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文星照三乡

2025年04月11日13:32:08 历史 1883

一代文星照三乡

原创 许武章

一代文星照三乡 - 天天要闻








一代文星照三乡

——金元文宗元好问寓居三乡始末初探

文/许武章




出宜阳县城,沿洛河北岸,溯流西行,经九曲(今甘棠村),过宜阳故城(今韩城),历福昌旧县(今福昌村),到达文化重镇三乡。此地岳顶、女几(今花果山)列其前,风翼、汉山倚其后,西连杜阳水,东拒连昌河,洛水从镇南越境而过,三川围绕,景色秀丽,被誉为“最为天下甲(金代秦志安《玉阳道院记》语)”之地。此地人杰地灵,文化底蕴丰厚。在这方热土上散布着汉明帝时期的光武庙、隋唐时期的五花寺塔、唐代皇家行宫连昌宫和两京中枢驿站三乡驿、唐代禅院竹阁寺、元代道宫玉阳宫、修真观、长春观及明清建筑魁星楼。这里是唐代著名诗人李贺的故里,也是一代文宗元好问的避难寓所。元好问在三乡避难寓居期间,一群文坛巨士闻风而至,三乡的上空一时群星闪烁,文光四射。他们间或谈诗论道,或诗酒会友,或对景抒情,或借古讽今,在这众星捧月的氛围之中,成就了元好问的文坛盟主地位。笔者试采撷元好问在三乡寓居间的点滴片段,缀成小文,以求教于方家。


一、初寓三乡


元好问,(1190~1257年),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省忻州市)人。元好问为兴定五年(1221年)进士,正大元年(1224年)中博学宏词科,授儒林郎,充国史院编修,历镇平、南阳、内乡县令。八年(1231)秋,受诏入都,除尚书省掾、左司都事,转员外郎。元好问出身于官宦书香门第,系出北魏鲜卑族拓跋氏,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遂改汉姓元氏。传七世而政权嬗变,遂落籍于河南汝州(今河南汝州市),唐诗人元结为其先祖。五代以后,他的祖上由于官场宦游之故,遂将家从汝州迁至平定(今属山西省)。曾祖元春在任北宋隰州(今山西省隰县)团练使期间,又将家从平定移居忻州,遂占籍忻州。

元好问父辈弟兄三个,他的父亲元德明居长,因多次科举不中,以教授乡学为业,平时诗酒自娱,后以元好问身贵,死后被加封为正五品中顺大夫;生母王氏,山西定襄人。元好问生于金章宗明昌元年(1190年)七月初八,出生七个月,就过继给叔父元格。因元格在外做官,自幼就随养父宦游四方。四岁随继母张氏习文,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与继母感情甚笃。七岁能诗,被称为神童。十一岁时,从父元格官于冀州,“学士路宣叔赏其俊爽,教之为文。(缪铖《元遗山年谱》)。”十四岁时,元格任职山西陵川令,遂有机缘拜陵川名儒郝天挺为师。经过多年的刻苦学习,“淹贯经史百家,诗文备众体,为一时文宗,学者称遗山先生。(乾隆《河南府志﹒人物志﹒流寓》)。”

元好问生活的年代,恰处金元交替的战争动乱时期,而地处晋北的太原、忻州,成了蒙金战争蹂躏的前沿阵地。贞佑二年(1214年)三月三日,蒙军铁蹄踏破忻州,毁灭人居,杀人盈野,“死者十余万人(缪铖《元遗山年谱》)”,惨不忍睹。元好问在这场兵祸中由于避难于“阳曲北山之羊谷(缪铖《元遗山年谱》)”,才保全了性命,而其兄元好古却在忻州屠城中死于非难。两年之后,即贞佑四年(1216年)二月,蒙古军兵围太原,忻州一带再度遭受兵火的蹂躏。这种烽火连年、硝烟弥漫的战乱兵燹,使忻州天无宁日,看不到安定的生活希望。就在这年夏天的五月,元好问携家带口,随着逃难的人流仓皇地渡过黄河,避乱嵩州(治今河南嵩县)福昌县(治今宜阳县韩城镇福昌村)三乡镇。这段史实,在元好问的《故物谱》中也有记述:“贞佑丙子之兵,藏书壁间,得存。兵退,余将奉先夫人南渡河,举而付之太原亲旧家。自余杂书及先人手书《春秋》《三史》《庄子》《文选》等,尚千余册,并画百轴,载二鹿车自随。三研则瘗之郑村别墅。是岁寓居三乡。”是年,元好问二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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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乡古寨墙

二、避兵女几


元好问寓居三乡的当年十月,成吉思汗另遣撒里知无带、三摸合拔都鲁率军经西夏攻潼关(今陕西潼关东北),陕州宣抚副使兼西安军节度使泥庞古蒲鲁虎率军抵御,寡不敌众,兵败战死,潼关失守。元好问闻知蒙古军攻克潼关的消息,便携全家,南渡洛河,避难于女几山的三潭。十一月,蒙古军进至渑池,金右副元帅蒲察阿里不孙军溃散逃逸。蒙古军攻克汝州(今属河南),进至汴京西郊20里,见金军严阵以待,乃撤军渡河北去。十二月,元好问闻知蒙古军北归,社会恢复了安定,一家人才走出女几山,返回三乡。此次避难女几山,元好问从忻州带出的书籍、画轴等物,在这次避兵女几时“则焚荡之余,盖无几矣。(缪铖《元遗山年谱》)。”损失之重,可想而知。

女几山,今名花果山,是豫西地区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山,名载《山海经》。它曾是西汉章武侯窦广国腾达前为人佣工烧炭的地方,也是魏晋时期著名隐士孙登、著名学者皇甫谧、十六国前凉政权奠基者张轨隐居之所,唐代大诗人裴度、白居易、韩愈、刘禹锡、李贺,宋代司马光、邵雍、蔡襄,明清时期的唐伯虎、王铎等,他们或留迹于此,或吟唱于此,或丹青于此,留下了数量可观的文化印记。因女几山在豫西地区海拔最高,气势最雄,历代又在山上修建有圣母祠、女几庙(兰香女神庙)、云盖寺等庙宇寺院,每逢胜日,香火旺盛,朝圣拜山的香客络绎不绝,是远近释、道信众心目中的一座圣山。女几山山势独特,天险自成;巍峨壮观,悬崖陡峭,有“雄峻赛五岳,奇秀冠中原”之称。当然,巍峨的山势恰似一道天然屏障,是躲避兵燹匪患的安全场所。

元好问避兵女几山期间,他的“平生三知己”之一的李汾也避兵女几山上。李汾,字长源,太原平晋人,金代诗人,年少元好问2岁。两人既是同乡,又是挚友。李汾是沙陀李唐皇族后裔,元好问是鲜卑元魏皇族后裔,特殊的身份,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为此,两人相交最深。蒙古军渡河撤退后,社会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京兆尹子容爱李汾的才华,遂招其为幕府。就在李汾离开女几,入关投奔子容时,元好问写下了《女几山避兵送李长源归关中》为之送行:

山骨棱棱雪花白,北风不贷单衣客。与君此别欲何言,若个男儿不湮厄。相濡相呴尚可活,轹釜何曾厌求索。深知鲛鳄无隐鳞,芥视三山需一掣。自古饥肠出奇策,汉廷诸公必动色,见君轩盖长安陌。

