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9月23日7時30分,毛主席的秘書打電話給彭德懷,說毛主席約他一個小時後去談話。
彭德懷考慮到主席習慣晚上工作,上午休息,本欲晚上前去,但秘書執意勸道:「還是上午來吧。」
就這樣,彭德懷提前十五分鐘到達,毛澤東已站在門外等候他。
兩人同行入內,閉門密談了五個小時,毛澤東聽完了彭德懷的一席話後,點頭道:「也許真理在你那邊。」
素持守正:彭德懷與吳家花園
一度,彭德懷搬出了中南海永福堂原住所,搬往了吳家花園。
遠離了市中心的喧囂和人煙嘈雜,行軍勞頓多年的彭德懷難得幾許輕鬆。
吳家花園始建於清朝初年,由一座坐北朝南、一明兩暗的數間正廳和東西兩所別緻的配院共同組成。
院中一架漢白玉小石橋橫跨在由玉泉山泉水彙集而成的園中小河之上,亭台樓閣,風光秀麗,漫步其中,宛如置身一副古韻悠揚的水墨畫。
新中國成立後,吳家花園劃歸人民政府,隸屬於中央國家機關事務管理局所有。
然而,初到吳家花園的彭德懷卻沒有什麼心情欣賞眼前的湖光山色,他出身勞苦、心繫民眾,從未忘記勞動人民勤勞的本色。
入住這古宅不久,彭德懷就開闢了一塊菜地,親手種下了若干時令蔬菜:頂花帶刺的黃瓜、碩果累累的西紅柿、成串的燈籠辣椒……
居住在吳家花園附近的老百姓不時偶遇這位埋頭耕種的老人,頭戴草帽,扎挽褲腿,三五幾人,有時圍著彭德懷的菜地,討論分享種植經驗,更多時候是互贈對方菜地里的瓜菜。
只不過,初始,無人知曉這是當年「橫刀立馬」的彭大將軍。
久而久之,彭德懷不滿足於僅僅種植瓜果,他注意到新中國成立以來面臨的糧食短缺的困境,希望能對此情況進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
為了便於計算畝產量,他捲起褲腳,和年輕人一起曲池塘淤泥積肥,專門種了一份地的小麥試驗田。
在他的精心種植下,試驗田裡的莊稼長得密實茁壯。
一生無親骨肉的彭德懷卻是很喜歡吳家花園附近的娃娃們,在糧食極度短缺的年代,1960年的兒童節前夕,彭德懷依舊沒有忘記孩子們的節日。
他特地囑託了工作人員,讓其將附近的小朋友門專門請到家中做客,將事先準備好的書包文具等學慣用品和糖果分發給孩子們,向孩子們致以節日的祝賀。
「謝謝彭爺爺。」
「彭爺爺,我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報效祖國。」
聽著一聲聲清脆的童音許諾,饒是戎馬一生,鋼筋鐵骨的彭德懷亦是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
住在吳家花園的日子並非不問世事,侄女彭鋼每個周末都回來看望伯父彭德懷,彭鋼的到來,不僅給予彭德懷親情的慰藉,更是彭德懷了解社會各行各業發展動態的窗口。
他時刻心繫國家前途、人民命運,如何能做到時事政治無知無覺,毫不關心?
彭鋼傍晚返校,每每彭德懷都是親自送侄女到汽車站,等到汽車漸漸駛離了視線範圍,彭德懷才緩緩踱回吳家花園。
1964年5月,毛澤東鑒於國際形勢的變化,對未來戰爭的估計和國家經濟條件與自然地理條件等原因,提出了將全國分為一、二、三線的戰略布局,並下定決心專鑽三線戰略建設。
一時間,「三線」地區為主的國防工業建設形成了建國以來國防工業建設與發展的又一個高潮。
所謂「三線」,即位於戰略腹地的西南、西北內陸地區,具指川、雲、貴、陝、青五省,晉、甘、寧等大部分、甘肅、烏鞘嶺以東、山西雁門關以南、京廣線以西地區,以及鄂西、豫西、湘西、冀西、桂西北和粵北地區。
毛澤東認為,現今的工廠都集中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區,若是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發起進攻,極不利於備戰。
毛澤東明確指示,工廠要一分為二,遷到深廣的內地去,落實到各省,每個省份都要有自己的戰略後方。
話落調動:「也許真理在你那邊。」
1964年,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試驗成功,彭德懷手捧《人民日報》,激動地流下了淚水。
