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擔情緣
"你真當我不知道?當年暈倒那事兒,全是你裝的!"老伴兒周淑貞笑著點我額頭,眼角的皺紋溫柔舒展。
那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改革的春風剛剛吹進我們這座小城。
那時我叫劉建國,二十四歲,北面國營機械廠的鉗工,拿著四十二塊八毛錢的月工資,住在單位分的筒子樓里,和另外三個大小夥子擠在一間十二平米的集體宿舍,連個獨立的小柜子都沒有。
我們的家當不過是一個掛了鎖的鐵皮箱子,幾件洗得發白的襯衫和兩條補了又補的褲子,箱子底下壓著發黃的《工人日報》和幾本《鉗工手冊》。
宿舍里有個收音機,是我們四個人湊錢買的"紅燈牌",每到晚上七點,我們都會圍坐在一起,聽《新聞聯播》和《春江花月夜》。
"今年又要評先進了,老劉,你鉗工技術那麼好,准能評上。"老馬吸著"大前門"香煙,煙霧繚繞中露出他那張黝黑的臉。
我叼著煙嘴點點頭,心思卻早飄到了別處。
我第一次見到周淑貞是在廠區大門口的馬路邊。那天她穿著一身藏青色的確良襯衫,下身是一條灰色的確良褲子,腳上蹬著一雙黑布鞋,鞋面乾淨得發亮。
她把頭髮齊齊地剪到耳垂,清清爽爽地從我面前走過。手裡提著藍色搪瓷飯盒,上面貼著一個小紅花,大概是去上早班。
陽光照在她臉上,我看清了她白凈的臉龐和那雙明亮的眼睛,像小鹿一樣靈動。那一眼,就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我二十四年來平靜如水的生活。
"老馬,那姑娘是誰啊?"我悄聲問同宿舍的老馬。
"哦,東面服裝廠的,姓周,叫周淑貞,手藝好著呢,是服裝廠的技術骨幹,去年被評為先進生產者,還上了市裡的《工人報》呢。"老馬嘿嘿一笑,"怎麼,你小子有想法?"
"去你的!"我推了他一把,假裝若無其事,但心裡已經惦記上了。
那會兒,想認識一個姑娘可不像現在這麼容易。沒有手機微信,連個電話都是稀罕物。廠區里的公用電話亭前總是排著長隊,十分鐘三分錢,一個電話打下來,得攢好幾天的零花錢。
隔行如隔山,我在機械廠,她在服裝廠,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平常根本沒有交集。
幾個星期後,我聽說周淑貞在宿舍區東頭的小食堂吃飯。我便開始變換我的吃飯路線,專門選在那個時間點"偶遇"。
"你咋老往東頭跑?西邊不是離咱宿舍近嘛?"老王是我們車間的師傅,也住在筒子樓,明察秋毫。
"東頭食堂的大師傅手藝好,炒出來的菜香。"我紅著臉狡辯。
"挑食唄你就!"老王笑罵道,"不過那邊確實炒得好,特別是西紅柿炒雞蛋,放得糖多。"
一個月下來,我看見周淑貞不下二十次,卻連和她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每次見她從食堂出來,我就低頭猛扒飯,生怕被她發現我的小心思。
我整天想著怎麼能正大光明地接近她,甚至連夢裡都是她那雙澄澈的眼睛和微微上翹的嘴角。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趴在宿舍的小窗戶前,看著遠處服裝廠女工宿舍的燈光,默默地盤算著各種奇思妙想的接近計劃。
"建國,你這是魔怔了吧?"老馬有一天晚上睡不著,看我趴在窗前發愣,笑著說,"這麼想認識就去認識嘛,大不了碰個釘子。"
"你懂啥?"我白了他一眼,"這叫暗戀,懂不懂?"