这是一首创作于贞佑四年(1216年)十二月的送别诗。诗人借助眼前女几山冬季景象的描写,层层深入,表达了诗人对好友目前困难的同情与安慰,对他西出长安投靠子容的肯定,以及日后定能“轩盖长安陌”的勉励。突兀高耸的女几山,白雪皑皑,寒气袭人,刺骨的北风不会因为你是衣着单薄的外乡避难客而停止呼啸。这里“客”字运用,巧妙地告诉人们李汾是一位外乡避难人。正因为此,友人客居异乡,孤独无援,生计维艰,在“雪花白”的“北风”中,还“单衣”在身,其处境的困苦艰难可想而知。面对好友的境遇,诗人总想对友人说点宽慰话:世上没有哪个人的一生都是顺顺当当的,总要遇到一些坎坎坷坷。进而笔锋一转,道出了友人间的帮助才是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轹釜”指刮锅的声音,暗指就要刷锅做饭了,还无米下炊,在这样的境遇下怎么能厌恶向人乞求帮助呢!此时劝慰友人,要放下读书人清高,随流入俗,在友人的帮助下寻找生活出路,这是对李汾依附长安尹子容的肯定。李汾“性褊躁,触之辄怒,以是多为人所恶。(《金史·李汾传》)。”对于李汾桀骜不驯的性格缺陷,诗人进一步鼓励友人,认为强悍不驯的“鲛鳄”不会隐匿麟角,因为它具有蔑视东海三山一样的英雄气概,轻轻一拉就能将神山掀翻。自古以来,高妙的谋略只有在困境中产生,你的作为必将引起满朝公卿们刮目相看,定能看到你乘坐着官吏的使车行走在长安的街道上。这首诗充满了对友人的同情、安慰、勉励和期盼,语意诚恳真切,质朴含蓄。


三、知己辛愿


元好问渡过黄河,寓居三乡期间,除三乡风光旎丽,地域偏僻,社会相对安定外,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曾经是被他引为“平生三知己”之一辛愿的家乡。人在难处,投亲靠友,元好问选择寓居三乡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了。

辛愿,字敬之,金代著名诗人。其祖父从陕西凤翔迁居福昌县(今宜阳县)女几山北麓的女几村,也就是今天宜阳县张午镇龙窝川内的辛庄村,到了辛愿这一代,自然就成了当地的土著人了,故以福昌人称之。因辛愿居于女几山下,故号女几野人;又因居于洛河之南,又号溪南诗老。虽然辛愿才高八斗,但一生坎坷,贫困潦倒,就连准确的生卒年庚也没有流传下来,现根据有关资料推测,应年长元好问二十岁左右。辛愿“平生不为科举计,且未尝至京师,砉然中州一逸士也。(刘祁《归潜志》)。”他为人放达无拘,麻衣草履,在达官贵人中笑谈豪饮,旁若无人。喜杜诗韩文,精于《春秋》三传和佛经,“喜作诗,五言尤工,人以为得少陵句法。(刘祁《归潜志》)。”后因“高庭玉事件”,被牵连下狱,几乎性命不保。危于一网之祸,“自是人以敬之名为讳,绝不与交。不二三年,日事大狼狈,田五六十亩,岁入不足,一牛屡为胥所夺,竟卖之以为食。众雏嗷嗷,张口待哺。雅负高气,不能从俗俯仰,迫于饥冻,不得不与世接。其枯槁憔悴,流离顿踣,往往见之于诗。(元好问《中州集·三知己辛愿》)。”对于挚友所遭受的困境,元好问在愤愤不平中写下了《三乡杂诗三首·其三》:

溪南老子坐诗穷,穷到箪瓢更屡空。五凤楼头无手段,碧鸡坊外有家风。

这首诗描写了辛愿由于遭际坎坷,生活贫困,已经到了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的地步。诗人以梁太祖朱温在洛阳修建五凤楼的典故,比喻辛愿是文坛巨匠,但缺乏处理生计的能力,致使生活困顿潦倒。又借唐代女诗人薛涛居住过的碧鸡坊的典故,比喻辛愿与薛涛虽处的时代不同,背景不同,但遭受社会冷遇的命运却如出一辙。如果抛开辛愿悲惨命运不谈,单就诗歌创作而论,他在诗坛上独领风骚,别树一帜,是一位“真特立之士也。(元好问《中州集·三知己溪南诗老辛愿》)。”

辛愿既是金代诗坛上一位杰出的诗人,也是一位诗歌评论家。他作诗严谨,谙熟音律,论时贤之诗,必以是非黑白自任,“每读刘、赵、雷、李、张、杜、麻(刘景玄、赵宜之、雷希颜、李献能、张仲经、杜仲梁、王仲泽、麻知几)诸人之诗,必为之控源委,发凡例、解络脉,审音节,辨清浊,权轻重,片善不掩,微纇必指,如老吏断狱,文峻网密,丝毫不相贷。(元好问《中州集·三知己溪南诗老辛愿》)。”这种严谨认真的批评精神,与元好问自己后来所总结的“量体裁,审音节,权利病,证真赝,考古今诗人之变,有戆直而无姑息(元好问《答聪上人书》)”的观点一致,深得元好问的赞赏,这在元好问《自题中州集后五首》诗中说的更加明白:

文章得失寸心知,千古朱弦属子期。爱杀溪南辛老子,相从何止十年迟。

元好问对辛愿的推崇喜爱,后世的清代学者翁方纲也看得非常清楚:“而由遗山之心推之,所奉为一代文宗者如欧阳六一者,赵闲闲也;所奉为一代诗宗者如杜陵野老者,辛敬之也。(翁方纲《石州诗话》)。”将辛愿喻之为唐代的杜甫,这些对辛愿大加褒扬之辞,看似意料之外,实属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惜辛愿的数千首诗没有汇集成册,除《中州集》中收录20首以外,其余全部散佚,而议论文章也未见诸后世,这给我们留下了不尽的遗憾。


四、三乡诗作


1、三乡论诗

元好问在三乡避难期间,周围凝聚了一批诗坛巨擘名士,诸如麻革、陈赓、陈庾、雷渊、孙邦杰、英粹中等,其中元好问《木庵诗集序》中提到的“辛敬之、赵宜之、刘景玄”,“其人皆天下之选”,无疑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在一起登临游冶,诗词唱和,谈艺论文,形成了以三乡为中心的“洛西诗人群体”。当时,评论风气盛浓,其中辛愿尤严于论诗,“敢以是非白黑自任。(元好问《中州集·平生三知己辛愿》)。”而刘昂霄则以善于言辩和“愈叩而愈无穷(元好问《刘景玄墓铭》)”的性格示于人前,时常出现“奋袖高谈夜窗白,几时危坐听琅琅。(元好问《寄答景玄公》)。”的场景。受此氛围的影响,亦以“书生技痒爱论量(《论诗三十首》其三十首)”的雅兴,在兴定元年(1217年)创作了扛鼎之作《论诗三十首》。他是继杜甫之后,运用绝句形式比较系统地阐发诗歌理论的组诗,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论诗三十首》涉及的时代从汉代开始,历经魏、晋、刘宋、北魏、齐、梁、唐、宋八个朝代,涉论诗人始于曹魏诗人曹植,终于南宋陈师道。正面论其诗者二十五人,分别是曹植、刘桢、张华、阮籍、刘琨、陶潜、谢灵运、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卢同、孟郊、李商隐、温庭筠、欧阳修、梅圣俞、苏轼、黄庭坚、秦观、陈师道;附论其诗者一人,是王安石;附论其论诗意见者1人,是元稹;借其文以论其诗者二人,是潘岳、陆机;借其言论以论诗者二人,分别是元结、陆龟蒙;借其所论之诗句以论诗者二人,分别是王敦、斛律金;借其人品以论诗者一人,是华歆;总共涉及三十四人。全诗对这批作家采取分论、合论、或互见之体例来论述。

