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清朝嘉庆年间,江南某省有位名叫刘甲的按察使走马上任了。据说,此人精明强干,由县令起家,多年来政绩颇佳。如今,又被提升为主管全省司法刑狱和官吏考察事宜的按察使,地方治安大有起色。富绅大贾,细民百姓,无不拍手称庆。
岂料,刘甲新任按察使才一月有余,省城内居然连续发生数起失窃大案。张朝奉家银箱被撬,失却纹银上万两;李员外家遭偷,古玩珍宝被洗劫一空,王富绅家二姨太的金银珠宝首饰,也在某夜被歹人偷个精光,价值在万两以上……
这类失窃案件,都发生在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怎么了得?
于是,各户请求缉拿盗贼的状纸像雪片似地飞递到省府按察司。刘甲看到这些呈报的案卷,勃然大怒,立刻下达命令,严令所属地方官吏火速派员访查,限期破案,严惩不贷。
府台和县令接刘按察使刘大人的严令后,诚惶诚恐,马上勒令手下捕役四处访拿罪犯,并定下三个月期限。上百名捕役虽然十分卖力,明察暗访,可是连与盗案有关的线索也找不到半根。为此,许多捕役遭到了上司的严惩,一个个都挨了数十大板。
这些遭到了惩治的捕役们,于心不甘。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这偷儿干得如此干净利落,连偷数家,也不留半点蛛丝马迹,可见身手不凡,技艺极精,吾等断非其敌手。如今,官府追查甚急,若不破案,吾辈性命休矣。
突然,有一位机灵的捕役建议道:“哥儿们,小弟倒想起一个办法,不知可否?”
大家听说有了方案,都急着叫他说个详细的。此人接着说道:“难道诸位都忘了不成。邻县的捕役陈炳,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可算得上是个破案老手,此公数十年来,不知道破获了多少大案疑案。如今,陈公虽然已退役回家,但身体仍很强健。只要我们前去苦苦哀求,请他出马协助,此案岂有不破之理?”
这位“机灵鬼”想到的妙策,当即得到了衙役们的赞许。于是,众捕役各自掏腰包,备上一份厚礼,一起赶到邻县,向陈炳陈述破案未遂的经过,再三恳请老前辈出山相助,破获此案,抓住凶手,为弟兄们解除燃眉之急。陈炳见这批同行情词恳切,诚心相邀,也就不便推却,答应前往一试。
这陈炳不愧为捕役中的行家。他到省城之后,深知此案非同一般,不可虚张声势,免得打草惊蛇。于是,他屏声静气地四处查访,大街小巷,仔细搜寻,不露半点声色。
十多天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炳悄悄埋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凭以往的经验,深知若有偷儿行窃,很可能选择这个时候活动。
果然不出所料。当夜深入静之际,陈炳突然看见,眼前似有一黑影,飞掠而过,行动极其敏捷。陈炳一见,立刻急起追踪。当跟踪到某个大户人家的高墙外侧时,只见黑影一个鱼跃,飞身翻入墙内。陈炳深怕暴露自己,不敢继续穷追。
他猜测:凡是干惯这类勾当的盗贼,总得事先选定目标,摸清门路,方能进退自如,出入方便。于是,他悄悄潜伏在墙外的暗处,倾听着墙内的动静,准备以逸待劳,伺机出击。
果然,大约过了一袋烟的时辰,只见墙内飞出一条黑影,肋下挟着一个包袱,轻手轻脚地曲原路折回。等到黑影走到附近时,陈炳看准目标,从袖中射出一箭,只见黑影晃动了一下,已经中箭无疑。
令人吃惊的是,这黑影中箭受伤之后,并没有放慢脚步,仍然挟紧包裹向前狂奔。这时,陈炳处于主动的地位,当然紧追不舍。但他毕竟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追不上。当陈炳尾随黑影,追到按察司衙署后墙时,突然发现黑影侧身一跃,已失去踪影。后墙外并无其它去处,但陈炳又怎敢深夜贸然闯进按察使大人的府衙,只得托憾地返回住地。
陈炳返回后,立刻将同黑影贼较量的经过及其下落,向同行们如实作了汇报。捕役们得知黑影贼已中了陈老前辈的一箭,喜不自胜。当夜便向县令做了禀报,并说受伤的黑影贼好像就在按察使大人的衙署之内。
