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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是华尔街金融天才,她是厨娘。
前世,他1993年拿到了绿卡。
她不懂英文,融不进华人外交圈,但她还是甘之如饴陪了他十几年。
可有一天,他突然提出了离婚!
他说:“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合适,离了对你我都好。”
后来她才知道,是他爱了很多年的初恋,那天也离婚了……
年过四十,被一纸离婚书送回了国。
她的一生活得像个笑话。
重来一次,她在未出国前,主动提出放手。
……
“陆景舟,要不我们离婚吧。”
男人一愣,从书里抬眼看向许念湘,眼里诧异无比。
见此反应。
许念湘干脆一股脑说了:“只不过我现在暂时没地方可去,离婚证想过段时间再领,但我绝对不耽误你,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先签个离婚协议。”
许念湘越说,陆景舟眉头越紧。
直到最后,他的神色恢复成一贯的漠然,语气冰冷。
“你不必装委屈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没想和你离婚。”
两句话一下刺在许念湘心上。
她心口发堵,怔住片刻,随即却觉得可笑。
安安分分……她前世十多年还不算安分吗?可到头来他还不是提了离婚?
想到这点,许念湘没了继续沟通的念头。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第一次见余秋玥时,是在国外。
那时,大家都叫她希尔夫人。
她嫁了个外国富商,跟陆景舟是很好的朋友。
许念湘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陆景舟前世执意要跟自己离婚的原因,是为了余秋玥!
—因为那时,余秋玥也正好跟她丈夫离婚!
一切疑惑在这刻全部解开。
第二天,她打扫书桌时,目光落在一支眼熟的新钢笔上。
前世,陆景舟一直将这支钢笔带在身边。
她不由拿起来,只见内侧赫然刻着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神情蓦地僵住。
她突然福至心灵,理解了这两个字母的意思。
—陆景舟和余秋玥。
许念湘心狠狠揪起。
就在这时,房门被猝然推开,许念湘手一抖,钢笔猛地掉地上。
下一刻,陆景舟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去捡钢笔。
他脸色难看至极:“谁让你乱碰我东西的?”
起,我杀是跟福糖米,确瞄道歉:“对不“以后,不用收拾我的书桌。”
陆景舟直接拿着钢笔出门了。
看着他冰冷的背影,许念湘呆呆站在原地,心口隐隐抽痛。
她不愿再多想下去,转而将精力全放在工作上。
顺利拿到中级厨师证的这天,可以说是她最近最高兴的一天。
然而她所有的欣喜,在回家看见站在门口的余秋玥时戛然而止。
她笑容僵住,还是上前去:“你来找陆景舟吗?他这个点可能还没下班,进来等吧。”
说着正要领人进门。
却听余秋玥说:“不,我是来找你的,我们聊聊吧。”
她开口便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
“……不知道。”
话是这样说,可她知道,是为了陆景舟。
却见余秋玥笑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回国是因为一个梦。”
“我梦见我和陆景舟在一起了,不过那是四十岁的事了。”
许念湘陡然抬眼看她。
‘四十岁’这个词狠狠触动她的心,那正是前世她和陆景舟离婚的时候。
余秋玥又说:
“你知道吗?梦里,虽然我们四十岁才结婚,可我后半生过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们生了个女儿,养了狗,退休后还一起周游世界.”
“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是我真正经历过那一生。”
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轰然劈在许念湘身上。
她彻底僵住,只能愣愣看着余秋玥。
余秋玥见状却笑了:“许小姐,你大概不信这么滑稽的理由,可我确实因此回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要白白耽误到四十岁才能在一起?”
“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不让梦里的遗憾成真。”
许念湘脸色倏然苍白。
她怎么会不信呢?
这些,就是她经历过的前世。
而直到这时,许念湘才知道,前世离婚后,陆景舟过得真的很好。
喉咙被酸涩感堵着,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余秋玥定定望着她,眼里是坚定和坦然。
“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请你不要耽误他的后半生。”
“我想你也知道,景舟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落下这番话后。
余秋玥直接起身离开。
许念湘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家。
进屋时,陆景舟已经回来了,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
许念湘怔怔看了他许久。
渐渐地,他清冷的身影和前世一点点重合……
她麻木地拿着陆景舟换下来的旧衣服去洗时,照例掏了下口袋。
却摸到里面有页纸。
拿出来后,她一眼就陡然怔住。
这是陆景舟已经通过的出国申请!
而上面的同行出国名字,只有陆景舟和李梅华两个名字,没有她!
她的手难以自制的颤抖了下,一股悲切的难过忽的席卷着击溃了她。
原来,今生,他甚至没打算带她出
围………
她蓦然笑了,将申请书默默地放了回去。
然后收拾自己的行李,离开了这个家。
————
1990年11月,沪市。
许念湘呆坐在房间,入眼是贴着港星海报的老旧衣柜,木桌上摆着暖水壶和白色搪瓷杯。
这是她三十年前的家!
一股茫然自她眼底升起。
那样艰难的一生她好不容易才熬到头。
老天为什么还要她重来一回……
不等她回神。
房门忽地被人叩叩敲响。
“念湘,你上班快迟到了,还不赶紧出来吃早饭?”
是婆婆李梅华的声音。
许念湘怔愣片刻,忙应了一声后匆匆起来。
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前方男人修长的身影就这么猝然映入她的眼帘。
白衬衫,黑西裤,黑发黑眼,清冷得像水墨画走出来的人。
许念湘心口猛地一紧。
自从跟陆景舟离婚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没法见。
前世,陆景舟在1993年拿到了绿卡,从此她跟着他定居国外。
但许念湘一开始不懂英文,在国外华人社交圈融不进去,于是她全部的生活都围着陆景舟转。
就这么过了十几年。
陆景舟却突然跟她提出了离婚,他说:“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合适,离了对你我都好。”
年过四十,被丈夫一纸离婚书送回了国。
许念湘的一生活得像个笑话。
而此刻猝然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
许念湘心口情绪汹涌,却是下意识低下头,竟是没用到不知如何面对他!
陆景舟却根本没在意她的反常,只是淡淡道:“我今天有早课,没时间耽搁。”
一如既往毫无温度的语气,言下之意是催促她快些吃。
饶是前世习以为常,许念湘的心还是被隐隐刺痛。
她也记起来,自从结婚后,婆婆就定下了他们夫妻早上得一起出门上班的规矩。
可此时的她哪里能跟陆景舟单独相
处?
于是,许念湘低头拿了两个馒头,支吾着说:“妈,我今天饭店里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李梅华回话。
许念湘就冲出了门。
这时候的陆景舟是京大的副教授,金融学和数学的双学位博士。
她却只是刚进国营饭店的学徒。
前几年,能在国营饭店工作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可就在这几年,国营饭店就开始逐渐被个体饭店替代。
她这个学徒的分量,就更是不值钱了。
前世,许念湘更是被裁员的第一批员工。
失业后,她就在家当了家庭主妇,那时陆景舟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许念湘,你的生活能不能别只围着我转?”
当时自己觉得委屈,这个年代陆景舟外许念湘内的家庭很正常,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妻子。
可后来在无数个孤身一人的寒夜中。
许念湘终于想通——因为陆景舟心里没有她,才会觉得她围着他转惹他厌烦。
踏入饭店。
许念湘换上厨师服,正要去打下手。
外面的饭店经理突然喊——
“所有学徒先停下手里的活,出来开个会!”