《论诗三十首》阐发的主要文学观点:

第一,在诗歌的创作风格方面,主张诗尚壮美的文学主张,推崇自然天成的诗歌风格,对奇异险怪、幽僻凄冷的诗风予以了否认。将建安诗人曹植和刘桢喻之为“两虎”,以此推崇建安文学雄浑刚健的诗歌风格。批评了西晋诗人张华、晚唐诗人温庭筠和李商隐的诗作辞藻华丽,风格绮丽,缺少“邺下风流”。称赞东晋诗人陶潜、南北朝诗人谢灵运和唐代诗人白居易“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论诗三十首·其四》)。”高度赞扬唐初诗人陈子昂的诗复归风雅兴寄,恢复汉魏风骨,上接建安传统,下开唐诗新风的历史功绩。对李商隐的诗歌,既有向往他含情深邈一面,也有对他诗作难以索解表示遗憾。高度赞扬了李白的诗歌“笔底银河落九天(《论诗三十首·其十五首》)”的气势,崇尚李诗的豪迈雄浑、风格飘逸的风格。批评了卢仝的诗恣意用笔,险怪作诗,是“鬼画符”,让人不知其所以然。对孟郊、李贺晚唐穷愁苦吟一派诗人予以了否认,认为他们没有盛唐诗作的开阔明朗气象,而流于幽僻凄冷。对苏轼的诗歌气势恢宏,意境恣意表示了肯定,但也指出了他的诗歌有崇尚奇险,怪异晦涩之弊。肯定了黄庭坚的诗歌隽永峭拔,善于出奇制胜的优点,批评了黄诗为求新奇爱造拗句,押险韵,做生词的毛病。指摘秦观的纤巧靡弱之风,崇尚韩愈雄浑刚健的风骨。

第二,在诗歌创作的情感方面,强调诗歌本于性情,性情之真假,直接影响诗歌品质的高低。肯定了曹魏诗人阮籍的诗歌“纵横诗笔见高情”,认为阮籍的诗歌文笔纵横,犹如长江奔流般的姿肆,且兴寄深远,是诗人高尚情操的自然流溢和内心真实感情的自然抒发。讥讽了西晋诗人潘岳的文行不一,“心画心声总失真(《论诗三十首·其六》)”,鄙视诗写假话、言不由衷的作品,批驳了扬雄的“心画心声”,可以“君子小人见矣”以文识人的错误观点。

第三,在诗歌声律方面,肯定了初唐诗人沈佺期和宋之问确立的律诗形式,肯定了他俩对唐代近体诗的发展所做的贡献,但在诗歌创作上仍然没有摆脱南朝齐梁绮靡纤弱的文风。针对元稹评论杜甫言论的再评论,认为“排比铺张特一途,藩篱如此亦区区。(《论诗三十首·其七》)。”单把“排比铺张”当作不可逾越的藩篱,未免太过于局限,体现了元好问反对过分讲求声律对偶,忽略诗歌社会现实内容的倾向。对于音律在诗歌中的运用问题,元好问崇尚自然天成的诗歌风格,不满那些对声律音韵过于雕琢的作品,“切响浮声发巧深,研摩虽苦果何心。(《论诗三十首·其十七》。)”列举唐诗人元结耽爱山中自然水声的例子来说明,即使没有人为配制音韵曲调的自然之声,也如天籁之音美妙。

第四,在诗歌语言方面,反对形式华艳冗长的观点。批评了西晋诗人陆机“斗靡夸多费览观,陆文犹恨冗于潘。(《论诗三十首·其九》)”,写诗如果争相绮靡、篇幅冗长,诗歌既然是传达心声与真情,意尽就该言止,不要过多铺张。竭力发对“曲学虚荒小说欺,俳谐怒骂岂诗宜。(《论诗三十首·其二十三》。)”赞成语言庄重而优雅的诗歌语言,否定了“诙谐戏谑”的语言艺术和创作风格。“刘郎也是人间客,枉向东风怨兔葵。(《论诗三十首·其二十五》。)”推崇诗歌语言应温柔敦厚,不应贬损太过,以免流于刻薄。

第五,在诗歌创作与现实生活关系方面,认为文学作品不是作家头脑中虚构的,而是客观现实在头脑中的反映,批评了缺乏现实体验的模拟文风,认为用“暗中摸索总非真(《论诗三十首·其十一》)”写不出好的作品。只有像杜甫那样“亲到长安”, 秦川风物尽收眼底,才能有“眼处心生句自神(《论诗三十首·其十一》)”的艺术效果,才能写出传神的句子。

第六,诗歌创新、继承和发展的关系方面。赞扬谢灵运诗歌“谢客风容映古今,发源谁似柳州深。(《论诗三十首·其二十》)。”认为谢灵运的诗歌自然清新,神韵高雅,映照古今。而柳宗元诗歌淡泊古雅,深谙谢灵运遗风。批评了诗歌合唱中的和韵风气,“窘步相仍死不前,酬唱无复见前贤。(《论诗三十首·其二十一》。)”作诗若窘束步履,不敢超越,提出了诗人要大胆自由抒发自己的真性情,不要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认为苏轼的诗歌各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称赞他的诗“金入洪炉不厌烦,精真那计受纤尘。(《论诗三十首·其二十六》)。”但苏门四学士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没有继承苏轼的思想和艺术,黄庭坚开江西诗派,秦观属婉约一派,张耒、晁补之诗歌成就不大,无一人能嫡传广大。对于宋史的发展问题,对苏黄后学、江西诗派提出了批评,“讳学金陵犹有说,竟将何罪废欧梅?(《论诗三十首·其二十七》)”因王安石变法失败,人们讳学王诗尤可理解,为什么连欧阳修、梅尧臣关注现实、平易自然的诗风也废弃不学呢?

第七,对北朝民歌《敕勒歌》的评论。认为北朝民歌《敕勒歌》“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论诗三十首·其七》)。”其风格豪爽,境界开阔,音调雄壮,语言明白,艺术概括力强的特点,揭示了中原文化对少数民族地区文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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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乡小寨(古三乡)



2、丧乱诗作

元好问在三乡寓居期间,写下了大量反映社会动乱、抒发忧国思乡情怀的丧乱诗,其特点是风格慷慨悲壮,气魄宏大,境界雄浑,意境宽阔。

诗人在贞佑四年五月,携家带口,远离故土,避乱南下来到三乡,备尝了战火带来的流转迁徙的艰辛。为此,诗人祈求战乱早日结束,社会得以安宁,使自己尽快返回故里的心情昭然若见,这在《落魄》诗中表现得尤为强烈。

落魄宜多病,艰危更百忧。雨声孤馆夜,草色故园秋。行役鱼赪尾,归期乌白头。中州遂南北,残息付悠悠。

这首诗描写穷困潦倒的人容易患多种疾病,在艰难危机环境中生存的人更容易产生种种忧虑。客居馆舍的夜晚孤寂难耐,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使人倍感伤神,窗外的草色就要枯萎,故乡秋天的景象也大致如此。诗人自喻像游动的“赪尾”鱼一样,四处奔波,艰辛劳苦,多么期望战乱早日结束,及早回归故里,这种合理的期盼就像要求乌鸦变白一样难以实现。辽阔的中原大地,被强敌瓜分成了南北,自己只有在流离颠沛的战火中度过余生。表达了诗人看不到社会安定的出路,对前途感到一片迷茫。

