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李培乐
在狭小的“猫耳洞”里,他们没有足够的空间躺下,只好蜷缩着轮流休息。距离敌人如此之近,以至于说话都能互相听见……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坚守了108天。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王立品所在的班总共9人,有6人荣立一等功,所在班荣立集体一等功。
军人家庭的新兵
王立品的父亲是抗美援朝老兵,复员回家后,经常给孩子们讲战斗故事,说得最多的就是“做人要本分”。1963年出生的王立品是家中的第二个男孩,因为父亲的军人身份,他的人生似乎从出生就注定了。
王立品的老家当时是历城县港沟公社,虽然从部队复员回来的父亲在拖拉机厂上班,但是四个孩子的家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王立品上了高中后,放了学就要帮家里干活,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学习上的他,18岁高中毕业开始在生产队干活,人生的第一个工分是装卸货物赚来的。
其实他们家里最想当兵的是他的大哥,可是却屡屡过不了体检关。无奈之下,当了民兵连长的哥哥就把当兵的梦想寄托在王立品身上,希望弟弟替他完成进入兵营的心愿。1982年10月,他不负众望,顺利通过体检成为了一名新兵。
作为这个家庭的兵二代,家里人都支持他去军队建功立业,可是母亲还是很不舍,精心给准备了好几套内衣,“其实到了部队也用不着,但那是老人的心意。”就这样带着家人的期望和牵挂,进入了部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逐渐适应再到如鱼得水,“5发子弹打靶每次都在40多环,身体也好,什么都难不住我。”三个月的新兵营训练后,王立品进入了某师414团。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他们部队负责国防施工——打隧道。
到了1985年1月份,部队接到了参战命令。“当兵就要准备好上战场,军人就是保家卫国的。”对于当年听到要开赴前线,王立品这样说。
10个字的家书
为了应对前线的各种情况,接到动员后,王立品所在的部队开始备战,从体能、战术全方面的打造提升。由于保密的需要,此时他并没有通知家里。即便是1985年3月开赴前线经过济南,家里人也毫不知情。
“经过七天七夜的闷罐车旅途,军列到了昆明。”在临上阵地的时候,王立品给家里写了一封10个字的家书,“已经上阵地,不要很挂念”。他说,当时也没法写很多字,就希望家里人知道自己去了前线了,同时希望家里人也不要太担心。虽然内心有千言万语,最后就凝结成这10个简单的字。
虽然是个坚强的男儿,但是写这封家书的时候,王立品也流下了眼泪,“当时掉眼泪了,父母养育了咱,如果牺牲了,还没有给父母尽孝。”说到这里,虽然已经过去了37年,可是王立品还是使劲将头靠近沙发,以阻止眼泪流出眼眶,“我从部队回来时,我妈的头发全白了。”
他清晰记着自己是1985年8月5日进入阵地,“当时我就要求去最危险的1号哨位值守,我们班长李忠良是4日过去交接的,我和葛从运是5日进入1号哨位,这个哨位就我们三个人。”
距离敌人六七米的哨位
这个1号哨位是整个166高地最前沿的哨位。说起166高地,很多人可能都知道,这是老山战场的前沿阵地,也是出了名的“死亡之地”。几个小山包被敌我双方的炮弹反复不停轰炸,让曾经密不透风的森林变成了白花花的石头山,甚至被称为“采石场”。
哨位换班,需要趁着夜色,还需要通过那条布满地雷和随时遭遇狙击的“百米生死线”。战士们只能趁着夜色,在不时爆炸的炮弹中摸索前行。1号哨位距离越军直线距离也就六七米,以至于都能听到双方说话的声音,“我们只能靠在耳朵上说话。”
进入一线阵地,王立品担任机枪手,只有到了战场上才知道战争的残酷性。王立品说,当时扔手榴弹手都哆嗦,不时在身旁炸裂的炮弹炸的石头纷飞,特别是6号哨位接连出现战友牺牲。