许念湘心中陡然一沉。
走到饭店中央。
就听经理宣布:“上面通知,饭店里只能留一个学徒,除了丁宇成同志,其余人从明天起都不用来了。”
这话一下炸了锅。
“如果我也可以呢?”
第2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注目。
经理不屑打量许念湘:“就你?我记得你才进来不到一年,连上灶的资质都没有,还敢在这里放什么大话?”
“经理,既然她有意见,那就比比好了,省得大家不服。”丁宇成自信开口。
“好。”
许念湘一口应下。
在众人的见证下,两人来到厨房。
“既然你们要比,那就做个什锦蘑菇汤!由我们几个厨师评判,公平公正!”
很快,许念湘和丁宇成分别挑选食材起锅。
国营饭店里的厨师做菜,讲究效率和色香味俱全。
而什锦蘑菇汤,就是比一个快,和香。
十分钟后。
两人几乎同时出锅,鲜味弥漫。
几位老厨师上前来看了一眼,随即拿上汤匙品尝,低头打分。
最后是由饭店里唯一一位特级厨师李岳军李师傅来宣布—
“从摆盘色泽上看,丁宇成略胜一筹。”
丁宇成昂首挺胸得意。
随即却听李师傅话音一转:“不过从口味鲜度上来说,许念湘的汤更美味。”
“所以最后通过我们几名厨师的计分,你们两人分数持平。”
霎时一片哗然。
丁宇成更是目瞪口呆。
许念湘忙上前:“经理,你说丁宇成同志是有手艺才能留下,那现在是不是也能留下来?”
然而经理却道:“小许同志,不是我不想留你,这上头给的名额只有一个,你一个结了婚的女同志,没了工作还有你丈夫养家呢!丁同志比你更缺这份工,要不就让让得了?”
手艺上拿不出问题,就开始道德绑架了。
许念湘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经理,现在国家都讲究男女平等,哪有女同志就天生要靠丈夫养的道理?
我也缺这份工,我不让。”
气氛登时尴尬不已,经理更是直接黑脸。
许念湘见此,想了想还是退了一步:
“那如果一个月之内我能让饭店生意变好,是不是就证明我比丁同志更能留下来?”
一听这话,丁宇成当即毫不客气讥讽出声。
“现在外面到处是私营饭店,外面人都嫌我们贵了,你刚有点初级厨师的手艺就敢放话留客了,吹牛呢吧!”
然而许念湘不搭理他,只看向能做主的饭店经理。
经理自然也不信,但是为了服众,考虑后便道。
“那这样,你和丁宇成两个人,到前菜台干一个月,各出一个菜,谁被点的单多,谁就继续干!”
前菜台是最考验体力的,不仅要出前菜,还要负责处理所有食材。
经理一锤定音,许念湘只得答应。
忙碌一天下来。
许念湘一身油烟味,回到家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了。
洗完回房,就见陆景舟正在书桌前看书。
许念湘没再像以前一样凑上去没话搭话,自讨没趣,兀自上床要睡。
结果走到床前,许念湘就愣住了。
“怎么只有一床被子?”
陆景舟闻言回头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意识到什么,他起身走到门口拉了下门,房门果然也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李梅华声音随即从外传来:“哪有夫妻还睡两个被窝的?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陆景舟松开门把手。
两人对视,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片刻,陆景舟重新坐回书桌旁,目不斜视:“我还得看会书,你先睡吧。”
他这副避她如蛇蝎的态度,让许念湘脸色又红又白。
……
他是她深爱多年的丈夫,也是她青梅竹马的义兄。
上辈子在她没逼他和自己结婚之前,他对她很好,温柔体贴,
但凡她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得到……
可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疏离冷漠。
她扛住了世人的冷眼和嘲讽,却败给了陆景舟的冷漠,飞蛾扑火,换来的却是死亡的结局。
重来一世,她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不再执着于情爱。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看向陆景舟,深呼吸一口,豁出去般提议:“要不我们离婚吧。”
下一瞬,陆景舟豁然睁开眼,眸光冷的可怕。
“你今天特地找我,就是为了离婚?”
眼见他生气,许念湘也急了:“我这个提议是真心为你考虑,你不是喜欢沈梦妍,我成全——”
“够了!”
男人霍地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许念湘失魂落魄盯着他,刚要喊人却又听他背着她甩下一句:“许念湘别再三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话没说完,他却匆匆跨进黑暗。
许念湘也没看清男人在黑暗中,隐忍克制的双拳。
她只知道,自己的努力好像又白费功夫。
又是一夜难眠。
次日。
许念湘打起精神去上班,刚进医院,迎面就撞见沈梦妍。
两人对视了一眼,许念湘本来想绕开,却听对方悠悠开口:“到底是司令的孙女,有底气骑驴找马,就是不知道孙女犯错,会不会丢司今的脸。”
许念湘停住脚,沉脸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沈梦妍却意味不明笑了声,大摇大摆离开。
可许念湘心头却莫名不安。
她压下思绪,快步走向办公室,才走到门口,便见院长铁青着脸大步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许医生,有人举报你私生活混乱败坏医德,影响军纪,你暂时停职,先配合医院审查!”
刹那间,许念湘整个人都懵了。
她慌张辩解:“院长,我没有……”
可院长抬手打断,表情肃然:“你现在解释没用,一切等审查结果,按照规定,你先停职,病人交给其他医生。”
这番话加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像巴掌打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捏紧了双拳,许念湘失魂落魄地下楼。
刚过拐角,就看见原本走了的沈梦妍靠在楼梯扶手上。
她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没想到我只是向纪检部交了几张你跟宋主任的照片,你就被停职了,你连辩解的话都说不清,果然是做贼心虚。”
许念湘登时沉下脸:“沈梦妍,你知道污蔑军人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沈梦妍丝毫不惧,满眼挑衅嘲讽地踱上台阶:“你先担心自己吧,现在大家在意的可是你先不要脸强嫁给不爱你的义兄,然后还新婚越轨。”
许念湘面色一紧。
忽然,沈梦妍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压低的声音透着抹狠厉:“许念湘,你抢走景舟,抢走我营长夫人的位置,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说着,她突然用力,尖锐的指甲陷进许念湘的肉里,疼的许念湘下意识抽出手。
可下一秒,沈梦妍整个人往后一倒还凄惨喊道:“许念湘,你杀人要坐牢的!”
话落,沈梦妍摔到了一楼。
许念湘被这一出惊住,回过神要下去扶沈梦妍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已经冲到了对方身边。
沈梦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了起来:“景舟,我不过是冲许医生说了几句她跟宋主任的事,她突然就恼了,把我推下来……”
许念湘慌张跑下楼,刚想解释,男人却甩出一句:“看来是我以前对你太好,才让你现在这样理所当然的伤害别人。”
刹那间,许念湘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起沈梦妍离开。
傍晚。
雨终于停了。
许念湘回到家属院,不料,刚到门口,却见陆景舟正好跨出来,他的手里还提着饭盒。
四目相对,他却像是没看不见她,侧身就要走。
许念湘心口一刺,她明白他是要去医院给沈梦妍送饭,擦肩而过之际,她没忍住拉着他的右手:“陆景舟。”
高大的身影霎时停住,却没有回头。
她凝着他的侧脸,哑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会想我吗?”