写于贞佑四年十月的《八月并州雁》,借助北来的大雁,描写了诗人对家乡沦陷的悲痛,抒发了流落异乡的孤独和思乡之情。

八月并州雁,清汾照旅群。一声惊晚笛,数点入秋云。灭没楼中见,哀劳枕畔闻。南来还北去,无计得随君。

诗人望着从北方飞来的阵阵雁群,它是从故乡“并州”飞来的大雁呀!它们的身影曾经映照在故乡清澈的汾水河畔。以“晚笛”的惊扰比喻战乱,以大雁隐入“秋云”,比喻诗人远离故土、流徙转迁的经历。诗人凭栏遥望,雁群忽隐忽现乃至消失,侧耳细听大雁的哀鸣声而难以入寐。大雁能随季节南来而北往,而自己漂泊异乡,却没有办法随同大雁飞回故乡。诗人借雁群北归,寄托了诗人对故乡的思念,深切感受着国破家亡的痛苦。

创作于贞佑四年的另一首诗作《老树》,借助对深秋时节老树枯藤寥落萧索的描写,抒发了诗人对处在战火中故乡的忧虑,对暂时获得安定生活的满足。

老树高留叶,寒藤细作花。沙平时泊雁,野迥已攒鸦。旅食秋看尽,行吟日又斜。干戈正飘忽,不用苦思家。

几片残叶留存在老树高高的树梢上,细小的花儿在枯藤上开放,诗人营造出了一种萧索、悲凉的意境。平坦的洛河沙滩,不时有雁群停留;辽阔的原野大地,不时有寒鸦集聚。诗人对客居异乡的悲凉秋景领略已尽,在一边赏景一边吟咏的不觉间,太阳已经偏西。进而笔锋一转,描写了蒙金战争的战火正在熊熊燃烧,诗人为躲避战火东迁西徙,飘忽不定;诗人眼前避难三乡,生活暂时得以安定,就“不用苦思家”了,表达了诗人对和平安定生活的渴望。

贞佑四年的深秋,诗人站在永宁南原远眺,大自然的萧瑟秋色,引起了对隔绝音信家乡的思念,创作了《永宁南原秋望》:

浩浩西风入敝衣,茫茫野色动清悲。洗开尘涨雨才定,老尽物华秋不知。烽火苦教乡信断,砧声偏与客心期。百年人事登临地,落日飞鸿一线迟。

诗的前四句描写了永宁南原荒凉破败的景象,在“浩浩西风”的作用下,茫茫原野出现了一片萧瑟景象,强劲的西风吹透了诗人的破衣烂衫,让人产生无限的悲伤。洗却飞扬尘土的秋雨刚刚歇息,自然界老去的物华却不知秋雨的滋润。明为写景,实为抒情,“西风”使“野色”一变,“敝衣”让人产生“清悲”。继而笔锋一转,战火隔阻了家乡的音讯,为换季赶制冬衣的捣衣之声,引起了诗人对远别故乡的惆怅情怀,因为现在还“敝衣”在身,多么需要亲人的冷暖关爱。人世间的一切烦扰能在游山玩水中暂时予以忘却,而落日中追逐晚霞的一线鸿雁的美景,却迟迟没有出现。

唐代大诗人王维写下的流传千古的名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大凡每个远离故土亲人的游子都会有如此的感受,而元好问的《春日》所表现的情感也同样如此。

里社春盘巧欲争,裁红晕碧助春情。忽惊此日仍为客,却想当年似隔生。贫里韲盐怜节物,乱来歌吹失欢声。南州剩有还乡伴,戎马何时道路清。

这首诗创作于兴定元年(1217年)春社日。农耕时代人们十分崇拜土地,每年二月都要举行盛大而隆重的祭祀土地神的活动,相沿成习,已成为当时的重要节日。当年,诗人飘泊三乡,避难女几之三潭,后又返回三乡居住,是诗人在三乡渡过的第一个春社日活动。春社日当天,人们敲锣打鼓,带着早已准备好的春盘(韭黄、果品、饼饵等时令食品)以祭祀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祭祀后人们相互间馈赠春盘,以示庆贺,藉以“助春情”。在这热闹的氛围中,忽然惊觉自己仍为异乡漂泊客,回想起当年在家乡欢度春社日的场景,恍若隔世一般。表达了诗人强烈的思乡情绪。邻人应节以“春盘”为之,而诗人由于身在异乡,贫寒难耐,故以酸菜和盐代之,其困苦的生活着实让人酸楚。自从战乱以来,“歌吹”再也难以演奏出欢快的乐章,替而代之的往往只有凄凉的音响。在南方的三乡,一些从北方战区一同逃难而来的同伴伺候返乡,期盼战乱早日结束,回乡的道路早日畅通。

3、闲适诗作

元好问初来乍到,在三乡又没有置办田产,除了从忻州带出来的“二鹿车”书籍、画轴外,基本上一无所有,况在女几山避兵时又损失大半,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也只有拿出文人的看家本领,开馆授徒,以求谋生。这在至元元年(1264年)程钜夫的《洛西书院记》中记载的非常清楚:“国初,贾尚书损之、辛征君愿、元员外好问、杨转运奂、陈参议庚兄弟、姚少傅枢、诸如皆讲学期间。”文中的洛西书院位于永宁(今河南洛宁城)县治东,距元好问寓居的三乡镇15公里。此书院于元至元元年(1264年)由乡绅薛友谅创建,元帝闻其功德,敕赐额曰“洛西书院”,敕翰林刘赓为其书额,敕翰林程钜夫为之作记,一时成为元代豫西地区最为著名的书院。这里的“国初”当指金宣宗南迁后的贞佑、兴定间。“讲学”实指授徒谋生。元好问在这偏僻的丘陵山区,以授徒所得养活一家老少,其艰难的处境可想而知。

元好问贞佑四年(1216年)七月,是诗人避乱三乡后遇到的第一个秋天。诗人在闲适中写下了《三乡杂诗三首·其一》:

梦寐沧洲烂漫游,西风安得钓鱼舟。薄云楼阁犹烘暑,细雨林塘已带秋。

诗人在这首绝句中描写了豫西初秋的天气,睡梦中都希望到洛河之滨放浪漫游;凉爽的西风徐徐吹来,正是秋季垂钓的大好时机,怎么才能得到一艘鱼舟,惬意地在洛滨悠闲地垂钓呢?三乡的初秋,晴朗的天空中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白云,诗人居住的楼阁像烘箱一样闷热。转眼间细雨蒙蒙,凉爽的秋风从池塘边的树林吹来,驱散了“楼阁”内的些许酷热,让人感受到了秋意的凉爽。此诗描写了世外桃源一般的泉林景色,寄托了作者淡泊娴雅的心志。

三乡地区,自古以来就以盛产竹子而闻名,墨人骚客,凡到于此,就会留下赞美竹子的诗句,诸如唐代三乡籍诗人李贺的“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苔。《昌谷北园新笋四首》)”,北宋邵雍的“高竹漱清泉,长松迎清风。(《燕堂闲坐》)”张耒的“万竿修竹开侯府,十里青山隐相家。(《官舍岁暮感怀书事五首》)”等。而元好问南下以后,居于竹乡,自然就少不了描写竹子的篇章。《三乡杂诗三首·其二》:

尖新秋意晚晴中,六尺筇枝满袖风。草合断桥通暗绿,竹摇残照漏疏红。

三乡初秋的黄昏,晴朗的天空,刚刚萌发的小草在初秋的晚风中摇曳。诗人手把六尺竹杖,行游在三乡的原野,凉爽的秋风吹进衣袖,让人感觉到了秋天的来到。傍晚远眺,断桥旁茂密旺盛的绿草,几乎将断桥连接,落日的晚霞,透过摇曳的翠竹,斑驳陆离地洒落在竹林里。这是一幅色彩柔和而氛围静美的景致,草合断桥,桥断而草连;竹影残照,竹疏而光漏。绿草粘连,红霞透漏,愈加衬托出乡村黄昏时的平静与美丽,这种的闲适情调,表现了诗人热爱生活,珍惜生活的人生态度。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就是诗句中的“断桥”,它是三乡地区久负盛名的一道景观,这座桥就坐落于三乡小寨外、大建沟南,也就是人们传说中的斜桥,它是通往光武庙的便桥。三乡小寨,即古时三乡,是元好问避难寓居的地方。小寨西有“城壕”护围,东有“庙道”相通,西北有一沟壑名曰大建沟,内有一泉水,此泉冬暖夏凉,常年不干,流量也非常可观,给当地村民饮水灌园带来了方便,但也给光武庙上香或出行种田的人带来了诸多不利,为了解决村民的涉水之苦,有智者利用碌石磙做桥墩,石磙侧面上行人,石磙缝隙间通水,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断桥。据当地人讲,斜桥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今天的三乡人,每每谈起此桥,仍不失其惋惜而骄傲的神色。

元好问移居三乡后的第二年,经过短暂动荡的三乡又恢复了往日的宁净,诗人又得以享受家庭生活的愉悦,以尽奉母养亲的天伦之乐,在这闲适愉悦的气氛中写下了绝句《三乡时作》,以表达诗人向往安定生活的情怀:

山林钟鼎不相兼,说著浮名梦亦嫌。菽水尽欢吾岂敢,老亲自爱荠羹甜。

这首绝句前两句是说在朝做官和隐居山林是不相同的,说到虚名连做梦也感到嫌弃。虽然生活清苦,可我怎么敢以粗茶淡饭来奉养老母,但老母亲过惯了清贫生活,觉得喝碗“荠羹”也觉甘甜。从这首诗中我们看出诗人具有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心态,故能在漂泊的逆境中享受天伦的快乐。

兴定元年(1217年)十月,蒙古军攻下潼关,诗人举家避居女几山,当闻知蒙古军避兵北去后,中原地区得到了暂时的安定,使诗人的情感状态也得到了有限的慰藉,诗人从残山剩水中就已欣赏到了《胜概》,得以享受闲云野鹤般的清闲,他非常珍惜这种暂时的安定生活,愿意从此“高卧”下去。

胜概烟尘外,新诗杖屦间。偶随流水去,澹与暮云还。吾道三缄口,时情一解颜。从今便高卧,已负半生闲。

在“烟尘”弥漫的大背景下,三乡温馨宁静的环境已让诗人欣喜不已,时常出门游览,新的诗作在拄杖漫步间吟咏而成。偶尔随流水漫游,伴暮云而归。诗人时常提醒自己:世道险恶,人心不古,说话要谨慎,轻易不发表对世事的看法和主张,对世情的变化一笑了之。从今而后,在这安定的环境中隐居下去,很好地享受生活,已经辜负了前半生的悠闲时光。

4、交游诗作

三乡是一座历史文化名镇,历史上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事件就曾发生在这里,其间最为著名莫过于汉光武帝刘秀在此排兵布阵、收降赤眉军的英雄壮举。建武三年(27年)正月,赤眉军在三辅受困,决定实行战略东移,离开关中。当赤眉大军行至宜阳三乡一带时,汉光武帝刘秀亲率大军围堵于此,赤眉军君臣在饥寒交困的情况下,无力再战,向光武帝刘秀缴械投降,拱手献出了国玉玺、七尺宝剑和玉璧,东汉政权的最大政敌得以清除,从而奠定了东汉王朝近200年的帝王基业。汉明帝即位后,为纪念其父的丰功伟绩,敕诏在赤眉军投降的地方建庙祭祀,这就是三乡光武庙的历史渊源,至今仍香火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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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乡光武庙


兴定元年(1217年)中秋节,元好问与辛敬之、刘景玄、魏邦彦、马伯善、麻信之诸位笔墨朋友,宴饮雅集于三乡光武庙,谈古论今,畅游历史,在欢乐的气氛中写下了《秋日载酒光武庙》:

美酒良辰邂逅同,赤眉城北汉王宫。百年星斗归天上,万古旌旗在眼中。草木暗随秋气老,河山常为昔人雄。一杯径酒风云地,莫放银盘上海东。

诗人描述了在这中秋佳节的这一天,与诸位志同道合的友人,不期而遇,携带美酒佳肴,登上汉山,来到位于赤眉城(即三乡镇)北的光武庙。为东汉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二十八宿,死后全都升入天庭主宰四方;站在汉山之巅举目眺望,战旗猎猎,杀气腾腾,汉军与赤眉军两军对阵的战争场面似乎就在眼前显现。草木悄悄地伴随着秋日的凄清肃杀之气而逐渐衰老,河山也常常为前代英雄们壮举而越发雄壮。在汉光武帝刘秀布阵排兵的地方,举杯畅饮。良朋欢聚,其乐融融,明月升起,已在夜间,友人相聚的场面就要散去,故诗人有“莫放银盘上海东”恳求,让良辰美景永驻。诗人在这首七言律诗中赞美了汉光武帝刘秀及众位英雄的安邦壮举,表达了对友人欢聚时光的珍惜,对社会安定的企盼。

这次名流聚会光武庙,参与者均有诗作,除元好问、刘昂霄的流传下来以外,其他人的诗作都已散佚。刘昂霄,字景玄,别字季房,号女几樵夫,山西陵川人,金代文学家,年长元好问4岁。早元好问来到三乡,寓居于女几之阴,也就是现在宜阳花果山的北麓。刘昂霄“无所不窥,六经百氏外,世谱官制,与兵家所以成败者为最详。为人纤瘦,似不能胜衣,好横策危坐,掉头吟讽,幅巾奋袖,谈辞如云,四座耸听,噤不得语。(元好问《中州集·刘景玄》)。”道出了刘昂霄是一位博学、健谈的饱学之士。刘昂霄在这次集会上,写下了《中秋日同辛敬之、魏邦彦、马伯善、麻信之、元裕之燕集三乡光武庙,诸君有作,昂霄亦继作》:

积甲原头汉閟宫,登临还喜故人同。超超万里乾坤眼,凛凛千年草木风。今古消沈诗句里,河山浮动酒杯中。极知胜日须轰醉,更待银盘上海东。

这首诗意境高远,风格雄健,语言朴实自然,无雕琢之痕。对这首诗,“元裕之尝称之,余恨未之识也(刘祁《归潜志》)。” 

5、悲情词作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曲元好问的千古绝唱《摸鱼儿·雁丘词》,穿越时空而流传至今,它的艺术感染力倾倒了无数靓男少女,也成了人世间有情人山盟海誓最好的代言词。然而,元好问的另一佳作《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也与《摸鱼儿·雁丘词》一样,具有同样的艺术效果和感染力,这两篇词作在文学史上被誉为相得益彰的姊妹篇。

对于《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的创作背景,还要从金章宗承安五年(1200年)状元李用章说起。李用章,其名俊民,用章为字,泽州晋城人。贞佑二年(1214年),蒙古军攻陷泽州,即历史上的“甲戌之变”。贞佑三年(1215年),李用章南下渡河避难,投奔在福昌县担任主簿的侄儿李谦甫,时年李用章40岁,一直在福昌寓居到兴定二年(1218年),这段流亡历史,在李用章《一字百题示商君祥》诗的序文中说得非常清楚:“余三十有九,遭甲戌之变。乙亥秋七月南迈,时侄谦甫主河南福昌簿。迎至西山,侨居厅事之东斋。”就在李用章避难福昌的次年,元好问也举家南迁,来到了三乡。三乡当时隶属于福昌县,东距福昌县城11公里,两地近在咫尺,这就为两位大诗人的会面提供了机缘,但很遗憾,从李用章的《庄靖录》和元好问的《元遗山集》中并有发现两人交游的记载文字,倒是元好问在《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的自序中,透露出了两人会面的一丝信息: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此曲以乐府《双蕖怨》(词牌“摸鱼儿”又一名)命篇。“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韩偓《香奁集》中自序语。

