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斯賓塞發表演講丨2025清華五道口全球金融論壇開幕

圖為邁克爾·斯賓塞

邁克爾·斯賓塞：非常感謝，很高興見到各位，也希望下一次會議我可以在現場參加。

提問：我們是在深圳召開本次會議，聚焦全球經濟金融系統創新等話題。想先請教您一個關於貿易戰的問題。中美部分關稅在90天內臨時暫停執行，我們看到全球股市都在回升，這一舉措得到全球市場的歡迎。這是一個大的進步，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我猜測所有人心裡都有一些疑問：最差和最好的狀況會是怎樣的？未來我們的方向到底是什麼？所以我想聽一下您在這方面的觀察和想法。

邁克爾·斯賓塞：很高興回答您的問題，我們生活在一個非常不確定的世界裡，當然這是一個非常樂觀的發展，沒有人希望在互相傷害的道路上走下去。目前，貿易談判正在進行，也出現了一些積極變化。早期是比較自由化的關稅，不是什麼都增加關稅，這種方式其實不好用。從美國角度來看，經濟上的負面效應削弱了消費者的信心，帶來很多負面的效果。如果按照以前自由化的關稅政策走下去的話，這是一個中期調整和中期糾正，也在債券市場和國債市場有所體現。

在國債市場，流動性有所增加。如果不糾正的話，全球會有災難化的影響，包含中國和美國。這種現象我們肯定不想看到，現在看起來特朗普政府正在和貿易對象談判，最重要的對象是中國，但他們的做法是非常雙邊式的。美國也做了一些多邊嘗試，但是目前採取的雙邊方式做得還是很恰當的。美國佔全球經濟的25%，美國13%的進口來自於中國，中方15%的出口是到美國，這些數字都不是小數字。

所以總體來講，貿易戰不是好事情，但是美方的影響有時候被擴大了，中等收入國家的恢復性很強。

提問：目前貿易戰的緩和是鼓勵人心的跡象，所以我想了解美國的貨幣政策，因為這也是影響全球經濟的大因素。您認為貨幣政策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邁克爾·斯賓塞：這也是一個不確定性的來源，美聯儲也在討論和研究90天之後會怎樣。價格可能會有上升壓力，這要看美國關稅政策持續實施，作為貿易對手在談判的開始是否要有對應性措施。美聯儲不太像其他央行，美聯儲的任務首先是要控制就業，管理好就業以及通貨膨脹的問題。所以美聯儲說，我們要等等，然後再做出反應。

我比較相信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協商會對成本方面的壓力帶來緩解，而且不管是增長方面損失了多少，至少回到相對正常的環境。我們其實已經經歷了價格上漲的壓力，現在這個壓力放緩了，所以美聯儲也暫停了降息的步伐。我們希望看到的是未來的協商和談判，在長期回到相對正常的水平，美聯儲也可以應對經濟變化，希望保持經濟健康，不要造成太大的通脹壓力。

另外，美聯儲知道無論來自關稅還是能源，一次性漲價不意味著未來會有長期的通脹壓力，主要還是取決於供需關係，就像疫情期間看到的那樣。但是我們看到資本支出下降、旅遊業放緩等等整個經濟出現疲軟的現象。相對來講，供需方面的影響現在並不明顯，我認為需求還是比較穩定的，這樣也會推高通脹。

提問：那您覺得目前談判對於整個全球貿易體系有什麼影響？我相信這方面已經有很多討論了。無論是從多邊還是雙邊角度來說，您覺得未來貿易體系會發生什麼變化？

邁克爾·斯賓塞：美國還是反多邊主義的，至少這屆政府是這樣的，他們退出了世衛組織，也退出了氣候變化的協定。在我看來，從整體來說，他們已經退出了整個可持續發展議程。所以這可能會有三種情形，其中一種比另外兩種更有可能發生。

一是各個國家各自為政，重複《斯姆特-霍利關稅法》，大家都知道這是災難，這不太可能發生。

二是有兩個大國發揮各自的影響力。新興市場不想選邊站，所以我覺得他們希望和兩個國家都保持友好的關係，在貿易和經濟上更多依賴中國。歐美更多是安全方面希望得到支持，所以這也會影響各個國家的國防支出，也會影響到全球貿易的格局。

