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語:
羅大佑永遠不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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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佑都已經66歲了,《童年》卻仍舊沒過時。
每到夏天,我們都還能哼上一段,回到那個「聽著池塘邊的知了聲,坐在課室里等待放學」的童年時光。
人,只有在童年時才會想快快長大。長大後才知道,原來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
這些,羅大佑都寫在歌里了。
難怪有人說:「羅大佑的歌就像時間膠囊,裡面裝著人生所要經歷的一切。」
羅大佑1954年出生,等他長至26歲時,結束醫學院的學習來到台北。他一邊在醫院工作,一邊寫歌。
28歲時,他發行了首張專輯《之乎者也》,並揚言道:「這裡沒有不痛不癢的歌。」
事實確實如此。
上世紀80年代,兩岸音樂的確不痛不癢。一邊是意識形態濃厚的民族音樂,一邊是風花雪月的靡靡之音。
羅大佑那沙啞的嗓子,彷彿鋒利的手術刀把血痂撕開,把音樂帶到具有現代感的品味里。旋律,是搖滾的粗獷,歌詞,是文學的表達。
生活在燈紅酒綠的台北,他與世界面對面交流。
有一次,羅大佑去修摩托,和維修工閑聊。對方說自己從鹿港過來,偷了家裡兩萬塊,想來台北闖天下,賺到大錢再回去。誰知道,沒多久錢就被自己花天酒地用光了。這下子,又不敢回家,只好做起了修摩托的生意。
不知為何,這段故事在羅大佑心裡久久不能散去,不久他創作了《鹿港小鎮》:
鹿港小鎮羅大佑 - 滾石金曲(一)
台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
台北不是我想像的黃金天堂,
都市裡沒有當初我的夢想.....
歸不到的家園鹿港的小鎮 ,
當年離家的年輕人.....
台北不是那個修車年輕人的家,那群走在黑夜大雨的年輕人,看著遠處紅綠的霓虹在雨里閃現,但不是為他而亮。他們離開故鄉,奔赴城市,卻發現在這裡找不到夢想。
《鹿港小鎮》,寫了漂泊城市的我們,那28歲時的無助。
同樣的,還有那首《未來的主人翁》:
未來的主人翁羅大佑 - 羅大佑·專場
你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
穿過那些擁擠的人
望著一個現代化的都市
泛起一片水銀燈
突然想起了遙遠的過去
未曾實現的夢
曾經一度人們告訴你說
你是未來的主人翁
羅大佑早早預知人在城市裡的異化。
在那裡,被當成未來主人翁的年輕人,異化為工業流水線的零件,慢慢地生鏽。
變成被科技污染的電腦兒童,對著電腦發獃;被社會隔離的鑰匙兒童,對著牆壁沉默。(備註:鑰匙兒童指孤獨留守的人)
像極了同樣背井離鄉的當代年輕人,找不到夢想,被高昂的房價禁錮,蝸居在出租屋裡,沉迷於屏幕中的互聯網世界,能輕易找到別人,卻又異常孤單。
我們故鄉失落,人如飄蓬,沒有歸途,沒有來處,永遠在半路,飄來飄去。
高曉松說,這是羅大佑為我們提前了30年寫好的輓歌。
在這之後,羅大佑又連發了幾張專輯,但審查,媒體,政治等原因,讓他成為抗議歌手遭到抵制,他的憤怒讓他陷入了黑夜。
1984年的演唱會後,他宣布退出樂壇,飛去了美國。
那一年,羅大佑剛好30歲。
在紐約,羅大佑的憤怒漸漸平息,開始從關注個人的抗爭到他人的世界。
在大洋彼岸,他看到許多華人在異國的命運,思考起音樂的東方表達。同期,中英簽署聯合聲明,宣布1997年香港回歸。
羅大佑回到了香港,建立音樂工廠,這段時期他寫了許多經典影視歌曲,風頭一時無兩。
但在商業音樂的背後,他比28歲時多了一份關懷。
早在台灣時,他就寫過一首《亞細亞的孤兒》:
亞細亞的孤兒羅大佑 - 10年朋友 2
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
黃色的臉孔有紅色的污泥
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