渐渐地,随着时间地推移,他们对爆炸声等早已习以为常,扔手榴弹也和小时候扔石子一样地轻松。为了保密,他们也使用了一些暗语,比如“啤酒”是手榴弹,“烧火棍”是爆破筒,“花生米”是子弹,“土豆”是六零炮弹,“泼水”是机枪扫射等等。
除了残酷的战斗,还有让人几乎难以忍受的生存环境,他们白天留一人放哨,另外两人休息,到了晚上就要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战斗。“猫耳洞特别小,我们三个人在那里,空间太小无法躺下,只能坐着休息。”王立品说,气温都在40多度,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湿了干干了又湿,湿衣服贴在皮肤上那种黏黏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没办法大家都脱了衣服。到了九月份天天下雨,外边下的大雨,里面下小雨,“蚊子特别大,也特别多,浑身咬的都是包,伤口迅速红肿起泡、发炎、化脓;身上只要被蚊虫叮咬,被石块划伤、刺破,很快伤口就开始发炎、发烧、溃烂肿胀,流血流脓,甚至睡觉时被老鼠咬醒。”
吃饭大部分都是压缩饼干,“吃了那东西,肚子涨得难受,我们就一再请求给送点大米,为了不被敌人发现,用没有烟的固体酒精当燃料,用铁罐头盒当锅煮点稀饭。”
荣立一等功
1985年9月8号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越军就趁着忽然涌上来的一团朝雾,对166阵地表面进行偷袭。王立品说,当时忽然越军投过来一颗手雷滚落进1号哨位内,李忠良班长来不及多想,就用左手迅疾抓起手雷扔向洞口外,就在手雷刚刚被抛出手之际,敌人的手雷爆炸了,班长李忠良的左手被炸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李忠良发现身旁边有一根止血带就迅速捡起、用嘴和右手把自己负伤的左手臂紧紧扎了起来,也顾不得鲜血还在不停流淌,他又来到洞口边再次加入对抗越军的二次进攻,,他单手操枪向敌人连连射击。敌人撤退后,从早晨到天黑,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李忠良班长负重伤的左手臂就只有依靠这两根止血带在止血,无法撤离,甚至都不能叫一声,因为出声那样就会暴露目标。“可以想象他忍受了什么!”王立品说,李忠良受伤时,他在10号哨位担任哨长,在李忠良下山治疗后,他重回到1号哨位,从此一直坚持到撤离阵地。
期间,王立品也两次受伤。“这两次都是炮弹弹片给炸伤的,一次伤了右脚,那次不是很严重,另一次是右手,弹片从虎口的位置进入,现在弹片还在里面。”现在每当下雨天,他的右手依然有些麻。
坚守了108天后,王立品他们终于从前线撤了下来,经过部队统计,他共打死越军6人,击伤8人,荣立一等功,“我们班9个人,6个人一等功,两个人二等功,一个人三等功。所在班荣立集体一等功。”
刚从哨位下来时,王立品经常惊醒,“连着好多天,睡不踏实,老感觉还在阵地。”这个影响直到退役后还存在,“退役那年过春节,一听到鞭炮声,我穿上衣服就冲了出去,一看却是万家灯火。”甚至还梦到牺牲了的战友,“我走到炼油厂附近,他(新泰牺牲的战友)扛着铁锨走过来,我说你不是牺牲了吗?他说当时自己并没有死,送到火葬场醒了过来,看到没人自己就跑了。”王立品说吓醒之后,他多想梦是真的。
立了一等功,推荐上军校。可是,不想让父母有太多担心的他,还是在1986年退役回家,安排在济南汽车建造总厂上班,当了一名锅炉维修工。后来又调到动力分厂,做了十几年的组织干事。
目前,王立品已经内退。“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现在也享受劳模待遇。”他说,现在每隔两三个月,他们在济南的11个人战友还有泰安的2个都会聚一下。大家回忆残酷的战争时刻,聊聊日常的幸福和心酸。
王立品说,参战的经历对他来说是人生的宝贵阅历,“和平年代是靠鲜血换来的,生在当代要珍惜这和平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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