"得了吧,我看是你膽兒小。"老馬翻了個身,"要我說,硬著頭皮上,反正又少不了塊肉。"
我家是農村的,從小幫著父母種地,對蔬菜瓜果都熟悉。爹娘在鄉下,一年四季種著各種時鮮蔬菜,我小時候就跟著去縣城趕集賣菜。
這時候,一個不算太高明的主意在我腦子裡成形了。
一個周末,我踏上了回鄉的小火車,一路晃悠到下午才到家。
"娘,我想拉些菜回城裡賣。"我一進門就對正在灶台前忙活的娘說。
"賣菜?廠里不是挺好的嗎?"娘擦了擦額頭的汗,驚訝地問道。
"不是,就是……補貼點零花錢。"我支支吾吾地解釋,不敢說實話。
娘看了看我,似乎覺察出了什麼,但沒多問,只點點頭:"行,明天一早和你爹去菜地摘。"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爹拿著竹籃和鐮刀下了地。初春的菜地里,油菜、蒜苗、青蒜、小白菜長得正好。
"建國啊,你是不是有啥心事?"爹一邊割菜一邊問我。
"沒、沒啥。"我心虛地回答。
"是不是看上哪個姑娘了?"爹眯著眼睛看我,眼神裡帶著瞭然的笑意。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手中的鐮刀差點掉到地上。
"你這孩子,二十多了,正是談對象的年紀。"爹笑著拍拍我的肩膀,"你娘天天念叨著,說咱家建國啥時候帶個姑娘回來看看。"
我默默地割著菜,不敢抬頭。
"行了,不逗你了。"爹蹲下身來,認真地割著油菜,"不管你打的啥主意,記住,做人要真誠,對姑娘家更是如此。"
那天,我從家裡帶了兩筐新鮮蔬菜回城,油菜、蒜苗、小白菜、蘿蔔,裝得滿滿當當。臨走時,娘還塞給我一個包袱,裡面是她親手炸的麻花和花生米。
"城裡姑娘都喜歡吃甜的。"娘笑著說,一句話就道破了我的心思。
我借了鄰居李師傅的竹擔子,李師傅是賣了一輩子菜的老手,給我講了不少賣菜的門道。
"價錢別定太高,也別太低,太高沒人買,太低人家以為不新鮮。"
"小白菜得放在上面,顯眼,吸引人。"
"和客人說話要和氣,臉上帶笑,嘴要甜。"
我一一記在心裡,心想這些道理做人處世也是一樣的。
回到城裡,我直奔周淑貞住的那片筒子樓,在她家附近的小巷口支起了菜攤。擔子兩頭是兩個竹編的大筐,筐里碼放著各色蔬菜,上面蓋著一層濕潤的草帘子,保持新鮮。
"建國,這不是你嗎?啥時候改行賣菜了?"廠里的老李大爺路過,驚訝地問我。
"哎呀,李大爺,廠里工資低,補貼點家用。"我笑著搪塞過去,眼睛卻不停地往周淑貞家的方向瞟。
"年輕人有志氣,不錯不錯。"老李大爺撿了幾把小白菜,掏出錢來,"多少錢?"
"您拿去就行,不要錢。"我忙擺手。
"那可不行!做生意就得講規矩。"老李大爺堅持給了我兩毛錢,"小夥子做事認真,以後准有出息。"
第一天的"生意"並不好,來來往往的人不多,幾個阿姨買了點菜,但始終不見周淑貞的蹤影。
"大概是上班去了。"我心想,收拾了攤子,把剩下的菜送給了樓下正在做飯的幾戶人家。
連著三個周末,我都扛著菜擔子在她家附近轉悠,卻一直沒見到她人影。
"你這娃兒是腦袋進水了吧?幹嘛非到那片去賣?"老馬越發奇怪我的行為。
"那邊人多,好賣。"我嘴硬道。
"少來!我可是聽說你送了不少菜給那片的住戶。"老馬促狹地笑道,"說吧,是不是為了周淑貞?"
"你、你怎麼知道?"我一驚,手中的飯碗差點掉到地上。
"嘿,我就猜是!全廠的男青年都知道周淑貞,服裝廠的大姑娘,人又漂亮手藝又好,追的人能排到火車站。"老馬誇張地說。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那有多少人追她?"