从自序中可以看出,这首词创作的故事背景来源于李用章讲述发生在河北大名府的爱情悲剧故事,从这点来说,两位大诗人应该会过面,而会面的地点最大可能是在两人避难的三乡或福昌。对于两位大诗人的相见,文学史上应该特书一笔,那么,为什么文学史沉寂无语,就连李俊民的《庄靖集》和元好问的《元遗山集》也没有相会的点滴记载?笔者认为:当时两人相会,一位是27岁的青年小伙,一位是已届40岁的中年;一位是名满天下的状元,一位是还没有功名的布衣,年龄之代沟,地位之悬殊,极有可能没引起李俊民的特别在意,连他给元好问讲述的这则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也给忘了。通过对《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自序的分析,应该毫无疑问地说,这首千古绝唱的创作地点应在福昌县(今河南宜阳县)的三乡镇,创作时间应为贞佑四年或兴定元年(1216~1217年)间。

当元好问听完这则凄切哀怨的悲剧故事之后,诗人被动人的故事情节所感动,由此点燃了他的创作激情,他用如椽之笔,谱写了这曲不朽词章: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这首词的上阕写莲花并蒂的奇观,由此揭开故事的源头。“问莲根”三句意为为情而殉身的青年男女,沉于荷塘,仍藕断丝连,爱情之思永存。“莲心”实指人心,相爱却只能同死,其冤其恨,可想而知。“双花”两句形象表明这对痴情男女至死不渝的爱情。“天已许”两句描述他们的爱情感动的连苍天都允许了,让他们化作并蒂莲,生死相依,为什么仍有人不让他们偕老白头?“夕阳无语”四句,面对词人义正言辞的责问,没有人能回答,只见夕阳也在沉思,为苦命的鸯鸯哀悼。面对此情此景,就算是谢灵运的伤感之词,娥皇、女英这样湘妃投江自殉的悲境,都赶不上这青年男女殉情给人们带来的哀伤。“谢客”指谢灵运,善写伤感之词,造伤感之境。“湘妃”,传说中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后舜南巡死于途中,二妃寻而不得,遂投湘水而死,后世称她们为湘妃。以这两个典故,引古喻今,抑古扬今,更加衬托出作者对这样事的悲伤。“未是断肠处”,谢客的伤词不是,湘妃投江也不是,那么答案就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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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愿故里——张坞镇辛庄村


下阕更是大赞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精神。“香奁梦”两句引用小序中韩偓《香奁集》自序语,用灵芝、瑞露这样的仙物来映衬他们爱情的纯洁神圣。“人间”后三句,叹惜这样的爱情却在俯仰之间,成为陈迹。“海枯”两句却盛赞他们爱情的坚贞,任凭海枯石烂,情缘永存,他们对世道的怨恨就连黄土掩身也不灭其迹。“相思树”三句更确切地表明作者的进步立场。虽然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被顽固守旧的封建势力所误,但他们的爱情却长存人间。“兰舟少住”四句表明作者心绪难宁,固而乘舟少住,凭吊这对青年男女用生命结成的并蒂莲花。作者知道,顽固的旧势力不会善罢甘休,若不及时凭吊,恐怕以后再来,就会“红衣半落”,甚至于“狼藉卧风雨”了。

全词句句有情,充满对青年男女爱情不幸的同情,对顽固守旧势力的愤怒。此词运用的手法富杂多变,或议论,或抒情,或写景,或叙事,相互交杂,而却皆有归所,更增添作者所抒发的爱情故事的悲剧色彩。

6、步虚词作

元好问在三乡寓居期间,交友广泛,创作题材丰富多样,不但创写出了大量高雅的名诗佳句,而且还为道观斋醮娱神写下了优美乐章《步虚词》,真可谓雅俗共赏一大家。

提起《步虚词》,可能不为人们所熟知,他是道士做法事活动时在醮坛上讽诵的词章。“步虚”犹言飞升,步虚词配以乐曲舞蹈,由模拟仙人步行虚空诵经声而来,是文人时常采用的一种特殊类型的创作题材。元好问是一位多能全才作家,在三乡也毫不例外地为道观写了两首《步虚词》。说起元好问《步虚词》的创作背景,还要从一位全真道士说起,就是紫虚真人于道显,他是山东文登人,号离峰子,是全真七子刘处玄的大弟子。南渡以后,道价日重,与元好问、雷渊等游,被旨提举亳州太清宫,赐号紫虚真人。金代贞佑初,于道显来到三乡,在唐代皇家连昌宫附近修建了简陋的道庵,一则为躲避战乱,一则为传道修真,他的道庵就位于现在三乡南寨村西门外。元代至元年间,简陋的道庵被全真教徒扩建为辉煌的玉阳宫,笔者已在《宜阳玉阳宫考辨》中已有记述,在此不再赘述。

元好问在三乡寓居期间,于道显此时也在三乡,两人彼此也有交往。元好问在《紫虚大师于公墓碑》的文中写到:“予在三乡时,盖尝望见离峰子于众人之中。及官东南,离峰子亦尝寓书求予为录章封事(道士祭天的祭文)。”据此而知,元好问在日后的内乡、南阳令上,于道显曾经去书,向元好问乞求祭天的祭文,更何况两人同在三乡,时常见面,于道显当面求文,当在情理之中。由此推测,元好问的《步虚词》是应于道显之请而创作,创作时间大致为兴定元年(1217年)。

《步虚词》其一:

万神朝罢出通明,和气欢声满玉京。见说人间有新异,绿章封事谢升平。

这首词的意思为:万神朝罢玉皇大帝,从通明殿依次而出,祥瑞的云气和欢乐的乐章弥漫玉京。听说人间有新鲜别致的事情要发生,用密封奏章上报给玉皇大帝,感谢上天佑护黎民并赐予众生太平光景。

《步虚词》其二:

琪树明霞碧落宫,歌音袅袅度泠风。人间听得《霓裳》惯,犹恐《钧天》是梦中。

这首词的意思为:被道家称为东方第一层天的碧落宫,玉树婆娑,云霞普照,悠扬婉转的仙乐在清风中飘飘渺渺,缠缠绵绵。人间已经听惯了美妙动听的《霓裳羽衣曲》,当听到祭神的钧天广乐时,被美妙的旋律所感染,好似在梦境一般。


五、转徙登封


兴定二年(1218年),元好问离别了他生活了两年多的三乡,移居登封嵩山,移居的原因大概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就近管理在襄城、叶县置办的田产。兴定元年(1217年),元好问从三乡出发,参加了在都城汴梁举行的科举考试。由于“无端学术与时背”(《雪后招邻舍王子襄饮》。)最终名落孙山。落第后的元好问并没有马上回到三乡的家,而是“回寓汜南”稍住。汜南,即南汜水,位于河南襄城县东北,是元好问在许州襄城县后湾置办的一处别墅,并在昆阳(今河南叶县)购置田产。清代李广廷的《元遗山年谱》已清楚的记载:“《饮酒五首》诗云:‘西郊一亩宅,闭门秋草深。’此则襄城之居,先生营耕之地。盖自三乡移嵩丘,于道为近。而置田昆阳,离嵩三百里,故亦置宅以便往来。”