我想這個情景也不太可能，所以最可能的情形就是歐洲、中國和其他主要的新興市場國家會更多地支持相對比較合理、可行的多邊體系。

三是這個體系如果沒有美國，或者美國走相反的方向，這個體系能不能存活下去，或者說未來美國再加入這樣的體系。我想未來還是會有一個多邊體系，因為最主要的國家有很深的承諾要建立多邊關係。所以我覺得這種情景的可能性最大，那就是一種混合情景。

但是，我剛才說的二十五年、三十年前是不可能的，因為新興市場還沒有達到中等收入水平，以前還都是低收入國家。他們現在的經濟體量在全球佔比逐漸提高，所以現在實行剔除美國之外的全球化體系是可能的，當然這個過程會比較混亂。但是至少疫情期間，我們經歷了很多衝擊還有地緣政治的變化，也經歷了非常快速的結構轉變，我覺得這是另外一次衝擊。但是應該不會破壞中國繼續推動多邊主義，因為這很重要，這能使所有國家獲益。比如說氣候變化也是很重要的議題。

提問：是的，您的分享非常有洞見，另外我想談一個話題也是非常令人激動的，兩個月前我們剛說過，那就是ai前沿。

ai技術現在變化太快了，每一天都有新的發展。大的公司像微軟投資了openai，每天都有大的交易或者新的估值出來，在中國也是這樣。我們甚至看到有些新的金融產品與ai掛鉤的。

我了解到英國推出了一種保險產品，它是為了保障ai工具發生錯誤帶來的影響，這是一個保險產品，所以新的進展都非常令人激動。我也想聽聽您的觀點，在過去幾個月哪些是最有意義，或者最令你激動的進展？

邁克爾·斯賓塞：確實是又複雜，又令人激動。斯坦福出了一份報告，是他們的人與ai中心研究的，這是一份年度報告，今年也剛剛發布。我覺得很有意思的觀點是：

第一，開源的ai模型越來越多，尤其是deepseek橫空出世以後，還有其他的一些中國大模型。

第二，中美之間差距在迅速縮小。雖然說還有一些在半導體方面對中國的限制，但是我們ai模型的訓練效率大大提高。還有一些小模型在迅速發展，以前大家都關注大模型，要投入很多的資源來訓練，需要消耗很多的電力。

但是，現在無論是在中國還是美國，很多公司都在研究一些小模型，非常有用。它依賴於大模型，但是它用起來會更加便宜。所以這些新的進展都非常重要，對全球經濟來講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世界的其他國家怎麼樣？除了中美之外，中美在推動ai向前發展方面是最重要的兩個國家，當然我也不是說其他國家沒有任何的進展。在英國還有其他一些國家，其實都有進展，現在這些強大工具的可及性，越來越廣泛了。

我參加了斯坦福今年《人類發展報告》的顧問工作，這是上周在布魯塞爾發布的，這個報告非常重要。《人類發展報告》關注如何讓ai能夠惠及全球，還有如何推動人的主動性，如何讓人有更多的選擇，它非常關注的就是ai對人類的影響，我覺得這份報告非常重要，而且它也沒有忽視數字鴻溝或者是可及性，以及國家之間的差異和不平衡的狀態。我們也可以期待，ai工具在未來能夠讓每一個人都用上。

現在中美兩國是最大的兩個ai大國，而且相互競爭，但是從全球的環境來看，其實也有很多新的進展。此外我個人的觀點，我們看到科技方面實現了重大的突破，幾乎是在各個領域。我們看到alphafold已經贏得了諾貝爾化學獎，大概有100多個國家的幾萬名科學家正在應用alphafold這個技術來協助他們在生物醫藥方面研發，發現新的藥物和療法，包括疫苗等等。

當然這個技術也不是只局限於在美國，中國的生物醫藥生態系統也相當的發達，未來ai和生物的結合，可能會在物理、電池、材料技術、天氣預測等等方面。我知道google現在有一個系統可以做預測的演算法，可以提前12個小時預測天氣，尤其是極端天氣的發生概率方面已經做得非常好了。我覺得未來我們會看到這些技術的不斷湧現。