"聽說有好幾個,郵電局的報務員、百貨公司的營業員,還有咱們廠的會計科長家的兒子,那可是大幹部子弟。"老馬喋喋不休,"你小子想都別想,人家周淑貞眼光高著呢。"
"少廢話!"我惱羞成怒,抓起枕頭砸向老馬。
第四個周末,眼看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心灰意冷,準備收攤回去。突然看見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走來,我的心立刻怦怦直跳。
她穿著一件淺綠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條深藍色的褲子,手裡提著一個竹籃子,大概是要買菜回去。
這是我精心準備的計劃——在她經過時假裝暈倒。說來慚愧,堂堂七尺男兒,竟用這種方式去吸引一個姑娘的注意。但年輕人初戀時的傻勁兒,現在想來仍讓我忍俊不禁。
"您好,要買點什麼菜?"當周淑貞走近時,我故作鎮定地問道,心裡卻緊張得要命。
"小白菜怎麼賣?"她的聲音柔和,帶著一點點南方口音。
"兩毛錢一斤。"我結結巴巴地回答,手忙腳亂地開始稱量。
"你是新來賣菜的吧?以前沒見過。"她打量著我,眼神乾淨而好奇。
"是、是啊,我家鄉下的,周末來城裡賣點菜補貼家用。"我編著謊話,同時偷偷觀察她的反應。
就在稱完菜的瞬間,我裝作頭暈目眩的樣子,身子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菜擔子也跟著倒了,蘿蔔白菜滾了一地。
"同志,你怎麼了?"她果然被嚇到了,趕緊蹲下來扶我。
"沒、沒事,可能是太累了..."我裝著虛弱的樣子回答,心裡卻樂開了花。
她的手小小的,卻有力量,攙著我坐到路邊的石凳上,又幫我撿起散落的蔬菜。那一刻,我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忙前忙後,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她關切地問。
這下我慌了,如果說在機械廠宿舍住,不就露餡了嗎?可在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注視下,我卻說不出謊話。
"我、我在北面機械廠上班,住宿舍。"我老實交代。
"機械廠?"她明顯一愣,"那你怎麼又來賣菜?"
"我家是農村的,種了不少菜,周末拿來賣賣,補貼家用。"我絞盡腦汁編理由。
"哦,原來是這樣。"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懷疑,但還是說,"我送你回去吧,你這樣子不能一個人走。"
就這樣,她扶著我,我們一路慢慢走回了我的宿舍。一路上,我得知她叫周淑貞,服裝廠裁剪車間的工人,比我小兩歲。我告訴她我叫劉建國,是機械廠的鉗工。
"鉗工啊,那手藝不錯。"她說,"我哥哥也是學機械的,在造船廠。"
"是啊,我在技校畢業後就分到廠里了,已經幹了五年。"我有些得意地說,"去年還被評為了先進工作者。"
"那很厲害嘛。"她笑了,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那你為什麼還要賣菜呢?"
這一問把我問住了。是啊,身為先進工作者,卻跑去賣菜,確實說不通。
"我、我想多掙些錢,給家裡蓋新房子。"我支支吾吾地說。
在她的攙扶下,我"艱難"地回到宿舍,心裡卻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亂跳。剛到宿舍樓下,就看見老馬從窗口探出頭來,看見我和周淑貞一起,眼睛都瞪圓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站在樓下,心中萬分不舍。
"不客氣,你好好休息吧。"她點點頭,準備離開。
"等等!"我鼓起勇氣叫住她,"那個...你的菜還沒拿走。"
"啊,對。"她這才想起來,臉微微紅了,"不過你的菜都灑了,改天吧。"
"不,我宿舍里還有一些,我這就去拿給你。"我說著就要上樓。
"不用了,真的。"她擺擺手,"你都這樣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眼看她就要離開,我急中生智:"那個,改天我能請你看場電影嗎?就當是感謝你今天幫了我。"
她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好吧,不過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明天該怎麼再見到她。
"老劉,你小子可以啊!"老馬湊過來低聲說,"那可是周淑貞,多少人追都沒戲,你這一裝暈就把人家騙來了。"
"去你的,什麼裝暈?我是真的不舒服。"我嘴硬道,但心裡卻有些惴惴不安。
誰知道,第二天我正要出門,就看見周淑貞站在宿舍樓下,手裡提著一個搪瓷杯。
"我熬了點綠豆湯,解暑的。"她遞給我,臉微微紅了。
我接過杯子,手都在顫抖:"謝謝,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綠豆湯?"
"猜的。"她笑了笑,"你昨天是不是中暑了?天這麼熱,賣菜又累。"
我喝了一口綠豆湯,甜絲絲的,熬得正好:"真好喝,比我娘做的還好。"
"過獎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那電影...你什麼時候有空?"