第二,当年福昌三乡一带出现了严重的灾荒,为维持生计而迁徙。兴定二年(1218年)的春天,三乡所在的豫西一带出现了“去年春旱百日强,小麦半熟雨作霜。(元好问《雪后招邻舍王子襄饮》。)”严重的旱情,再加之将要成熟的小麦又遇上了倒春寒的恶劣天气,致使小麦严重减产,这已危机到了元好问一家的生活。“多情青山不留客,单衣北风官路长。遗山山人伎俩拙,食贫口众留他乡。(元好问《雪后招邻舍王子襄饮》)。”八口之家,嗷嗷待脯,其艰难的生活可想而知。再加之战火的蔓延,异乡的飘泊,仕途的不顺,科考的败北,看不到生活的出路,最终在好友宋可(河南武陟人)的劝说下,元好问一家在兴定二年(1218年),再度踏上了迁徙之路,流寓登封嵩山。诗人于兴定四年(1220年)在寄给寓居卢氏的同乡好友赵宜之的五言诗中,对此也说的非常直白:“自我来嵩前,旱干岁相仍。耕田食不足,又复违亲朋。(元好问《寄赵宜之》。”在自然灾害、孤独无助的情况下,只有迁出三乡,另寻出路,顺应了那句“人挪活,树挪死”的谚语。

第三,登封相比较而言,距金朝政治中心南京(今河南开封市)相对较近,便于日后科考和交游,这也是迁徙的主要原因。

元好问迁出三乡之时,挚友辛愿他设宴饯行,在离别的酒宴上,辛愿写下了《送裕之往许州酒间有请予歌渭城烟雨者因及之》:

白酒留分袂,青灯约对床。言诗真漫许,知已重难忘。爽气虚韩岳,文星照许昌。休歌渭城柳,衰老易悲伤。

从“文星照许昌”的诗句中可知,元好问最初迁徙的目的地应该是襄城(隶属许州,故此称),而非“是年由三乡移居登封。(缪铖《元遗山年谱汇纂》)。”最终元好问落籍登封嵩山,这与辛愿所说的许州大相径庭。而辛愿是元好问的知己朋友,也是元好问从三乡迁出的见证者、饯行者,不可能不知元好问迁徙的目的地,“送裕之往许州”也绝非空穴来风,肯定另有真情。

贞佑四年(1216年)二月,蒙古兵围太原,破忻州。元好问与三叔父元升一起随大批难民举家南逃,元好问一家避乱于福昌县的三乡镇,叔父元升一家则避乱于登封东金店附近的寺庄村。元好问在《承奉河南元公墓铭》:“公讳升,字德清。贞佑丙子,自秀容避乱河南,客居嵩山。”就在元升一家避乱嵩山的次年,也就是兴定元年(1217年),其叔父元升病故。元升膝下无子,以元好问二哥好谦之子元搏承嗣,以孙代子职。当时,元搏年幼,居家又身处异乡,元好问在迁徙许州的途中,顺道登封,看到叔父一家的境遇,改变了最初迁徙许州的初衷,被羁绊于嵩山,以便与三叔一家有个照应,这就造成了诗人辛愿《送裕之往许州》的描述与史实不符的差异,这个观点仅仅是笔者的臆想推测而已。


六、重返三乡


元好问离开三乡以后,曾经有两次踏足于洛西地区。第一次是在正大二年(1224年)夏天,元好问辞去了国史院编修官的职务,离开京师开封回登封嵩山,专程绕道永宁(今洛宁),为祭奠刘昂霄一事。“正大乙酉夏,予自京师来哭其墓。太夫人谓好问言云云,乃作铭。(元好问《刘景玄墓铭》。)”刘昂霄于元光二年(1223年)六月病逝于永宁寓所,葬于永宁城外西南1里许,进入元代后由其子将其灵柩迁回陵川。此次虽然路过三乡,却没有停留,诗人当时是匆匆而来,慌慌而去,无暇顾及罢了。

元好问再次踏上三乡这块土地是在乃马真后三年(1244年)的冬季。早在金哀宗正大五年(1228年),元好问在内乡(今属河南)县令任上时,他的养母张太夫人病卒。居丧期间,他辞去了内乡县令一职,一边读书,一边为母守丧。“予既罢内乡,出具县东南白鹿原,结茅菊水之上,聚书而读之。(元好问《新斋赋序》”。)人死归里,落叶归根,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也是儒家“慎终追远”孝道思想的一种体现,作为一代大儒的元好问对此尤为重视。为此,这年冬天,元好问从洛阳出发,绕道三乡,途经永宁,过高门关隘,到达卢氏官道口,稍折向东南,前往内乡,办理母亲灵柩回葬故里一事。

此次前往内乡,诗人绕道三乡,此年相距诗人离开三乡时已有26年,这年元好问55岁。这次重游三乡,心情异常沉重,昔日群贤宴集之地,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一个个好友知己,随着岁月的流逝,或驾鹤西去,或流亡他乡。“天下爱予者三人:李汾长源、辛愿敬之、李献甫钦用。是三人者,皆有天下重名。然长源庾死西山狱中;敬之则被掠而北,为非类所困折,死于山阳;钦用从死淮西,时年未四十也。(元好问《蘧然子墓铭》)。”其他诸友刘景玄病逝于元光二年(1224年),赵宜之逝于正大五年(1228年),雷渊卒于正大八年(1231年),李长源、李献能、王仲泽卒于天兴元年(1232年)等。一个个文坛墨友离他而去,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浮现眼前,一声声熟悉的酬唱响在耳畔,此情此景,给诗人带来了无限伤感,诗人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两都秋色皆乔木,一代名家不数人。(元好问《存殁》)”的感慨!

在三乡时日,最令元好问伤痛断肠的莫过于昔日知己辛愿的逝去。据资料推测,辛愿大约逝世于金哀宗正大元年(1224年),两人生死相隔已有20个年头,此时金代政权早已坍塌,元朝政权已经鼎立,友人已去,故国难觅,诗人在百感交集中南望洛河南岸,写下《过三乡望女几村追怀溪南诗老辛敬之二首·其一》:

云际虚瞻处士星,案头多负读书萤。笔端有口传三箧,石上无禾养百龄。从昔葛陂终变灭,只今韩岳谩英灵。因君重为前朝惜,枉破青衫买一经。

这首诗中的“韩岳”,即女几山的主峰岳顶山。辛愿终生布衣,故以“处士星”称之。诗人站在洛河北岸的三乡,遥望白云深处的女几村(今宜阳张坞镇上龙村辛庄),望空瞻拜。辛愿终生寒微,“虽日事大狼狈”,但仍能“落落自拔,耿耿自信,百穷而不悯,百辱而不沮”(《中州集·三知己溪南诗老辛愿》)。辛愿善于写诗,以如椽之笔诉说着人生的酸甜苦辣,留下的诗稿足以装满三箱。他在多石瘠薄的田地上终年辛勤劳作,却难以养家糊口。诗中借用费长房竹杖化龙的典故,这些得道成仙的事情,只是一种幻想,不为现实。诗人在此向韩岳发出了愤怒的呐喊:耸立挺拔韩岳,为什么要轻慢辛愿的英灵。此处的“韩岳”,指封建统治者和冷酷的社会现实,在此抱怨社会对辛愿的不公。辛愿具有超绝的才能,可惜没有被前朝的金代政权所重用,白白地兰衫穿破,发奋苦读,纵然满腹经纶,又有什么用呢?