她刚刚已经跟司令爷爷申请去西藏东区驻地当军医了,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
男人右手纹丝不动,左手却狠狠收紧。
可半响,他却只扔出刻板的一句:“你现在该想的,应该是怎么对沈梦妍道歉。”
昏暗的天又传来几声闷雷,响在许念湘的心头。
她一点点松开手,眼中的光也彻底走向熄灭。
次日凌晨,
她将签好字的离婚报告放在了陆景舟的书桌上,而拖着为数不多的行李,
坐上了去往西藏的火车,再没回头……
1984年,东江军区医院。
深夜,大雨滂沱。
许念湘换上防护服,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几个穿着迷彩服的战士抬着一个满身血的陆景舟冒雨冲进来。
“许医生!快救人!”
她神色一紧,立刻朝护士疾声喊:“去叫麻醉师,准备手术!”
经过一个小时紧张的手术,许念湘小心地取出陆景舟肩胛骨里的子弹。
看着男人硬朗英俊却苍白的脸,许念湘疲惫地松了口气。
但这种疲惫并不是因为手术,而是因为她刚重生。
她没想到自己死后回到了跟陆景舟结婚的第三个月……
而外头等待的战士个个红着眼,焦躁地来回踱着步。
见许念湘出来,一个脸上带着血的战士走上去,满眼歉意:“嫂子对不起,营长是为了救我才中弹的……”
许念湘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他没事了,你不用太自责,赶紧去处理伤口吧,你们营长一定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目送战士们离开,她换下手术服,收拾好情绪才去了病房。
一进去,便见陆景舟醒了。
他转眸看来,霎时四目相对,上辈子的记忆像海浪在许念湘脑子里翻涌。
她口袋里的手缓缓收紧,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呼唤:“……哥。”
他是她丈夫,也是许家养了二十年的养兄。
上辈子陆景舟父母牺牲,年幼的他被许家收养,成了她的哥哥。
在她没逼他和自己结婚之前,他对她很好,温柔体贴,但凡她这个妹妹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得到……
可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疏离冷漠。
他再也没有跟她笑过一次。
如今重来……
许念湘压下眼底求而不得,望向男人冷漠的脸——
既然他不爱,既然他只愿意做她哥哥,那这辈子……她成全他。
攥紧的手陡然一松,上前替他掖好被子:“你的伤起码要养三个月,这段时间就暂缓训练,免得落下后遗——”
“我知道。”
陆景舟声音沉哑,看起来不太耐烦。
许念湘僵硬收回手。
还不等她寒暄下一句,男人已经赶人:“我累了,你出去吧。”
许念湘眼眶微涩。
见陆景舟已经阖上眼,她只好转身离开。
刚回到办公室,窗外一道响雷震的她心一颤。
一起值班的同事看着窗外的暴雨,啧声感叹:“这雨都下好几天了,听说好多地方都出现了泥石流,说不准过些时候,咱们就要去救灾了。”
许念湘眸色一滞。
上辈子她就是追着陆景舟去了灾区,在救灾的时候不幸牺牲,死之前,还收到了陆景舟的离婚申请报告……
她好像一步错,步步错。
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许念湘打起精神去查房。
一夜忙碌,暂且忘记了心底的空洞。
第二天一早,她带了早餐抵达陆景舟的病房,就算作为妹妹,给哥哥带早餐应该也不过分吧?
可正要推门进去,屋内却传出一道带着哭腔女声。
“景舟,你为报答许家的养育之恩,进了自己不喜欢的军营,几次差点丢了命,甚至还被逼着娶了根本不爱的许念湘,你的命太苦了……”
许念湘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是沈梦妍!
陆景舟真正心爱之人。
怔愣间,又听沈梦妍哽咽开口:“为你自己,也为我们想想,跟许念湘离了吧。”
许念湘下意识握紧早餐袋子,屏住呼吸,而下一秒,陆景舟的冷漠如重锤般砸出——
“会离的,还不是时候而已。”
第2章
‘嘭’的一声,手里的早餐袋掉落在地。
许念湘回过神,慌张捡起后,落荒而逃。
失魂落魄回到办公室,见她面无血色的模样,同事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赶紧跟我换班回去休息一下吧。”
许念湘恍惚着点头:“……谢谢。”
陆景舟刚才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哪怕知道他不爱她,知道他想要离婚,但亲耳听见他这么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痛。
雨还在下,整片天空都雾蒙蒙的。
许念湘回到家,一进院子,就看见两鬓斑白的爷爷正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今天的军报。
看到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她眼睛一下就酸了。
上辈子她一心扑在陆景舟身上,最后年纪轻轻丢了命,爷爷早年丧气,中年丧妻,晚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压下眼中的情绪,收伞后快步走进屋:“爷爷,我回来了。”
一把抱住老人,感受到对方的温暖,此时此刻,她才真实感受到,自己真的又活了一次……
老人收起报纸,笑着拍着她的手:“都已经结婚的人了,还撒娇。”
说着,又看了眼她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景舟呢?”
许念湘微微收紧手,只说:“……他受伤了,在医院休养。”
老人皱眉叹了口气:“特战营的兵,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你是军医,又是他媳妇,照顾好他。”
许念湘嗯了一声,像小时候一样帮他按摩着肩膀。
看着爷爷的白发,关于自己要离婚的事,她根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当初爷爷保他们的媒,是以为他俩是两情相悦……
下午,在爷爷的催促下,许念湘炖了鸡汤带去给陆景舟。
轻轻推开病房门,沈梦妍已经走了,陆景舟正睡着。
她放轻脚步上前,目光小心翼翼描摹着男人冷毅的睡颜,心绪万千。
如果当初自己不执意嫁给他,他们是不是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而不是现在这样无话可说?
纠结中,许念湘不由朝那张脸伸出手,可就在快要触碰到时,陆景舟睁开了眼。
像是被刺扎了,她立刻缩回手,目光闪烁:“你醒了……我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吧?”
刚说完,护士就端着医疗盘进来给陆景舟换药。
因为是新来的,护士手忙脚乱地打翻了药,见男人皱起的眉,许念湘叹了口气:“我来吧。”
护士满眼窘迫,只能红着脸出去了。
顶着陆景舟如炬的视线,她垂眸轻轻解下他身上的纱布。
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层薄汗,触碰到那结实的肌肉时,她的手一颤,抬眼间,撞上陆景舟深不见底的墨眸。
她脸颊不自觉升温:“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男人面不改色:“当兵这么多年,怕什么疼。”
许念湘抿抿唇,不敢再多说什么。
扎好绷带之际,视线突然落在陆景舟胸膛上一条狰狞的旧疤上。
十年前,他为了保护她,生生挨了流氓一刀。
那时他流了好多血,却还笑着安慰她:“念湘不哭,哥不疼。”
想到这些,许念湘鼻尖酸涩,轻轻抚上那道浅褐色的疤,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手腕。
抬起头,陆景舟的眼神像是鹰爪,牢牢将她抓住:“你帮病人上药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乱摸?”
看透人心般的目光让许念湘心跳一顿,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
“弄好了就出去。”
许念湘面色一白。
他又赶她走,如果在这儿的是沈梦妍,他还会这么说吗?