就這樣,我和周淑貞約好了周末一起去看《小花》,那是當時最新上映的電影,票很緊俏,我託了老馬的表哥才買到兩張。
周六那天,我早早地就在電影院門口等著,特意穿了一件新買的白襯衫,還用了一點點髮蠟,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周淑貞如約而至,穿著一件淡粉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條藍色裙子,頭髮上別著一個小小的蝴蝶結髮卡,看上去清新動人。
"你來早了吧?"她看著我問。
"沒有,剛到。"我明明已經等了四十分鐘,卻不想讓她知道。
電影院里黑暗而擁擠,座位挨得很近。當我們肩並肩坐在一起時,我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幾次我都想牽她的手,卻又縮了回來,生怕冒犯了她。
電影結束後,我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西下,把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你真的是因為暈倒才認識我的嗎?"她突然問道,眼睛直視著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她那雙清澈的眼睛面前,我感覺無所遁形。
"我......"我支支吾吾地想辯解。
"你其實是故意的,對不對?"她的聲音很輕,但語氣中帶著篤定。
"你、你怎麼知道?"我驚訝地問。
"因為我在廠門口見過你好幾次。"她輕聲說,"每次你都偷偷看我,以為我不知道。"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不起,我......"
"為什麼要道歉?"她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沒想到堂堂機械廠的先進工作者,會用這種辦法來認識一個姑娘。"
"你不生氣?"我小心翼翼地問。
"開始有點生氣,覺得被騙了。"她坦率地說,"但後來想想,你這麼大費周章,一定是真心喜歡我吧?"
我點點頭,心跳加速:"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
"我哪裡不一樣?"她好奇地問。
"你的眼睛,特別明亮,像星星一樣。"我鼓起勇氣說出藏在心裡的話,"還有你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
她低下頭,耳根都紅了:"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直接啊?"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的真心。"我真誠地說。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先是稀稀拉拉的幾滴,然後越來越大。
"糟了,要下大雨了!"我看了看天色,急忙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我送你回去吧!"
我們一路小跑,但雨下得太急太大,等到了她宿舍樓下時,我們都已經濕透了。
"你的衣服都濕了。"她心疼地看著我。
"沒事,不冷。"我故作堅強地說,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先別走,等雨小一點。"她拉住我的手,"我去給你拿把傘。"
她匆匆上樓,很快拿了一把紅色的傘下來。
"這是我的傘,你拿著。"她遞給我,"下次見面再還我。"
我接過傘,心中一片溫暖:"謝謝。那...我們下次什麼時候見面?"
"你決定吧。"她害羞地說。
"明天。不,後天晚上,我們廠有電影放映,放《廬山戀》,你要不要來看?"我急切地問。
"好啊。"她點點頭,"那我等你消息。"
就這樣,一把紅傘成了我和周淑貞之間的信物。每逢下雨天,我都會想起那個雨夜,她把傘遞給我時的表情。
然而,事情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順利發展。周淑貞的父親是服裝廠的老工人,知道女兒和我來往後,竟然找上門來。
"小夥子,聽說你在追我閨女?"周父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濃眉大眼,說話直來直去。
"周叔叔,我和淑貞只是朋友。"我緊張地回答。
"朋友?哼,我聽說你是裝病騙我閨女的?靠這種手段接近女孩子,算什麼好人?"周父的臉色陰沉下來。
我無言以對,心裡懊悔不已。
"爸!"周淑貞在一旁急得直跺腳,"你別這樣說建國,他人很好的。"
"好?好人用得著裝病騙人?"周父冷笑道,"我看他就是個騙子!淑貞,你別被他花言巧語騙了。"
"叔叔,我承認我最初是裝病,但我對淑貞的心是真的。"我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是騙子,我是真心喜歡淑貞。"
"哼,年輕人誰不會說幾句甜言蜜語?我閨女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配得上的!"周父不為所動,"她可是咱們廠的技術骨幹,前途一片光明。你一個賣菜的,憑什麼和她在一起?"
"爸!建國他不是賣菜的,他是機械廠的鉗工,是先進工作者!"周淑貞急忙解釋。
"鉗工?那賣什麼菜?"周父有些迷惑。
"他、他家鄉下的,周末幫家裡賣點菜補貼生活。"周淑貞替我圓謊。
周父將信將疑地看著我:"真的?你真是機械廠的?"