写罢悼亡辛愿第一首诗后,还意犹未尽,继续写下了第二首诗作:

万山青绕一川斜,好句真堪字字夸。弃掷泥涂岂天意,折除时命是才华。百钱卜肆成都市,万古诗坛子美家。欲就溪南问遗事,不禁衰涕落烟霞。

这首七律诗描写辛愿生活在这群山环抱的洛河之滨,辛愿的诗句真可谓字字珠玑,篇篇锦绣,受到了诗坛同仁朋友们的赞扬。挚友虽然命运不济,一生坎坷,生活潦倒,难道这些是上天的着意安排?除去辛愿一生命运不济外,剩下的也就只有他的卓绝的才华了。辛愿终身不仕,靠耕耘来维系生计,就好像汉代严遵成都卖卜一样,得百钱足以自养。他写的诗句继承了杜甫诗风,在诗坛上万世流传,被誉为金代的杜少陵。本想就前人留下来的事迹询问请教溪南诗老,怎奈你我阴阳相隔,不禁让我老泪纵横,思念的泪水洒落在这青山秀水的烟霞之中。这首诗的第一句化用了辛愿《光武庙》诗中的句子:“万山青绕一川斜,到其处知为工也。”此处化用辛愿诗的原句,更好地表达了对知己辛愿的悼念。

吊罢辛愿,再祭刘昂霄。在三乡寓居期间,元好问与刘昂霄时常在一起谈诗论道,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对于两人交往的这段时光,元好问常挂于心,念念不忘,发出了“案上酒杯聊自慰,袖中诗卷欲谁亲?(元好问《存殁》。)”的感慨。这次重返三乡,再登汉山,再一次来到光武庙内,当年在光武庙欢聚的友人,除魏璠远走蒙古还健在外,其余均与词人天上人间,阴阳两隔。在这些逝去的友人中,对刘昂霄的离世深感痛心,惆怅无限,词人满怀忧伤地写下了《定风波·三乡光武庙怀故人刘公景玄》这首词:

熊耳东原汉故宫,登临犹记往年同。底事爱君诗句好?解道,河山浮动酒杯中。

存没悠悠三十载,谁会,白头孤客坐书空。黄土英雄何处在?须待,醉寻萧寺哭春风。

这首词的上阕回忆了兴定元年(1217年)中秋节同登光武庙饮酒赋诗的情景。“熊耳”即小熊耳山,位于三乡北20里,今属陕县李村乡境内。当年赤眉军投降缴械时堆积的兵器盔甲,如熊耳山一样高。“积兵甲宜阳城西,与熊耳山齐。(《后汉书·刘盆子传》)。”此以熊耳替代汉山,可能是填词的需要。上阕描写元好问再次来到光武庙,想起了以前同友人一同在光武庙相聚吟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久久难以忘怀。是何因能让我们对你写的诗句赞叹不已呢?因为你将英雄的河山,挥洒在饮酒的不经意间。元好问对刘昂霄中秋日载酒光武庙的诗句非常喜爱,虽时隔27年,仍记忆犹新,时时难忘,上阕五句中,就有“积甲原头汉閟宫,登临还喜故人同”“河山浮动酒杯中”三句是对刘昂霄原诗句的化用,由此可见,词人对刘昂霄诗句的喜爱程度非同一般。

下阕描写了词人对刘昂霄的痛苦思念。中秋日载酒相聚光武庙已经过去了30年(这是约数,实际27年),让人感觉到是那么的久远。思念挚友,忧愁无聊,坐着用手在空中书写着你的诗句,只有我这孤独寂寞的白发人才会这样。你这位才能卓绝的旷世人才早已成了一抔黄土,而如今你的英魂所在何方?须要静心等待,只有在醉意朦胧中,到曾经相聚的光武庙内,寻找你的英魂所在,痛哭你对我的教益。这首词对亡友的缅怀情感倾注于笔端,淋漓尽致地抒发了词人的对亡友的思念,达了词人孤独和内心的酸楚。


一代文星照三乡 - 天天要闻

熊耳山照片


七、尾声


诗人离开三乡,西行永宁,过高门关,向卢氏进发。高门关,即高门木城,是唐代重要的关隘,位于洛宁县故县镇西南、卢氏县十八盘岭北,是洛宁通往卢氏的必经之地。当元好问登上高门关,远处眺望,豫西冬季的原野,满目萧瑟,荒芜人烟,呈现出战乱后一片凄凉的景象,在这充满悲凉气氛中写下了《高门关》一诗:

高门关头霜树老,细路千山万山绕。乱馀村落不见人,霰雪霏霏暗清晓。莘川百里如掌平,闲田满眼人得耕。山中树艺亦不恶,谁遣多田知姓名。许李申杨竟何得,只今唯有石滩声。

这里的“许李申杨”即隐居于卢氏的许致忠、杨汤臣、申伯胜、李仲常四家,是元好问三乡寓居间的笔墨朋友,在金元战争的动乱期间,隐于卢氏,置办了许多田产,现如今不知何在?诗人登上高门关后,不由地想起了四位诗友。首句用“霜”“老”二字,点出了金元换代后高门关的荒凉,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盘绕在十八盘的峻岭之上。战乱后的山村空无一人,拂晓的昏暗夹杂着飞扬的雪粒,更加突出了战乱给社会和人民带来的灾难。“莘川” 是卢氏县的别称。放眼望去,卢氏百里之内的田野像手掌一样平坦,闲置的土地比比皆是,需要人去耕种。居住在山里的人不会厌恶稼禾种植,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么好的田地无家无主无人耕呢?此句暗示战争的创伤未有得到恢复,原野大地一片荒芜。诗的最后提出了许、李、申、杨四名宦置办的那么多田地,究竟得到了什么?唯有洛河水冲击石滩激起的声浪永不停息。全诗沉郁顿挫,寓情于景,生动再现了乱后人事全非、寂寞荒凉的景象,流露出诗人对好友的思念。

元好问这次故地重游,即是对三乡寓居生活的重温,也是对知己辛愿“昌谷烟霞久寂莫,欢游还肯到三乡?”遗愿的回应。元好问这次离开三乡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这颗曾经在三乡的上空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文曲星,十三年后陨落于河北获鹿寓舍,享年六十八岁。

岁次甲午菊月于家鑫

参考资料

金•元好问《中州集》

金•元好问《元遗山全集》

金•刘祁《归潜志》

民国7年版《宜阳县志》

民国6年版《洛宁县志》

缪铖•《元遗山年谱汇纂》

王庆生•《金代文学家年谱》.


作者简介:许武章,男,汉族,幼名公社,自号鹿苑樵夫,生于1958年4月,1975年元月参加工作,大专文化,河南省宜阳县柳泉镇鱼泉村人。原工作于宜阳县卫生局,现服务于洛阳好射手体育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任文化研究员。近年来,校注民国7年版《宜阳县志》,全书108万字,2012年12月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发行。撰写了《挑灯话三乡》《揭秘五花寺塔》《永济桥钩沉》《宜阳玉阳宫考辨》《柏坡村名考》《古刹汉山光武庙》《一代文星照三乡——金元文宗元好问寓居三乡始末初探》《万古诗坛子美家——简述金末诗宗辛愿生平轨迹与创作历程》《有关宜阳成语集锦》等地方文史资料研究性文章,先后被《洛阳佛教》《灵山海会》《宜阳文史》《金元泰斗元好问》等多家刊物采用。撰写了《汉山文化产业园解说词》,完成了《韩诗外传注译》《鹿鸣斋墓志铭拓片注译》初稿。


此文原载于2015年7月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区政协委员会编纂的《金元泰斗元好问》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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