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輿論場差點逼著找一個「他殺」的替罪羊出來。幸虧警方寧可挨噴,頂住了。
互聯網是焦點聚合生成地,想像的東西在這個虛擬空間中往往能得到更多追捧和支持。而且互聯網存在反權威的天性,一旦一個案子出現事實不清的缺口,想像力就可能從那裡發生井噴。
▲2023年1月28日,在距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儲糧倉庫的廠區內,胡某宇的屍體被發現。
其實在現實中,發生奇案的幾率並不高,出現偵探小說里那種情節套情節的情況尤其不多。胡鑫宇失蹤案裡邊的利益場景相對簡單,但是他失蹤三個多月找不到,如今到處是攝像頭,胡鑫宇失蹤的時候又是防疫管控的高峰,找不到他的任何蹤跡確實難以思議。直到他消失106天後屍體在學校旁邊被找到,更顯離奇。這些構成了發生想像力井噴的缺口。
然而最終非常簡單的自殺案情再次告訴我們,信馬由韁的想像力不可靠。在過去發生的一系列「網上奇案」中,各種情節編造和陰謀論到頭來基本都證明是假的,官方調查有的在開始時不夠準確,但大的事實方向很少有出錯的。原因是,當案件成為輿論焦點時,參與調查的都是一個集體,而且常常是多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這種情況下,案情造假必須要「集體共謀」,組織這樣的共謀意味著無法承受的風險,因而也幾乎沒有機會成功。
然而,即使輿論「想複雜了」被反覆證明,但是下一次類似的情況還會出現。除了「互聯網就這樣」,另外兩個原因是需要指出的。
一是網上社會有情緒,這些情緒是現實社會裡各種不如意和不滿的反映,它們需要隔段時間就借著某個輿論事件釋放,宣洩一下。我們的社會重視弘揚正能量,但是負能量永遠存在,而且正能量的主導面越大,負面情緒一旦找到突破口,井噴的強度有可能越高。
在西方社會,政黨打架都把對方往死里罵,罵場和罵點很多,順便消耗了社會上的負能量。中國是另一種情況,我們的國家團結有序,整體上積極向上,負面的東西在生活中的公開展示空間比較小,於是負面情緒很多跑到了互聯網上。發生一個有爭議和質疑空間的案子,可以盡情詰問,衝擊官方的權威,這是負面情緒自我釋放最理想的舞台。
由於官方一些時候確有工作疏漏,一些官僚主義表現理應受到批評,群眾的正當不滿與社會上各種低落、負面的情緒經常混在一起,相互作用,這增加了井噴一旦形成後網上情緒釋放的強度。
不要試圖消除社會上的負面情緒,或者說負能量,它是人類社會天然存在的一部分。甚至每一個人,即使他在多數時間裡很「正能量」,也有不開心、想去負面情緒里摻和摻和的時候。現實就是這樣,我們的社會應該在弘揚正能量的時候,對負能量一邊治理,一邊也要有所包容。
具體到如何應對網上形成了破壞力的公共事件,我認為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種破壞力形成之前,也就是在公共輿論事件形成的早期,就迅速預判情緒聚集的嚴重性,及時通過完全公開透明的信息供給來消除各種傳聞和謠言批量產生的條件。我們當然要依法打擊惡意造謠者,但是公開透明的信息供給是法辦造謠者替代不了的。
@微博管理員 微博截圖
形成焦點的大部分都是基層事件,官方切不要「壟斷」事情的主要線索。要讓媒體力量加入到事件調查中來,讓媒體能夠進入事發地,接觸到事件的主角或者相關證人。官方不是萬能的,也不要試圖對所有事情大包大攬,一錘定音。輿論在很多情況下是一種消費,需要跌宕起伏來自我消耗能量。要讓媒體放開報道,回答公眾各種各樣的問題,讓當事人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直接面對公眾。誰報道錯了,說錯了,是他們的事情,不應都由官方負責。官方要打破「管得越細越好」的強管制觀念。
像胡鑫宇失蹤案,人消失了,公安局幫著找人,這是責任。但是有可能找得到,也有可能就是找不到,這不光是警方的責任,那所中學的校長老師,包括胡鑫宇的家長,都對胡鑫宇失蹤並自殺負有一定責任。但是後來形成了只管政府要人、要真相的局面,當地官方對事情的處理方式應當說是導致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定要讓信息透明起來,不要官方並沒想掩蓋,但是擔心媒體報道和採訪敏感事件相關人員會「搞出事來」,所以寧肯在過程中出現信息空檔,給人造成「遮遮掩掩」的印象,這樣的情況今後一定要避免。今後互聯網上肯定還會有敏感事件,希望下一次出現質疑和想像力聚集的時候,公開透明的各種手段能夠迅速推出來,讓公眾相信,真相從來就沒有被藏起來,大家知道的與處理事情的人幾乎同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