我點點頭:"是的,叔叔,我在機械廠三車間當鉗工,去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賣菜只是周末幫家裡的,不是我的主業。"
"那你為什麼要裝病騙我閨女?"周父仍不依不饒。
"因為...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認識她。"我低下頭,老老實實地承認,"我看見她好幾次,都覺得她很特別,很想認識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就想了這個辦法。"
周父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年輕人,我不反對你和我閨女交朋友,但我得先了解了解你,看看你是不是真心對她。"
"爸!"周淑貞又急了,"你這不是讓人難堪嗎?"
"沒事的,淑貞。"我安慰她,然後對周父說,"叔叔,您儘管考驗我,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對淑貞的心意。"
就這樣,我和周淑貞的戀情被嚴格"監管"起來。周父要求我每次約會前都得先去他家"報到",說明去哪裡、幹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起初,我心裡很不舒服,覺得周父太過干涉。但後來我慢慢理解了,他是疼愛女兒,怕她受委屈,這份父愛雖然有些粗糙,卻是真摯的。
"你爸爸其實是個好人,就是太關心你了。"在一次約會中,我對周淑貞說。
"他就是老頑固,把我當小孩子。"周淑貞嘟著嘴抱怨。
"這說明他愛你啊。"我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知道嗎?他昨天還特意來廠里找我,問了我家裡的情況,還問我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真的假的?他竟然去你廠里了?"周淑貞吃驚地問。
"千真萬確。"我點點頭,"我把他帶到車間,給他看了我的工位,還給他介紹了我的師傅。我師傅可是出了名的嚴厲,他當著你爸的面誇我手藝好,你爸那個表情,嘖嘖。"
周淑貞"撲哧"一聲笑了:"他回來倒是沒跟我提這事。"
"肯定不會說啊,那不就等於承認我這個女婿了嘛。"我故意逗她。
"去你的,誰是你女婿啦!"周淑貞紅著臉打了我一下,但眼神中流露出的甜蜜怎麼也掩飾不住。
在周父的"考驗"下,我和周淑貞的感情反而越發深厚。我開始定期去周家做客,幫忙修修水龍頭、電燈,幫周父搬重物。周末我們一家人一起去公園野餐,看露天電影。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九七九年的春天,我和周淑貞正式訂婚了。婚禮很簡單,在廠里的禮堂辦的,兩個廠的同事都來祝賀,熱鬧非凡。
我們的新家是兩個廠給分的一套兩居室小樓房,雖然簡陋,但是我們的愛巢。結婚那天,我特意穿上了新制服,周淑貞穿著她自己設計縫製的白裙子,美麗動人。
"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晚上,周淑貞靠在我懷裡輕聲問。
"怎麼會忘呢,那可是我這輩子最成功的'演出'。"我笑著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其實一眼就看出你是裝的?"她狡黠地看著我。
"啊?真的假的?"我大吃一驚。
"真的。"她點點頭,"你暈倒的姿勢太做作了,像演電影一樣。而且你眼睛雖然閉著,但我看到你的睫毛在抖,明顯是緊張得不行。"
"那你為什麼還要扶我?"我不解地問。
"因為我覺得有趣啊。"她笑得眼睛彎彎的,"一個大男人,用這種方式來引起我的注意,挺可愛的。"
"原來你早就看穿我了。"我哭笑不得,"那我豈不是白費心機了?"
"誰說的?"她靠在我肩膀上,"如果不是你那天'暈倒',我們也不會認識,不會走到今天,不是嗎?"
我摟緊了她,心中滿是幸福和感恩。
四十年過去了,我和周淑貞早已兩鬢斑白,兒女都已成家立業,給我們添了幾個活潑可愛的孫子孫女。
但每次路過老菜市場,看到那些挑擔子賣菜的小販,我們都會相視而笑,想起那個冒傻氣卻滿懷真心的年輕人,和那段充滿了青澀與甜蜜的戀愛時光。
"你說,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用那種方法來追我嗎?"周淑貞問我。
"當然會。"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只要能娶到你,讓我真暈上十次都行。"
"傻瓜。"她笑罵道,眼中卻閃爍著幸福的光芒。
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我們的愛情,如同那把紅傘,歷經風雨而愈發鮮艷。有時候,最笨拙的方式,卻能換來最真摯的感情,這大概就是生活給我們的最好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