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到我们沛县城关六里井大队插队落户的知青有两批,都是徐州市的。第一批大概在1969年前后,来了十多人,都是女青年。第二批是在1975年春天,有九个人,只有三名男知青,剩下的都是女知青。
记得第一批来的知青分别分到了我们村第三生产队和第四生产队,两个生产队都为她们建了新房子,成立了知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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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点的房子是土墙瓦屋,墙壁上是本村一个比较有才的小伙子画的宣传画,有一副画画的是“杨子荣打虎上山”,还有一副是“李铁梅高举红灯”的水彩画。紧靠着宣传画还有一个学习专栏,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大字报”。知青点的大门两边写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大字。
那个时候,知青点也是村民的活动中心,大人小孩都喜欢到那里聚集,听女知青们给大家讲故事、读《毛泽东选集》,教大家学唱革命歌曲,知青们还成立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进行文艺演出,进行“抓革命,促生产”和“忆苦思甜”教育。当时觉得这些城市来的姑娘们都那么有文化,穿着打扮那么洋气,吃的饭菜也好,我羡慕得不得了。
时隔几十年,我对其他知青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大王、小王和陶萍。大王性格外向,大大咧咧,给人的印象傻乎乎的,但是她很能吃苦,后来还当上了妇女队长。小王长得好看,文文静静,比较腼腆。不知什么原因,大王和小王总是对着干,经常吵架,有一回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大王骂小王和大队支书有一腿,气得小王当场喝了农药,幸亏抢救及时才免于一难。
后来上级就把小王调到城关公社医院上班,把她俩分开了,知青点才平静了下来。小王离开村子很高兴,她在医院工作非常积极,连年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我们每次到医院看病的时候,她看见我们都很热情,总是笑着嘘寒问暖,问问村里的情况。
印象中,陶萍是个稍胖一点的姑娘,戴着近视镜,大大的眼睛,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甩来甩去特别好看。陶萍肯学习,经常书不离手,下地干活的时候也不忘带本书,只要一有空就坐在地头读书。后来,大队把她安排到中心小学当了民办老师,她每天和同学们一块步行回村子,调皮的男同学不是拽她的辫子,就是摘她的眼镜,还给她起外号“四只眼“,气得她经常哭鼻子。为此,那些欺负她的孩子,没少挨学校的罚和家长的揍,但她总是给孩子们道歉,好像犯错误的是她,老师和村民们都说,陶老师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到了1973年,那些来插队的姑娘开始陆续回城,最后一个走的是大王,可能是她性格太直爽,也可能不会来事,反正她最后离开的时候很沮丧,因为年龄大,回城招工都是个问题。后来听人说,她凭着“一颗红心,两手老茧”进了徐州翻砂厂,工作虽然又脏又累,可她说革命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要肯劳动,就能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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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初,乡亲们又敲锣打鼓迎来了第二批知识青年,这一回,大队把他们分到了第一生产队和第二生产队,村里重新翻建了知青点,砖瓦屋带院子,还建了伙房,选了几个女社员轮流给他们做饭。他们自带了收音机和羽毛球,经常搞一些文体活动,村里的姑娘小伙经常和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知青点很是热闹。
后来听村干部说,这批知青大部分是江苏省某监狱干警的子女,他们的父母为了让村干部和乡亲们照顾好他们,经常派他们单位的电影放映人员从徐州到村里来放映慰问电影,我们没少跟着沾。有一些新影片,县电影院还没有上映,我们却都先睹为快了。
当时放映的电影有《红雨》、《春苗》、《决裂》、《战洪图》、《欢腾的小凉河》等,至今我对这几部电影还有较深的印象。
第二批来插队的知青们各有特点,小孙滑稽,大孙呆萌,王豁子(村民给大王起的外号)憨厚,小周姑娘文静漂亮,但近视得厉害。胖张能歌善舞,工余时间经常吹口琴和笛子,其他知青也都很有个性。
知青小孙和本村一个小伙关系比较好,经常去小伙家串门,一来二去和小伙子的妹妹好上了,小孙的父母听说后极力反对,两个人被迫分手,那个时候城乡户口是挡在他们之间的一道人间天河,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王豁子文化最低,据说只有小学文化,却也按“知识青年”插队落户到我们村。别看王豁子文化程度低,可他实在能干,不怕脏不怕累,和社员群众打成一片,在村民中的威信特别高,不久就被提拔为生产队长,还入了党。他带领村民“战天斗地”搞生产,村里很多农田水利建设工程,都是在他的组织带领下完成的。
大队里安排小周姑娘协助我父亲算账、记工分,业余时间爱好写东西,她写了一篇报道我父亲的通讯稿被县广播站播发,还被评为好新闻奖。由于她积极肯干表现好,父亲推荐小周去大队卫生所当了一名赤脚医生,和同是赤脚医生的一个俊秀的小伙子一见钟情,迅速热恋起来。
消息很快传到徐州,同样遭到小周父母的强烈反对。小伙子一气之下,发奋考学,最终考上了沛县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大队中心校当了一名公办教师,和小周姑娘幸福地结合在一起。
记得当时他们的家就暂时安在了大队部的空闲房子里,我去大队找父亲的时候,小周姑娘总是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关心我,爱护我,隔一段时间就拉着我的手给我剪指甲,有时下雨,她还会撑起伞把我送到学校或者家里。
知青点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有苦涩也有甜蜜,这些热血青年的人生起伏和苦乐年华,陪伴我从儿童走向少年,启发我从懵懂无知走向聪明伶俐,我发自内心地感谢那些知青大哥哥大姐姐们。
1977年冬季,国家恢复高考后,这些大哥哥大姐姐陆续回城,从此再也没有了他们的音讯。当年在我们村子插队落户的小周姐姐,我对她的印象最深刻,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知青姐姐,只可惜她回城后再也没回来过,我再也没见过她,我非常想念她。
当年知青下乡插队虽然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可也经历了人生信念的坚持和磨砺,更有一代知青们的奋斗历程值得回味和铭记。在国家最艰难的岁月,是他们同所在村农民一起,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改变了山河面貌,支撑着国家的发展。较之后来的青年,这一特殊群体更多一些对人生艰辛的领悟,更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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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二字已不是单纯字面上的含义,而是那段特殊经历赋予他们的一种“品格”。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为农业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值得颂扬和学习。后来在看叶辛的《蹉跎岁月》、王安忆的《本次列车终点》、史铁生《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等作品时,感悟尤甚。
作者简介:
刘晓东,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文集《且向往事敬杯酒》、诗集《心底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