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大西南
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後,隆隆炮聲震撼華北平原,硝煙瀰漫,炮火衝天。趙冠軍的家鄉趙家莊,一個地處兩省三縣交界的偏僻的小村莊,也被戰火化為灰燼。逃難的村民,為了免遭日寇屠殺,扶老攜幼四處奔波。趙冠軍是1929年出生的,這一年8歲。
華北平原淪陷後,鬼子在鐵路、公路沿線的城鎮建立了偽政權。沒有撤退的國民黨地方政權和共產黨剛建立起來的新政權,分散在廣大鄉村。一九三八年秋,抗日民主聯合政府南橋區公所成立。楊景田任區長,趙冠軍的父親趙慶恩任副區長。一九三九年,楊景田調縣工作,趙慶恩接任區長職務,併兼任區中隊指導員(即區委書記)。
南橋區抗日根據地,方圓只有幾十華里,幾十個村莊。西北面是國民黨南橋鄉公所,鄉長李子迎組建的五支隊,在蘭陵一帶活動。南面是江蘇省邳縣地界。東北面是國民黨郯縣縣長梁麻子的地盤。南橋區公所要向外開展工作相當困難。
趙家莊是南橋區抗日根據地中心,也是南橋區公所的常駐地。區公所的許多工作人員是趙冠軍家的常客,吃住都在他家裡。他祖父趙益三忠厚好客,對抗戰很熱心,他像對待親人那樣,熱情招待來往同志。
趙冠軍的叔叔趙庭恩早在臨沂讀書時,就參加了地下黨。那時他家有三支槍:一支是德國造的套筒子,一支是日本造的三八式大蓋子,一支是俄國造的大鼻子。他祖父把這三支槍,用大紅布捆在一起,由兒童團敲鑼打鼓,從趙家莊送到兩華里遠的土橋頭村獨立營營部。
獨立營的組建很順利,發展也很迅速,有四個排,二百多支步槍,還有兩挺歪把子機關槍。機槍是日軍在台兒庄戰役中丟下的,被人埋在土裡,老百姓把它挖出來,送給獨立營。
不久,獨立營被編為魯南軍區第三軍分區沂河支隊第三大隊,趙庭恩任大隊長,活動在沂河兩岸、臨沂至新安鎮公路兩邊,堅持游擊戰爭,主要任務是騷擾和打擊敵人,襲擊敵人的運輸車輛。如果繳獲戰利品,就用人力獨輪車,一車一車送到抗日根據地。
要戰鬥就會有犧牲,在這塊抗日熱土上,流下了無數革命戰士的鮮血。趙冠軍的小學同學趙全章和趙傳為,在襲擊敵人的軍用運輸車輛時光榮犧牲,年僅十四五歲。
抗日救國運動在南橋區開展得如火如荼、轟轟烈烈。抗日歌聲慷慨激昂,此起彼伏:「打倒日本、打倒日本!救中國、救中國!」「我們的血沸騰了,不驅逐日寇決不罷休!」「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趙冠軍家的大門上也掛上了一塊黃底黑字的光榮牌。
隨著抗日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南橋區各村,先後成立了農民抗日救國會、婦女抗日救國會、青年抗日救國團、抗日救國兒童團、姐妹團等組織,雄赳赳、氣昂昂,扛著槍的小夥子們,叫抗日先鋒隊。趙冠軍的母親和嬸母都參加了中國共產黨,成為地下黨員,他母親還擔任村婦救會長。
趙冠軍也報名加入了蘇魯邊幹校,被編為兒童隊。學習畢業後,分配到南橋區負責兒童團工作,和區里的幾個小朋友一起,到各村作抗日救國宣傳。他父親、叔叔參加抗日後,留在家裡的,都是老弱婦孺人員。
一九三八年,是趙冠軍全家參加抗日的第一年。這一年,他終生難忘。
王家莊是臨沂縣和郯城縣交界的一個小村莊。一九四零年夏天,南橋區公所的同志住在王家莊,組織群眾進行抗日宣傳。一天深夜,區公所同志突然遭到國民黨郯城縣縣長梁麻子部下的暗殺。
這天夜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區公所的兩個執勤戰士,被梁麻子用繩子勒死,又用刺刀刺殺正在屋裡熟睡的十幾個區公所的幹部,有的被刺死,有的被刺傷,有的被俘後,下落不明。
