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川端康成以《雪國》《古都》《千隻鶴》三部代表作,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其中,《雪國》是他此生最珍愛和用心的作品。
撰寫這本書的過程中,他從動筆到完結,前後歷經了整整十四年。
甚至就在離開人世前一年,川端康成還對《雪國》做了最後一次全篇整理和抄寫。
這本書,主要講述了一個叫島村的男人,三度前往雪國,與一位名叫駒子的藝伎和一位美麗少女葉子之間,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糾葛。
《雪國》里沒有曲折離奇的故事,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只有一種淡淡的虛無感。
書中不斷重複著一個觀點:生命終將歸於虛空,死亡是唯一的結局。
很多人看完這本後,都悵然若失,悲傷哀嘆。
但你細細回味又會發現,即便人生無常,依舊有人勇敢地追求美,追求愛,追求純凈。

1
生命的底色
是一場虛無
「穿過國境長長的隧道,就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
這是《雪國》開篇的一句話,直接將人拽入了一個被白雪覆蓋著的唯美世界。
從火車下來一位遊客,他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島村。
他是個來自東京的富二代,每天無所事事,過著悠閑慵懶的日子。
有時,他會寫一些歌舞評論的文章,但其實他什麼也不愛,只是將這些作為隨心所欲的想像和消遣。
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人生,就是徒勞啊。」
為了排遣心中百無聊賴的生活,他來到了雪國,渴望體驗別樣的風情。
首當其衝的,便是要找個風情萬種的藝伎。
然而被引薦來的姑娘,是看上去特別乾淨單純的駒子。
村子裡都說,20多個藝妓里,駒子的三弦琴彈得最好。
島村本不以為意,但當駒子演奏時他發現,在酒桌上彈琴的駒子,絲毫不弱於在舞台上演奏的藝人。
這一下子讓他來了興緻。
在與駒子的攀談與相處中,島村發現駒子聰慧異常、善解人意,逐漸被她吸引。
而駒子,對來自東京的島村有著別樣的崇拜,也對他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可是,島村卻從來不願意回應這段感情,他覺得一個藝伎愛上一位客人是「徒勞的」「可悲的」。
兩個人不過是露水情緣,即便短暫邂逅,也終將無疾而終。
所以每次駒子送他離別時,他都不願回頭看駒子一眼,任憑駒子一個人傷心流淚。
對島村來說,生命是一場幻想,終會走向死亡,事業也好,愛情也罷,做什麼都毫無意義。
所以他從不願意踏出一步,只是渾渾噩噩地重複這枯燥乏味的人生。
現實中,也有很多人像島村一樣,儘管生活優渥,卻感到內心空洞,對生活感到無望。
每天起床,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周而復始,單調重複。
忙起來的時候覺得好累好煩,閑下來又不知道幹什麼;
偶爾想做點什麼,又總是被「算了吧,人生不過是這樣」打消了念頭。
一個人如果精神貧瘠,內心荒蕪,哪怕物質富足,也不會快樂和幸福。
羅翔說:「人生不過片刻的歡愉,片刻的痛苦,剩下的就是似水流年的虛無。」
生命終究會逝去,一切喧囂終會化為寂靜,理想和榮耀也會化為塵土。
可如果向虛無低頭繳械,就失去了在生活里豐富自己的機遇。
正是因為人生的路程無法回頭,我們才更應該肆意地去愛自己喜歡的人,認真地做想做的事,讓它們組成生活中一個個微小卻有力的支點。
這些支點,足以慰藉你的心靈,托舉起你的生命,讓你看得更高更遠。

2
生活的意義
在自己手中
島村被駒子吸引,因為駒子是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
駒子是個可憐的女孩兒。
她從小就沒有父母,9歲便跟著一個師傅學彈琴,15歲時,為了掙錢,來到東京做了舞女。
後來,她被一位客人贖了身。
跟著客人沒幾年,客人身染重病去世,駒子又搬回到師傅家裡。
不久,師傅也死了,只留下了兒子行男。
駒子和行男青梅竹馬長大,師傅本身有意讓兩人定下婚約,可是行男突然得了重病。
駒子不愛行男,也並沒有明確的婚約義務,但她是一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
為了給行男治病,駒子不得不出來重操舊業,當藝伎賺錢。
她說:「我不是為了誰,但是該幫的忙總還是要幫的。」
身世的坎坷,生活的不易,從來沒有毀滅駒子對生活的熱忱。
她把像破紙箱一樣的房間擦得一塵不染,說:「只要環境許可,我還是想生活得乾淨些。」
她喜歡寫日記,就算買不起日記本,也會在廢舊的本子上,用歸尺畫上整齊的細格,記錄每天發生的事。
她喜歡讀書,從16歲起,就把讀過的書一一做了筆記。
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事情,正是她忙碌完之後的精神慰藉,即便生活對她層層暴擊,她依舊讓自己每一天都活得無比充實。