1965年9月11日,一行人來到了吳家花園傳話,請彭德懷前往人民大會堂,中央領導們正在等他談話。
彭德懷步入江蘇廳,這才知曉,要和他談話的正是彭真,陪同人員有賈震、喬明甫。
短暫的寒暄過後,彭真便說明了談話主旨:「今天我代表黨中央和你談話,中央決定派你去大三線擔任副總指揮。」
彭德懷猛地一震,他沉默片刻後,冷靜婉拒:「我是共產黨員,本該服從分配,但是我對工業生產沒有經驗,與其派我去三線,不如遣我去農村做調查。」
彭真只執意勸他,兩人話不投機,彭德懷急道:「我要見毛主席,不見主席,我哪裡也不去。」彭真只得送客。
彭德懷回到吳家花園後,一連幾天怏怏不樂。
9月21日,他提筆給毛澤東寫了一封簡信,內容是請求允許他回到農村去,當天,這封信被送到了毛澤東的案頭。
9月23日早7時30分,毛澤東的秘書致電彭德懷:「主席約您8點半前去談話。」
彭德懷暗暗一驚,隨後心中湧上幾星喜悅。
他想了想,對著話筒說:「主席習慣晚上工作,上午都是要休息的,我晚上去吧。」
多年戰友、師生,彭德懷諳熟毛澤東的作息習慣。
秘書卻是執意道:「您還是上午來吧。」
剛掛電話,彭德懷就急忙叫趙鳳池發動車,8時15分,彭德懷抵達中南海頤年堂。
此時,毛澤東已在門口等候他。
彭德懷急步趨前,緊緊握住了毛澤東的手問好。
毛澤東注視著彭德懷斑白的兩鬢和黑瘦的臉龐,感慨道:「幾年不見,你顯老了。」
彭德懷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毛澤東說:「早在等你,還沒有睡,自從昨天下午接到你的信,高興地睡不著覺。今天周總理去接西哈努克,還有少奇、小平、彭真同志,等一會兒就來參加。我們先一起談談吧。」
兩人並肩走著,一邊邁步,毛澤東一邊說道:「現在要建設戰略後方,準備戰爭,按比例西南投資最多,戰略後方非常重要,你去西南區是適當的。」
彭德懷還是那句話:「搞工業我是完全外行,政治上也不好做工作。」
兩人進入會議室,頓了頓,彭德懷又說道:「我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勞動生產,自食其力。」
毛澤東點點頭:「我記得,現在看來,也許真理在你那邊。」
中午時分,劉少奇、鄧小平、彭真先後入座。
毛澤東轉入了正題:「現在戰略後方中,最重要的就是西南區,它有各種各樣的資源,地理也很適宜,正是大有作為。彭德懷同志去,也許能搞出一點名堂來。」
彭德懷還是執拗地堅持自己的主張,此時,他甚至提出:「時間緊迫,恐有所負,我還是想去邊疆搞農業。」
毛澤東則深吸一口香煙,沒有答話,其餘三人一齊勸說彭德懷。
毛澤東吐出一大團煙霧道:「彭德懷同志去西南,這是黨的政策,我現在支持彭德懷同志是誠心誠意的,如果有人不同意,要他找我談。」
毛澤東轉身對著劉少奇重複了此話:「少奇、小平同志著急西南區有關同志開一次會,把問題講清楚。」
會後,毛澤東留彭德懷吃飯,三位領導作陪,小酌幾杯,席間歡聲笑語,氣氛十分融洽。
回到吳家花園,彭德懷高興地對彭鋼和景希珍等身邊的同志說道:「毛主席把我說通了。今天我們兩個聊了好多話,說了歷史,說要建設好我們的國家,要為後代多想事,多出力。」
彭德懷似是微醺,他忍著淚水道:「主席還說,『現在看來,也許真理在你那邊……』」
十月上旬,彭德懷前往懷仁堂參加了一個關於大三線建設得特別會議,西南來得同志們紛紛發言,表示歡迎彭德懷去工作。
在那之後,他常把那句話掛在嘴邊:「毛主席還是了解我的。」
彭德懷沉浸在又可以為人民服務的興奮之中,但臨行之前,只一件心事令他十分掛心。
彭鋼是烈士遺孤,從小就長在他身邊,現在他要離開吳家花園了,房子要全部交給公家,侄女已經有了工作,也不能隨他遷動,得為她尋個住處。
動身的子越來越近,一天,彭德懷對來看望他的同志說:「我這個侄女,一直住在我這裡,我一走,她就沒去處了,我考慮再三,能不能留一間房給他。」
那位同志聽到彭德懷開口只為此事,啞然失笑:「這有什麼難的,給她另外再找一間。」
房子的問題解決了,但是彭德懷心中卻還是不安:「這是我第一次,向組織要求解決個人問題,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臨走前,彭德懷將身邊的工作人員召集在一塊兒開座談會,親自摘了園裡種的蘋果,這是他最後一次在吳家花園務農。
