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教育強國·教育筆談】
作者：盧曉中(華南師範大學粵港澳大灣區教育發展高等研究院院長，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
《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以下簡稱《綱要》）提出「分類推進高校改革發展」。《綱要》中，「實施高等教育綜合改革試點」「按照研究型、應用型、技能型等基本辦學定位，區分綜合性、特色化基本方向，明確各類高校發展定位，支持理工農醫、人文社科、藝術體育等高校差異化發展」等要求為高校分類改革指明了路向，更強調不同類型高校要通過差異化發展之路發揮優勢、辦出特色。
從高校分類改革方式來看，根據主導主體的不同可分為「自上而下」的改革和「自下而上」的改革。這兩種改革方式的區別既是一個認識論問題，更是一個方法論問題。同時，兩者之間的關係具有一定相對性，對一項改革難以作出簡單的「上」或「下」的歸類，也難以進行非此即彼的「二分法」劃分，因此，高校分類改革應注重協同發力。
「自上而下的改革」要更精細
近十多年來，高校分類改革具有明顯的「自上而下」特徵。《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就明確提出，要「建立高校分類體系，實行分類管理」。在分類標準方面，2015年教育部印發《關於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嚮應用型轉變的指導意見》，提出「制定應用型高校的設置標準」。在分類評價方面，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要求「推進高校分類評價，引導不同類型高校科學定位，辦出特色和水平」。在分類培養方面，2024年出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法》不僅在法律層面構建起「三級兩類」學位制度體系，且在第二條規定學位類型時專門列出「等類型」，為進一步探索設立其他分類培養的學位類型留下了制度空間。
5月23日，觀眾在第63屆高等教育博覽會上了解機械臂。本屆高博會以「融合·創新·引領：服務高等教育強國建設」為主題，吸引全國千餘所高校及科研機構、800餘家科技企業參加。新華社發
但我們要看到，高校分類改革和高校分類體系構建仍在路上。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一是存在分類不周全、有分類制度但缺分類體系的現象，在1300餘所本科高校中，除147所「雙一流」高校和80餘所職業本科高校外，其餘本科高校還沒有明確分類；二是存在層類模糊、以層代類的現象。如長期以來不少地方將分類指標與分層指標相混淆，但實際上兩者有明顯差別，分類指標指向「類型」、重在差異，分層指標則指向「等級」、重在排序；三是存在明確分類定位後高校路徑依賴、分類發展不足的現象，如一些應用型或技能型高校辦學中一味追逐「學術論文產量」「碩博點數量」等傳統指標，類型特色消解於同質化擴張中，造成人才培養與經濟社會發展和產業需求脫節；四是存在分類標準缺失、高校分類缺乏操作性依據的現象，如至今尚無明確的研究型、應用型高校設置標準。
出現上述現象，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宏觀政策導向是要推動不同類型高校各顯其能，從而克服發展同質化問題，但微觀制度環境卻又在現實中促使高校之間在各種辦學指標上相互競爭，形成組織趨同的局面，這就要求高校分類改革體系中涉及「改革願景與綱領」「改革的目標與定位」的宏觀政策導向與關乎「改革的實施與推進」「改革的監督與評價」的微觀政策工具相互銜接與呼應，從而達成整體一致的政策效應。
由此，接下來深化高校分類改革需著眼於以下兩個主要方面：一是要進一步明晰各類高校的類別特徵及其功能定位，併科學確立相應的分類標準，其中需釐清並處理好類與層、高校整體定位與其內部多樣化等關係，同時要注意與構建層類交錯的現代高等教育體系的需求相適應，特別是要充分考慮高校分類「類中有類、類中有層」的問題；二是要從改革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的角度，加快中國特色的高校分類體系構建，尤其要處理好高校分類與融合的關係。要明確高校分類並不意味著各類高校各自為政，而是更需加強彼此關聯與相融。
因此，政策供給不能僅停留在高校類型劃分的方向引導上，而要為不同類型高校確立更為精細、更為具體的發展目標與標準，特別是要為各類高校確立「類中有類、類中有層、層類交錯」的目標與標準體系，從而為深化高校分類改革提供更加明確、更具操作性的指引，推動高校高質量地分類發展。
中央和地方高等教育管理部門在制定中長期發展規劃時可根據國家戰略與區域發展需求，明確不同類型高校應服務的國家戰略類型與區域發展需求方向，健全戰略性財經投入機制等制度供給，建立任務需求與激勵相結合的高校資源配置機制，引導各類高校根據各自功能定位發揮優勢，辦出特色、辦出質量、爭作貢獻。要通過特色化分類策略和資源配置機制，激活高校內生髮展動力。同時，高等教育管理部門在引導高校分類發展過程中，應以高校自身實際條件為基礎，尊重高校發展意願，建立長期溝通協調機制，如共同制定其發展戰略規劃等。
「自下而上的改革」要見真章
「自上而下的改革」對於當前推動高校分類改革必不可少，但僅強調這一點並不能解決長期以來高校分類改革碰到的種種難題。當下應高度關注並推動「自下而上」的高校分類改革，這也是落實和擴大高校辦學自主權的應有之義。
師生在參觀重慶大學首屆本科生記憶《同聲相應》主題展。趙傑昌攝/光明圖片
推動「自下而上的改革」有利於找准真問題。比如，關於地方高校應用型轉型問題，其真問題主要包括以下方面：一是對「什麼是應用型高校」認識不清晰，以致學校不知如何轉；二是擔心轉型後高校的社會聲譽下降，故而對轉型發展信心不足；三是轉型發展能力較弱，尤其是產教融合能力較弱；四是由於地方高校類型多樣，應用型高校也可進一步細分為工程技術類、數字商貿類、社會治理類等子類，什麼類型的地方高校應向何種應用型高校轉型，不少地方高校往往無所適從。
針對這些問題，當前須著重在以下方面推動高校分類改革「見真章」。要推動不同類型的地方高校分類嚮應用型轉型。對應用型高校進行明確、細緻的分類，進一步細分為工程技術類、數字商貿類、社會治理類等子類，推動實現多個賽道有序競爭，促進高校特色化發展。要處理好地方高校整體嚮應用型轉型發展與學校內部學科專業多類型發展的關係，對於部分有特色優勢且發展前景良好的學科專業應鼓勵支持其在原有類型上辦得特色更加彰顯、優勢更加突出。地方高校要因應當代學科專業發展趨勢，在嚮應用型轉型過程中充分關注新興學科、交叉學科發展趨勢，以科技發展和國家戰略、市場需求為牽引設置調整學科專業。要分類亦須協同，從教育鏈、人才鏈、產業鏈、創新鏈「四鏈」相融角度，推進地方高校在學科專業設置調整和人才培養模式定位時與「鏈」的前後端緊密銜接。特別要基於科教融匯理念，建立「鏈式」協同機制。同時，從職普融通的角度，鼓勵應用型本科高校舉辦職業技術學院或開設職業技術專業，有力助推高質量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構建。地方高校應用型轉型過程中要注重建設應用能力，尤其是產教融合能力。最後，亟須加大地方高校應用型轉型的制度供給力度，堅持深化以分類評價為牽引的高校分類改革。
《光明日報》（2025年06月24日 15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