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六旬仍是少年，陳凱歌是天生的造夢師

騰訊綜藝《演員請就位》里的陳凱歌打破了很多觀眾對他的固有成見——神秘、嚴厲、高不可攀的國際級大導演——沒想到私底下的陳導竟如此平易近人，除了珍愛鼓勵年輕演員，他還貢獻了數不清的梗：一語點破何書桓是個渣男，cue趙薇上台演小燕子，認真點評了郭敬明爭議頗大的《悲傷逆流成河》，並且翻拍成小短片……好多個瞬間都讓我有次元壁被打破的感覺！

難以想像，拍出《黃土地》、《霸王別姬》的大導演會對青春片、小妞電影都那麼熟悉，趙薇說羨慕陳凱歌出身於電影世家，天選之子般的存在，彷彿一生下來就該干這行；然而她沒提到的是，陳凱歌其實也吃過苦，年輕時當過十年的工農兵，是這段經歷造就了他對廣大小人物深沉的愛。

《演員請就位》里陳導帶來最後的短片《理髮》，講述的亦是小人物——一個是理髮店老闆明道，中年潦倒借酒消愁以至於得了手抖的毛病，再不能幫人理髮，準備關店；一個是店裡的學徒炎亞綸，跟在師父身邊多年卻從沒真正上手剪過頭髮，只能拿人頭模特練手，怨念頗深；一個是趕在化療前想最後理一次髮的重症病人牛駿峰，即將接受開顱手術，凶多吉少。

陳導向來擅長以視聽語言講故事，並未用大段台詞交代人物背景，只是讓鏡頭掃過紙箱里瞪著空洞大眼睛的塑料人頭，又拍了店門口旋轉的三色彩柱，戛然而止——寥寥幾個畫面就立刻叫人看到師徒倆的心如死灰，電影感滿滿。

在人行道上炎亞綸和明道打賭，假如睜開眼睛看到綠燈亮就不關店，最後真的看到的是綠燈，一直在亮的綠燈——彷彿一出都市童話，激情的背景樂伴著那一捧熒熒的綠光足夠有感染力，叫人願意相信這故事，儘管我們知道那燈一定是出故障了，但最重要的是，明道內心的「故障」被修好了。

而牛駿峰頭頂戴著的鮮紅色毛線帽則代表求生的信念，他為何堅持要在明道店裡理髮？乍看之下顯得不可理喻，直到他緩緩講出往事才叫人瞭然：原來還沒有這店的時候，他就在門口的樹下理髮，後來這店開起來了，當時的老闆總是給他糖吃，還在窗上貼花……小小理髮店承載了他數不清的童年回憶。

牛駿峰娓娓道來的台詞好像一下子就把我帶到北京的各種衚衕，早幾年還依稀能看到槐樹下披一塊白布的理髮人，現在幾乎已經絕跡；我想起了《紅塵》里說的「乾果鋪的蜜餞、榮成祥的豆汁兒」，想起了《百花深處》里四合院屋檐下的鈴鐺，還有無處不在的鴿哨聲，陳凱歌總是用這些充滿人情味的細節提醒著我們，他其實還是一個孩子啊！一個北京長大的孩子。

無怪乎陳導在《演員請就位》里有那麼多可愛的表現，圈粉無數；體現在他作品裡，就是那一如既往的童話色彩和詩意性，所以郎月婷稱陳導為造夢師，可謂精準。而這一次的《理髮》又更上一層樓，在那夢的下面鋪了一片悲涼的底色：明道就算重開店，他的手抖也不會好，牛駿峰就算理了發，第二天還是要面對手術，化療讓頭髮掉光。陳凱歌並不迴避殘酷的現實，他只是最在乎這現實中還存留著的真善美，把它們細心收集，傳遞下去，在大悲傷之上綻放著朵朵小快樂，塵埃里開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