遇到島村之後,駒子的生命燃起了新的激情。
只要島村在雪國,哪怕要赴的宴會場次再多,駒子也會冒著挨罵的風險,從宴會中逃出,在凌晨的3點和早晨的7點出現在島村的面前。
島村卻不主動、不拒絕、不回應。
駒子明明知道島村是靠不住的人,可對她來說,生命不息,就用力去愛。
當村裡人一直嘲笑他們的關係,駒子只是笑笑,反而寬慰島村:「沒關係,我們到哪兒都可以干點什麼,沒啥大不了的。」
她對島村唯一的希望,是每年能來雪國看她一次。
但即使後來島村沒有遵守承諾,她也沒有生氣,依舊該幹什麼幹什麼。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希望和美好,駒子也在熱烈地追尋中,不斷明確著自己存在的意義。
就像她在日記中寫的:「我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像這雪國的雪,看似美麗,卻終會消融。但我還是想在這短暫的時光里,抓住那一絲溫暖。」
這世間最大的虛無,無非是日復一日地,在不喜歡的事情中身心俱疲,在不值得的人那裡傷筋動骨。
現實中,常常聽到有人抱怨生活無聊乏味、工作沒有前途、感情屢遭不順。
倘若將自己終日淹沒在牢騷滿腹、滿身戾氣中,不過是用更疲累的身體,熬來了又一天的輪迴。
但也有人早就意識到,人生怎麼活,活成什麼樣,一切都在於自己的選擇,不在於命運的安排。
他們在工作低谷時,去學習充電,不斷尋找機遇;
在生活乏味時,去旅行交友,探索更大的世界;
在失去摯愛,痛不欲生時,依舊讓自己重整旗鼓,恢復到正常的生活節奏中。
你給予了生活希望,生命才會為你照來一束光。
對於生活,熱愛它、尊重它,你才能將生活的意義,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3
人應活在過程中
而不是目的里
如果說駒子的命運像雪一般璀璨而孤獨,葉子所追求的命運則如同飛蛾撲火。
在島村第二次前往雪國的列車上,他看見了一個溫柔倩影,這個女孩,就是葉子。
葉子是駒子的朋友,行男在東京治病時,駒子在外賺錢,葉子悉心看護。
在相處的過程中,葉子愛上了行男,並心甘情願地陪行男回雪國養病。
所謂養病,說得難聽一些,無非就是等死,死在行男熟悉的地方。
火車上,葉子把行男照顧得無微不至,這份善良和執著,讓島村動容。
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雪國,葉子也從不出門,把注意力都放在行男身上,忽略了周圍的一切。
而駒子,默許著三人這樣的關係,她自動扛起養家的重任,看待葉子,就如同妹妹一樣。
行男死後,葉子的精神支柱轟然崩塌。
她搬到離行男墳墓最近的地方,每天都去上墳。
平日里,每每提起行男,她總忍不住地哭泣。
她也去酒館做事,但只是單純地幫一些雜活,有時也會做駒子和島村之間的「信使」。
駒子察覺到葉子內心的空洞,擔心著這樣下去,葉子早晚會變成瘋子。
她甚至覺得,如果葉子跟了島村,也許就不會是現在的狀態。
而葉子也曾想過,脫離現在的生活,或許就會好起來。
她請求島村帶自己離開雪國,去東京。
當島村問她會做什麼的時候,葉子說她當護士。
可隨後,她又說道,她只照顧過一個人,再也不願意看護別的病人。
在她心裡只有行男,行男死後,她再無依託,只是迫切地需要外界的力量把她拉出感情的泥淖。
島村,拒絕了葉子的請求。
無論是駒子還是葉子,對他來說都是人生的過客,他做什麼都是徒勞的。
哀莫大於心死,葉子一邊抽泣一邊說:「駒姐說我快要瘋了。」
不幸的是,當晚發生了火災,葉子本可以逃出,但她卻從二樓蠶房輕輕一躍,香消玉殞。
她的生命里只有行男,她曾試圖掙脫過,但只有徒勞。
對她來說,希望一個個被擊碎,往後的日子,即便活著,也許只有虛無。
所以,當這個唯美又悲情的愛情故事結束的時候,她的人生,也選擇了結束。
余秀華曾說:「人生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目的。」
被一個結果牽絆住的人生,往往很執,很累,只會在所得與不得之間痛苦,也會讓人以一事的成敗,輕易斷言活著的好壞。
人生最終要奔向死亡,而由生到死的過程,才定義了活著的樣態。
生命中的所有體驗,無論痛苦傷悲,還是開心釋懷,都豐富了人生的旅程,也豐滿了我們看待世界的眼界和內心。
當你不把結果當作唯一,活在過程里,所遇便皆是驚喜。
▽
川端康成曾坦言,駒子在生活中有原型,而葉子卻是憑空想像出來的。
可見在現實中,像葉子這種極致美麗純粹的人,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葉子的死,對島村來說,猶如銀河般壯麗。
似乎也在提醒我們,生命終會消散,世上美好的東西大都不會長久,猶如水中月鏡中花,不過是曇花一現。
人的一生,就在花開花落之間,我們唯一能為生命做的,就是盡量給予它更多的體驗。
正如川端康成所說:「時間以同樣的方式流經每個人,而每個人卻以不同的方式度過時間。」
如果人生註定是一場空,我們反而更要輕鬆一點,然後肆意地去體會和享受人生的每一段路程。
不把人生荒廢在「虛妄」之上,依舊熱情而用力地活出自己的精彩,這就是對虛無最好的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