县令听到案情有了眉目,也是十分高兴,但转念一想,又很犯难。因此案已同按察使衙门有了牵连,自己手中又无确凿证据,稍有不慎,冒犯了按察使大人,自家怎能担当得起。于是,县令勉励了众捕役之后,再三告诫他们。此案情况还有待进一步查明,诸位必须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张扬出去。众捕役领命,唯唯告退。县令又密遣心腹,暗中仔细打探按察使衙署的动静。
次日上午,县令从心腹口中,忽然听到如下消息:当天清晨,按察使特地委派属员前往总督辕门和巡抚衙署请假,说他患有感冒,不能按时前来向两位顶头上司请安、禀事;又向属员们宣布,因率官患病在身,前禀见者一概不见。得知这番信息,县令内心更加犯疑:这位按察使昨天还是好端端地坐衙问事,为何今日竟然病到这样的程度,难道果真同窃案有关……
想到这里,县令悄悄来到省城知府衙门,将昨夜发现黑影贼的经过以及今晨按察使署的动静,向他的顶头上司——府台大人做了汇报。
知府一听,也十分吃惊,又亲自向总督、巡抚做了口头禀报。
总督、巡抚得悉案情发展得如此突兀,内心也很震惊,便进行紧急磋商,决定由知府出面,假托有紧要公事,必须面禀按察使,倘若发现此人果真箭伤在身,授权知府当场捕拿。
知府便按照总督、巡抚的指示,来到按察使衙署,说有紧要公事向按察使大人当面禀报。刘甲听见知府亲自登门,口称有紧要公事,虽然心虚,但估计未必会同窃案有关,便抱着不得已的心情,传令知府至卧室面议。
知府进入卧室之后,只见刘甲以帕布裹着头;再仔细查看,见其眉目之间,果真伤痕宛然。这明明是新伤,“感冒"从何谈起?
知府一声吆喝,命令随从将刘申立刻逮捕。刘甲心中有鬼,更兼伤痛在身,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只得束手就擒。
刘甲被捕后,总督、巡抚立刻委派要员予以审讯。刘甲见到人赃俱在,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无遗,再狡辩也无济于事,只能多增加几分皮肉之苦。于是,只得将自己的犯案经过及其来历,如实作了招供。
原来,刘甲早年本是一名极为彪悍的绿林盗贼,从小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多年来,他打家劫舍,每每得手,囊中的黄金白银,也就越积越多。年深月久,他对盗窃营生感到发腻,想找一个安稳职业,发财致富,也可以过过太平日子。
刘甲从行人口中得知。普天之下的大小官员们,并非都是科举靠“正途”出身,有的是从“他途”,其中包括“捐纳”,也就是用钱财换来的。既然有这条“他途”,刘甲忽发奇想:为何不用囊中的金银去换个官儿当当。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只要戴上一顶乌纱帽,不但威风凛凛,还可名正言顺地发大财。
于是,刘甲便按照朝廷的规定,缴纳一批金银钱钞,被朝廷委任为县令。自从穿上县太爷的七品官服之后,刘甲对“前呼后拥,一呼百诺”的官老爷生涯确实感到新鲜异常,好在他精明强干,办事利索,又很尽力,因而政绩还算不错,在当地也颇有名声。
官场混熟后,刘甲又学得个诀窍:要想飞黄腾达、步步高升。还得用金钱铺路。于是,他又用身边的钱财,“上下结交,”广通门路,博得了上司们的“爱重”,纷纷将他作为“能员干吏”予以保荐。这祥,刘甲便官运亨通,数年之间,竟被保升为按察使的三品大员。在清朝,按察使与巡抚、布政使一起,成为控制全省的高级行政长官。
其实,清代官员的正规薪俸并不高,官员们想发财还得凭借其他歪门邪道。对刘甲来说,最擅长的手段便是飞檐走壁,搞见不得人的无本买卖。于是,在当上按察使之后,财迷心窍的刘甲自持手中掌管全省刑狱大权。未必有人敢怀疑到他的头上,从而故态复萌,重操旧业,在数十天内便酿成数件偷窃大案。但他做梦也未想到,最终竟然栽在老捕役陈炳之手。
刘甲的真面目被揭露之后,总督、巡抚在奏折中,居然来个隐恶扬善,仅仅抓住刘甲在任职期间的某些失职行为,大做文章,建议将此人撤职了事,至于“窃案”,根本“不复追问”。
刘甲的最终结局如何,不得而知。可是,这幕丑剧,却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它不但暴露了清代官场的腐败与丑恶,更揭示了封建法制的虚伪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