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记忆之黄牛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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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实际上,我一直都很喜欢黄牛牯。

在跟二姐在车家笼放牛时,二姐在山坡上割猫尾草(烧灶用的干草),我不愿意割草,经常钻到竹芒窝里割新鲜长出来的芒草芽给黄牛牯吃。

正如母亲说的那样,牛是通人性的。当我每次把一小把芒草芽给黄牛牯吃的时候,黄牛牯两只鸭蛋大的眼睛都是非常友善地望着我。

接过牛绳的我,腰里经常别着一把小弯刀,手提一根竹鞭。经常用小弯刀随时随地割芒草给黄牛牯吃,用小竹鞭甩打路边的草丛以驱蛇。

即便是青草丰盛的夏天,我也会每天都坚持割一小捆嫩绿的青草,带回牛栏里,留着给黄牛牯晚上打牙祭慢慢吃。

因为割芒草,曾经把趴在芒草上的青竹蛇拦腰割断,也曾经被趴在芒草上与芒草颜色一模一样的青竹蛇咬了一口?尽管及时涂了蛇药,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那天晚上,伤口也痛如刀割,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大半夜。

至于那根父亲亲自做的精致的竹鞭子,基本上没有用过,因为我自己偷偷地试过,打在自己的小腿上,那是十分的疼。而且,黄牛牯根本用不着鞭子抽打,乖巧得很。有时候,即使我挡了牠的路,牠也会轻轻地用牛鼻子拱拱我的手。

从六岁到小学毕业,黄牛牯一直是我负责放养,偶尔由大弟弟放养一两次。

这头虽然不会说人话,但是,真正与我每天朝夕相处的黄牛,一直是生产队耕田的主力,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季生产队的春耕和夏种。更为我们家每年挣得800个工分,减少超支贡献很大。

每年春耕时,因青草不够,担心牛的体力跟不上耕田的需要,生产队每天对每头牛都有一斤糙米补助,煮粥给牛吃,我每天傍晚都去会计家里领一斤糙米给母亲。

一开始,母亲每天早上都会装小半桶糙米粥给我,让我去喂黄牛牯。别人家的水牛,都是倒在盆子里让牛自己喝,可黄牛牯不喝。没办法,父亲用毛竹做了个尖尖的带把的竹筒,让我抱着牛头往嘴里灌,每灌一次,黄牛牯的大眼睛都流眼泪。

有一次早上,我偷偷地尝了一口糙米粥,发现喂牛的糙米粥比我早餐的白粥还好喝,非常香口。于是,我跟母亲说,我每天早上尽量多割芒草芽给牛吃,不要给黄牛牯专门煮粥吃了,但母亲每天早上依旧装粥给我去灌黄牛牯。但慢慢地,吃饱了竹芒草的黄牛牯,灌都灌不下去了。就这样,黄牛牯每年春耕都帮我们家赚几十斤白米。

一边放牛一边看书,是我少年时代最快乐、最自由自在的时光。

记不清多少个清晨和傍晚,也数不完多少个夏日和冬天,黄牛牯陪着我在河边,在山岗上,在田野里,都留下了我和黄牛牯一起的身影,也留下了我无数的少年梦想和欢乐。

通人性的黄牛牯,除了一次因为粘蜻蜓,我自己忘记了牛在岗头上,进人家菜地惹祸外,只有一次因为我看小说《苦菜花》,吃了生产队一片稻苗。但是,很幸运,因为是天快黑的傍晚,没有被人发现,也没有被扣工分。

作为公牛,黄牛牯也被隔壁生产队借去配种很多次,但从来没有生过病,发过疯。除了伤害过我二姐外,再也没有伤害过村子里的任何人。

当然,牛头和牛角只有我能摸,虽然不能像水牛一样爬上牛背悠然自得。但黄牛牯是生产队出勤和干活最多的耕牛,我也因为放养黄牛牯而远近闻名。以至很多年后,村子里的老人见到我,都还会聊起村子里唯一的一头黄牛牯。

应该是初二第一学期放寒假的一天,我和大哥进山扛木头回来,经过圳头上时,发现龙头湾山坡下围了很多人,等我过去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晕过去。

原来,小弟弟把牛牵到龙头湾山坡上吃芒草,靠山脚下有一条废弃了很多年的水沟,已经过十岁的黄牛牯为吃一丛芒草,不慎滑入水沟,不宽不窄的水沟正好把黄牛牯紧紧的夹在沟里,生不如死。

生产队的大人一看救治无望,本来就想吃黄牛肉的这帮家伙,居然决定在沟里把黄牛牯活杀了。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父亲知道我对黄牛牯的感情,死拉着我往家里走,不让我看残忍的现场。

那天晚上,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牛肉飘香,我们家也分了好几斤黄牛肉,父亲用老姜焖烧了一大锅。我装了一碗白米饭就咸菜赶紧吃完,就跑到岗头上溜达去了。弟弟跑过来叫了几次,我都不敢回家吃黄牛肉。

在那初冬的冷风中,整个人悲伤不已,满脑子都是黄牛牯的影子,怎么也想不通,这头不会说话但通人性的老黄牛的一生是这样的结局。以至于很多年来,只要餐桌上有牛肉,我都会问是黄牛还是水牛,坚决不吃黄牛肉。

之所以把“黄牛牯”作为《少年记忆》系列的最后一篇,是因为黄牛牯的结局在少年记忆中太过沉重。

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儿时的与黄牛牯的记忆实在太多,经常会在脑海里甚至梦中浮现。

《少年记忆》结束了,“青春故事”开始了,敬请关注。