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路上远远的地走过来一个人,小个子,穿着光鲜。他不紧也不慢地走着,身后不时飘出一团一团的蓝色的烟。
一起玩耍的穆南说:“那就是那个扩长,我老远就能认出来。他可歪了。那天批斗会上打狼娃的奶奶,还骂很难听的詈语……”
旁边蹦蹦跳跳的贼尕当听到穆南的话,望一眼蠕动的身影,嘴里自然地吐出批斗会上听到的詈语。
贼尕当今天刚满五岁,却显得非常机灵。虽然早不见父母上工,晚不见父母回家,没有接受到父传子受的教育,但他跟着大孩子们到处跑,有样学样,学舌模仿,能说很多大人一样的话,做大人一样的动作。
其实队里的娃们都是像贼尕当一样野蛮生长着的。家家的大人都是披星戴月参加集体劳动争工分。娃们早点起来,两眼一捣,掀开锅盖吃点大人临出工留在锅里的食物,就往门外找伴玩,没有人能顾得上给娃们传授传授人伦道德,前世今生,只有几个家里有干不动活的奶奶爷爷的孩子得到了口传心授的教育,知道一些深奥的东西,其他孩子的语汇都来自于大喇叭大批判大吵架。因为娃们就喜欢热闹,而三大都是庄子里最热闹的事儿,娃们凑完热闹还学样模仿。所以那些最不堪的语言在他们的语汇里占据的比例最大。
这不,贼尕当一开口,一连串詈语连珠炮般上来了。他的声音由小渐大,对着走路的扩长喊。先是批斗会上学的,然后顺来了队里几个婆娘男人吵架的,而后是放羊娃互相叫骂的……反正他的语汇里所有过瘾的脏话都往那人上泼。
扩长起处听到娃们乱叫声,后听到一个光腚的娃广播詈语,再听到话中喊到路上的。他知道这娃针对的是他,很生气。他唬了几声,没用。走到娃所在的楞坎下面时他发现自己要是上去抓,肯定抓不到这娃,发现架式不对,他会滴溜溜跑掉的。
扩长改变了主意,不再吓唬,而是鼓励他:“这是谁家的娃啊,真聪明!骂的真好听!过来我给你钱。”
扩长拿出一枚硬币晃晃。
娃还是不敢去拿。
扩长把硬币撂到地上:“不来。那就过会你自己拿。下次好好骂,骂得好了会给更多。”
路人走远后,贼尕当下到楞坎下,拿起硬币,是两分,伙作社里能买到两颗糖。高兴得又扯长嗓子骂了一通。
于是,贼尕当天天站在那里练习骂詈语,而且每次赶热闹,他也特别留意学舌精彩的对骂。
扩长再次过路的时候,贼尕当远远看见就开始扯破嗓子地致词。
扩长如法炮制,路边撂下一枚硬币。道:“这次骂得更好,多给些。下次再好些,还会多给。”
这次贼尕当捡起来时发现真的多了,是个五分币,能买五颗糖。
扩长再次路过时,贼尕当做足了毕生的功课,把全村所有的精骂都倒给了他。
扩长拿出一张角币晃着,喊贼尕当:“下来拿,放地上就风吹走了。”
贼尕当在犹豫……
“快点啊!不然我可走了!”扩长催促。
贼尕当经不住诱惑,就下去了。
贼尕当刚要伸手去接钱,扩长一把攥住了贼尕当的小胳膊,一个惯于整人的成人的恶全部倾泻到贼尕当光着的腚上。最后,随着一只脚的扬起,那个小小的身影滚落到下一个地埂下,耳边伴随着“有人养没人教的,老子教训你。”
不几天,贼尕当挣钱的故事在乡野里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