可转念一想,酸苦便翻涌起来。
沈梦妍是他爱的人,哪是自己比得了的。
见男人躺了下去,许念湘目光一扫,瞄见桌上一块蓝色绣花手帕,角落绣着一个‘梦’字。
是沈梦妍留下的。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看向陆景舟,深呼吸一口,豁出去般提议:“哥,要不我们离婚,让沈梦妍当我嫂子吧。”
第3章
下一瞬,陆景舟豁然睁开眼,眸光冷的可怕。
“你是个军人,少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免得让人笑话。”
许念湘心头一刺,没结婚之前,就算她做了天大的错事,陆景舟也不会这样阴阳怪气讽刺她。
她忍着浓烈的失落,低喃:“哥,我知道我之前错的离谱,我是真心希望你这辈子能幸福……”
陆景舟起身坐起来,墨眸紧盯向她:“所以,你结婚不到三个月就要离婚,还是为了我好?”
许念湘一哽,有些无法和男人对视。
她确实急了点。
可在她眼里,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段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婚姻……她是真的不想耽搁他了。
慌乱离开前,她只留下一句:“我说的是真的,你好好考虑。”
这一避,许念湘足足半月没有再见陆景舟。
期间,她倒是好几次遇见了沈梦妍,对方给陆景舟拿药。
她更加投入工作,让自己没时间去在意其他。
这天下午,她换了班正准备回家,不料路过药房的时候又遇见了沈梦妍,而她身边就站着陆景舟。
两人正侧对着她说话——
“景舟,你觉得我也考个护士证怎么样?这样我就可以更专业照顾你了。”
“挺好的,你照顾人细心,适合这个。”
许念湘愣愣看着他们,恍然记起十八岁那年她报考军医的时候——
“哥!你出任务总是受伤,等以后我当了军医,一定能把你照顾得长命百岁!”
“说什么傻话,哥哥还用得着你照顾?”
其实爱和不爱,早就有区别。
只是上辈子,她被爱情糊住了眼,把男人的纵容当令箭,败完了陆景舟对她所有的耐心……
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奢望。
正当许念湘转身要走时,身后忽然传来清冽的一句:“许念湘,晚上一起回去陪爷爷吃饭。”
她一下愣住,回头,就和男人四目相对。
瞬间,她心跳一顿。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许念湘看着对面的两人,故作轻松地扯开嘴角:“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她能感受到身后赫然的目光,可她不敢回头,她生怕自己藏不住眼中的感情,会惹得陆景舟跟上辈子一样,更疏远。
细雨绵绵,乌云压着头顶。
许念湘缓了很久,才来到爷爷家。
老爷子一早等着了,见她还是一个人,诧异问:“景舟特地说带你回家吃饭,怎么他自己还没来?”
许念湘微诧,这顿饭,是陆景舟提的?
“快来尝尝这道醋溜鸡,这道菜我记得是你和景舟最爱吃的,你从前三天两头闹着要吃。”
许念湘只好压下思绪上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酸味刺的喉咙发疼,滋味其实不怎么好受。
她不爱吃酸,因为喜欢陆景舟,这谎一说就是十多年。
大家都信了。
艰难咽下口中的肌肉,沉默了瞬,她才鼓起勇气望向爷爷慈祥的目光:“爷爷,您觉不觉得我太黏景舟哥了?”
爷爷皱眉,俨然没懂她话里的意思。
许念湘眸光微黯,又一次违心撒谎:“从小到大,我一直围着他转,从没在意过身边其他人,或许我对他的喜欢不是爱情……”
说到这儿,老爷子表情登时严肃起来:“可你当初不是再强调很爱景舟,才执意嫁给他吗?”
这句话像根刺,狠狠扎进许念湘的心。
她是爱,可她的爱如果只能给陆景舟带去痛苦,她情愿放手。
自己总不能逼他两辈子……
忍着鼻尖的酸涩,她咬牙继续说:“和哥结婚后,我听到了很多流言,仔细想想,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结婚确实太荒唐了,我们还是做兄妹好。”
话落,老爷子忽然看向门外,肃然问:“景舟,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许念湘瞳孔一缩,猛然转过头。
陆景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背着天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是他通身的气压,前所未有的凛冽!
第4章
气氛僵凝,许念湘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军绿色的挺拔身影走了进来,她像是被烈火灼伤,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
爷爷看着面前一声不吭的两人,很不解:“你们感情一直很好,结婚也才三个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开?”
屋内的气压更低。
还不等许念湘缓和气氛,外头的警卫员突然打了声报告:“司令,总部急电,需要您去处理一下。”
爷爷皱起眉:“知道了。”
说话间,视线在两人打了个转,语重心长般提醒:“我先去忙,你们两个好好谈谈。”
说完,老人拿上外套便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许念湘和陆景舟。
许念湘站起身,拘谨地扯了扯衣角:“……我也上楼休息了。”
说完,绕过面前的男人就要走。
擦肩而过时,陆景舟冷不丁开口:“你刚刚的话,是真心的?”
许念湘一怔,转身看去,被对方愠怒深幽的眸光刺的心一紧。
深吸口气,许念湘走到男人面前,望着他的眼,顶着压力却无比认真说:“哥,我很感谢你这些年照顾我,只是我们确实不适合……”
她每说一个字,陆景舟的脸就绷紧几分。
说到后面,她的话越来越低。
——我希望你能幸福,哪怕这幸福和她无关。
而男人也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话到一半就折身离开。
看着他冲进雨幕的怒色背影,无力感在心间荡开。
许念湘疲惫回到房间,拉开抽屉,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勋章。
这是陆景舟第一次获得军功得到的荣耀,她想要,他便给了,还说:“只要哥哥有的,都可以给你。”
一次次纵容,她不知道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质。
眼泪滴答滴答落下,她许愿般握紧勋章——
“……哥,我想要你的爱情。”
夜风吹到桌边,话没出门就被吹散,就像她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爱情。
……
接下来一周,许念湘忙到每天都谁在医院宿舍。
可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陆景舟的消息。
午休,几个护士的话飘进了耳朵里。
“也不知道特战营要执行什么重大任务,听说陆营长往死里训练手底下的兵,这一周来医院看伤的战士都多了两倍。”
“陆营长受伤最重,倒没瞧他来过医院,身体还真是能扛。”
听着这些话,许念湘起身坐了起来,心头不受控涌上担忧。
下班后,她终于回了趟家属院。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放着件肩膀带血的作训服。
但陆景舟不在家。
看着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她神色微沉。
都这样了也不肯去医院,他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来不及多想,她背起医疗箱就冲去了训练场。
阴云下,场上训练的战士们满头大汗喊着口令。
很快,她就看见一身作训服,面容冷毅的陆景舟站在不远处,严肃冷冽喊话:“这次是真手雷,谁若是疏忽,你们的遗书就用得上了!”
许念湘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渗出血的肩膀。
浸透作训服的血已经成了暗红色,看得出已经裂开好些时候了。
她拧起眉,赶忙小跑着过去。
这时,一个新兵踉跄了一步,脱手的手雷直接朝她飞去!
混乱中,有人惊喊:“危险!”
许念湘吓了一跳,只见一颗手雷‘咚’的砸在了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重重将她扑倒按在身下。
“嘣——!”
巨大的爆炸如雷炸响!
第5章
许念湘视线被军绿色的作训服遮住,耳朵也因为爆炸而有几秒的失聪。
好一会儿,沉重的呼吸声才拉回她僵住的心神。
抬眼望去,只看见陆景舟一双泛红又满是惊怒的眸子。
“陆营长!嫂子!”
