有被糾正，楚青還一直為丈夫的問題奔走。在她和有關部門的不懈努力下，1994年，粟裕終於被中央軍委做出公正全面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