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
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
沒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遊戲
每個人都想要你心愛的玩具
親愛的孩子你為何哭泣
台灣四百年里,遭受了多次西方國家侵略,與祖國分離,人們漂泊無依。
羅大佑用一句「親愛的孩子你為何哭泣?」,挑斷了台灣人最脆弱孤獨的那根神經。
《東方之珠》也是如此,在香港這片資本主義的東方土地上,當時並沒有一個人把香港人漂泊的情緒唱出來,更沒人去關注他們的身份認同問題。
香港這個城市比台灣更娛樂化,但羅大佑卻寫了首溫情脈脈的歌。
東方之珠羅大佑 - 羅大佑·專場
東方之珠 我的愛人
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
月兒彎彎的海港
夜色深深燈火閃亮
東方之珠 整夜未眠
守著滄海桑田變幻的諾言
讓海風吹拂了五千年
每一滴淚珠彷彿都說出你的尊嚴
讓海潮伴我來保佑你
鄉愁,是中國人基因里的情緒,羅大佑替我們唱出這樣的鄉愁,更化身凡人,伴著海潮,守護這個小漁村。
中年羅大佑,已經走出那片黑夜,漫步在洋溢陽光的大路上。而大路盡頭,是更廣的國族和社會,是他人最深切的生活本身。
走過世紀交替,羅大佑遭遇父親去世、離婚、911恐怖襲擊、921台北大地震。經過人生低潮和世界苦難,在時光的磨礪後,他多了些關懷,少年終成平和的中年。
正如他自己唱的:「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
光陰會讓一個人慢慢走向衰老,但如果心中有愛,就不會那麼容易變老。
當那張《家Ⅲ》發表時,許多人說羅大佑不憤怒了,老了。
連他自己都說:「這世界還需要我一個老人家憤怒嗎?」
但羅大佑真的老了嗎?不,他雖年過半百,可心裡像活在清晨。
今年5月份,他新編重唱了那首《伴侶》,這是羅大佑為03年非典作的曲子。
他說:我們要把這首歌,獻給所有的跟我們一起奮力渡過,這由立春到穀雨的2020春天的所有人。
不同的是,當年他唱的時候很沉重,17年後再唱,多了些柔和與輕快。
這樣的改變,也許是因為他女兒。
8年前,他的女兒來到這個世界,漂泊半生的羅大佑有了自己的家。從離開台北,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帶著妻女回到這個地方,難捨這裡的白雲天。
或許明日太陽西下倦鳥已歸時
你將已經踏上舊時的歸途
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
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的白雲天。
——《戀曲1990》
女兒的誕生,讓他從憤怒到溫柔。他像所有人父一樣,早早就擔心尚且年幼的女兒日後的命運,關心起女兒這代人所面對的未來世界。
在他給女兒寫的那首《童話愛情》里,有這麼一句歌詞:
哪天成長的你,和年邁的我,
將怎麼回到現在這良辰美景,
我們註定相依為命。
他已經開始想到,以後他年邁時跟女兒相依為命的時光。
早年,羅大佑常寫歌到半夜,很長時間裡都要靠安眠藥入睡,這樣的作息讓他早晨是從中午開始。
而女兒是上天派給爸爸的最好催眠神曲。有了女兒後,他不再熬夜,因為要早起陪女兒梳洗,吃早飯,送她上學。
當羅大佑牽著女兒的小手漫步在台北的清晨,他發現,原來台北的早晨井然秩序,他開始有一種感覺。
在花甲之年,生命有了新的早晨。
以前,羅大佑的歌曲憤怒且反叛,現在他擔心這樣的音樂不適合女兒聽。
以前,羅大佑會說:「我們這樣的浪子,四海為家。」現在,羅大佑會說:「我贊成大家在年紀差不多的時候生兒育女。」
只要遵循生命的軌跡,每個年紀都有不同的狀態,但最後人都會回歸到最簡單的模式里去。
年少的輕狂憤怒,最終都會被愛所化解,讓人從遊離到學會陪伴,從憤怒到學會溫柔,從自私到關心他人。
羅大佑如此,我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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