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0日18:38:08 歷史 1214

1947年7月5日，在南京老虎橋監獄，大漢奸丁默邨蜷縮在一角，不停顫抖。兩個獄警走進來，徑直來到丁默邨身邊，這個以殺人為職業的老特務，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嚇得渾身戰慄不止，站都站不穩了。兩個獄警直接將他拖出了牢房。

自從得知自己被判死刑後，丁默邨便整日茶飯不思，魂不守舍，懼怕被拖出去槍斃。果然，到了這一天，還沒有到刑場，丁默邨便屎尿橫流，頓時臭氣熏天。法警過去一看，丁默邨已然嚇得昏厥過去，也就懶得費勁了，捂著鼻子直接對他腦門開了一槍，結束了他充滿罪惡的一生。這個遭全國人民唾棄的漢奸，他的故事，始於1901年。

丁默邨

1901年，清政府跟列強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中國徹底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丁默邨於這年出生在湖南省常德市城區大高山街一個裁縫兼裱畫店的家庭。五四運動席捲常德時，他在省立二師附小讀書，加入「常德學生聯合會」，進行革命活動，次年考入省立二師。

湖南省立第二師範學校也算是革命的搖籃。從被孫中山譽為「中華民國開國元勛」的蔣翊武，到林伯渠、滕代遠、粟裕、廖漢生，這所位於湘西北的師範學校，可以說為近代中國輸送了大量的革命力量。青年時期的丁默邨，也受這股革命風潮熏染。1921年秋，丁默邨去上海，結識後來的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首任團中央書記施存統，並在施的介紹下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

然而不久後，丁默邨就暴露其參加革命目的不純的心態。組織上安排他回常德發展組織，他卻認為不利於他的發展前途，視為人生的第一次挫折。1924年，丁默邨再次回到上海，立馬就選擇了加入國民黨。1926年，丁默邨被派往廣州，加入了特務組織中統。也正是在那裡，他結識了湖南前輩，被稱為「日本通」的周佛海。

在中統期間，丁默邨積極配合蔣介石，對共產黨血腥鎮壓。在一段時間內，丁默邨以民光中學校長的身份，在上海從事特務活動。後來刺殺他未遂的鄭蘋如，就曾經在這個學校上學。日後成為丁默邨助手的李士群，也就在那時從共產黨叛變而成為他的手下。兩人合力攻擊共產黨，卻又因過錯雙雙成為國民黨的階下囚。

丁默邨經人保釋出獄，正好趕上國民黨特務組織重組，很快就得到陳立夫的重視，轉而加入軍統。憑藉豐富的特務經驗，丁默邨在軍統被任命為第三處處長，與擔任第一處處長的徐恩曾及擔任第二處處長的戴笠幾乎平級。徐恩曾和戴笠為了擴充自己的勢力，都極力拉攏丁默邨。丁默邨一時之間成為紅人，但他的實力也始終在徐恩曾和戴笠的壓制之下。

1938年4月5日，在丁默邨的一手策劃之下，原中國共產黨中央政治局委員張國燾叛黨，當了國民黨的中將特務。丁默邨由此出盡風頭，但也因為鋒芒太露，遭到戴笠的猜忌。同年8月，戴笠向蔣介石告了「御狀」，說丁默邨太污，使他受到追查，遭撤職處分。丁默邨由此滿腹怨氣，躲在重慶借酒澆愁。

就在丁默邨鬱郁不得志時，曾經跟他一起坐牢的手下李士群卻在上海異常活躍。在日本人進入上海前，失意的李士群就開始組建自己的情報班底。日本人進入上海後，李士群自告奮勇，首先投入到日本人的懷抱，但他也明白，自己不是什麼大人物，影響力有限，日本人不會花大力氣重用自己。所以，他想要拉一個地位比較高的人跟自己一起干，曾經是軍統三大巨頭之一的丁默邨，也算是個大人物了。1939年初，李士群發出密信，邀請丁默邨到上海共商大事，丁默邨喜出望外，秘密逃到上海與李士群會面。

丁默邨與李士群

周佛海聽說老鄉丁默邨到了上海，心中大喜，很快就經日本人土肥原的安排下，在大西路67號小花園洋房與丁默邨、李士群見了面。在這次會面中，土肥原通過助手宣布了自己的決定：丁默邨、李士群歸周佛海直接領導，日本人提供每月活動經費30萬元，發給他們手槍500支，子彈5萬發，炸藥500公斤。

在丁默邨跟李士群一番厚顏無恥的恭維後，周佛海開始跟他們研究特務組織的組建。丁默邨不愧是老牌特務，很快就給出了一個完整的計劃，建議「中央」設立總部，下設偵探、行動、警衛三個大隊。總人數暫時就以土肥原撥付的500支手槍為限。周佛海擔心短時間內難以組織500個有特工經驗的人，丁默邨滿有把握地說：「我看沒問題，可以從軍統拉人，也可以從中統拉人嘛。」李士群接話道：「還可以從青幫、紅幫拉人。只要待遇好，拉一萬人也行。」