1965年11月28日,開往成都的33次列車一聲長鳴,從北京站駛出,彭德懷身著黑色軍呢大衣,在吳家花園的日日夜夜,輕輕翻過,他的心再次跳動在新的戰場之上。
彭德懷在西南:下三線,促建設
11月30日,彭德懷到達了成都永興巷七號住地。
彭德懷此次前往西南三線,正是擔任副總指揮的工作。
剛一到永興巷七號,彭德懷就對接待他的三線建委副秘書長楊沛說:「明天就開始工作。」
楊沛勸道:「一路辛苦,休息幾天吧。」
彭德懷卻說:「我已經休息許多年了。」
第二天,他首先聽取了西南局同志關於三線建設情況的彙報,開始了他在三線的工作。
12月12日起,彭德懷離開成都,開始第一次外出調查,在抵達重慶參加完三線建委政治工作會議後,彭德懷轉道去了內江、威遠和自貢了解天然氣和碳黑的生產情況。
1966年2月,在參觀渡口市攀枝花鐵礦工程和寶頂煤礦時,彭德懷難抑激動之情,他少年時曾吃過掘洞挖煤的苦,因而十分熟悉這些「烏金」,他一在囑咐陪同參觀的渡口市領導人道:「巷道支撐一定不能馬虎,要絕對保證工人的生產安全。」
彭德懷還注意到,渡口鋼鐵基地從雅礱江與金沙江交匯地帶,到現在的水泥廠及寶頂煤礦上,夾江三十餘里,夜間燈火輝煌,遠遠看去很是壯麗,但這樣卻極易被高空偵察機照相。
他當即提議在渡口建立一個高空偵察站,和重慶、昆明、貴陽建立防空通訊聯繫,一旦發現敵機,適時控制燈火。
3月,彭德懷又來到了石棉縣安順場渡口,面對洶湧咆哮的大渡河,他不禁緬懷起了當年為紅軍擺渡的船工們。突然,他想到,紅軍順利北上了,那當年幫助紅軍擺渡的船工呢?
一問,他驚喜得知還有一位叫帥仕高的船工尚且建在,彭德懷完成視察工作後轉道前去探望他。
看見身體硬朗的老船工,彭德懷十分欣慰,只是在問道他解放後的生活情況時,聽到老人家生活上的困難,彭德懷沉默片刻,長長嘆了一口氣,臨別時送給了老船工十元錢。
當彭德懷一路行至西昌螺吉山畜牧場時,和九名隨行人員在本地吃了一頓飯,隨後,付費兩元後離開。
但當彭德懷從經管此時的同志那兒得知交費的情況後,神情卻立刻嚴肅了起來:「那時人家的血汗生產的糧食,付這麼少的錢不好。」說著,立刻補交了八元,並且寄出一封書信給當時的場內黨委書記田興成同志,要求任何企業必須嚴格執行核算制。
彭德懷儘管是視察,一筆筆賬也算得十分清楚,絕不佔地方一份便宜。
因此,他對於當時建造高級接待所——每平方米造價150元,每位客人佔用60多平方米,很是不以為然。
當彭德懷看到許多縣市專區、工礦企業競相修建高級接待所的情況,心中十分擔憂,終於,在四川省用西昌建設下馬的錢修建了豪麗的錦江飯店後,他公開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4月,第三次出行,彭德懷視察了川南煤礦。
川南之行,可謂是了卻了彭德懷的一樁心事。
在長征中,中央軍委曾命令彭德懷從紅三軍團中抽出了三四百人,由得力幹部率領,到川、滇、黔邊開創新的根據地。
彭德懷奉命選派了400餘人,專派師政治委員徐策率領前去。
然而,自此之後,這支隊伍徹底和紅軍失去了聯繫。
時隔十餘年,彭德懷依舊挂念著這批指戰員,借著視察的機會,到珙縣打聽這支部隊的下落。
最終,在多方打聽下,得知他們在1935年轉戰數月,最終只餘下數十人,被敵人團團包圍,全部犧牲。
彭德懷得知後久久不能緩過神,一旁工作人員輕喚:「彭總……」
這時,彭德懷才如夢初醒一般,捶胸大哭,痛悼不已。
彭德懷一生作風樸素,60年代,他身上穿的仍是抗美援朝時期穿過的舊棉衣,平時更是連酒都不喝。
自己的工資,除了接濟侄兒、侄女以及一些烈士子女外,全部都攢了下來。
彭德懷的月工資410元,他沒有親生子女,平日里為了培養侄兒侄女們艱苦樸素的作風,就算接濟,給的錢也十分有限,那麼彭德懷的工資最終都如何處理了呢?
1966年,組織上清理彭德懷的保險柜時,發現裡面放了一個煙盒,還有幾十紮人民幣,共計一萬多元,而在捆票子的牛皮紙上,醒目的寫著三個大字:「繳黨費。」
參考文獻:
- 韋剛編. 彭德懷[M]. 1993
- 馬永祺主編;叢書編委會編. 巍巍豐碑 懷念彭德怦元帥文圖薈萃 第2版[M].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