战士们急忙跑过来,把两人扶起来。
站稳后,许念湘才发现陆景舟额角被磕出了血,她心一紧,忙从医疗箱里拿出棉花和酒精要去帮他处理。
可陆景舟猛地挥开她的手,沙哑着声音怒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男人从没有过的盛怒震得许念湘浑身一颤,连天天被训的战士们也被吓得不敢说话。
被当众这么不顾情面的教训,她不由委屈抓紧酒精棉花:“我只是担心你……”
“不管什么原因,训练期间乱闯等同于犯罪!”
说完,男人骂完就起身离开。
许念湘咬紧唇,才忍住差点涌出的泪。
垂眸,将药和纱布塞给身边的战士:“麻烦你们帮营长处理。”
说完,顶着战士们异样的目光,匆匆离开。
憋了一肚子的难过,许念湘回到医院。
还没缓和好,手底下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她只能打起精神进了手术室。
折腾了一整夜,等病人情况稳定后,天已经亮了。
许念湘满身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办公室。
走上楼梯,忽得眼前一黑,她身形一晃,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她心头一惊,不料,疼痛来没却率先倒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念湘。”
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愣愣抬头,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眼睛。
宋宁墨——她的大学师兄。
许念湘回过神,想起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段,他确实从首都被调到这儿当科室主任。
“师兄,谢谢了。”
她站稳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些不自在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对方打量着她,清俊的脸上满是关切:“一别两年,你瘦多了。”
许念湘摸着脸:“也还好,可能最近工作有些忙……”
说话间,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滑落。
宋宁墨皱起眉,从口袋拿出手帕:“听护士说你连值了好几天的班,昨天又做了一夜的手术……”
他伸出去的手犹豫了瞬,还是上前了一步替她擦掉了汗:“别把身体熬坏了,回去休息吧。”
温和的动作让许念湘有瞬间的失神,恍惚中,面前的男人好像变成了陆景舟。
从前陆景舟也是这样关心她。
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笑说:“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不用担心,犯错也没关系,都有哥哥在。”
是她亲手斩断了曾经的温暖……
捕捉到许念湘眼底的恍惚,宋宁墨收起帕子,不放心过去扶着人:“正好现在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家。”
许念湘回过神,已经被牵住手,她刚要拒绝,身后忽得伸来一只铁臂,用力一捞,接着,她砸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陆景舟清冷的声音乍响:“我的家人,用不着别人送。”
第6章
重生以来,这还是许念湘第一次被陆景舟抱住。
她整个人有些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拉到无人的走廊。
没等她开口,对方沙哑的质问像是从寒窟里传出:“你突然提离婚,是不是因为宋宁墨?”
短短一句,刺的许念湘无法呼吸。
他怎么能倒打一耙?
明明自己是成全他,明明是他不乐意结婚,上辈子还为了沈梦妍跟她离婚……
她酸着眼凝着面前的男人:“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做了耳边风?”
四目相对,陆景舟气息渐沉。
男人眼眸的幽深,闪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而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更让她无所适从:“少转移话题,你已经结婚了,还在公共场合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不怕被人说闲话?”
话落,许念湘整个人被禁锢在男人和墙之间。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呼吸。
脑海一阵空白,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句议论——
“哎,走廊那不是陆营长和许医生吗?两兄妹干啥呢?”
“你还不知道?他俩都结婚三个月了,早不是兄妹了,可就算是夫妻,在公共场合调情,也太不注意形象了。”
“人家能顶着兄妹的名头结婚,还在乎这点,陆营长也是胆大,娶了自己的妹妹也不怕被人投诉作风问题,被赶出军营!”
越听,许念湘脸色越苍白。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蓦地推开男人跑开。
“嘭!”
跑进休息室,关上门后,她就脱力滑倒在地。
关于流言,她上辈子听得更多,更刻薄。
曾经她不在意,她一直以为,上级能批下结婚报告,他们一定会幸福。
可如今……
连日的疲惫终于让许念湘病倒了,恰好下午特战营的战士们来体检,她只能强撑着去给他们做检查。
医院挤满了军装士兵,许念湘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景舟。
视线相撞,想到两人之前的不欢而散,她逼着自己移开了眼,继续工作。
喉咙的痛痒让许念湘咳嗽越来越频繁,脸色也开始难看。
同事看不下去,劝她:“许医生,你都赶感冒发烧了,别硬撑,赶紧去休息吧。”
许念湘戴上听诊器摇摇头:“不用……”
话还没说完,一抹军绿色的身影突然就跨到了跟前。
众目睽睽下,陆景舟利落抱起她,步伐稳健地往病房走。
许念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气又羞低喊:“放我下去!”
陆景舟双手如钳子般,牢牢掌控住她的身体,下颚线轻动:“一个生病的医生,怎么有精力对待对病人和战士?”
冷毅的语气刺的许念湘心一紧。
好像自从跟他结婚之后,她就什么都不对,什么都是错了。
她看着他挺立的侧脸,两辈子的难堪终于压不住,头一次顶撞——
“你之前能带伤完成任务,我也是军人,生病了怎么就不能工作了。”
陆景舟神色微滞,冷着脸不再说话。
等把人送到休息室,才吩咐:“躺下,不许乱走!”
话落,男人就转身离开,还哐的关上了门。
刺耳的一声,震得她眼前一阵眩晕。
她忍着痛,一步步走向门口,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躺下休息也没有什么好效果。
好容易挪到门口,刚要推门,门又忽然被打开,一个不稳,她跌进对方宽阔的胸膛。
迷糊间,她以为是陆景舟去而复返,高烧迷糊之下,情不自禁像从前一样发泄委屈:“你不是说永远不会不要我吗?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忍下……”
话没说完,却被紧紧抱住。
接着,宋宁墨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念湘,我没有不要你,你结婚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无论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轰——
不是陆景舟?
许念湘忽得清醒,她还来不及推人,却听“嘭”的一下,有人狠狠砸向房门。
她一抬头,就对上陆景舟暴怒的眼:“许念湘,你当我死了吗?”
第7章
下一秒,许念湘被宋宁墨便护在身后。
“陆景舟,你就没发现念湘跟你在一起后,连笑都很勉强吗?她现在还生着病,可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陆景舟额间青筋微鼓:“宋医生,你什么时候开始治夫妻之间的感情了?”
宋宁墨面不改色,话锋猛然一转:“你不觉得,哪怕你们结了婚,可你们的相处也更像兄妹吗?”
这话像是牵动了许念湘心底的痛楚,脑海猛地一阵剧烈刺痛,她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昏沉间,许念湘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八岁那个午后。
陆景舟喝醉酒,趴在床上睡着了,她鼓起勇气表白:“哥,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男孩突然睁开眼,笑着一把将她抱紧在怀,眸中是她沁进去,再也逃不出的温柔:“你也喝醉了?”
‘轰隆!’
一声闷雷将许念湘惊醒,才发现自己在病房。
喘着气望向窗外昏暗的天,回想着刚刚的梦,心头又一阵失落。
其实她心里明白,陆景舟从来没对她说过爱。
自欺欺人坚持到现在,其实很可笑。
吊完了最后一瓶药水,她还是决定去找陆景舟。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话说开。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不能再拖下去了。
……
入夜。
她抵达训练营,说明来意,通讯员却为难说:“嫂子,陆营长还在训练场呢,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练的跟不要命似的,咱们也都不敢问。”
话音刚落,陆景舟就回来了,他吓了一跳,忙敬了个礼走了。
许念湘看去,被汗湿的作训服紧贴着男人身体,勾勒出他结实精壮的身形,汗水顺着他的下颚滑过喉结,整个人都热气蒸腾。
视线相撞,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病好了?”