趙冠軍父親趙慶恩被傷員的叫喊聲驚醒,還沒來得及穿衣服,就被敵人抓住。進屋的敵人,都端著槍,把槍口一致對準父親,看樣子他們早就知道趙慶恩是區長,準備押著趙慶恩回去交差邀功。趙慶恩魁梧高大,身強力壯,當兩個敵人擰著他的兩隻胳膊,走出屋門時,他趁敵不注意,兩隻胳膊肘猛力向後一拐,將押著他的兩個敵人重重擊倒在地,即衝出門外,虎口逃生。
一九四四年,15歲的趙冠軍從溫河縣游吾區,返回蒼山縣長城區,在各救會任青年幹事。一九四五年春,又經蒼山縣委派遣到魯南幹校學習。
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魯南幹校三百多名學員和大律村村民,集合在大律村河邊的大沙灘上,舉行了「抗日戰爭勝利」慶祝大會。散會後,大家踩著高蹺,打著鑼鼓,扭著東北大秧歌,分幾路沿大街小巷邊遊行邊放鞭炮,並高呼:「抗日戰爭勝利萬歲!和平萬歲!」
夜深時分,還有許多人蹲在大門口,拿著旱煙袋,邊吸煙邊議論:「抗戰勝利了,國民黨能和共產黨合作嗎?和平真的到來了嗎?」
之後,趙冠軍從魯南幹校畢業,被分配到棗莊工作隊。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日深夜,挖鐵路的民工正在休息,突然遭到日本鬼子的襲擊。民工被刺刀刺傷、刺死數十人,工作隊發現後立即鳴槍示警,民工才慌忙向四處散去。這是日寇投降後與國民黨勾結,犯下的新的滔天罪行。
不久魯南區黨委決定,將棗莊工作隊改為鄒縣工作隊,開闢鐵路沿線的新解放區工作。此時,鄒縣已解放,趙冠軍被分配到鄒縣大夫區任區委文書工作。
一九四六年,鄒縣堅持溫和均衡的土改政策,進行土地改革。「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中不動,兩頭扯平」,就是鄒縣當時的土改口號。
鄒縣北面的兗州還沒有解放,國民黨經常派武裝特務,深入到大夫區暗殺土改工作隊隊員和土改積極分子。大夫區麻町村的三位土改工作隊員和土改積極分子,便遭國民黨特務的暗殺,屍體被扔進鋼山山上的枯井裡。
區委決定派趙冠軍去麻町村繼續完成那裡的土改任務。
趙冠軍到麻町村後,一手拿槍,一手分地,動員十幾名土改積極分子組成民兵,住在一家地主的炮樓上,夜間出來巡邏,保護群眾利益,按計划進行土地分配工作。
一天深夜,麻町村的一個土改積極分子向趙冠軍報告:「國民黨從兗州派來的武裝特務,一行五人,住在一家地主的院子里。」趙冠軍將這一情況迅速轉告給住在大夫村的區委書記張繼忠。張繼忠同志帶領區中隊,連夜將特務住地包圍。
天剛亮,一個打扮成商人模樣的特務,被我區中隊識破,抓獲後捆在一棵大樹上。後面的四個特務,一見事情不妙,拚命地向兗州方向逃跑。區中隊奮力追擊,除了兩個敵人逃回兗州外,其餘一人被擊斃,一人被擊傷。這次戰鬥繳獲敵人短槍三支,子彈一百多發。
在此次追擊戰中,趙冠軍使用的是一支捷克式步槍,邊追擊,邊端著槍射擊,一直追到鄒縣和兗州交界的地方才停下。他把槍穩穩放在一個墳頭上,用左手掌著槍柄,用右肩抵著槍托,在扣動板機向敵人射擊時,只聽一聲巨響,槍膛被敵人動了手腳,被炸成兩半,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兩隻手都安然無恙。
他父親趙慶恩也由魯南區黨委黨校,分配到鄒縣工作,任鄒縣峰山區區委書記,領導那裡的土地改革工作,趙慶恩組織分得土地的農民成立了二百多人的保田隊。在國民黨重點進攻山東的前夕,保田隊光榮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