周佛海聽到兩位得力助手的話，顯然很得意：「待遇肯定比中統和軍統好。凡是投靠日本人的，一律按他原來的職務分別發給獎賞，至少不低於5000日元，最高可達2萬。同時一概提升一級。所帶來的武器和電台，一律按照質量論價，加倍付款。」

很快，社會上的一些殘渣敗類，就像蒼蠅見到腐臭之物，紛紛而至。有些人還唯恐不得其門而入，用金錢疏通與丁、李等有關人士，鑽進76號。丁、李除了在中軍統、青紅幫拉人外，還在上海租界巡捕、包探中搜羅對象，為自己培養打手和爪牙。

由於兩人合力賣命辦事，漢奸特工組織得到日本大本營的認可。1939年，大本營向上海日本特工組織發出訓令，要求在財政及軍事上「支援丁默邨一派的特工工作」。得到大量金錢和彈藥支援的丁、李兩人，於1939年3月在滬西極司菲爾路76號成立特工總部，丁默邨擔任主任，李士群擔任副主任。「76號」則成為特工總部的代名詞，也成了恐怖的象徵。

此後丁默邨「官場得意」，一路躥升。為了壓制上海的抗日輿論，他接連製造了多起血案，大肆捕殺共產黨人和抗日人士。上海許多雜誌進步編輯遭到綁架和暗殺。《大美晚報》中文副刊《夜光》編輯朱惺公、中國共產黨上海「職業婦女俱樂部」主席茅麗瑛都被殺害。外國記者稱之為「嬰兒見之都不敢出聲的恐怖主義者」，國人則稱為「丁屠夫」。

然而，在日本侵略者看來，這兩人卻是大功臣，他們不但成功遏制了軍統在上海狂風暴雨式的暗殺活動，還將大量軍統特務拉進了自己的隊伍，連當時的軍統上海站站長都加入了76號。在這樣一番打擊下，國民黨特務在敵後的組織，一度陷入癱瘓。

在76號興盛之時，擁有特務300餘人，總部就有50人。這些人不但從事特務工作，還買賣鴉片、寶石，巧取豪奪，無惡不作。中統、軍統尤其對他恨之入骨，決心要剷除丁默邨。但由於丁默邨熟知軍統中統的行事方式，所以刺殺行動遲遲沒有進展。

日本人犬養健曾如此描述特務頭子丁默邨：「一旦覺得有什麼敵對的東西接近，丁默邨惺忪的雙眼皮眼睛立刻極度緊張，並且進入隨時可以防禦及反擊的狀態。每當看到迪士尼拍攝的非洲原野上的小動物在預感到危險而做出本能的敏銳反應的電影鏡頭時，我就想到了丁默邨。」要對付「非洲原野上的小動物」般謹慎的丁默邨，國民黨特務組織只好使出他們的法寶——美人計。而被派去執行這項任務的，正是丁默邨當年的學生鄭蘋如。

鄭蘋如

鄭蘋如的父親是老同盟會會員，在留日期間娶了一位日本夫人，鄭蘋如是他們的二女兒，時年22歲。由於她有一半的日本血統，日文流利且年輕貌美，所以在上海的日本權利圈內很吃得開。

接受任務的鄭蘋如，安排一次「偶遇」搭上自己曾經的校長丁默邨。當時的丁默邨年近四十，天性風流，面對來自年輕貌美的鄭蘋如有意無意地挑逗，根本無法抗拒。加上鄭蘋如的日本血統以及在日本人圈子裡的人際關係，在一心投靠日本人的丁默邨看來，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兩人各懷心思，一拍即合，很快就出雙入對。

但即便是這樣，鄭蘋如還是無法捕捉到丁默邨的任何破綻，兩人的密會，基本都是在有丁默邨手下重重保護的地方進行。曾經有一次，鄭蘋如好不容易約到丁默邨去她的住處，生性多疑的丁默邨最後還是爽約了。

直到1939年12月21日，丁默邨臨時約鄭蘋如一起吃午飯，鄭蘋如在出發前通知中統特工做好準備。吃完飯，丁默邨要去虹口參加與日本特工的聯誼會，鄭蘋如則說自己要去南京路。由於同路，丁默邨便讓鄭蘋如坐自己的車同行。途經一家批貨店時，鄭蘋如向丁默邨撒嬌。說是要買件皮大衣作為聖誕禮物。由於路程和時間都是臨時決定的，丁默邨並沒有起疑心。

然而，就在丁默邨陪鄭蘋如走下汽車時，他立刻就發現了皮貨店門口的兩名刺客。當時兩人都把手揣在懷裡。丁默邨沒有聲張，只是一手緊緊摟住鄭蘋如的肩膀，一邊輕聲對司機說：「把車開到對面緊挨人行道停下。」經過訓練的司機很快就從丁默邨的微表情里得到暗示，當下就把車開了過去。