听着陆景舟沙哑的嗓音,她心神微动:“嗯……我们能聊聊吗?”
男ɓuᴉx人没说话,但主动朝家属院走去。
走进屋,许念湘有些感叹,这套名义上的婚房,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一起进来住过。
两人相隔半臂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的沉默。
许念湘鼓起勇气看过去,他身体前倾,小臂撑在膝上,手里的军帽被攒成一团。
她犹豫了瞬,缓缓搭上他的手臂:“哥,我其实很想念从前,想和你修复关系,想和你好好说话……”
顿了一秒,见男人没甩开她,她才继续说:“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他不爱她,只要他稍微想一想,就不可能不知道,离婚对他有利。
谁知,陆景舟却倏地收回手,冷道:“你今天特地找我,还是为了离婚?”
眼见他又生气,许念湘也急了:“哥,我不明白,我这个提议是真心为你考虑,你不是喜欢沈梦妍,我成全——”
“够了!”
男人霍地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许念湘失魂落魄盯着他,刚要喊人,却又听他背着她甩下一句:“许念湘,别再三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话没说完,他却匆匆跨进黑暗。
许念湘也没看清男人在黑暗中,隐忍克制的双拳。
她只知道,自己的努力好像又白费功夫。
又是一夜难眠。
次日。
许念湘打起精神去上班,刚进医院,迎面就撞见沈梦妍。
两人对视了一眼,许念湘本来想绕开,却听对方悠悠开口:“到底是司令的孙女,有底气骑驴找马,就是不知道孙女犯错,会不会丢司令的脸。”
许念湘停住脚,沉脸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沈梦妍却意味不明笑了声,大摇大摆离开。
可许念湘心头却莫名不安。
她压下思绪,快步走向办公室,才走到门口,便见院长铁青着脸大步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许医生,有人举报你乱搞男女关系,败坏医德,影响军纪,你暂时停职,先配合医院审查!”
第8章
刹那间,许念湘整个人都懵了。
她什么时候乱搞男女关系了?
没等她问个明白,走廊里其他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许念湘乱搞男女关系?她爷爷是军区司令,男人又是特战营营长,哪个男人不要命了敢招惹她?”
“嗐!不就是那个新来的宋主任吗?听说他跟许念湘是校友,两人搂搂抱抱的照片都被人拍了下来!”
许念湘慌张辩解:“院长,我没有……”
可院长抬手打断,表情肃然:“你现在解释没用,一切等审查结果,按照规定,你先停职,病人交给其他医生。”
这番话加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像巴掌打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捏紧了双拳,许念湘失魂落魄地下楼。
刚过拐角,就看见原本走了的沈梦妍靠在楼梯扶手上。
她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没想到我只是向纪检部交了几张你跟宋宁墨的照片,你就被停职了,你连辩解的话都说不清,果然是做贼心虚。”
许念湘登时沉下脸:“沈梦妍,你知道污蔑军人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沈梦妍丝毫不惧,满眼挑衅嘲讽地踱上台阶:“你先担心自己吧,现在大家在意的可是你先不要脸强嫁给不爱你的哥哥,然后还新婚出轨。”
许念湘面色一紧。
忽然,沈梦妍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压低的声音ℨ透着抹狠厉:“许念湘,你抢走景舟,抢走我营长夫人的位置,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说着,她突然用力,尖锐的指甲陷进许念湘的肉里,疼的许念湘下意识抽出手。
可下一秒,沈梦妍整个人往后一倒,还凄惨喊道:“许念湘,你杀人要坐牢的!”
“嘭!”9
话落,沈梦妍摔到了一楼。
许念湘被这一出惊住,回过神要下去扶沈梦妍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已经冲到了对方身边。
沈梦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了起来:“景舟,我不过是冲许医生说了几句她跟宋主任的事,她突然就恼了,把我推下来……”
男人抬起头,其中的愠色让许念湘心跳一顿,她立刻解释:“是沈梦妍污蔑我和宋宁墨乱搞男女关系,也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可沈梦妍却捂住心口,忽然昏迷了过去。
许念湘慌张跑下楼,刚想拉着陆景舟,男人却甩出一句:“看来是我以前对你太好,才让你现在这样理所当然的伤害别人。”
刹那间,许念湘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起沈梦妍离开。
等看不到他了,心肺间荡开的剧痛才拉回了她的意识。
不行,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她不是一个人,如果这罪名落实,陆景舟,爷爷,肯定都会受牵连。
几声闷雷过后,瓢泼大雨落下。
许念湘忍着疼,一路跌跌撞撞,顾不得路人异样的目光,冲向军区政委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办公室,就发现爷爷也在里头。
惭愧一下涌了上来,让她很是无措:“爷爷……”
老人什么都没说,微叹了口气后,抬手给她递上干毛巾:“擦擦吧,我不是教过你,遇事不要慌张?”
她愣愣接过毛巾,这时,一旁的政委解释:“念湘,审查人员反映你的事的确存在恶意举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散播谣言的人,不让你受委屈。”
许念湘松了口气。
军区相信她就好。
接着,又听爷爷说:“念湘,你先回家休息,我还要和政委商量关于派遣人员去西藏东区驻地的事。”
许念湘原本要走,听了这话反而眼神一亮:“西藏东区驻地很缺军医吧?首长!我愿意神情前往!”
说完,她还敬礼以示决心。
许司令却一直沉默,就在许念湘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却欣慰笑了起来:“好!好!这才是我们许家子孙应有的样子!”
……
傍晚。
雨终于停了。
许念湘回到家属院,准备收拾需要去西藏东区驻地的证件。
不料,刚到门口,却见陆景舟正好跨出来,他的手里还提着饭盒。
四目相对,他却像是没看不见她,侧身就要走。
许念湘心口一刺,她明白他是要去医院给沈梦妍送饭,擦肩而过之际,她没忍住拉着他的右手:“陆景舟。”
高大的身影霎时停住,却没有回头。
她凝着他的侧脸,哑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会想我吗?”
男人右手纹丝不动,左手却狠狠收紧。
可半响,他却只扔Ṗṁ出刻板的一句:“你现在该想的,应该是怎么对沈梦妍道歉。”
第9章
昏暗的天又传来几声闷雷,响在许念湘的心头。
她一点点松开手,眼中的光也彻底走向熄灭。
陆景舟已经离开很久,可她依旧站在门口,看着雨夜。
雨渐大,洗刷着灰尘。
也一点点洗掉了她心里哪点₱₥留念。
夜深,她回到爷爷家,扎进自己的房里后,拉开衣柜,将一个已经掉漆的暗红木箱拿了出来。
她打开,细看着里面的东西。
陈旧的笔记本、坏掉的拨浪鼓、一叠彩色糖纸……
满满当当,都与陆景舟有关。
许念湘拿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和他的合照,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回去,合上落锁。
抱起后准备把它放去阁楼,跟着自己对陆景舟的感情永远尘封。
才出房间,就看见爷爷也从房里出来,她诧异:“爷爷,您还没睡啊?”