大家也經常說在經濟和商業方面，我們現在也在步入快速變化期，到底這個階段我們能夠怎麼樣來很好地使用ai，我覺得最主要的是要確保ai的發展，不要只局限於某些公司或者某些行業，我們希望能夠廣泛地提高生產力，希望在整個經濟當中部署ai，在全世界部署ai。

現在還有關於ai對就業的影響，未來ai的發展會不會替代大量的人工，這些都是非常令人激動的話題。

提問：確實非常高興聽到您提到的多個關鍵詞，我簡單重複一下，可及性、科技的發展，我們在中國也在說這些熱門的辭彙，尤其是可及性。在deepseek出現以後，這個情況得到了極大的改變，我們看到大中小型的企業都在擁抱新的技術。還有您剛才說的開源，我們現在的小型的垂直模型應用，可以幫助他們提升業務能力，而且使得ai的部署變得更加容易，帶來的影響也會更大。這就是你剛才提到的幾個關鍵詞。

我想再問第三個問題，這個問題和商學院相關。在目前的環境下，作為一個商學院，我們如何去擁抱ai？在教育研發方面如何使用ai？考慮到您非常成功的教授職業生涯，我也想聽聽您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邁克爾·斯賓塞：我覺得我們幾乎是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用任何語言獲得ai的服務。我的看法就是，這是一個無比強大的工具，至少人們可以拓展他們的知識範圍。

此外，你大概也還記得在個人電腦革命的初期，當時圖形化的界面是巨大的頻譜，這主要是蘋果發明出來的，現在已經普遍應用了。生成式ai方面，我們現在有非常友好的用戶界面。對於大多數人來講，除非你不識字，否則都應該可以使用ai。

而且我也發現，ai在不同應用領域的包容性越來越強，普惠性也越來越強，包括金融或者教育普惠方面，對此我特別激動。對於你剛才提的問題，我們需要讓教育不止關注於ai的負面影響。比如說讓學生用ai來寫論文，我們應該把ai作為研究工具。教育價值就是使用資源的時候，無論是用腳註也好還是什麼，你要確保承認你使用了ai。而且你也要知道它說的到底對不對。

人們是否會用ai作弊？當然會，但是未來我們就不要考試了嗎？我覺得大家做沒做作業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學到了什麼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答案就是，可以用一些傳統的方法來評估學生的論文。

實際上有非常簡單的解決方案，我們應當鼓勵學生負責任地使用ai，把它作為一個學習的輔助工具，無論是在哪個學科。對於商學院來說，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我相信你也在不斷地思考和掙扎。

在商學院的全球化方面，我希望我們能夠與全球的經濟緊密聯繫在一起，無論是美國還是歐洲。中國的經濟體量非常大，而且在亞洲的重要性越來越突出，所以正確的進化方面就是要和地區建立好的合作關係。

比如說和美國的合作，我希望這種合作能夠經歷目前的風雨，尤其是現在移民政策等方面確實對學術合作帶來了巨大影響，這可能會對美國吸引和保留這些優秀的研發人才產生負面影響。

但是我想，這種人才的流動現在越來越多，很多人回到了他們的國家，因為很多科學家以前來美國是因為美國研究環境更好，但是現在他們可能會回到自己的祖國，或者他們覺得回到自己祖國能夠更好地做研究。

尤其是在美國和全球的國際關係的背景之下，它將會產生一些非常重要的長期影響。尤其是對於中方高層以及歐洲高層都會聽到這樣的話說，美國和過去相比，已經成為一個越來越不可靠的合作夥伴。但是我認為現在整體的形勢，對於你們這些商學院項目，應該更加集中於全球化以及多邊體系。

提問：非常感謝您剛才幾乎談到了今年論壇的所有話題。今天我們主要是談關於構建開放和包容的經濟和金融體系。您對於開放包容等名詞都做了非常貼切的闡釋，非常感謝您的參與！

邁克爾·斯賓塞：我也很感謝，並且感謝有機會與現場所有觀眾進行交流，謝謝各位。

*速記根據現場整理，僅代表嘉賓本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