丁默邨摟著鄭蘋如繼續朝皮貨店走去，走進店裡後，門口的兩名刺客都把手從懷裡拿了出來。就在這一刻，剛剛跨進店門的丁默邨將鄭蘋如往前一推，自己飛也似的從另一個門口跑了出去。早就在那兒等著的司機幾乎同一時間把門打開，丁默邨鑽進車裡。等刺客反應過來拔槍射擊時，子彈已經只能打在防彈玻璃上了。

當晚，逃過一命的丁默邨在上海布下天羅地網，鄭蘋如很難逃出上海。鄭蘋如則心懷僥倖，想要用不知情來矇混過關。她居然主動打電話給丁默邨，表示自己當時也被嚇壞，還親自去了76號，準備看望丁默邨。結果，當鄭蘋如進入到76號後，立馬就被逮捕。

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很快就得知消息，她派了畲愛珍、沈耕梅前來審訊，丁默邨自然不好阻攔。鄭蘋如否認她與中統的關係，只承認暗殺丁默邨是因為她不甘被玩弄。

丁默邨雖然惱恨鄭蘋如參與對自己的謀殺，但又著實迷戀她的美色，因此他並沒想要置她於死地，只是想關她一陣子，再把她放出來。但丁默邨的老婆趙慧敏卻悄悄找到林之江，並對他面授機宜，於是鄭蘋如被暗中移解到憶定盤路三十七號的「和平救國軍」第四路司令部內，這連丁默邨與李士群都不知道。

1940年2月，在一個星月無光的晚上，林之江從囚室里請出鄭蘋如，謊稱丁默邨找她，汽車七拐八彎，來到滬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鄭蘋如連中三槍倒下了，死時年僅23歲。

著名作家張愛玲根據鄭蘋如刺殺丁默邨的故事，寫下了小說《色戒》，後來被著名導演李安拍攝成電影。無論在小說還是在電影里，以丁默邨為原型的易先生的漢奸身份毋庸置疑，但其中的女主角王佳芝，則跟她的原型鄭蘋如頗有差別。鄭蘋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愛國特工，對漢奸恨之入骨，到張愛玲的筆下，李安的鏡頭裡，王佳芝在最後一個覺得易先生是愛自己的，在刺殺行動前對他說「你走吧」，從而救了他的性命。這一刻畫，著實是對烈士的矮化了。

《色戒》劇照

逃過刺殺的丁默邨也再沒有好日子，在76號的魔窟里，他跟李士群這對曾經的搭檔成了水火，兩人爭名奪利，演繹著一出歷史醜劇。周佛海為丁、李互相傾軋這事傷透腦筋，他曾在日記里寫道：「前有高義（宗武）出走，後有李、丁之爭執，面子丟盡，氣亦受夠。」在這一波爭權奪利中，丁默邨逐漸敗退，被逐出特工組織。

1944年11月10日，汪精衛因舊傷複發，在日本醫院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汪精衛一死，原本就是烏合之眾的偽政府亂作一團。早已垂涎三尺的大漢奸陳公博一躍成為偽政府主席、軍委委員長、行政院院長，身兼三職，大權獨攬。丁默邨被任命為最高國防會議秘書長，還兼任偽軍事委員會政治保衛部副監。在偽政權行將結束時，大小漢奸向陳公博鬧著要去省市任職，其中以丁默邨鬧得最凶，最後也得償所願，當了偽浙江省長。

日本投降後，丁默邨趕到末日來臨，自知在劫難逃，立即轉過臉又向戴笠求情。國民黨軍隊在抗戰中早就退到了大後方，在浙江一帶活動的抗日勢力只有共產黨領導的新四軍。為了遏制共產黨的勢力，蔣介石政府大量收編偽軍漢奸，丁默邨這個偽浙江省長自然也能派上用場。

1945年春，丁默邨在浙東掃蕩了茅山中共游擊隊，6月又進剿浙西地區，肅清吳興、德清一帶的中共游擊隊，恢復浙江地方的水陸交通，維持浙江淪陷區及滬杭沿線一帶之治安。協助中央接收偽軍方面，他交出其所屬全部兵權——有五個師、五個團和十五個直屬大隊，合計兵力共約二十五個團，使江浙東南方為國民黨軍隊控制。

在丁默邨「積極」表現後，戴笠表示不會對他進行迫害。1945年9月30日，丁默邨和周佛海等人由軍統戴笠陪同，從上海飛往重慶，被幽禁於嘉陵江畔的「白公館」，享受著優裕的生活待遇。

好在蒼天有眼，戴笠飛機失事，一命嗚呼。國民黨當局迫於國內輿論的強大壓力，不得不開始「審訊漢奸」。連陳果夫、陳立夫兄弟都堅持認為：「丁默邨反覆無常，不殺不足以絕後患。」

1946年9月21日，首都高等法院檢察處開始偵訊。25日，丁默邨遞交了萬餘字的《自白書》，詳細敘述了他自首經過，設法為自己開脫罪責，逃避懲罰。1947年2月8日，首都高等法院作出了判決：丁默邨共同通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處死刑，剝奪公權終身，全部財產除酌留家屬必須生活費外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