爷爷看了眼她怀里的箱子,面色微变。
他比谁都清楚,她一直很宝贝里面的东西。
沉默了瞬,老人才了然叹气:“也好,西藏东区驻地那边条件艰苦,你不带留恋过去,或许生活的会更容易。”
许念湘眼眶骤然酸胀。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挣扎爷爷都看在眼里,他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顿了顿,她放下盒子,冲过去抱着人,哽咽说:“爷爷,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哥……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司令怔了瞬,而后欣慰又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爷爷难道是个苛责的人?放心去吧,你们为祖国作贡献,都是爷爷的骄傲。”
许念湘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下。
“您等我,等回来我一定好好陪在您身边……”
两辈子,她一直在给爷爷添麻烦。
她希望经过磨砺后,能以一个全新的许念湘回归,成为爷爷真正的骄傲!
……2
次日。
一大早,警卫员就把许念湘的调令送来了,她也没有耽搁,收拾好东西跟爷爷道了别后就出发了。
才出大院,又遇上了浑身湿透的陆景舟。
四目相对,见她背着行囊,男人拧紧的眉心一跳:“你去哪儿?”
许念湘沉默了几秒,实话实说:“我申请去西藏东区驻地待三年。”
一瞬间,陆景舟的双眸骤寒。
“你知道藏区是什么地方吗?那是高原雪域,以你的体质去那儿简直是胡闹!”
话落,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机关大楼去:“跟我去找政委,就说你昏了头才做这个决定!”
过大的力道让许念湘疼的脸色泛白,她忍痛挣扎:“你也是军人,应该明白军人一旦承诺,必然视死如归,绝不退缩!”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要说我唯一昏了头的决定,就是执意嫁给你。”
陆景舟步伐一滞,微僵着回过头迎上那双澄澈且坦然的眼睛。
他滚动着喉结,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时,一辆军绿吉普缓缓驶来,停在他身后。
许念湘抿抿唇,越过他就准备上车,可手腕的束缚更加深刻。
回过头,只看到男人满是血丝的双眼翻腾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提醒:“……我该走了,离婚申请报告我放在政委那儿,你去ɖʀ签字就行。”
话落,她推开了陆景舟,毅然踏上车。
掌心的空荡让陆景舟面色一紧,本能低吼:“许念湘!”
车窗内的女人僵了瞬,而后回头冲他释然一笑:“哥,祝你幸福。”
一声‘哥’,让陆景舟眼神恍惚了一下。
再回过神时,车子已经远去。
他还像雕像似的站在原地,握拢的掌心,有鲜血点点滴下。
……
两个月后。
西藏东区驻地。
夜风呼啸,雪崩刚停。
许念湘忍着高原反应,抱着刚刚在凹坑中找到的失踪孩子,艰难朝驻地前行。
怀里的孩子,已经冷得说起了胡话。
“许姐姐,我害怕,我想阿爸阿妈了……”
“……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许念湘忍着缺氧的窒息,双腿已经冻僵,她就抱着孩子爬行上前,口中还安慰。
“不会的,小卓玛,我已经看到你阿爸阿妈了,他们就在前面等我们,你千万不要睡!”
“不能睡!”
“爱我们的人在盼着我们回家,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她极力撑着最后一口气。
想着爷爷……
爷爷也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倒下。
她不能……两辈子都让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她咬牙死死坚持着!
风雪越来越大,许念湘体力逐渐耗尽,却凭着信念坚持,一步一步朝前爬——
终于……
黎明的光一点点拉起,她看见了光下飘扬的五星国旗。
“卓玛,咱们得救了……”
话落,她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垂下了抱人的手……
第10章
东江军区。
战士们一个个跳上军卡,陆景舟靠在车边擦着枪,涂满油彩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景舟。”
听见许司令的声音,他立刻收起枪立正敬礼:“司令!”
许司令走上前,替他理正领口:“这次任务凶险,切记,不要分心。”
像是被拨动了绷紧的弦,陆景舟眸色微暗,随后高声地回答:“报告,保证完成任务!”
车子启动,他正要上车,刚碰到门把手,又忽然回过头突然说:“等完成任务回来,我想申请去西藏东区驻地。”
和许念湘分开这两个月,他没有一天放心睡下。
今天,对她的那种担心不安到了极点。
闻言,许司令愣了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处理吧。”
陆景舟眉目一松,朝他敬了个礼便跃上车。
目送一辆辆军卡远去,许司令刚转身准备回去,警卫员便跑过来,急的都忘了敬礼:“司令,西藏东区驻地的紧急电报!”
老人面色微变,莫名的不安在刹那间涌上心。
飞快接过电报,上面只有一句话——
军医许念湘为救牧民遇雪崩,生命垂危!
刹那间,老人只觉有道响雷从头顶劈了下来,震得他脑子一嗡。
“司令!”警卫员手疾眼快地扶住差点倒下的老人。
许司令满是沟壑的脸白的看不见血色,声音颤抖:“快,马上安排前往西藏东区驻边部队!”
……
半个月后。
天色阴沉,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到处到散发着秋天独有的萧条。
提前执行完任务的军卡,一辆辆驶过湿漉漉的大道,朝军区开去。
陆景舟凝着车窗外,眉头紧锁。9
胸口那种说不出的沉闷,一直压不下去。
开车的士官瞧出他的不对劲,想起他前两天受的伤,担忧问:“营长,胸口的伤没事吧?”
陆景舟摇摇头,心脏又骤起一股比伤更加尖锐的刺痛
他从没这么私心,拼着受伤也要早点结束任务。
一想到交接完任务之后,就能去找许念湘,痛好像也少了些……
曾经‘兄妹’和‘道德伦理’这两个枷锁,别人对她的闲言碎语,让在战场上从不后退的他选择了逃避。
可她离开的背影时刻萦绕在心,让他难以释怀……
他总以为,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永远不会离开。
可实际上,她却能一声不响跑去千里之外的西藏。
陆景舟捏紧拳,目光中升起抹坚定。
他不想再隐忍自己对她的心思了。
车驶到军区的大门停下,陆景舟下车准备去哨兵那儿签字,身后却传来沈梦妍的声音。
“景舟!”
转身看去,他脸色骤沉:“你来干什么?”
沈梦妍早已没了之前的体面,此刻她脸色憔悴,头发散乱,眼中满是惊惶。
她一把攒住陆景舟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景舟,你帮帮我,他们要把我抓去坐牢,我不要,你救救我啊……”
听到这话,陆景舟眼神乍冷,直接抽出手:“你污蔑许念湘和宋宁墨乱搞男女关系,又陷害她故意推你,情节恶劣,还想我救你?”
“如果纪检部没有把你查出来,你还打算装模作样多久?”
冷冽的目光让沈梦妍背脊阵阵发凉。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那样清晰的杀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给自己一枪……
可想到那暗无天日的牢房,她也顾不了许多,‘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抓住陆景舟的裤子就哭起来。
“景舟,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帮帮我吧……”
“放开!”
陆景舟挪开腿,看着她跌倒在地,从牙缝里挤出句:“等我把许念湘带回来,你把对不起留着对她说吧。”
说完,他丝毫不管已经面无血色的女人,飞快签完字上车进了军区。
他忍着心口的疼,快步抵达司令办公室。
可到了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路过的干事看见他,便提醒道:“陆营长,您找许司令吗?他去西藏东区驻地了,不在军区。”
陆景舟神色一滞,去许念湘那儿了?
