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中的張獻忠李自成：康熙雍正看了，會不會殺主編張廷玉的頭？

清朝的文字獄空前絕後，《四庫全書》之禍勝過焚書坑儒，魯迅先生在《 病後雜談之餘——關於「舒憤懣」》一文中指出：「清人纂修《四庫全書》而古書亡，因為他們變亂舊式，刪改原文， 這是古書的水火兵蟲以外的三大厄。雍正乾隆兩朝的對於中國人著作的手段，就足夠令人驚心動魄。全毀，抽毀，剜去之類也且不說，最陰險的是刪改了古書的內容。」

《明史》從順治二年立項，直到乾隆四年才弄出初稿，這番心思可是沒少下：李自成和張獻忠並肩列入「流賊」一章，既非閹黨也非佞幸，甚至連奸臣叛臣也算不上，弄成了非驢非馬的樣子。

清朝修《明史》，他們在揚州、嘉定幹了些什麼統統不提，魯迅先生評論時說：「清朝不惟自掩其兇殘，還要替金人來掩飾他們的兇殘。」

為了掩飾自己的兇殘，並把兇殘寫成仁慈，那就得把黑鍋甩出去，而李自成和張獻忠恰好是最好的背鍋俠。於是修修補補搞了九十多年的《明史》，鬧出了很多令人捧腹的笑話，如果他們早幾十年上繳定稿，康熙雍正極有可能會殺張廷玉的頭——《明史》最後署名的主編就是張廷玉。

我們細看《卷三百九·列傳第一百九十七·流賊》，就會發現那裡面有一段話很有意思：「國家之法令已壞，邊疆之搶攘已甚。明之亡，亡於流賊，而其致亡之本，不在於流賊也。嗚呼！庄烈（朱由檢，清朝給他的廟號和謚號是懷宗庄烈端皇帝，後來又改成了愍皇帝，南明給的是思宗、毅宗、威宗、孝烈皇帝）非亡國之君，而當亡國之運，又乏救亡之術。」

這段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李自成滅的是北明，北明之後還有個南明，南明是被誰滅了？

說朱由檢非亡國之君也就罷了，《明史》居然說李自成是天神下凡：「李自成，米脂人，世居懷遠堡李繼遷寨。父守忠，無子，禱於華山，夢神告曰：『以破軍星為若子。』已，生自成。」

北斗七星又叫「七元解厄星君」，北斗七星，以齊七政，那就是天樞宮貪狼星君、天璇宮巨門星君、天璣宮祿存星君、天權宮文曲星君、玉衡宮廉貞星君、開陽宮武曲星君、搖光宮破軍星君。

如果李自成是破軍星，那就是比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還高級的星主，是可以替天行道南面為君的。

張廷玉是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天下，所以像劉墉那樣的文字獄高手也沒找他麻煩，要是周興來俊臣看了這篇列傳，肯定會問張廷玉一句：「你說的邊疆之搶攘，是不是在罵努爾哈赤、皇太極和多爾袞？你說李自成上應星宿，是不是弦外有音？」

康熙和雍正看了《明史》會不會殺張廷玉的頭，這個咱們且不去管他，單看「流賊」一傳，就會發現經過無數道審核關口的煌煌正史，有很多地方根本就經不起推敲，比如他們在渲染張獻忠殘暴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獻忠黃面長身虎頷，人號黃虎。性狡譎，嗜殺，一日不殺人，輒悒悒不樂。將卒以殺人多少敘功次，共殺男女六萬萬有奇。」

如果《明史》寫的是「六億」而不是「六萬萬」，肯定會有一大幫喜歡小辮子的人跳出來說六億就是六十萬或六百萬，可能是張廷玉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杠頭，所以他乾脆定稿為辯無可辯的六萬萬。

張獻忠從崇禎三年（1630年）聚集十八寨農民響應王嘉胤，到順治三年（1646年）中箭身亡，總共只活了四十歲、連頭帶尾也才折騰了十七年，刨去受招安和與清軍作戰的時間，他頂多有十五年可以「專心殺人」，十五年要殺掉六萬萬人，每年要殺四千萬，每天要殺十萬以上。

且不說一天殺十萬如何辦到，我們再看看《明史·卷七十七·志第五十三·食貨一》記載的明朝各時期的人口，就會發現一個大問題：「洪武二十六年，天下戶一千六十五萬二千八百七十，口六千五十四萬五千八百十二。弘治四年，戶九百十一萬三千四百四十六，口五千三百二十八萬一千一百五十八。萬曆六年，戶一千六十二萬一千四百三十六，口六千六十九萬二千八百五十六。」

明朝的人口從來就沒超過一萬萬，倒霉的崇禎又趕上了「小冰河」，人口是不可能一下子激增到六萬萬的——就是真有六萬萬，又怎麼都會被張獻忠殺了？

《明史》說張獻忠殺人六萬萬，絕非筆誤而是有意為之，魯迅先生對此也有辛辣的嘲諷：「自有歷史以來的虐政，竟必待滿洲的清才來廓清，使考史的儒生，為之拍案稱快，自比於漢儒的『舒憤懣』——就是明末清初的才子們之所謂『不亦快哉!』」

《清史稿》對人口也有一個統計：「清承明季喪亂，戶口凋殘。經累朝休養生息，故戶口之數，歲有加增。約而舉之，順治十八年，會計天下民數，千有九百二十萬三千二百三十三口；康熙五十年，二千四百六十二萬一千三百二十四口；六十年，二千九百一十四萬八千三百五十九口，又滋生丁四十六萬七千八百五十口。」

直到清朝康熙六十年，人口也不及明朝萬曆年間的一半，這幾十年間，可沒有李自成張獻忠幫著他們「殺人減丁」，黑鍋又該甩到誰的頭上呢？

按照《明史》的說法，張獻忠並不是明末殺人最多的，排在殺人榜第一名的是破軍星李自成：「（李自成）攻城，迎降者不殺，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三日屠之。凡殺人，束屍為燎，謂之打亮。城將陷，步兵萬人環堞下，馬兵巡徼，無一人得免。獻忠雖至殘忍，不逮也。」

張獻忠把萬曆年間的全部老百姓殺光了十次，李自成比張獻忠殺得還多，這倆人加起來，繼承了《明史》的一大笑話：破軍星李自成和黃虎張獻忠，二人聯手，把地球都毀滅好幾次了！

張廷玉是一個精明的政客，最擅長的就是到什麼山唱什麼歌，他知道乾隆好大喜功，對謊話瞎話不是十分反感，只要敢吹，乾隆就敢承認。

為了浮誇清朝的功績，「明史主編」張廷玉和他手下的編輯們，不管編得多離譜，只要注意把「胡」、「虜」、「夷」等違礙字眼兒去掉就行了，所以鬧出張獻忠殺人六萬萬的笑話，甚至說李自成是破軍星，這在皇帝老兒眼裡都是不打緊的小節，對錯都不重要了。

半壺老酒才疏學淺，只看出了這一章節很明顯的笑話，《明史》中還有哪些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記載，就要提請睿智的讀者諸君來慧眼明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