一九四七年,國民黨重點進攻山東。敵人先頭部隊,已越過鄒縣縣境,到達沂蒙山區。鄒縣縣機關、各區區級機關三百多人,被圍困在匡庄東面的一座大山頂上。
山腳下的村莊,已經住滿了敵人,敵人不斷向山上放槍放炮,但並沒有向山上進攻的跡象。敵人是過境的,進攻的主要目標是我華東野戰軍主力部隊。所以雖然山下周圍村莊已住滿敵人重兵,但300多人也能在山頂上逗留數日。
在被圍困的第三天,縣委決定,三人編為一個小組,分散隱蔽,向小沂蒙山區突圍。趙冠軍和區委書記張繼忠還有一個小通信員編為一個小組。等到天黑時,他們沿著山間小路,走了整整三夜,突破了敵人的前沿陣地,到達目的地沂蒙山白馬關。
第二天,縣委對隊伍進行了整編。
縣委傳達了中央對目前形勢的戰略評估和決策,概括起來,即全、無、大、中、小五個字。「全」指的是解放全中國;「無」指的是解放區全部被國民黨佔領,解放軍必須從外線出擊,到國民黨佔領區作戰;「大」指的是解放區的擴大;「中」指的是解放區保持戰前面積不變;「小」指的是解放區的縮小。
縣委動員突圍的同志,要在國民黨先頭部隊過境後,迅速插回原地,堅持敵後鬥爭。當時口號是:村不離村,鄉不離鄉,區不離區,縣不離縣,爬山頭,立大功。
整編後,突圍的同志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年青力壯的幹部,先行插回敵後,堅持敵後武裝鬥爭;第二部分作為預備隊,隨野戰軍轉移,待機插回敵後;第三部分是老弱幹部和隨軍撤出的家屬,轉移到黃河以北,敵人尚未佔領的解放區。趙冠軍的家相應分成三部分:父親插回敵後,堅持武裝鬥爭;趙冠軍作為預備隊隨野戰軍轉移,待機插回敵後;母親帶著三個小孩轉移去黃河以北和解放區。
在白馬關整編後的第二天,趙慶恩帶著區里最精幹的武裝工作隊員,連夜動身,回到峰山區。此時鄒縣縣城仍駐有國民黨的重兵,還鄉團在區、鄉挨家挨戶搜捕我黨未撤出的幹部,威脅軍人家屬把兒子送回來。
趙慶恩插回峰山區後,在農村已無「立足」之地,只好把峰山作為依託。白天鑽進縱橫交錯的山洞裡,夜間深入到各村,向群眾宣傳解放戰爭一定會取得最後勝利。趙慶恩的到來,給國民黨地方勢力當頭一棒,為了保命紛紛縮回鄒縣縣城。
對峰山區的群眾來說,趙慶恩的到來,是莫大的鼓舞和歡欣,他們深知解放軍的撤退,是為了伸出拳頭重重地打擊敵人。我軍在沂蒙山區取得勝利的消息,也源源不斷的傳來,更是鼓舞了群眾的鬥志和必勝的信心。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一日,解放軍勝利渡過長江,國民黨的老巢南京解放。華東支前司令部下屬幾千名支前幹部,在完成支援濟南戰役、淮海戰役、渡江戰役和上海戰役的支前任務後,作為接管新解放區的骨幹力量,整體編入西南服務團。
趙冠軍家四個人,跋山涉水隨第二野戰軍進軍西南,來到四川。他叔叔趙庭恩任榮昌縣縣長,二姑趙惠恩隨軍進駐南充市,後參加抗美援朝,赴朝作戰。趙冠軍已結婚,和愛人徐繼榮分配到璧山縣委工作。為支援新解放區工作,他父親趙慶恩也從鄒縣調到浙江省杭州市搬運工會任主席。
在那個烽火年代,趙冠軍他們這個十五口人的大家庭中,有八位親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為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為了解放全中國,他們這一大家和其他革命戰士一道,不屈不撓,艱苦奮鬥,始終堅守一個原則:黨叫做什麼就做什麼,黨指向哪裡就奔向哪裡、戰鬥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