揣着满腹疑问,他失神地往外走,越想,心里的忐忑越膨胀。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作为军区司令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军区的广播突然放起哀乐,本就阴沉的天好像又黑了许多。
陆景舟心头一咯噔。
除非有战士牺牲,否则军区广播站不会放这种音乐,可他刚做完任务回来,根本没收到有战士牺牲的消息!
大脑还没反应,他双腿像是受到了牵引,风似的往大门口跑去。
细雨突至,整片天空都朦胧了起来。
陆景舟赶到时,才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军官,他们个个表情肃穆,手臂上还捆着黑布。
心一下沉到了底,他抓住一人就问:“这是在干什么?”
对方看到他,目光更凝重:“陆营长,接到上级指示,我们要迎接之前去西藏东区驻地……不幸牺牲的烈士回家。”
又是西藏东区驻地?
陆景舟的声音已经压制不住颤:“……烈士?是谁?!”
话刚落音,一阵车子鸣笛声响起。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灵车缓缓停下,而许司令正怀抱着骨灰盒,颤巍巍从副驾驶下来,悲恸喊——
“念湘啊,爷爷带你回家了!”
第11章
刹那间,陆景舟感觉身体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脑子里有个歇斯底里的声音一直在叫嚣着‘不可能、不是她’!
凝着面前黑的像夜空般的车子,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颤抖。
男人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滚动喉结,像是吞咽下了苦果,机械摇着头:“不可能……”
呢喃着,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中直接冲上前。
却被事先准备好的警卫员挡住,嘴里劝着:“陆营长,您别冲动……”
话Ṗṁ还没说完,便被狠狠推开。
此时的陆景舟力气大的吓人,一双猩红的眼眸扫视着眼前所有的人,仿佛面对的不再是上级、长辈、战友,而是一群欺诈他的骗子。
许司令看着陆景舟,疲倦的双眼流露出痛惜:“景舟……”
陆景舟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拉开灵车车门,仓惶的视线将里面扫了个遍。
没有…Ṗṁ…
他跳下车,又去拉开前头的吉普车车门。
依旧没有许念湘!
眼看着陆景舟紧绷的双肩好像在刹那间垮下去,许司令将骨灰盒交给警卫员,上前握住他的肩头:“念湘已经走了。”
陆景舟紧缩的瞳孔颤了颤,僵硬抬头回望老人的目光。5
从那双沧桑了十几岁般的眼睛里,他看见自己脸上是从没有过的颓然。
陆景舟喉结滚动,吃力般出声:“她说只去三年,三年后就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许司令眼眶一酸,缓缓耷拉下手。
政委于心不忍,上前劝道:“陆营长,念湘牺牲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陆景舟眸光闪烁,下意识看向警卫员手上暗红色的骨灰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经历过一场风暴,归于死寂。
他曾设想过无数跟许念湘重逢的画面。
也许她会惊讶、会生气、会难过,又或许会赶他走,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连道别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猛然间,身体上的伤口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开始迸裂,血色上涌,浸透了迷彩服。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陆景舟猛地倒了下去。
“景舟!”
“陆营长!快!叫卫生员!”
……
再醒来时,陆景舟只看见泛黄的天花板,鼻尖还萦绕着浓烈的药水气息。
转过头,窗外漆黑的夜正下着小雨。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肩膀中弹,被许念湘就回来的那晚。
“陆营长,你可算醒了!”
护士端着医疗盘,见人醒了,松了口气的声调也多了分惊喜。
陆景舟回过神,下意识挪动身体,护士吓了一跳,忙过来按住他:“别动别动!你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总共缝了几十针呢,差点就有生命危险了!”
她也是佩服这个铁汉子,这么重的伤居然忍了好几天,换做别人早扛不住了。
陆景舟满眼血丝:“我昏迷了多久?念湘呢?”
听见‘念湘’这个名字,护士脸色微变:“许医生她……”
话没说完,半掩的病房门重新被推开,许司令走了进来。
见状,护士给药水瓶中注射了药剂便出去了。
四目相对,陆景舟突然就丧失了询问的勇气,脑子里也一团乱,只有许念湘支离破碎的脸。
片刻后,终究是许司令打破了死寂,他拿出一封信封,递了过去。
“你昏迷了三天,念湘已经下葬了,这是她没来得及给你寄的信。”
第12章ɯd
陆景舟怔住,大脑好像失去了曾经的灵活,好一会儿才接过。
信封很薄,却让他觉得重的几乎拿不稳。
许司令看着他,沧桑的双眼中痛色始终不散:“景舟,我们和念湘,从率粥成为军人的那天起就应该做好面对牺牲的准备……”
顿了顿,声音沙哑了几分:“她完成了一个军人、一个医生的使命和责任,所以我们不要太难过。”
陆景舟望着眼前更加苍老的长辈,目光黯然。
他知道,比起自己,许司令才是最痛的人。
许司令也没再多说,垂下眼:“好好养伤,出院后去烈士园看看她就好。”
说完,转身离开。
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陆景舟展开信。
上面娟秀的字迹像是针,一下下刺着心和眼眶。
——哥:
见字如面,我现在正在海拔五千米的西藏高原上,想了很久,我还是拿起了笔写下了这封信。
不是纠缠,亦不是追忆过往,而是作为你妹妹的问候:你过的还好吗?
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我意外的找到了从没有过的归属感、一种真切被需要的价值感。2
戍边的战士们很辛苦,每天都要沿着国界线巡查,我也跟着去过几次,有时候会遭遇暴风雪,甚至会遇到狼群雪豹,总之处处充满了危险。
不过我也见到了在东江没有见过的美景,白雪高山,成群的藏羚羊,盛开的格桑花……
排长说格桑花象征着‘幸福’和‘顽强的生命力’,我想把它们送给你,但摘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花瓣失去光泽了。
看来它们还是适合留在这儿,就像我们更适合做兄妹一样。
其实我走的时候,心中是有一丝不甘和失落的,可当我踏上这片雪域,瞭望一望无际的祖国疆土时,真正释怀了。
作为军人,不该因为个人感情而忘记职责,我希望我在这里的三年能像格桑花一样,守护高原中的生命,也守卫你和爷爷的幸福。
如果到了重逢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再叫我一声妹妹。
我们还是一家人。
——妹妹许念湘。
1985年10月13日。
陆景舟看着短短几百字的信,只觉喉咙和胸口被堵的喘不过气。
他眼尾渐红,嘴角泛起抹苦笑。
‘兄妹’这堵墙压在他心里十几年,到如今好不容易他鼓起勇气准备跨过去,墙那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这一整夜,陆景舟都没有合眼。
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在脑子里想象许念湘忍着高原反应,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下最真诚的字眼。
天亮了,医院也熙攘起来。
‘叩叩叩!’
敲门声拉回了陆景舟的思绪:“进来。”
伴着门被推开,抬头看去,竟然是宋宁墨。
宋宁墨一身白大褂,通身温润的气质多了分颓然,眼睛同样布满血丝。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都沉默了。
宋宁墨看了眼陆景舟手中的信,熟悉的字迹让他眸光一暗:“念湘的信?”
陆景舟没有回答,而是小心把信折好放进了胸口的口袋。
宋宁墨也没说什么,其实他心中也有愧。
如果自己能够抑制住对许念湘的感情,她也就不会被人算计,也不会有调去西藏的念头。
可当听说曾经对许念湘冷漠至极的陆景舟看到许念湘遗体那一刻的仓惶,他脸上升起抹不解,不由问:“陆景舟,你对念湘,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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