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者本人：父母低智是一種什麼體驗？

爺爺正常，奶奶、爸爸和伯伯低智，媽媽智力障礙+小兒麻痹症，我正常。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智力沒有問題，我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但是如果有機會可以選擇，我願不降生。如果有人問親歷者的感悟，那就是聽我一句勸：別生孩子，TA大機率和我一樣不想擁有這樣的人生經歷。

我是陳源義，來自廣東河源、31歲。今天藉此平台說說我的故事：

01

我爺爺抗戰時期參過軍，不是主動報效國家、是國民黨來村裡抓壯丁拉去的。當了沒多長時間兵在一次與紅軍的對陣中戰敗被俘虜，然後被了回來。

多虧了紅軍的恩德，我爺能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回到老家後家裡實在太窮，娶不上媳婦。我爺爺在村子裡熱心人的牽線下，娶了我奶奶，她家裡不挑剔，因為奶奶智力水平低下。

奶奶長相身高等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五官還算是清秀好看那一類的。但是腦子不太靈光，嫁作人婦也不知道如何當好一個女主人。

家裡地髒了不知道要打掃、炒菜不知道先放油還是鹽，家裡來客人了只會兩隻眼盯著看人家。地里的農活更是指望不上，常常跟著馬路上的行人走出小三里路，就因為好奇看人家……這樣的事情能列舉出一大堆。

但是好歹也算是娶上了媳婦，我貧窮的爺爺有了一個家。

02

婚後我伯伯和我爸相繼出生了。據說還有其它兄弟姐妹，前後夭折了，存活的反正只有這兩個。

伯伯和我爸都是50年代生人，爺爺珍惜和平年代的來之不易，分別給自己的兩個兒子取名「和平」「國強」，也寄託著他一個老兵對國家的感恩之情。

只是可惜我爸兩兄弟都遺傳了我奶，智力水平低下。

我伯的性格很開朗，整天能跟人嘻嘻哈哈，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缺心眼」，拿他開玩笑取笑是正常操作。我爸的性格沉默寡言，整天坐在大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板著一張臉。

兩人也沒法上學，家裡窮，智商跟不上是最大的問題。長到十幾二十歲有了力氣之後，就在村裡的酒廠做幫工。做一些出力氣的活，扛糧食燒鍋爐什麼的，別人吩咐什麼活就去做。工錢能給個正常工人的零頭，意思一下，管飯、派煙。

總算是能養活自己不靠爺爺能吃上飯了。

03

作為家裡唯一的一個「正常人」，爺爺在他兩個兒子年齡越來越長他自己越來越老的時候，想著為家庭「留後」的事了。

但是這又何嘗簡單呢？兒子們低智，家裡靠著政府的低保過活，正常人家的女兒肯定是娶不到的。便又開始重複之前自己走過的老路：託人打聽特色智力水平同樣不高的兒媳婦。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爺爺「留後」的執念太深，完全沒考慮過生下來的孫子是否會正常。

兩個兒子都娶親肯定也是不能夠的了，家裡就這樣的條件。爺爺選了是弟弟但是長相會比較好的我爸，為他娶親。沒多久，我媽嫁過來了。

我媽的智力水平怎麼說呢？吃飯時不知道自己已經吃飽了，如果旁邊沒人提醒她說：你已經吃了兩在碗，該飽了別吃了。她會一直吃下去，不知道要停下來。有一次我爺奶在廚房煉豬油，一大碗晾在灶台上的溫熱油，被找水喝的我媽，一口氣喝了下去。

04

1991年的夏初，我出生了。據說能懷上我，還是我爺奶在我爸媽的床邊親自指導的。小時候村裡人在我耳邊議論這件事時，還懵懂著的我，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沒人會照顧襁褓里的嬰兒，哭了一律是餵奶。震天的哭聲常常引得左鄰右舍過來幫忙查看我到底怎麼了。有一次前屋的嬸嬸過來，捲起我的衣服一看，全身上下沒有了一塊完整的皮膚，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痱子，層層疊疊。

繞過高燒、感冒、肺炎等等疾病的侵擾，我有驚無險地長大、上學了。媽媽在我兩歲的某一天突然跟著馬路上經過的陌生人走了，再怎麼也找不到。我爸不懂得怎樣當一個爸爸，我是由爺爺奶奶一直帶在身邊的。

爺爺非常寵愛我這個寶貝孫子，小時候稍有不順意，我都會大聲嚎啕，爺爺便從他微薄的低保金里，拿出五毛或者一塊錢來給我去小店買零食。

小學沒上完的時候，爺爺去世了。沒過兩年奶奶也得病走了，醫院都沒去過，在家裡的床上整晚整晚地咳嗽，躺不了睡不著，就一直坐著、看著幾個月沒能出得去的窗外，去了。

05

就這樣子我成了一個孤兒。

村裡的小孩常常成群結隊地跟在我身後，嘲笑我有個傻子爸爸，傻子媽媽還跟野男人跑了。家裡太窮，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別人家穿不要了給的，永遠都不合身還髒兮兮的。

他們在我旁邊討論爸媽都是傻子的我，會不會也是個傻子，因為我不愛講話。有時他們還強迫我和一些更小的孩子，做有「性」意義的遊戲，比如親嘴、摟抱什麼的。

我那時候雖然不懂其中的含義，但是我很不喜歡、排斥這樣的遊戲。但是沒有人能替我出頭，我爸跟我伯父雖然有低保，但那遠遠不夠人們三人的生活。他們還在村裡的釀酒廠做搬運糧食、燒鍋爐的體力活。拿一份只有正常工人三分之一的工錢。

沒人指導我的學習很差，加上沒錢交學費，我上到初二就沒辦法再讀下去了。鄰居的嬸子幫我在鎮上找了一份糕點學徒的工作，讓我學門手藝。我在師傅家幹活學藝、幫忙看鋪，沒有工錢，管飯和住宿。在師傅那裡幹了快兩年，我學得差不多，便出來闖一闖了。

去省城廣州的烘焙店打工時遇到了同為打工人的老鄉妹子，漸漸地熟悉在一起了。剛20歲就結婚成立了家庭。我的家庭當然是沒有辦法給到妻子父母一個滿意承諾的，換成我去了她家，當上門女婿。

簡單的婚禮、岳父母在老家農村準備了新房，多年浮萍樣的漂泊生活，這一切讓我感覺稍微有了一點家的感覺。現在孩子慢慢地大了起來，我身上的責任還很重，除了自己小家庭，岳父母，還有自己老家已經老去的爸爸、伯父要照顧、養老送終。

很累，有的時候很辛苦、焦慮得睡不著覺。但是能怎麼樣呢？一切都還是慢慢來吧！總有一天會好一些的。等我的孩子成家立業，那時候我就可以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